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自己是集幸运与不幸在一体中的人,而我人生中最大的幸运,也是最大的不幸,都集中在“我被这个计划选中了”这一点上。
或许是说我的经历一直那样波折,也连带着我以我自己的经历为蓝本写下的故事都一波三折,所以才会吸引到许多人去阅读我这个平平无奇的高中女生写下的一点文字。
因此才会让我被“歌斐计划”选中,以“人类最后的希望”为名登上了这座飞船,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结识那位早在很久以前便颇具盛名的“平成年间的福尔摩斯”工藤新一先生。
不过希望不要有人误会,在这个故事中我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讲述者而已,而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便是工藤君,以及他的爱人。
写在前面的是这个故事大部分都是由工藤君口述,而我负责把它们整合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一开始我只不过是和他聊天,聊到了我们的往事,他便把他的那些过往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出来,然后我提出来要把他的故事写下来,他同意了。
我认为我有必要在前面介绍一下这个故事的两位主角。
工藤新一君一直到我们登上飞船之际——虽然这听上去好像是比较近的时间,但实际上早已经过去了几百多年,或者是几千年,抑或是更久,我已经不清楚了,我们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冬眠之中度过的,只是偶尔留下一两个人来勘察,便已是在全日本都小有名气的侦探了,通过那个称号就能看出来他是那样的优秀。
或者是说,如果不是同样加入了这个计划,我甚至根本就没有和他见面的机会——和我崇拜的偶像见面,并且生活在一起,对我来说这应该是幸运吧?但是我却仍然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同学,以及我所在意的一切。
闲话说的有点多了,但是我最后不打算把它们删掉,因为文字于我来说是极其随性的东西,一般都是想到哪里便写到哪里。
一开始我工藤君在我心中留下来的印象一直就如同电视之中呈现给我们的——那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还带着些傲气,并且直到现在我还能回忆得起他那张接受采访时嘴角扬起笑容的弧度。
但是当我真的见到,并且认识了他之后,才发现那道印象并不完全是正确的。
当时在飞船舱内见到工藤君的时候——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头发可能是来得匆忙没有特意打理而显得有些凌乱。他身上穿的是极其常见的那套蓝色西装,那是帝丹高中的校服。
但是我却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有些疲惫的神色——这也好理解,毕竟我们所有人几乎都是如此,但是在那疲惫之外还蕴藏着无限的悲伤,那是如是十分深沉的忧郁,而那仿佛跨越了世纪的厚重情感的源头便是来源自他那双宛若蓝宝石般纯粹而清澈的眸。
我忘记了当时具体是因为什么,或许是那种见到偶像的激动,抑或是因为工藤君本人和我脑中对他的印象差别太大,总之那时怀着那种复杂的情感,我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想要搭话——结果左脚踩到了右脚,一时间失去了平衡。
不过我却并没有毫无美感地摔在地上,在那即将发生的前一刻,工藤君将我扶住——至少免于了那样形象尽失的命运。
在我找回平衡之后,他便立刻将手从我身上移开,不过我能看出的是他的表情便那样变得生动了些许。
或许说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契机吧,在那过后我们便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们之间隔了一人的间距,大抵算是不算十分熟悉的男女生之间正常的间隔。
之后不知话题是如何导向,我们便聊到各自的过往生活。
“你跟她很像。
“那个善良过度的超级无敌大笨蛋。”
或许是我的直觉使然,那个时候我便产生了那样一种感觉,那便是工藤君接下来要讲述的,便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他似乎看得出来我对此有些起了兴趣——这极其好理解,毕竟他便是因为侦探的才能而被这个计划选中。
那应该算是我第一次见过毛利小姐,我没有与她真正面对面地交谈过,也没有真真切切见到她本人。我对毛利小姐的一切印象与过往的了解都来源于工藤君,不过这却并不影响她在我心中留下的别样印象。
当时工藤君取出了张过了塑的照片——或许也正因为此,它才能在时间的漫漫长河之中得以保存下来,虽然那照片的边角已然微微泛起了黄色。
那张照片描述的对象是位年龄与我相差不大的高中女生,但是她身上的气质却带着那种超然的温柔——那是与我不同,并且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达到的。
她身着米白色的及膝长裙,却衬得肌肤更为白皙。她那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额前的刘海处却微微翘起,露出纤细宛如柳叶般的眉。
而在黛眉之下便是那种温柔而又强大气质的源泉——那双深紫罗兰色,宛若宝石一般美丽的眸,在眼帘之上她的眼睫毛长而细密,以至于我似乎能想象得出那画中的少女眉眼弯弯微笑时它们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的样子。
包括鼻梁的高挺以及浅粉红色小巧的嘴唇这类并非标志性的东西我便不再多耗费笔墨赘述,但照片中的她嘴角微微上扬,连带着眸中神色也带了些灵动的快意。
毛利小姐带给我的第一印象——我是指单从那张照片中所看出的,便是那种温柔与灵动兼具,既有传统日本女性的温柔不争,仍不乏现代女性会有的坚韧与创新,就好像兰花。
那是在东方的华夏对女性的最高称呼,依稀我还能记得,那个词语应是写作蕙质兰心。
或许是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的缘故,一直到工藤君问起我对于她的印象时,我才半神游地把方才所想的说出。
“毛利小姐吗?是像兰花一样的女孩子呢,应该是温柔而强大的类型。”
我便这样回,却也便是在这个契机之中得知了她的名字。
“小兰她就是叫这个名字,不过她真的是像天使一样。
“我妈妈的朋友就这么称呼过她。”
工藤君的父母都一样是公众人物,而他的母亲有希子曾经也是家喻户晓的女星,在隐退之前,甚至是说同工藤君的父亲结婚退隐之后,也同样在一整个昭和之中颇具盛名,而有希子小姐的朋友一定也是某位出名至极的女演员,若是这样的话那绝对并不会错。
但是我能记得承着计划登上飞船的高中生和准大学生之中却并没有名字叫做兰的女生,在舱中进入深度冬眠的歌斐计划保护者中也没有她的身影。
那么这只能意味着那样一个事实,她同那即将不再宜居的蓝星之中所有的生命一同陪葬。
或许死者是幸福的,而痛苦的永远是我们背负着并且不得不活下去的人。
那么——虽然耗费的篇幅长了些,但是关于主要人物的介绍,以及我和工藤君与毛利小姐的相识便这样大概叙述完毕,而接下来的故事中,便少有我本人的存在。
工藤君和毛利小姐的初遇是在四岁,那个时候他转学到她的幼稚园,她却因为她的父亲无意间弄坏了她的名牌而偷偷哭泣,便是在那样的光景之下,工藤君和毛利小姐第一次相见。
听说便是在那时,工藤君就对毛利小姐动了心,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他们便一起度过了小学、国中以及小半个高中生涯,其中在读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据工藤君说,他“随随便便”就在飞机上破了一起密室杀人的案件,又随随便便地被报道,最后就这样出了名。
再后来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工藤君消失了一段时间,但在回来之际伴随的却是他领头端掉了一整个大型跨国犯罪组织的重大新闻。
那时整个日本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米花町的工藤宅几乎天天被围得水泄不通,但对此毛利小姐却只说了一句话。
“你这个笨蛋,我要是知道你是去干这么危险的事,肯定不会那么说你就是了,但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然后她摆出了空手道的架势——先前忘记讲述,曾经的毛利小姐是拿下了关东空手道大赛优胜的女高中生,若单论拳脚功夫工藤君根本无法与毛利小姐匹敌,随后她便向着他飞奔过去,似是要给予全力一击。
但是到最后,直到她要接近到他的那一刻,那先前的气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软了下来,最后却变成了掺着多种复杂感情的一个拥抱。
我无法理解那是怎么样的感情,我更无法知道毛利小姐是怎样做到将那痛苦的等待当成一件十分欢乐的事去做,但是如果是那张照片里面的那位如同兰花一般美好的人来说的话,我便觉得这一切都成为了极其自然的事。
而后在那事情的风声逐渐过去之后,工藤君和毛利小姐终于得以过上平静的生活,就如同一般任何一对普通的校园情侣那般,或许这仅仅是属于我个人的主观臆断,但那个时候的他们一定都十分幸福,或者是说,那是工藤君一生中少有的幸福生活也说不定。
但是这样的美好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此时我早已不止一次有那样强烈的念头去谴责那存在于这维度之上的神明大人,如果你真的怀有那么哪怕一丝一毫的慈悲之心,你又为何要给予那对真心相爱的灵魂伴侣那样波折的故事呢?
那大概又过了半年的光景——那一年我读高中二年级,也不过是平凡至极的一天,我们所有人过着一如既往的生活,只不过是在放学回家的时候电视台播报了那则新闻,关于那避无可避的陨石坠落。
一开始没有人把它当一回事——就算陨石真的坠落,也不可能砸到自己头上,实际上大部分人就是这样想的,一直到事件逐渐恶化。
电视和报纸之上每天都会跳出距离陨石坠落还有多长时间,而那个数字在逐渐减小,不因任何人的哀求而放缓脚步。
——那是距离死亡的倒计时。
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罪孽罄竹难书还是拥有着足以流芳百世的功劳,这都不重要,我们所有人,无论是圣徒还是罪人,都将完全相同,并且完全平等地迎接别无二致的死亡。
绝望就是这样在世界各地传播的——有些人遵纪守法一生,却要同作奸犯科的恶人拥有同样的结局,并且这个结局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所以许多人都要在人生的最后哪怕触碰了道德与法律的底线,也要做自己想做却被底线挡住而不能去做的事。
这种念头便开始以快得可怕的速度扩散开来。
后来学校停学了,街上也少有人出现,当街抢劫,偷窃,强//奸,甚至于绑架杀人这种事都已经变得屡见不鲜——或许一开始还有人惊讶害怕,但逐渐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却是对这种事的见怪不怪,以及过多的习惯至于麻木的地步。每天都有许多人被抓入了监狱,但第二天又有更多人犯下罪行。
那时候我意识到,我想工藤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最先毁灭这个世界的,不是天灾,而是我们人类自己。
那时毛利小姐一家同工藤君一家住到了一起,或许是因为工藤君的身份特殊,整个工藤宅都被安排了警力驻守,所以并没有遭受多么残酷的暴行洗礼。
毛利小姐总会因此而有些崩溃的前兆,这一点在我看来可以理解——因为她也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每当这个时候工藤君都会任由毛利小姐蜷缩在他的怀中默默哭泣,任由泪水打湿他的衣服。
他不会去说多的什么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她。在这种时候,语言反而是最无力的,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样的话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的自欺欺人而已,甚至不会有无言下的陪伴来得更有力度。
在最差的境地发生了一段时间之后,情势总算出现了好转——由政府组织践行的“歌斐计划”是一剂极好的定心丸,其具体内容便是让在各领域拥有出众才能的高中生与准大学生搭载凝聚着人类智慧结晶的最新曲率驱动飞船来到外太空寻求办法破除陨石。
有许多人相信了歌斐计划能把曾经的安宁带回来,但也有人发现了其中的异样。
我和工藤君,还有其他十几位优秀的高中生都是被歌斐计划选中的人,而只有我们知道这之中的内幕。
——陨石的到来将不可避免,而这所带来的结果便是地球不再是适合人类居住的宜居星球。
世界终将毁灭,而在毁灭的前夕,要把我们作为“人类的希望”送到外太空,要保留一颗世界的种子。
正好像诺亚方舟,而我们则是要乘着方舟起航的人,也是在最后再回不了家的人。
以前所有的所谓“星际探索”都不过是风筝在空中飞,哪怕再高远,都有人在地上牵着线,有了这条线便有着千丝万缕的归属感。
而现在,线断了。
我们都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我不愿意参与这样的计划,或者是说没有任何人愿意搭载那辆飞船,因为那象征着我们所有人身上的所有羁绊都将要被尽数斩断。
我们无法再见到家人、朋友以及爱人,更是要在那种境地之中度过余生。
这样的活着,与死去——至少在我看来并没有任何差别。
想必工藤君也是如此,因为毛利小姐并没有被选中参与计划,这也就意味着在登上飞船的那一刻,他便会和久别重逢的毛利小姐再一次分别——并且不会有再相见的机会,因为这不仅只是空间意义上的分别,更是时间的意义。
他会一直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而她却被时间远远甩在后面。
或许在昔日的我们看来那不过是一瞬间的片刻,但在地上的他们来看那便是几百年的厚重时光。在他们容颜老去的同时,我们却还是旧时模样;我们在冬眠中跨越了这些,但他们却会被黑暗与死亡包裹渗透。
我们最终决定逃避计划——为了我们爱着与守护着的一切,因为任何人都怀着羁绊而生,更不会有人注定便是孤岛。我们在意的人,我们深深眷恋的对象,都不是我所能做到抛弃,我也不可能去这样选择。
被选中计划的所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就那样同意参与计划。
但当时不会有人知道的是,与此同时,世界正被别有用心的人暗中操控。
我不知道那是谁,不过那名高中女生却通过某些不知名的手段武力胁迫了电视台,她用自己超凡卓绝的智力发现了歌斐计划的真相,又将这一刻骨的真实通过电视台转播到了全世界。
正因为如此,那原本还有着片刻和平的世界便最后完完全全,真真切切地陷入了无序与混乱之中,并且相较以前更甚一筹。
在这样的光景之下,工藤君和毛利小姐便一直陪伴在彼此的身边。他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这在那个社会的背景下是极为少见的,不过我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在那里的缘故,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深切地爱着她——那种爱情我从工藤君的讲述中能感受得到,毛利小姐在他心中的地位是那样的至高无上。
在那种环境之下,或许毛利小姐便是工藤君心灵的支柱,因为她在,他才能完全冷静地看待这一切,而没有因为社会的崩坏而疯掉。
那段时间里很少有人出门,就算是工藤君也不过只是通过电话同警视厅联络,意图能够帮助解决一些抢劫绑架之类的案件,虽说这样的努力无异于杯水车薪,比起正发生的案件,他所能解决的只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可他却仍在坚持这样做。
剩余的时间中,他便一直陪伴着她,他们一遍遍地回顾过往曾经,回顾着他们作为青梅竹马度过的短暂一生,正如同任何那些过往的时光之中所做过的一般。
往往聊着聊着毛利小姐便再忍不住那种感情,泪水便夺眶而出,工藤君便会用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手下的力道却极为轻巧,不会让她感受到一丝不适。
“笨蛋,明明在聊开心的事呢,怎么又突然哭了啊,该说不愧是爱哭鬼还是什么的?”
随后他基本都会这样说上两句,但在那状似调笑的声音之中,却藏着要仔细听才能辨别出来的隐隐哽咽声。
在每次毛利小姐濒临崩溃的界限时,工藤君都会采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让她恢复原来开朗的样子——而相应地,他的那些负面情绪也是由她来抚平,虽说这不过是在无意识间完成的。
不过若是这样的境地还好应对,只不过人总是在某些方面拥有着劣根性。
在那个高中女生将歌斐计划中的真相昭告全世界之后的不久,民间的某些人便成立了恐怖组织,而这个组织要抹杀的对象,便是参与歌斐计划的十六名高中生。
这个组织被称为“狩猎超高校级”。
此时的政府已经没有任何余力管辖这一类的暴动,所谓的法律都几乎成了摆设,而这是最为黑暗的,完全绝望的世界。
我们被迫离开了自己最在意的人,因为我不愿让我牵挂着的任何人因为我而遭受牵连,于是工藤君便不得已暂时和毛利小姐分别,来到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异国他乡躲避着,并且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转换所在地。
但是工藤君和毛利小姐仍然保持着最微末的联系,通过中国最为古老的信件往来,每一个月进行一次交接。
据工藤君所说的是,支持着他走过那几个月的便是来自日本米花町的他所在乎的她的熟悉字迹,让他在那暗无天日的逃亡生涯中还保持着那样的信念——自己不能被那些人抓住,也不能生出死去的念头,因为他知道毛利小姐还在等他回来。
她比任何人都那样真切地思念着他。
于是这一切最后达成了——因为“狩猎超高校级”出现了第一个牺牲者,歌斐计划参与者中的一位高中生被狙击枪的子弹贯穿了太阳穴,这一切引起了政府的彻底介入。
或者是说为了保护我们的缘故,那之后我们收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地址,我们在前往那里之后便开始接受最严密的保护,而随即放出的便是我们都已经死亡的假消息,至于我们本人便得以和最为亲近的人彻底抽身离开。
当时工藤君和毛利小姐两人一同在政府正规军的护送下秘密来到了北欧的一个小镇。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他和她就在那里过着短暂而又幸福的生活。
他们不过是乘着飞机来到那里,却只知道大概的位置,具体在什么国家,又地处何处,具体经度纬度分别是多少却是一概不知。
“新一,我一直想问的,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她这样问,而他听闻此言后便带着罕见的微笑给予回答。
“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看卫星导航。”
她轻摇了头,表示这样做没有任何必要。
“因为知道了这里是哪,就显得世界很小,也不会这么美了。”
她的确是那种温柔而又聪慧的女生,这一点我十分清楚,不过当真听到工藤君转述了毛利小姐曾说过的话时我还是有些许惊异。
虽说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没有到法定的结婚年龄,但那时在小教堂之中,镇上唯一的神父宣读着誓词,她身穿借来的圣洁婚纱——那不是纯粹的白,承载了厚重的岁月让那颜色泛了些浅黄色,但却没有什么人在意这些,身着那身婚纱的毛利小姐仍然是一贯的美丽,反倒是那光阴作点缀才更添了跨越时光的温柔。
那之下的宾客席上只零散坐了几十人——镇上几乎所有人都把工作暂时搁置,来见证这少年少女的结合,虽然少有人知晓他们的个中身份,却只道是年轻的校园情侣。
落地钟长鸣了九声,工藤君将手放在圣经之上,脸上带着的却是从未有过的虔诚。
“我将违背我的本能永远爱你。”
他们仍然不知道工藤君和毛利小姐的真名,却是只知道他姓工藤,便随着这将毛利小姐唤作工藤夫人,一开始她还会脸红着跑走,后来便逐渐习惯了这些。
这样的生活大约持续了一年左右,而这也是工藤君和毛利小姐所度过的最后一段平静日子。
一直到那颗陨石正式坠落到地球之上,却没有造成任何大的伤害,甚至于那陨石所造成的坑洞都比想象中预定的要小了很多。
一切都不过是虚惊一场——那再好不过。
世界又再度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曾经基本日日会出现的刑事犯罪案件更逐渐减少消失。
一切都没有发生,先前世界崩坏的那两年多时间便那样成为了个笑话。
在那过后不久,工藤君和毛利小姐便乘上飞机回到了久别的日本,却是要将未尽的高三读完。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再好不过。
比起如是给予了虚假的希望再将它浇灭,甚至不如不要给我们那镜花水月般的一线生机。
我能想象得出那时他们在和同学再度见面时是有如是喜悦,若是不知道那最后注定的结局或许我也会真心着为他们开心,但在得知那注定是悲伤的终末之后再回头看这短暂的回光返照,我所能留下的,便只有心头泛起那无限的绝望之感。
在陨石坠落后约有一个月后,那奇怪的病毒便在全世界开始蔓延。
一开始没有人把这当成什么大事,心道也不过是流感之类的小问题,再过上几个月便能被全面消灭,却耐不住那持续了数月后愈发严峻的情势,还有指数般疯狂增长的死亡总人数。
那许是陨石降临带来的病毒,而人类对此没有丝毫抵抗力。一旦染上便一发不可收拾。
毛利小姐也无可避免地成为了那不知是第几批的感染者,却是只有工藤君陪伴在她的身边。
他们一起去旅行,去一切他们留下过美好回忆的地方。
一起去看樱花,他将其中一朵落下的花插在她发际,他说她很美。
原本熙攘的街道此刻少有人来人往,却倒是给他们腾出了份鲜有的寂静。
工藤君只不过是沉默,毛利小姐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不过他们的手仍握在一起,无言间却是维持着不变的十指相扣。
或者我想,毛利小姐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应该也是幸福的罢,因为她是在美好的回忆以及爱人的陪伴之下度过人生的最后光景,而这世间的大部分人却不得不在争斗之中迎接死亡。
工藤君曾想带着毛利小姐一起去纽约或是英国伦敦,但逐渐停运的交通和她的身体并不允许这样做,退而求其次间只能在东京境内走动。
他们的最后一站是在清水寺。
清水舞台之上,包括那里的任何一处都没有任何人的存在,而来到那里的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那枫叶却还是一贯如同火焰一般的鲜红。
那叶落下,却不知枫树知不知这个世间正遭受如是磨难?
枫树还是那棵枫树,仍然矗立在那里,正如同旧时人满为患一般,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们就站在那里,随后她轻轻握住他的领带,随后便照着她的方向拽了过去,连带着他整个人的身体都朝她的方向倾斜,她便借着力轻踮起脚尖,最后亲吻上他的脸颊。
一切仿佛倒流回旧日时光,或许他们都在自我欺骗着自己,那有风拂过,风动之后正好像又有许多身着着各个学校校服的高中男女生,满怀期待地展开了修学旅行,恰似又回到了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
但定睛一看,却又空无一人。
她的一生便就在此处终结——随后他们对视着,并且他终于在那时轻吻上了她的唇。
在那结束之后,她艰难间朝他展露出最后的笑容,同时也将内心的愿景最后一次道出。
“我喜欢你啊,超级无敌大笨蛋,新一……”
然后那双给我带来了如是深刻印象的紫色眼眸便再度亮起,却仅仅持续了一瞬。
——接着她眼中的光便那样熄灭了,她缓缓合上眸,并且再也没有机会睁开。
而这便是工藤君和毛利小姐那短暂的故事的结束。
……结束了吗?
在那病毒的死亡人数首次超过还活着的人数时,那被搁置掉的计划便再度提上了日程。
并且根据推测,因为这样那样的紧急原因,却是有小行星群的突发改道,以至于半个月之后便将同地球碰撞,而其个中原因,便是最先降临的陨石,改变了它们既定的路线。
这颗星球,将真正地不再宜居。
或许上面的故事有个致命的漏洞,那便是一直同毛利小姐朝夕相伴的工藤君并没有感染病毒,但却的确是这样的,虽然直到如今仍没有任何人得知这个中原因,但得以知道的是,我们被选中参与歌斐计划的十六名高中生,不知为何,却真真切切不会被这种病毒所感染。
这便是最后,也是唯一的方法。
我们十六人再度聚集到一起,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工藤君——虽然只不过是远远望上一眼而已,却是要在服用药物后经过外部辅助而进入深度冬眠。
飞船里装有足够我们食用的大量压缩食品以及持续稳定运行的空气清新装置,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在这期间短暂地从冬眠状态中脱离。
同时仓库内还备有各种植物的种子,还有这个时代所有的文化与科技结晶,用某种手段存储在纳米芯片之内,以及可供芯片运行的节能笔记本电脑。
我还能记得我在进入冬眠之前所见到和听到的最后一点东西,那时操控机器的科研人员——我曾多次在电视中看见他的身影,此刻他行动的动作与声音都显得老迈了许多。
他用因为咯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许嘶哑的声音同我们告别——那之中带了许多吃力,却仍要坚持同我们道出最后的托付。
“这个世界未来的希望……就交给你们了。”
这是我所能记得的,自己还处在地球之上时,所听见与看见的最后东西。
冬眠,就宛如睡觉一般,而睡觉的时候,又会不会做这样那样的梦?
在我第一次从冬眠状态醒来之时,那曾经的梦境却已然逐渐模糊。
但我却仍然能记得大概——那是一切都没有发生时我应该会有的平凡生活,更是现在的我所愿意付出一切换来的东西。
当时的工藤君又会做怎样的梦呢?
他会不会梦见他的家人同学,还有他最深刻爱着的毛利小姐?
我甚至不愿意再从冬眠之中醒来,哪怕那些东西都是虚假的,只不过是我自己的大脑为了保护我而制造出的保护机制,我也那样想在那之中停留驻足,停留在往日已经消失的时光,还有那早触不可及的平凡生活。
如果神明大人真正存在的话,我是指那凌驾于维度之上的神,请至少让我,至少让我们这失去了一切,又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至少做一个美好的梦吧……
不过我们要面对的,却只有这样狭小的船舱,我们要再待上一段时间后,便再度进入冬眠,在无休止的幻梦中迅速跨过百年千年,一直这样周而复始,直到寻求见那我们新的家园。
这是我们作为幸存者的命运,便是从许久以前便早已注定,无论如何都不得不背负着活下去。
在那样静寂之中,甚至连死去都变成遥不可及的梦,我们的生命自从登上飞船之际便不再属于我们,更属于那已经逝去的整个世界。
我们要面对的便就是如此——很绝望,很悲伤,却不能逃避。
但是因为有爱的存在,才导致这种日子不再变得煎熬。
一直在写下这段文字之际,我仍然同工藤君断断续续地交谈着,那时我便似乎能明白为什么他还能在这种时候保持冷静,并且没有出现任何精神崩溃的先兆。
“所以说,是因为已经离去的毛利小姐鼓励着工藤君,才能这样……”
我便这样问道,但他却打断了我说的话。
“兰她还活着。
“——在这里。”
他的双手交叠,叠放在那正在缓缓跳动的心脏位置。
“工藤君明明是唯物主义者不是吗?”
随后他朝我笑了,而那种微笑正好似他经常对毛利小姐展露出的那样。
冥冥之中我便有那种感觉,那便是他即将对我敞开心扉。
“但是兰不一样。
“我爱她。”
或许的确是这样,如果还有一个人能知道她的存在,她就不会真正死去。
因为我同样也真切地清楚——爱这种力量,是极为强大的。
于是我最后决定写下了这篇文章,用意也不过是为了讲述他们这样的一段故事,虽然以我的笔力做不到将工藤君与毛利小姐那深厚而坚固的感情表现出万分之一,但是我却仍努力去这样做。
但此刻我透过工藤君那深邃清澈的眸能看出的却是——
那朵兰花从没有凋谢,却反而是在默默盛开。
我感受不到晃动,但目前我深处的飞船却以现代科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在星际之间穿行,唯一标志着这的却是透过钢化玻璃制成的窗我所能看见的只有黑暗在迅速后退。
我们总是,并且只能向前,没有任何地方留有后退的余地。
——而这是时间正在流动的证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