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926604
作者 : 河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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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三体 托马斯·维德 , 云天明
标签 维云
文集 三体 | 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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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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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5 22:21
- 导读
- 基辛格秘密访华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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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的7月,一个普通的燥热夏季,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国事访问。从西贡、曼谷,到新德里、伊斯兰堡,从东南亚到南亚,行经的国家不少,但在小国间纵横捭阖总觉差点意思。
这几天的行程也实在有够枯燥乏味的,以至于紧跟他们团队的记者都越来越少了。时任CIA高级特工的托马斯•维德抬腕看了眼手表,感到自己负责的安全工作又轻松几分。
当然,无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只有善于隐藏自己强大气息的猎食者才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所以,当基辛格博士声称腹痛,被巴基斯坦总统送往机场时,一路随行的维德察觉到一种别样的信号。
他的猜想很快在进入机舱的时刻得到了证实:飞机上坐着几个中国人。维德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根据他们接受的训练,毛式中山装就是敌人的制服。
然而他紧接着便看见基辛格博士热情地与这一行人握手,于是他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参与到了一次意义重大的秘密行动当中。两个大国间冰封二十多年的关系,如今也许要解冻了。
这些中国人都是出色的外交官,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维德也和其中一名年轻男性礼节性地握了手。这是很瘦弱的一只手,令维德怀疑它的主人是否病入膏肓。
“您好,我是云天明,中国外交官。”
“托马斯•维德。”
维德故意和面前的青年多对视了几秒,于是听见这人又和他客套了几句,一口英语很是流利,只是难免带了些中式口音。
众所周知,一场难以评说的浩大运动正在新生的中国如火如荼地开展着,想来这青年因此没有出国交流的机会,只能在本土学习外语,能说到这地步已经很难得了。
云天明的面色白得有些过分,但眼神却很有力量。和记者斯诺近年来在中国拍摄到的那些一身绿军装的青年学生不同,云天明的眼里没有炙热到发狂的神采,恰恰相反,他黑色的眼眸如深水一般沉静。
众人落座以后,飞机很快便起飞了。本次航程的目的地毋庸置疑是北京。
长达五个小时的飞行中,基辛格和他的助理们与中方外交人员有来有往地交谈着。维德只是游离在谈话以外,用他的方式观察周遭环境和所有人员。
他几次捕捉到云天明打量自己的视线,可一旦他定睛望去,云天明又偏过了头。维德暗自发笑,并未太放在心上。
云天明怎么能不注意到这个西方男人呢?
维德的长相很出众,仿佛一尊刀削斧凿的雕塑,眉目深邃,气质古典,完美契合了他对欧罗巴人种的想象。这样的人太好辨认了,真的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特工吗?他不禁暗自腹诽。
你都在想什么啊?说到底他也只是个美帝的敌特分子罢了,是要划清界线的,是必须要打倒的……可是,可是……
一幕幕古老的英雄故事浮现在他脑海里,那是童年四无人声的静夜之中,昏黄的灯光之下,父母为他讲述的希腊神话与罗马史诗。
日光照进了舷窗,维德闲坐在人群外,无声地轻敲桌板。他的形象似乎和哪个遥远的影子重叠了。
不会是放肆人欲的诸神,也不会是为荣誉而战的英雄;不会是礁石海岸边凝神静思的哲人,也不会是罗马斗兽场中浴血搏杀的角斗士。他不是奥德修斯,不会用尽余生返乡;他也不是埃涅阿斯,不会在满天繁星下落泪……
他是谁呢?
云天明蓦地直直望了过去,他的目光越过语言,与另一个独立的思想交汇。他看见维德对他无声地笑了。他看见深藏的野心、克制的疯狂。然后,他看见了身披盔甲、左手执杖、右手前指的第一门的奥古斯都像。
啊,原来是屋大维,居然是屋大维,只能是屋大维。
盖乌斯•屋大维,罗马事实上的皇帝。甚至不是恺撒。因为云天明毫不怀疑,哪怕是尼罗河畔美艳的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只要成为了眼前人前进道路上的阻碍,也会被他无情地抹杀。
不同的是,维德或许不屑让一条毒蛇作刽子手,他可能更乐意亲自斩断美人的眼泪。
飞机上的时间很快过去,落地后的迎接工作也十分顺利。按理说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开端,但美方此行的带队者基辛格博士却仍有些紧张。
复杂局势、职级差异、总统厚望……这些压在他心头多时的担忧都暂且不提,仅仅眼下北京南苑机场的大幅红底标语就令他心惊。他问,上面的内容是什么。
“打倒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黄华大使如实翻译,配以外交官真诚的微笑。
前往钓鱼台国宾馆的高级轿车上,云天明不露声色地打量着维德。真奇怪,看到贴满街边的各式标语,这人的同行者都一副极不自在的模样,偏偏他神色自若,甚至享受其中。难道他喜欢这种被敌意包裹的氛围?总不能是乐意看到自己的同僚焦头烂额吧?
说不好奇是假的,但云天明确实也无心过多揣测这个陌生又神秘的美国特工。出于躲避危险的本能,他只求尽到职责,按流程行事,大概也不会和这群远道而来的客人有太多交集。
9号的下午到晚上是第一场正式谈判会议,出席人员都是双方最高级的代表。云天明没有资格参与,此前毫不知情的维德更没有。故而,当总理与博士在谈判桌上交换意见时,云天明和维德正身处于同一场晚宴上。
房间里待久了多少有些闷,何况还要小心谨慎地接待如此重要的外宾,心力消耗不容小觑。餐桌上一如既往的淮扬菜本就清淡,现在尝来更是索然无味了。
于是云天明寻了个间隙溜到阳台上。夏夜温热的晚风吹拂而过,似乎也吹走了他心上的戒备。当维德已经靠上他身侧的栏杆时,他才恍然发觉有人接近。
室内明亮的灯光落在他们身后,勾勒出一道明暗的交界线。维德没有说话,只是点燃了指间的雪茄,沉默地吸着,吐出一圈圈灰白色的烟。
云天明的肺癌恶化得很快,二手烟自然是能避则避。但职责所在,他不便走开,更不好劝阻,只能强忍着陪同在一旁。终于还是喉咙发痒,失态地咳嗽了几声。
等他缓过来之后抬头一看,只见维德正把雪茄按熄在手里。火星在他掌中一闪而逝。
“你的手没事吧?”云天明吃了一惊,视线紧盯着维德的右手不放,“你没必要这样做。”
维德只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挥落点点细碎的烟灰:“放心,我手上的茧很厚。你如果闻不了烟,大可以直接告诉我。”
云天明一时间哭笑不得,把他下意识伸出去的手悄悄收了回来:“好吧,多谢您的好意了,维德先生。我差点造成一场外交事故。”
“外交事故?”维德挑了挑眉,“何必上升到这个地步。我们只是两个偶遇的普通个体,不过是国籍不同而已。”
“您可真会说笑。”云天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在我们背后站着的,是七点五亿中国人和两亿美国人呢。”
云天明整理了神情,严肃地看向维德,沉声说:“你能见到我也不是偶然。知道为什么选了我参与接待工作吗?不是因为我英语流利,也不是因为上级对我青眼有加,只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因为我家无人死在美军的枪炮下。”
“……”维德沉默了,指尖在夜晚微凉的金属栏杆上轻点。
他能说什么呢?要他为战争道歉吗?不,那不是他的风格,他也代表不了任何权力机构和利益集团,何况……他也从不认为己方需要承担全部过错。
朝鲜战争也好,越南战争也罢,美国的出兵本就是美苏争霸格局下的必然。亚洲的古老土地上,有人血肉横飞,有人流离失所……可华尔街不在乎。立国之本不同,他没有那么强的共情能力。
是的,如今美国确实已经在越战的泥潭中越陷越深,但是,比起发动战争,大概战败更令他厌恶。
云天明似乎也并未指望得到什么回应,反倒是缓和了神色,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是我多说了几句,请您见谅。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中美关系的前景是很好的。”
说罢,他转身向灯火通明的大厅走去:“请回吧,维德先生,别让他们找不着你了。”
“噢,”云天明蓦地又回过头来。
他看见维德面朝自己,闲闲倚靠栏杆,站在夏夜的晚风里,金色的发丝被吹得有些乱。他忽然想帮眼前的男人压一压头发,再好好检查一下这人的掌心有没有被烫伤。
两个月前的夜里,部门领导问他:“你的身体情况如何,能胜任这项工作吗?”领导的口吻很亲切,“天明,不要勉强。”
他说:“我明白,我可以坚持的。被他们封锁了这么久,我也想见识下他们的真容。”
在离开以前,他总还是想多见识一下这个多样的世界。大洋彼岸的那群人已经从敌人变成了朋友,这多奇妙,他也想见上一面呢。
于是云天明又开口了:“你的雪茄很好,只可惜,我消受不起。”他对着维德弯了弯嘴角。
第二天上午,基辛格一行人在中方代表陪同下参观故宫。这座经历了五百多年风雨的巍峨宫城,又一次向异乡人敞开了大门。好在,这一回并不是被迫的了。
他们路过太和殿前存水的铜缸,上面的镀金已经被八国联军的刺刀刮去,只留下刮痕斑斑。不会有人提起了,云天明漫无目的地想着,要合作就要放下仇恨,至少要暂时藏起来……
“多么宏伟的紫禁城。只是今天的天气差了点。”不知何时,维德走到了云天明身旁,状似无意地感叹了一句。
闻言,云天明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缓缓道:“天气不好,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虽然大雨将至,雨具毕竟已经准备好了。”
全国各地,可怕的运动正浪潮汹涌,不知何时是尽头。北方边境,无异于红色沙俄的苏联陈兵百万,向曾经的同伴持续施加巨大的军事压力。
云天明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维德:“无论哪个地方都会有天气不好的时候。你们的白宫,有时也会被乌云笼罩吧。”
冷战的阴影正压在美国上方,疯狂的军备竞赛令这个科技发达的国家也疲惫不已。越南的湿热雨林则像是一洼泥潭,叫胆敢涉足者无法抽身。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丘吉尔这话说得刻薄,不过赤裸裸的现实本就这般冷酷。他们之所以暂时走到了一起,不过是因为一个庞大恐怖的第三方,根本性的分歧永远也无法消除。
维德迎上云天明的视线,一字一句道:“真希望我们不是敌人。”
不愧是CIA出身,说话这么直白,真是一点也不懂外交的艺术。云天明哑然失笑:“朝鲜战场上的交锋过去很久了,后来这些年里我们本就不是敌人。中国从来不想在国际上树敌,和平共处、求同存异是可以实现的。”
瞧啊,说得真好听,维德漫不经心地想。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很欣赏云天明的头脑,甚至连那人讲些外交辞令的腔调都该死地吸引他。“好吧,合作愉快,我们的朋友。”
云天明没有附和,只是抿唇微笑。即使有归属于同一阵营的一天,我也不会期待的。连埃及艳后都能谋杀的屋大维啊,你难道不会为了更大的利益牺牲我吗?你会考虑别人的意愿吗?
当晚,云天明被上级叫去谈话。
老领导语重心长地教导他:“天明,作为外交官,要注意你对外宾的态度,抵触情绪是绝对不能有的。你代表了国家形象,一举一动都会产生国际影响。”
凭着上级对他的看重,云天明颇有些不以为意:“我都知道。可他只是一个CIA的特工而已,既不算正式的外交人员,也干涉不了决策层……”
“胡闹!还有没有礼数了?回去好好改正你的思想!”
CIA里还有正人君子不成?我都没拿他们策划的古巴政变和刺杀卡斯特罗说事,已经够照顾他了……云天明心想道,面上则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正在云天明挑灯夜战写检查的时候,随队翻译程心敲了敲门,走进了房间。
“我看得出来,你明明对他有好感……就算没有,借此机会收集情报也不是坏事。你知道的,在外交场合中,私人关系也是很重要的一环。”程心一边说着,一边给云天明倒了杯茶,在书桌边坐下了。
善良的女孩,令人情不自禁想要保护她的天真。可在这诡谲的风云里,谁又保护得了谁呢?
云天明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你想想,我们究竟身处在什么样的局势里?我们部门的情况是要单纯些,但一顶亲近美帝的帽子扣下来,任谁也扛不住。”
“可是……”程心咬了咬唇,面上似有不甘。云天明只是摇摇头,搁下笔向后一靠,躲进了台灯光亮外的阴影里。
来自巴基斯坦的专机将在11号中午起飞,已经不剩几个小时了。
钓鱼台的一间洗手间里,云天明正弯着腰仔仔细细地洗手,忽然听见关门落锁的声音。他猛地抬起了头,在面前光洁明亮的镜子里看见了维德的身影。
云天明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直起身子,和镜子中的男人对视:“维德,你知道我们之间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他的视线又移到镜中自己的面庞上:清秀、温和,以及难以在病人脸上见到的神采奕奕。这是流星坠落前燃烧自己的光亮吗?
他自嘲一笑:“先生,征服一个东方男人就这么吸引你吗?可惜了,这里没有心向美利坚的‘蝴蝶夫人’。”
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维德从门边走了过来。云天明神情一滞,忙转过身去,却正对上维德深沉的视线,两人近在咫尺。
“不管你信不信,我喜欢的是你,云天明,不是一个神秘的东方文化的符号。”维德此时的声音比往常更有磁性。他用中文发音念着云天明的名字,虽然不大标准,却很有几分缱绻的意味。
维德更进一步,把云天明彻底抵在了洗手台上:“我确实想做点什么,但我不会的,至少现在不会……如果代价是你的前途。”
他的头越垂越低,云天明下意识闭上了眼。于是他们接吻了,云天明第一次尝到雪茄的味道。
对一个传统的中国人来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云天明心想。
他强忍着没有去舔自己的唇角,而是故作平静道:“真不错,你可有一笔难得的谈资了呢,维德先生。”
维德轻笑出声,用手指描摹着云天明的唇线,说:“为什么要告诉别人?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们周围也没有那么多耳目……就像这次拜访一样。”
云天明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睫颤得厉害。他的手掌撑在腰后的大理石台沿上,冰冷坚硬的触感提醒着他,什么是现实。
毫不意外地,云天明出现在送机的队伍里。登上舷梯前,维德和他握了握手:“我们不久就会再见的。”
云天明知道,明年尼克松访华时维德也会随行。于是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维德察觉出云天明刻意表现出的疏离,但并没有放在心上。下次的访问时间会宽裕些,那时的中美关系也会有所改善,也许……能说服云天明去美国治病。
一年四季都干燥温暖、阳光明媚的加州,或许更适合云天明的肺部。他想象在加州的高级疗养院里,云天明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膝上搭着一条毛毯,摊着一本硬皮烫金的精装书。头顶的树枝上有林莺在唱歌,地雀会在他脚边蹦跳。
维德随同在基辛格身后走上了舷梯。
云天明想,他真的骗过了维德。他父亲的弟弟,他的小叔,那个会抱着他转圈,会悄悄塞给他糖吃的大小伙子,就牺牲在上甘岭。血肉和弹片在炮火中错杂,掩埋在层层瓦砾山石之下。
……我没有过界,别无所求,只想活到明年开春,和他再见上一面。这一点心愿,应该不是太过分吧?
云天明目送飞机升上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蔚蓝如洗。飞机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尾迹,像是古老冰川上一道新生的裂缝。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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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如果保留大部分设定,他们真的只能在三体世界观中短暂圆满。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难以跨越的立场和病痛。美好的童话,只能说给孩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