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88591
作者 : 列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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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常规
原型 永远的7日之都 重渊
标签 古风 , 单人向 , 清水 , 重渊 , 永远的7日之都
文集 重青短篇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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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7 20:22
- 导读
- 他回到家,煮了清茶,不觉着饿,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去铸剑。
金秋九月,天气变冷了,剑柄是冰凉的,摸上去粗糙无光,好像放置落灰许久的农具。
重渊低垂着头,长久地抚摸着剑身,他缓慢地摩挲着上面的刻纹,指头的纹路与刻纹相逆而行,留下白雾,那雾迅速地消失了,剑上便有一小块地方干干净净,他留下一枚指印的干净之处。白发将将落了些许,从肩头滑落下来,晨时鸟鸣婉转,他像是被惊动了一般,眼神才活起来,朝外一瞧,最终低声唤了一声师父。
他将那剑插回剑鞘,踱步到厨房去煮一碗白粥来喝,一个人掌握不好量会煮多,剩下的量倒空酒壶全盛进去,当作进山的干粮。出门一瞧天色显出霾灰色,似乎将要下雨,重渊提起门后的斗笠罩在头顶,就这么出门去。
他提那把剑并俩酒壶,一是盛白粥,一是盛清酒,上山是为给师父扫墓。他住的偏僻又出门甚早,也就不会撞见许多熟悉村民,大家都在山下卖鲜果米糕,前些天有想托他的炉子做冥器的老师傅,怕火不适合炼器被他拒绝了。重渊拉开厚重的院门,关上门的时候地上有一撮灰聚集起来,他用鞋尖拢到一边去,打算晚上回来再收拾。
后山雾气浓郁,带着独有的清晨的山林清香,脉络分明的树叶挡在他脸前,重渊拨开树枝往山里走,这路鲜少有人上来,他拿剑的本意也是为了在陡峭的地方拄着防止自己踩不稳滑脱,鞋尖已经沾满了含着草茎泥土,重渊看着脚下的路,心里却在想师父永眠的地方究竟算不算得上好。他那时候还太小,几乎是匆忙将师父葬在后山,现在看来,他老人家会不会怪罪潮湿又容易长草,不过比旱地稍好些,至少有几株草作伴,师父也可讲讲领略到的那些铸剑要领。想到这里,重渊心里微微一顿,似乎那柄用力敲击剑范的小锤砸中他的血肉,他心底一哂,想,想什么,人死如灯灭。有树枝趁他不注意勾断一根头发,重渊手指已放上去,但那树枝的枝头正结着花苞,他手又放下来。
他走到晌午时能看见深山里农家炊烟,住得同他一样偏僻,却在努力生存的一家山民,他想到那家山民来个男人托他修坏掉的锄头时喜滋滋地同他分享自家猪产下新崽,烟管的烟灰就磕在小马扎的木楞上,浑不在意的淳朴模样,让他不忍说什么责备的话。现下是午饭的时候,重渊打开那米粥咽了两口,这里种出的米温顺喜人,也是付不起钱的山民同他换的,被文火慢滚过,又一勺细盐,最后大米全煮到颗粒微微爆成一朵米花的形状,浓稠的米香与这酒壶的酒香混杂到一处,令他怀念起烈酒的味道来。
重渊很少喝酒,是以他又望了自己手里那壶沉甸甸的酒一眼,拿不准师父是否去世还爱喝酒,生前倒是没少喝,想必入土也是喜欢的罢。重渊不能理解一个做精准活计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因醉酒而手指颤抖做不成活。他叹口气继续走,当初抱着罐子走了很久,现在是踩在以前的泥印子上在上山,不过兴许已经踩不到了,他望着前方塌方堵死的路想。
只好抄小道绕过那处塌方,劈砍石头还要费一些力气,重渊不想到时候累到一句话都来不及和恩师讲就得下山。这时候已经下起细蒙小雨,如丝如幕,溪流潺潺,深山里跳出一两只松鼠看他,瞪着溜圆的眼,毛茸茸的脸被两只爪子抹一抹,胡须还颤抖着。重渊无心吓到山里生灵,脚步放轻,穿过一片枝叶繁密的松树林,这里的树长势围成一个圆形,中间密集地长着灌木草丛,这个土坡也被山里人当成了风水好的墓地。重渊拨开灌木草丛走进树心岛深处寻找一晌,终于看到他亲手立的墓碑。
他放下剑,提着酒打开洒上一些,开口先说:“冥器没有买,鲜花米糕也没有。你不爱吃那些,我倒省钱。昨日想包些饺子带来,怕便宜虫蚁鸟兽。带来这把剑给你瞧瞧。”他似乎想说仍是不成功,没能说出口就先沉默着红了眼眶。停顿很久,到那壶酒都在坟头落了干净,重渊叹口气,在细雨将墓刻洗干净之前不知还能说什么。
“人活着是有希望的,这把剑不成功算不算得上好事,我现下并不清楚。完不成的事情会一直去追逐,追逐的过程中仍活着,这很好。”他重复着当年师父告诉他的话,每年到坟前提醒的不是死去的人,而是活着的自己。
重渊的身形在绵密的雨势中显得高大,像一尊守墓石像。他在静止的时间里放空,又在时间流动时整理纷乱的思绪,他习惯每天的时间流动,看着火焰在他眼前涨成不一样的模样,或是早已看过的样子。但他不习惯见一个已经入土的旧人。
“该买些米糕上来。”他说。
似乎实在没什么解决的办法,他敞开装米粥的酒壶,也一并倒在酒旁边,米香一瞬间将空气满溢,不符合任何祭祖的礼仪,重渊仍然倒空了酒壶,好像从前煮好一碗粥端到师父房里去,清晨那碗凉透的粥被他回锅再热一回端过去一般执拗。
倒完白粥,两厢无话可说。重渊转身出了那小小的树心岛。他下山的时候步伐快些,赶上了夕阳熬红天空的景象,云霞流淌着紫红颜色将白的云与山尖一并包裹,树林仍有归巢的鸟在叫。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林间树叶颜色更加青翠,重渊已找不到来时那枝扰他头发的树枝了。
他回到家,煮了清茶,不觉着饿,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去铸剑。
夜半重渊躺进寒凉的被窝里睡了一觉被夜风冻醒,屋外有寒鸦啼鸣,他添了被子,在重新进入梦乡的前一秒才意识到,中元节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