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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C d'E

类型 常规

分级 大众 无倾向

83 0 2021-7-29 16:07
导读
“因为您和我一样一文不值。”最后她大笑着说。
我小时候,柳叶城最出名的木偶师是个漂亮的姐姐。她家住城南,一幢有烟囱的小房子里,离当时的我们家还挺近的。她制作的人偶,衣裳精美五官逼真还在其次,最出众之处是通体的神韵,真称得上一句栩栩如生。

以上都是我姐姐拽着我去看她作品的展览时告诉我的。那时姐姐就是她的忠实粉丝,我瞪着迷迷糊糊的大眼,对这些粉丝言论一知半解,只在心里埋怨着失去了一下午玩电脑的时间。

但一踏进展馆,我就被入口不远处端坐着的人像吸引了视线。她微微低头,一手托着下巴,目光柔和——于是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句“栩栩如生”并不是空洞的赞美,因为只有活物拥有目光,纵是那时候还没学过语义学知识我也该知道。然而看到那人偶的一瞬间,我脑海里就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样的形容。

那位木偶师作品并不繁多,整个展厅大概摆了五六件的样子,有男有女,姿势各异,每个玻璃展柜四周都围满了观众。我对攒动的人头不感兴趣——实际上以我当时的身高甚至看不到多少人头,于是踱步到出口去。墙壁高处贴着她亲自撰写的结语,我后退两步去读,没有什么新奇的话:“……技巧并不是唯一关键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在作品中倾注的心血和感情……”

姐姐忽然在后面“扑哧”一声笑了:“‘心血’啊。”

我疑惑地回头看她,她咳了一声说:“没什么,我听说她做木偶的时候为了传神,会把手指头扎破,把自己的血滴一点在那个涂眼睛的颜料里面……”

我听得大惊失色:“这样真能传神吗?”

“不知道,如果真能,那她可是真的往作品里倾注‘心血’了。”姐姐笑着说,“关于她的传闻还挺多的。好像还有人说她每做一个木偶自己不满意就会一把火烧掉,所以做出来的都汇聚了那些被烧掉的生命力,就特别,嗯,生动。”

“木偶哪有什么生命力呢。”我也笑了。

“可不是么,可能只是自我要求严格吧。”

木偶师本人并没有亲临那次展览,不过过了一阵子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她被采访。我一开始还不敢认,但姐姐手舞足蹈地指着屏幕说就是她,我这才相信这位业界楷模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饱经风霜,甚至还称得上青春正好。

或许因为她确实长得不错,我们调到那个台时记者正在拐弯抹角地刺探她对婚姻生育的打算,她始终微笑着答得落落大方:“我觉得我的作品就是我的孩子。”

这答案无可挑剔,在准备好公布恋情之前大家都这么说,更何况她做的还是相当适合被比作“孩子”的人偶。然而那天那时我莫名地想起姐姐说过的传闻来,忍俊不禁。“虎毒不食子”,能把自己的孩子烧掉的未免太无情了点,难道真像那些有模有样的格言说的一样,残忍才能铸造出完美?

过了几年她倒是真铸造出完美了——据她自己说。我虽然不像姐姐那么喜欢她,但毕竟已经见识过她手艺的高妙,因而想看看被她在镜头前描述为“许多次尝试之后最满意、最完美的作品”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姐姐正在备战高考,同学们又各有安排,在这百无聊赖的初中年纪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百无聊赖。于是我找上了一位平常聊得比较多的网友,罔顾他比我大十几岁,以及我们其实只见过一面这些事实,问他想不想一起去。

“她啊?”他少有地撇下一贯的倾听姿态,用一种内部人员的口吻回复,“我那天走不开,不过你喜欢她的话……我跟她以前,倒是还挺熟的。”

知情者总能从外人的张口结舌中获得些许快意。他接着说:

“她最开始做木偶还跟她的爱情故事有点儿关系——早些年她还在上学的时候,和住在城北那座白塔上的那人见过一面。那个人向她问了个路,她就被人家给迷住了。

“我是她大学同学,当时跟她关系还不错,就只有在这件事上怎么说都不好使,别人说也一样。关键是她为了人家魂不守舍,人家压根不记得她,没过多久就关起门来一个人读书了,怎么也不像会来带她走吧。可是她不听,还说我们不理解她,有人会理解。

“之后她就开始做木偶了,还搞一些神神道道的仪式,什么把血加在染料里,说这样可以把她的感情传达给木偶,还把什么‘传达得不好,不能理解她’的烧掉……也不知道她那些木偶现在是不是理解她的感情了,总之祝她幸福吧。”

我又想起她为自己的展览写的结语,觉得滑稽又有些凄凉:“这样子,怪不得她做得那么好……话说回来,只有自己做的木偶能理解她,那她也怪惨的。”

最后我是一个人去看的那次展览,踩着有限的展期的尾巴。那个人偶伫立在厅堂中央的玻璃柜里,在各样花哨的展品之间,生动得叫人挪不开眼。我得了个好位置,驻足正视着人偶的脸,她嘴角抿着,面庞像笼了一层阴云,但眼里迸发的生气比那木偶师从前的几件作品有过之而无不及——尽管那绝非什么积极向上的能量。如果说沉闷而持久的恋慕也折磨着那个雕刻出这张脸的人,那么她的确精准地传递了自己的感情。她的爱也许不会被载入史册,但这张脸替她铭刻着。

我走出场馆时不禁想,这波是滴血技术大胜利。

有了那人偶增光添彩,那次展览大获成功。而后又是她漫长的闭关期,新作杳无音讯,连电视也不见上,颇有十年一剑的风度。我自己也想不到,下一次看到她时,我已经是个青年了。

那是个瓢泼大盆……不,倾盆大瓢……也不对,总之是个雨下得很大的夜。四下无人,视野是一片微茫,我撑着伞踩着积水匆匆地赶,瞥见远方高塔下有一点光。

是那个人偶。单薄的身形立在雨幕里,手中高举着木偶师惯用的那把刻刀。不远处美丽的木偶师惊愕地看着“栩栩如生”这句听滥了的赞美在她最好的作品身上失效——若是真正的生命就用不上“如”这种字眼,而人偶高声控诉着她的所作所为,尖细的声音像木头咿咿呀呀,算不得有力,却刺穿了九层天空。有火焰从木质的裙角开始燃烧,但她好像毫不在意。

她说您为一己之欲的“理解”创造我们,又随心所欲地将我们付之一炬,世人只称颂您技艺超群,没人在乎我们的生死。她说您成天在小阁楼里向我抒发您那深切崇高的爱,我只能一动不动地听着,一句愤怒的话也不敢说,怕拂了您的意,变成那堆被扫把赶出去的灰。她说既然我是您的感情最完美的复制品,我也爱着那个人难道很难料到吗?难道只因为我是廉价的木偶而您与他一样是人类,您就笃定我对您的爱情毫无威胁,一次一次喝得烂醉,再回来磨着牙跟我说他只能是您的?十年了,我就是这样一条贱命,也不愿意再这样活下去。她冲向她的造物,依然高昂着头颅,说我最敬爱的母亲啊,至于您,就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我远远看着那位美丽的姑娘被自己得意的创造逼着奔逃尖叫,没有上去介入其中。一方面,我与她并没有那种过命的交情;另一方面,势头不减的暴雨已经淋透了我的裤脚,伞也快挡不住了,我只想快一点找个地方歇下。奇怪的是暴雨如注,那人偶身上的火焰却全然没有被浇灭,反而愈加耀眼地朝四周蔓延,叫人无处可躲。

火直到天明才熄。再有人来到这里时只余下一地灰烬,找不到那人偶,也没有那位木偶师了。好在因为雨太大的关系,昨晚人们都紧闭门窗,周遭无人受害。唯一值得担心的是住在塔上的那个男人,幸而那白石筑成的高塔足够坚固,心悦他的两人在烈火中同归于尽时他依旧坐在最高处的小窗里翻着他的书,一眼也没有往塔下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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