游马小时候，爸爸妈妈曾经给他讲过天使的故事。就像其他许多的小朋友一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对此深信不疑。而且随着年龄增长，Astral和其他许多神秘的东西一起到来，他就越发坚信天使同样也是存在的。毕竟像外星人、夺走灵魂、异次元之类的理论大家都能证明接受，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天使呢？可是在他把这个想法讲给别人听的时候，其他人都对他说，因为那些是科学，天使是幻想。

而真月，真月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和真月讲起关于天使的东西，真月就微笑着附和。
别人都不相信这些，真月你不会其实是在敷衍我吧？如果是为了和我做朋友的话，我不会生气的，我只是不希望你总是委屈自己听不感兴趣的东西。
游马，你怎么会这么想呀！出于好心，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吧。快和我来。说着真月零就拽着九十九游马的手，两个人一起跑上了天台。
其实我也是天使呀。他说话时背对着太阳，在背后展开了一双雪白的翅膀。
说实话，我也没想过会有这样凑巧的事——真月零一边解释着，一边随着游马满脸惊喜与好奇地去摸他的翅膀。你需要我帮忙证明给你看吗？现在从这里跳下去飞一圈什么的。
不，真月，你即使不这么做我也相信你是天使的。九十九游马急忙拉住他，生怕他真像嘴上说的那样翻身从天台边上跳下去。他绕着真月零转圈圈，来回去看他的肩胛骨，一队雪白的翅膀正从那下面斜斜地支出来，穿透了校服单薄的布料，像刺破皮肉的两柄雪亮刀剑。
你疼吗？他忍不住问，而真月零回答：我不知道，应该不疼吧。天使是感觉不到疼的。
诶？游马发出诧异的感叹。
比如说摔倒了——就是“咚”地一下撞到了什么东西。能感觉到有什么在，但是不会觉得疼痛。
那不是超——级方便吗！
嗯，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被选中成为巴利安警察的哦！不会感到疼的话，不管是什么帅气的动作都能做出来、不管坏人逃去哪里都能抓到、不管要跑多久都能坚持住。
九十九游马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可是真月，这听起来不是好事呀。
谁知道呢。真月零说。不过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成为警部、然后到人类世界里和你成为朋友呀。

不过，他倒是没有去问为什么巴利安也有天使这种问题。不管是外星人天使、人类天使、巴利安天使还是电子化天使，天使就是天使，长着翅膀，从遥远的地方来到人的身边。真月的翅膀摸起来温暖柔软，因为背着光，看起来薄薄的。
游马，你喜欢翅膀吗？真月零这样问到。
嗯。喜欢！我喜欢翅膀，也喜欢飞起来的感觉。
那么之后，搞不好我还有机会带你去飞几圈呢。不是在AR影像里的那种，而是货真价实地飞起来哦。
就像Astral平时那样吗？游马的表情充满了向往。飞起来耶……
和那还是有些区别的，毕竟天使们是靠翅膀在飞行的嘛。真月说着扇动了一下翅膀，落下几片细小的羽毛。方向啊，高度啊这些，都要花一阵时间来掌握。在这个世界里甚至连温度和湿度也——啊，抱歉，是我说的太复杂了吗？
游马摸着后脑勺：就像快斗那样吗？翅膀什么的……不过快斗飞起来好像也是靠轨道7……呀！差点忘了上课铃！
他们两个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把关于这个话题更多的细节都抛在脑后。


话说回真月的翅膀，九十九游马在那之后又看了好几次。他用那种介于崇拜和惊奇之间的赞叹口吻说，真月、拜托！再让我看一下嘛！而真月零就在这样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把羽翼放出来让他看个够。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呢，我以为会有更多的。
羽毛吗？还是翅膀的数量？这就像腿一样啦，人不都是用两条腿走路的吗？所以我也只有两只翅膀。
九十九游马清楚地记得这段对话。在真月零被带走的时候，那对翅膀被贝库塔毫不留情地捏在手里，僵直展开的样子如同某种标本，透着冰冷的死气。羽毛刷拉拉地落下来——后来那些被证实了不过是从死去的鸟身上拔下来的装饰，但在当时依然把九十九游马吓得六神无主。真月那副凄惨的样子反倒恰好应证了一些有关天使代人受难的说法，而这些联想又带给他更多的焦虑与愤怒。
游马，冷静一点。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Astral规劝他，而九十九游马懊悔地说，我知道！但是真月、真月他——他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真月嘱托他不要把一切都说出去，他也甘愿为真月保守秘密。

其实真月零还和九十九游马说了许许多多，基本都是一些蒙骗他放下警惕心的东西。最好是连好奇也一并放下！这样他就不用再每天小心地摆弄那对翅膀。就算是用上一些巴利安的神秘力量，人形上生长出来的翅膀也依然不像故事里常见的哪种白鸟。因此贝库塔不得不做出一些补救的举措：那些洁白的羽毛是他一点点收集起来的，然后顺着纹理贴到翅膀表面上。这当然不舒服，再怎么小心地去操作也还是会闷热发痒，胶水干了之后还会时不时地刺痛。
不过好在没人注意到真月零的不对，他到处磕磕绊绊是常有的事。像这样的真月，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凄惨地如同已经死掉一般也没有关系。因为天使这一形象诞生起就伴随着坠落的诅咒，而真月不过是刚好验证了这一点而已。更别说，其实真月根本就不是什么天使啊。
所以说啊，游马，认清现实吧。贝库塔大声嘲笑道。天使是不会有这样的翅膀的！而且话又说回来，关于天使，你又知道些什么呢？那不过是人类妄想和捏造的产物而已。这世界上有谁真正见过天使吗？
他挥开双翼，抖落那些烦人的、碍事的、令人心烦的羽毛，露出下面灰黑色的皮膜。巨大的蝠翼向两侧展开，吹起的风把地上的羽毛聚拢在一起，贝库塔还嫌不够似地一脚踩了上去，在那堆羽毛上碾来碾去。多谢你，游马巡查！这么蹩脚的借口，恐怕只有你会相信吧。不过如果要说起恶魔，你的面前这不正有一位吗？


或许，真的是我的问题。九十九游马短暂地这么想过，不过很快他就没有继续胡思乱想的空余了。遗迹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向他们展示七皇的记忆，在最终的决战之地，遗迹娓娓诉说着：王子啊，是和平的象征。

……这是贝库塔的记忆？九十九游马在模糊的光中问到。但是他没听到回答的声音，只有记忆的片段仍在不断播放着。

他生下来时背上就长有双翼，那是飞鸟一般纯洁无瑕的白色，因此看来他确实是神在地上的使者。没错。如果是这样的王子的话，一定可以——这记忆是否可以说明，不管是多么邪恶的东西，在诞生之初也一定洁白无瑕呢？
在王子成长起来的十数年里，那双羽翼一直被妥善、精心地看顾着。王子，一定要保护好你的翅膀，不要让俗世的尘土污染了它们。这样纯洁和睦的象征，千万不能沾染黑暗和污秽。它们象征了和平！美满！国民的幸福！因此，王子是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他和善可亲，体恤下仆，错的是暴虐无道的国王。王子——是天使——
之后的记忆是在模糊的深夜，王子持着剑呆站着，羽翼坠在地上拖着，每一片羽毛都吸满了双亲体内流出来的血。恶魔在他耳边低语：你从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和睦的象征，更不是天使！看看这场景吧，难道天使会招致这样可怕的下场吗？你分明是只会带来灾厄的不幸的恶魔，身体里生来就流淌着邪恶和残暴的血啊。
是这样啊，原来我是恶魔啊！王子附和着恶魔的话语点头，背后的双翼展开。从生下来起从未用来飞行过的这双翅膀竟然如此巨大，轻柔地环抱着他，而王子挥动手中的剑，将它们用力斩断。

呀！九十九游马控制不住地发出惊呼，小鸟也因为这一幕捂住了眼睛。

王子因为疼痛跌坐在血泊里，被斩落的翅膀落在一旁，露出后背上血淋淋的翅根和可怖的创口断面。还不够，王子，还不够！恶魔抓住他的双肩，迫使他去看那所有一切惨像。只是如此的话是没有办法长出新的翅膀的。
我还要做什么？王子喃喃着，看向了手中的剑。告诉我，我还要做什么？
你抖得这么厉害，王子。是因为你在害怕吗？害怕身为恶魔的我？
不、不……不！王子扔掉了手中的剑，用力捂住了脸。而恶魔则接住了空中的短剑，退后半步站在他的身边——为什么，明明是如此血腥、邪恶、不伦的场面，为什么身为始作俑者的自己……
恶魔的声音和他的自问重合在一起，它高高举起了剑。血花飞溅之后，王子的背上只剩下两个深深的创口。
——王子啊。你为什么在笑呢？


贝库塔的翅膀被……
九十九游马退后了一步，小鸟也呢喃着太过分、太残忍了。
游马，你要相信他吗？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贝库塔的翅膀被剑砍断了啊！居然那样对待他——
可是游马，他的表情……

是痛苦吗？后悔吗？不！全都说错了！贝库塔大声地宣布着。我做下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我想而已！我想看你们的不幸！
失去了翅膀的天使在同一位置上又长出了丑陋的蝠翼，这双翅膀比之前的更自由、更灵活，用它可以飞去许多地方，这感觉实在是好极了。但是他同时也忘记了，那对新生的翅膀在借着气流下坠方面很有一手，却不能产生巨大的力量帮助他自己从原地向上起飞。气旋拖拽着他不断地下沉，他却已经没有重新起飞的力量了。在半空漂浮着飞向引力中心的感觉与被幽灵纠缠时有几分相似，区别只是上一次没有一只从面前伸来的手而已。
千万要抓紧我的手啊，真月。满脸天真的家伙对他说。我说过会一直保护你的。
火大、火大火大火大火大！说到底也不过是和那些蠢货一样！他紧紧抓住了那只手，残忍地笑出来：既然这样相信天使，那不如就和我一起下地狱吧，游马！这可是“天使”的邀请，如——

嗯、好啊。
牵住他的那只手握得紧了。
马上就来陪你。

为什么能在一切已经发生之后依然说出这种话？原来如此，这家伙是个地道的盲信者。因此说出这种话也完全不奇怪。仔细看看他的眼睛吧——和遥远的过去那些在地上愚昧仰望着天使的民众又有什么区别呢——回答我，天使啊，为什么不敢看着他的眼睛？


那就让天使给你上最后一课吧，游马同学。
狼狈不堪的恶魔说着，松开了手。
永远不要相信天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