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94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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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原神 魈 , 钟离
标签 岩魈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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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2-1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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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有两个月亮的时候,璃月港还不叫璃月港,钟离也还没有钟离这个名字。
那时候的夜晚,两个月亮一高一低,将白色的光洒在岩神子民的脊背上。魈偶尔会在除魔的间隙,找一棵树坐下来看这一幕,看那些小小的凡人在月光下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男人在月光下采矿,女人在月光下哺乳,孩子出生,老人死去。摩拉克斯告诉过他,凡人生命短暂,看不足百十年的月亮,就要被埋进土里。
他还听摩拉克斯说过,有那么很少一些人叫做诗人,他们用神教给人类的文字,去拼凑一种叫诗的东西。据说,这东西有人读了茶饭不思,有人读了黯然垂泪,还有人倾尽家财,将一生都搭在上面。魈不理解,凡人有时惜命如金,有时惜金如命,却又可以为了像这“诗”的东西,金子和命都不要。但人类让人不解的事太多了,所以魈从不试着探究。他有他的契约要履行,而理解凡人并不是契约的内容。
月亮掉下来是一千二百年前的事。它在空中燃烧许久,最终砸在山间的一片浅水上,碎成了无数块。摩拉克斯下了谕告,让七星带人清理残骸,并昭告民众照常生活。但神谕还是挡不住有大胆的去捡月亮的碎片。人们说,这月石研成墨汁,蘸了,哪怕大字不识,也能写出残月流光一般的字句。哪个诗人不爱月亮,花鸟鱼虫,河海江川,独月亮最能入诗。写相思是月,写离愁是月,永恒是月,短暂也是月,每当凡人的情感超出他们所能驾驭的语言,他们便看向月亮,让它去讲所有说得出说不出的故事。
于是有人发了狂般要寻这月石。魈降魔时遇见过,山间小道上提着灯笼成群结队的人,罔顾夜晚的林间瘴疠丛生,鬼怪横行。后来几天摩拉克斯见他,魈便如实讲了,摩拉克斯叹口气,说看来要七星再想想办法。那时的魈到底年轻些,握着枪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问出口:属下不明白凡人为何对此等……风花雪月之事如此执着。
风花雪月吗,摩拉克斯笑笑,或许是所谓寄托吧。人类更接近死亡,因此也更渴望超越时间的樊笼。我们于他们而言已经在边界之外,无法理解也是自然的。不过,魈……
不过?
岩神不言语,只是从胸前的衣服中拿出一个物什来,放在魈的手中。那是块圆润的岩石,灰黑色的,带着摩拉克斯的体温。魈双手握住,听见岩神说,这是我离开故土时带走的,当做你的护身符吧。
魈并不太明白摩拉克斯的用意。仙人体质非凡,自然无需护身,但既是帝君所赠,他便小心地穿了洞,带在身上。他不敢坠在腰间或袖上,一是怕脱落遗失,二是担心战斗多有不便,思前想后,还是如同凡人戴玉一般,压在胸前。
开始时魈总不太习惯,尤其是睡觉时,像是被人用手压住心口。但时间久了,倒也渐渐没了感觉。等到后来,摘下来清洗时反而觉得少了什么,戴回去捂成体温时才觉得安心。等到一千二百年后,魈已经几乎忘记自己带了块石头,仿佛已经和它长为一体,肌肉包裹石体,血管连接岩脉。
在这么个时间里,归终死了,若陀走了,摩拉克斯成了钟离,凡人不再采矿,从耕种到经商,把璃月建成了最大的海港。而魈,仿佛只有魈,还做着和一开始一模一样的事。有时候已经做了凡人的钟离见他,会觉得他固执,似乎执意要把自己变成一颗化石,哪天被风化成了碎片才算甘心。但若非要替他想出一个离开的理由,曾经的摩拉克斯也会觉得艰难。魈有太多正当理由留下,这些理由每一条都听起来生死攸关,冠冕堂皇。钟离知道他留下并不全是为了这些,但真正为了什么,魈不说,他不能说。他只能旁敲侧击,说魈,相信人类,给他们一些时间,有时你不必如此……如此什么呢,钟离说到这里又要停下,对上魈的金色眼睛,像是两轮澄黄的月亮,耐心地等待着他说,又极力阻止着他说出口。而到了最后,本要说的话还是变作了几副连理镇心散。
与摩拉克斯同行久了,魈已经很少做梦。但这天晚上,他在半梦半醒间意识到,仅存的那一轮月亮也要坠落了。与上一次一样,那圆月先是亮得刺眼,随即便沿着天穹一路燃烧着滑落,朝着璃月港的方向掉下去。魈心下一惊,不假思索地就想要去接住它。他疾风一般飞过去,伸出手将燃烧的月亮抱在怀里。太烫了,他的皮肤灼伤一般疼痛,越是抱紧,那火焰越是烧得他快要窒息。就在魈忍不住要叫喊出声时,他忽地醒来,满身冷汗,借着月光,他才看清自己紧紧握着摩拉克斯赠他的石头,石头滚烫,像一团流动的岩浆。而他把细绳拉得太紧,脖子上勒出一道红痕。
魈心里知道有什么要到来了。从这天起他有意避开钟离,毕竟他需要一个人想想如何为自己结局。他没有什么身外之物,一把长枪乃是鸢鸟所化,待他死后,自会归于天地,不劳人操心。而唯有那块石头,让魈觉得难以处置。他捧着这东西,像捧着自己的一抔私心,有时觉得埋了罢了,有时又觉得应该还给它真正的主人。他无端想起自己目睹过,凡人将死时,总是似有千万句话要说,总有千百种遗憾与悔恨,既想向天再要一个百年,又喃喃念着要从头来过。于凡人而言,生前壮志踌躇也好,碌碌无为也罢,时间似乎从没有足够过,而在这样的无望面前,他们却总忍不住生出最荒唐的渴望来,不可谓不可悲。而现在,他也多少有些不甘了。
魈的最后一夜也没个具体的日期,只能说是初秋,孤魂野鬼般徘徊在逐月节之后。人们玩闹够了,早早灭了灯,把天空让给已经失去意义的月亮,那实在是乏善可陈的一个日子。
他照常去杀戮,就着湖水洗枪尖血,从山顶跳下,向另一座山飞去。只是忽然之间,身畔的风寂静无声,只一瞬间,魈像被射中翅膀的大鸟,直直地朝湖水落下去。那水面平静而清澈,像镜子一样清晰地映出一轮圆月,魈从上往下看,有种眼前倒影才是天空的错觉。在被晕眩感拉得无比漫长的下落中,他迟钝地试图去摸胸前的石头,但刚伸出手,一切就已经结束。像被小舟撞开,水中的月影颤了一颤,但也只是片刻,月亮又完好无缺了。
璃月港的人都睡了,只有一个人看到了些什么,但他看见的也不是夜叉,而是光影的摇晃。钟离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看到有东西朝着自己飞来,像燃烧的卫星,像濒死的月亮,它坠落的姿态像是拼死也要让自己看到。凡人钟离第一次有了惊诧的感觉,他跑出去,那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即将落在他的面前,于是他伸出手去,接住了它。
一颗圆润的,系了细绳的银白玉石,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漉漉地、滚烫地落在他的手心。
有月亮的夜晚,平凡的夜晚,月亮夜夜都在,谁死了都不会变。但似乎又不是这样的,有很老很老的人听更老的人说,曾经天上有两个月亮,其中一个掉进水里,又被人们捡走,写成了诗。据说用月亮写的诗,能写出心中一切的苦,不管苦的是爱恋,是乡愁,还是所谓孤独。
人是多么难以理解的生物,但他们执拗地试图用尽一切方法去理解自己和他人,他们为自己的感情分类,他们把感情投向更为永恒的事物,他们需要神,需要一个同时是父亲和母亲的形象,需要在极度痛苦的时刻将自己藏进神的子宫,假装自己还没有离开最初的来处,假装时间可以回溯,一切尚未开始。凡人幸福,因为月亮对妄图拥有者总是有求必应,却对无所求者无所给予,尽管它只是升起又落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