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少女提出的问题，像是梦魇的低语，每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不间断地挑拨着他的神经，他亦是在睡梦前自我询问。过去在修院学习的时候，前辈们总是对他赞不绝口，在寻找圣召的路途中，丝毫不敢马虎。或许那个时候，他心中真的有那一把银质十字架，诚恳清澈，一心修学。

　　不过，那虚无的十字架带给他的心安哪里有金币从钱袋中洒落的叮叮当当声更有实感？紫玉色的浆液在透明的杯子里摇晃，酒杯清脆的碰撞，一位西装笔挺，头发和衣服都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中年男人正同年轻神父对饮，中年人笑得油光满面，他热衷于同这位深造于都城的青年交谈，除了最寻常的复印和赞颂，他更欣赏青年提供的政见和人脉，这使得他赚得金钵盆满。

　　可今天他明显心情很好，嘴角虽然似笑非笑，但那苍绿的眼眸尽是温柔，他总是在和他碰杯时瞧一瞧墙上挂着的时钟，像是在等一位贵宾，不断地倒数着时间。

　　“神父，您还有客人吗？”

　　金发黑袍的青年微微回神，对挺着肚子的老镇长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恕我怠慢，我的亲人傍晚的时候会来看望我。”

　　镇长一听，眼睛立刻眯成一道线：“无妨无妨，亲人总是最温暖的存在，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说罢，便放下还未饮尽的酒杯，做了道别。

　　

　　最温暖的存在？

　　脑海里浮现她靠在窗台上念书的样子，似乎比阳光还要柔和。亚瑟并不否认镇长的说法，她的确是这么多年来让他感到温暖的唯一存在。

　　

　　“叶公好龙？那是什么？”他凝视着窝在长椅上不停地吃着曲奇的少女，她将饼干屑洒了一地，落在了华丽的波斯地毯上。他并不因为这些只有皇宫贵族才能使用的舶来品被弄脏而恼怒，而是一心才想着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词语的意思。

　　“是个中国典故。”她伸出两根罪恶的纤纤玉指，再次捻起一块饼干，因为他的发问而感到满足：“一个姓叶的男人，他特别喜欢龙，家里有很多关于龙的元素，每每遇见别人，也说自己是龙的衷心爱好者。直到有一天，他的喜爱之情传到了天上龙的耳朵里，神龙也想见见他的超级粉丝，于是，就来到了叶公的家，想和他打个招呼。”她说到这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险些被呛住，缓了好一阵才又接着讲故事：“没想到啊，最爱龙的叶公再看见神龙那金光闪闪的鳞片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却被吓得面如土色，魂都掉了，只晓得逃跑。”

　　“嘴上说的和实际行为不相符的家伙。”亚瑟讽刺道。

　　“对，就是讽刺这类人的。”王春燕对上他的眼睛，蜜瞳里跳跃着光。

　　“讽刺我？”他靠近长椅，身体贴着她的手臂，轻薄的热气拂过少女的面颊，绿瞳内敛着阴沉，暧昧有挑衅。

　　王春燕坐直了身子，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恢复了一贯的天真与无辜：“哪有，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她冲他盈盈一笑，绚烂似满树盛开的梨花。

　　“我只是想问你，你觉得神龙真的存在吗？”她的神情认真极了，没有丝毫的玩笑之意。

　　“我们这里的传说多是恶龙，但只是存在于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里。我想东方的神龙，也应如此。”

　　王春燕笑得更灿烂了，她推开他，穿上地毯上被她踢掉的皮鞋，拿着来时的皮包。亚瑟知道她又要走了，于是收拾起桌上的饼干盒。

　　“和你交流很快乐，亚瑟。”他们现在是朋友了，她不再恭敬地称呼他，绕过姓氏，直接用亲密的称呼。

　　“明天见~”

　　不，何须明日，梦里就会相见，我的精灵。你总是没有礼貌地闯进我的梦境，聊天侃地，却又仅仅是打扰我到这了，我多希望......希望你能再无理一些。

　　呵。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经阖上的木门，在心里嘲笑自己，谁能像他这样彻底冰冷刺骨地自我讽刺？讽刺自己终究同众多凡人一样。因为他人的愚顿，亚瑟高高在上了多年，他多么目中无人啊，如今，却也无奈自己的愚行——他竟也被蛊惑，被一个软弱却聪慧的东方女人。自从上周礼拜仪式之后，她每日都要拜访，和他分享如同迷雾一般的东方世界，她口中的世界和她一般，时而瑰丽时而古板，难以捉摸，令人充满探索的欲望。

　　遥远的东方世界隔着波涛汪洋与海峡，可他只需在梦中夜游就能与她相会。从窗户望她回家的路，小镇已经沉睡，幽蓝的地平线只剩下几盏照羸弱的路灯点缀。今夜黑得似墨汁染过一般，天空只隐隐约约一轮月亮，往日漫天璀璨的星辰却都隐了身影，又是个雨夜。

　　他的判断很少失误，没隔多久，雨水便开始击打床边的窗户，密密麻麻的声响像是许多人在疾奔，或许是雨水在举办祭典，除了雨水急匆匆的脚步，还有疾风与电闪雷鸣在为这场雨的祭典造势。

　　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只能听见窗外风雨的躁动，他应该勉强能忍住这样的噪音入睡。

　　主啊，让我快些入眠吧，梦里她还在等我。

　　

　　淅淅沥沥，

　　是雨。

　　隆隆声，

　　是雷鸣。

　　咚咚声，

　　......谁？

　　黑暗中他寻到拖鞋踩着下楼，啪嗒啪嗒，他在奔跑。房间外的厅室很暗，教堂厅殿里象征高洁的银烛没有点燃，空荡的长椅只有冰冷的海风经过，昏暗的教堂仿佛被遗落在黑夜的一角，他凭着急促的敲门声寻到了紧闭的大门。

　　啪——

　　随着门缝开启，微弱的月光倾洒到了教堂里的地板，雨水随风飘落，将干洁的地板弄得污湿，门前伫立的人被雨水浸透了，水线顺着她黑色的头发滴落到地面。

　　“春燕？”她在今夜就和他见面了，却不是在雾里探花的梦境。

　　微弱的抽泣声，他用自己温暖厚实的手掌捧起她冰冷的脸颊，替她抹去那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液体。男人径直将她向里一拉，谁料她早已展开双臂，竟是要拥抱，道德驱使之下，他还未来得及推开对方，就感受到了怀中冰冷湿润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

　　他只能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她未明的恐慌。

　　白昼的烈日令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被水打湿的不了紧紧的贴着她的皮肤，他能感受手掌之下她脊背隆起的骨骼，还有那几乎快要感触不到的体温。他们就这样站立在大厅里相拥，没有任何话语，只是静静地拥抱着彼此，他将鼻尖埋入少女滴水的头发，轻压在那颗小脑袋上，吸允着发根处的芳香，他渴望已久的味道。

　　感受着她在自己的怀里呼吸起伏，同时自己胸口的心跳也文件温暖地跳动着。大脑里不断循环着一句叫嚣：亚瑟·柯克兰，留下她，只是留下她！

　　单纯的，本能的举动。

　　毫无顾忌地夺去她呼吸出的香气，馨香窜入他全部的感官。

　　他被怀里的小兽反咬一口。

　　是只饥渴无比、嗷嗷待哺的羊羔，吮//吸着他柔软的嘴唇。她仰着白脂玉般的脖颈，口吐着伊甸的蛇，罪恶的果汁在唇齿交磨下化作蜘蛛的银丝。

　　眼前的天真少女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圣经里说的惑人妖物，神父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只愣愣地凝望着王春燕，那双琥珀润泽的眼眸较之前更为明耀，仿佛夏日正烈的骄阳下刚刚滴落的松脂，松脂刚刚包裹住树枝上的小虫，胶稠的流体向外周扩撒，脆弱又美丽的眼神正吐露着她甜蜜的/渴//求，诱人的粉云攀上她白皙的脸颊。

　　她渴求着亲吻、疼爱。

　　推开她！斥责她！

　　可并非神明之躯，纵使读阅了再多的经文，也难以脱离凡人的七情六欲。过去的那些冰冷刻薄的教诲充斥着大脑，但他充耳不闻，甚至在少女踮起的脚尖微微颤抖之时，他双臂一紧，稍用力一提，轻盈的少女就被抱离了地。

　　失去了双腿的支撑，她拥抱亚瑟的手臂圈得更紧，将全身都依托给挺拔健硕的男人。任随着他将她带到卧室，欺//压在她身上，将她当作世上最美味的琼浆玉液，他尽情地用味蕾去品尝她甜美的滋味，彼此湿黏的软//肉交错摩擦着，像是枝头耳鬓厮磨的两只小鸟。

　　手臂牵扯到她湿漉漉的长发，痛得她闷哼一声，碧眼中的欲//望波澜才逐渐平静，恢复了澄净的光亮。

　　热情突然中断，暧昧的气氛便如天寒地冻之时被瞬间冻结的沸水，她饱含柔情的目光凝视着他那猫眼石的瞳孔，柔软的纤指轻抚上他喉间隆起的软骨，那里薄薄的皮肉隔不住尚未冷却的情意，她蜜糖一样的嗓音像温泉一般温润着他的鼓膜。

　　“不要赶走我.....”

　　“让我留在你身边......”

　　天堂，地狱，就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