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01

女士和散兵踏进花园时，婚礼已经进行到了一半。他们在周围人的鼓掌与欢呼声中低调地沿着纯白色围栏走到一张铺着浅橙桌布的餐桌旁，坐到债务处理人旁边。
散兵放下手上的礼盒，看了眼花园中间的平台上站在神父旁的两人，撇了撇嘴。
“你自己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带上我？”散兵抱怨，“等会儿被他看见了，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况且，我也完全不想来。”
女士把被钩住的礼服裙摆从桌边地面的玫瑰丛上解救出来，淡定道：“今天他结婚，总不至于和你在这儿吵起来吧。我可是来讨债的，带上你也算撑撑场子。”
他们四下打量了一圈。婚礼现场布置得浪漫而别致，中央是一片种满玫瑰的花田，婚礼的两位主角正站在花田中间的空地上，听神父念着婚礼誓词。达达利亚穿白西装，钟离则穿配套的黑色，两人的领带是对方眼睛的颜色。花田旁边是宾客们的桌子，宾客中有人三三两两地说着话。还有一支管弦乐队在现场进行配乐。整个场面热闹漂亮，仿佛他们不经意间闯进了一部电影中。散兵看到有几个愚人众里以前达达利亚的下属，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手舞足蹈了。他真希望自己此刻不在这里。
“讨什么债？”他问女士。
“之前我和别的执行官打赌他什么时候能找到自己的omega，他骗我说永远都不会，因为他喜欢alpha。结果呢？不出半年，我就在财经报纸上看到了他老婆是omega的新闻。alpha的嘴，骗人的鬼，让我平白无故赔了八百多万。”
女士停下话头。那边达达利亚和钟离说完两句“我愿意”，拿出一对造型奇特的银戒指。女士在脑内搜索一番，确定这么抽象的戒指应该不是今年的什么新款名牌婚戒，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品味堪忧。
“呃……”散兵扭过头，被亲吻的画面肉麻得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女士摘下白手套，拿起桌上摆着的水果啃了起来。

数分钟后仪式结束，达达利亚冲着他们的方向就过来了。不出散兵所料，他一来矛头就直接对准自己。
“你怎么在这儿？”
“你以为我想来？”散兵语气不善。
“喂，公子，”女士打断他们，“你欠我的钱可是该还了。”
达达利亚看了眼走到朋友桌旁聊天的钟离，摸摸后脑勺，似乎有点发愁。
“别再叫我公子了，我都金盆洗手了。我们刚买了车和房，目前手头有点紧。过段时间吧，先欠着。”
“你已经跟我说过一次先欠着了。怎么，你难道还要一直拖到这笔帐变成夫妻共同债务为止？”
“……”
达达利亚没办法，拿来支票本，给女士当场开了张支票。拿到支票的女士总算是脸色稍霁，拿出她准备的礼盒。
“新婚快乐，”她把礼盒递给达达利亚，“这个给你。祝你们……新婚快乐。”
“感谢你贫瘠的祝福词汇。”达达利亚接过礼盒打开，是条缀满蓝钻的项链，至少看上去还挺贵的，是件正常的礼物。
“我以为你会带你女朋友过来。”达达利亚说。
提起她，女士也发愁：“前两天吵架了。我有天晚上加班，没注意她消息。”
默默旁听的散兵想，不就是一晚上没回消息吗，omega真是麻烦。
“你居然不秒回消息？”达达利亚表示惊讶。
“没看到。”
达达利亚叹气：“去给她清空购物车赔礼道歉吧。”
他又看向散兵。散兵不情不愿地把礼盒递给他：“女皇事务繁忙，不方便出席婚礼，她让我带给你这份礼物。”
达达利亚接过时就猜到里面是什么了，他掂量掂量，应该是一瓶酒。
“她说你留下的烂摊子都收拾好了，你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另外祝你新婚快乐，替她向钟离问好。如果之后还有什么需要她解决的问题……可以和她商量，念在以往的旧情，她会尽力帮助。”
女皇居然来和自己打感情牌，有点意思。看来商会那边进展并不顺利。
“知道了。你们玩得开心，”达达利亚把两份礼物收起来，又想起了一件事，“哦，对了。今天我家里的弟弟妹妹也在，你们跟他们说话的时候，要记得你们都是玩具销售员。”
散兵：“玩具销售员？！”
“对，我和他们说我是玩具销售员，你们都是我的同事。如果说漏嘴，我可要你们好看。”
达达利亚扬长而去，留下一脸生无可恋的散兵。女士轻笑，散兵确实看着像个小孩子，还挺适合当玩具销售员的。她看着达达利亚朝钟离走去的背影，莫名有一丝悲凉感，不得不说看着别人幸福的样子，确实容易羡慕。不过她转头看向散兵，突然又找回了心理平衡，觉得自己混得还算不错。

02

另一旁，钟离和凝光聊了两句商会的事。
“目前怎么样？”
凝光简单总结了近几个月的情况。
“一开始我告诉女皇，商会仍然遗留下来一些未落实完全的决策，等待进一步处理。所以用以前的旧提案拖了她一段时间。之后她提出自己想要做的项目，我和她详细讨论实施起来的重重困难，包括技术上、行政上、法律上……她暂时仍然被困在行政阶段。”
钟离听罢思考片刻，说：“她有没有提出，当我出任会长时，决策的实施没有这么难以推进？”
“提出过。但形势今非昔比，您已经通过行动获得了商会成员的认可，她却只是刚刚起步，遇到些障碍也是很正常的。”
看来，把商会交给女皇这个决定也并非如同自己设想过的那般不利，钟离想。
他稍微进行了指点：“等到女皇认为自己能够解决所有障碍时，你可以再从两个方面切入。第一是质疑她实施政策的方式，第二是质疑她实施政策的时机。通常来说，这样的流程至少可以将一个决策拖到两至三年，但女皇并非等闲之辈，也许一年就已经是极限。一年后会发生什么……就需要你独自面对了。”
凝光微笑道：“请您放心。到时候，我会找到更好的处理方式的。”
看到达达利亚朝钟离走过来，凝光又补了一句。
“非常荣幸能来参加您的婚礼。新婚快乐。祝你们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钟离笑笑，道了声“多谢”，就随达达利亚离开了。回到自己桌旁的凝光，看到白术对着两人的背影摇头。
“哎，真是万万想不到，钟离老板这种人也会闪婚。”
凝光迟疑道：“他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六个月？这应该超出闪婚的范畴了。”
白术摇摇手指：“此言差矣。对普通人来说，六个月确实不算闪婚，可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超光速。”
“而且，你不知道，”白术突然神神秘秘地压低语气，“他在第一个月被临时标记之后，第二个月就永久标记了。快到不可思议！”
他说着说着，连连叹气：“现在想想，以前我还信誓旦旦地给钟离做人格剖析，说他很难动心。这哪里算难动心了？”
凝光沉吟片刻。
“如果遇到了正确的人，就没有必要故意拖延。抓住时机，立刻决断，某种程度上，这也符合钟离先生的作风。毕竟……他曾感叹，人生短暂，稍纵即逝。或许他不愿浪费能够和心爱之人一同走过的时间吧。”
凝光感慨完前老板的爱情观，又提醒白术：“你绝不可在钟离先生面前说三道四，破坏他们的感情。”
白术当然同意：“这是自然。人最不该做的，就是在小夫妻之间出主意。我以前曾经劝一位朋友分手，结果他分手后反悔，反而怪我当时多管闲事。若是劝合，等他们相处又出现不愉快，到头来还是会埋怨你，这真是世上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我对此有不同的看法，”凝光举起酒杯啜饮一口，“钟离先生比我们年纪更大，见闻广博，看人也准得多。作为朋友，要信任他的眼光，尊重他的决断。如果真的对他的感情、对他的另一半评头论足、指指点点、甚至出言不逊，那就只是单纯的过于自信了，自信到觉得自己可以代替钟离本人，为他做出更好的选择。毕竟，我们都不是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凝光小姐，您想得倒是非常通透。”
凝光笑了笑，不过这次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说起来，我是要感谢钟离先生的伴侣的。没有他，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有机会掌握璃月商会的实权。”
可怕的女人……白术默默腹诽。
凝光朝白术举杯示意，白术和她碰杯，二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白术看向达达利亚与钟离在餐桌之间穿梭的身影，忍不住感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这趋名逐利的世道上，钟离先生这般“舍得”，也算是难得一见。
白术又想起件事：“对了，听说钟离他老公被女皇开除之后，现在还没有找到新的工作。你那边方便的话，要不要给他安排一下？”
凝光答道：“关于这件事的话，听说他已经找好出路了。”

03

数个月后，看到达达利亚上了娱乐头条的女士，喷了一手机屏幕的咖啡。
屏幕中的主持人非常激动：“恭喜你，达达利亚，赢得了本届选秀的冠军！能和我们说说你此刻的心情如何吗？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在最近大火的唱跳选秀节目中脱颖而出，最终摘得桂冠的达达利亚接过话筒淡定道。
“我没什么梦想，就是出来混两年，赚点奶粉钱，谢谢。”
#达达利亚 赚点奶粉钱#
女士：“这也行？？”


番外2 完



番外3

01

一开始，钟离只以为这是高匹配度伴侣的信息素反应而已。他吃得越来越少，晚上难以入睡，白天也心神不宁，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想起达达利亚。
十天前，达达利亚收到了一个全封闭式综艺的录制邀请，为期二十天，刚好在钟离两次发情期的间隔。虽然他们之前从未分开过这么长时间，达达利亚本意不愿接下这档节目，但钟离觉得机会难得，报酬也很丰厚，就让他签下来了。
他本以为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现在是第十天，分离进度条刚刚走过一半。晚上，钟离打开家门，他和达达利亚的两个孩子便叽叽喳喳地朝他迎上来。钟离抱起小女儿，牵着儿子的手进了门。结婚后的三年内，他们有了一儿一女，儿子活泼一些，女儿相对更安静。在带孩子这件事上，钟离认为达达利亚是具有天赋的，他会教儿子怎么和其他熊孩子打架才能百战百胜，会为了快点带女儿去江边钓鱼，帮她写掉一大半的幼儿园寒假作业。他会陪孩子们玩遍各种各样的游戏，回俄罗斯就带他们出去堆雪人、做冰雕，在家里就带他们拼乐高，打任天堂游戏。他会费尽心思地维护孩子们每一个天真的幻想，圣诞节半夜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鬼鬼祟祟地从二楼的窗户爬进爬出，差点被孩子们逮住，撕下糊了一脸的白胡子。钟离几乎不用费什么心思，达达利亚已经把该给孩子们的快乐变着法地全部实现，就像他也从来不用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与感情上费太多的心思，因为达达利亚总是会把他所有的烦恼在萌芽阶段就全部揪出来，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爽快地解决。
钟离看着两个孩子吃饭，听他们讲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之间那些吵吵闹闹的小矛盾，恍惚间想的还都是达达利亚。
已经十天了。一日三秋，度日如年。
原来十天见不到达达利亚，是这种感受。
钟离在饭桌上食不知味，看他们两个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兴奋，忍不住打断他们。
“你们不想爹爹吗？”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
“爹爹过几天就回来了呀。”

过几天就回来了，孩子们说得对，再过十天，只是再过十天而已。只要那轮太阳再从地平面升起十次，只要时针再在钟的表盘上转动二十圈，只要他再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发几十个小时的呆，达达利亚就回来了。
钟离把卧室的懒人沙发搬到阳台上，每晚都坐在那里喝茶，看着院子里的花草和泳池想事情。在这个安静的、独处的时刻，他会想起达达利亚那张脸，想起他每天早上如何眼都不睁地用肌肉记忆按掉闹钟，想起他晚上入睡前如何一遍一遍地亲吻自己，想起他那双布满伤痕与薄茧的手，想起他盛着自己的眼睛，想起他奇奇怪怪的育儿理论，想起他的过去，想起他们在一起时的每个忘不掉的细节。想着想着，他的身体就会随之出现各种不适反应，他会开始呼吸困难、心悸、手抖，连带信息素也一起紊乱。
他打电话给白术，简单描述了他的症状后，白术将这归结于高匹配度的一种分离后戒断反应。就像他很久以前对钟离说过的，高匹配的伴侣如果在完成永久标记之后被强行分开，有可能情绪失控，比如陷入重度抑郁、重度躁狂，自残、自杀、伤人等等……而钟离正在经历的，就是分离的初期阶段。
钟离于是问白术，这种反应是单方的，还是双方的。白术回答，一般来说都是双方的，omega的反应偏向情绪低落、以抑郁为主，可能出现对内破坏倾向。alpha的反应偏向烦躁易怒，以焦虑为主，可能出现对外破坏倾向。白术说，让他别想太多，忍一忍，过几天就见到面了，只要见面，什么毛病都好了。

钟离不确定达达利亚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不知为何，他总怀疑所谓的分离反应，是他单方面的。从常理来看，只过了十天而已，以达达利亚那种粗神经，感受不到什么也是正常的。自己则是因为信息素的缘故，反应过度，小题大做。
他躺在床上，像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样，强迫自己睡着。他在黑暗中安静地呼吸着，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在这张空荡荡的床上。黑夜似乎在窥伺他，用比以往更冷的空气包围他。他用一只颤抖的手按住另一只颤抖的手，数了一万个数，还是没有睡着。
他想，在梦里，他也许能见到达达利亚。之后他睡着了，可梦里没有见到达达利亚，只有他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沙滩上。海水是纯黑的，沙滩是纯白的，潮起潮落，海水一遍遍没过他苍白的脚踝，他却想不出一种办法能留住这片海，除非他自己朝海走去，让墨色的海一点点吞噬他，直到他窒息而亡。所以他抬起脚，慢慢地、慢慢地走进冰冷的海中，水面浸过他的小腿、腰部、胸口、脖颈，最终将他完全淹没。
在他窒息的那一刻，钟离醒了过来。还是这个空荡荡的房间，还是这张空荡荡的床，还是这个熟悉的、可恨的夜，他在梦中自杀了一次，达达利亚仍然没有回来。

第十二天，钟离觉得自己已经在钻牛角尖了，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不太正常。他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从来不会思考的问题，比如在这么多年之后，达达利亚还爱不爱他。
一个人要花多久才能坠入爱河？
也许要一个月、两个月、一年……
也许只要一晚上、一小时、一瞬间。
一个人的爱又能维持多久？
有人说，三个月，有人说，两年。有人说，一辈子，有人说，永远。
对于有的人，是否只能维持那么几个瞬间。
他们已经结婚七年了。七年，足够一个新的企业从无到有，足够数码产品更新换代好几次，足够他们的孩子从皱巴巴的婴儿长大到会背乘法口诀。也足够一段感情经历它的各个阶段，由萌芽，到热恋，再到热情减退，最终归于平静。那在最后的最后，是否还存在一个人们不愿面对，不愿承认的阶段——感情会消失，爱也会不复存在。
达达利亚给了钟离太多安全感，以至于钟离从来没有思考过他们之间的爱终有一天也会消失这件事。他听说有个词，叫做“三分钟热度”，刚刚做出的决定，转眼间就能变卦，上一秒还承诺爱着的事物，下一秒就能抛在脑后。怎么会存在这种事？钟离无法理解，却因这个概念的存在而徒生不安。

第十五天，钟离连续两天没睡觉，找白术开了安眠药。白术被他的反应吓到了，愣是没敢给他多开，只开了五片给他，让他一次吃半片。又提前给了他两管抑制剂备用。当天晚上，钟离吃了一片安眠药，没起一点作用。两片、三片、五片……五片全部吃完，他终于有了困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还是那片黑色的海，这次他坐在沙滩上，只是远远地望向海面。他的手边堆满缀着星光的海螺，他坐在海螺中央，把它举到耳边，想听听里面是否有海浪的声音。
他确实听到了一个声音……来自最深最暗的海底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沙哑得仿佛已经喊了他无数遍。
那是达达利亚的声音。

02

这几年，达达利亚想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他能给钟离什么。
他想把自己有的东西一一列出来，可列的时候他发现，其实能够写在纸上的也就只有钱而已。但钟离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缺钱，他只是对钱没有特别具体的概念。听戏要点最红的名伶，遛鸟要带最贵的画眉，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缺钱的人能养成的习惯。达达利亚能做的也不过是把最好的东西买下来送到他眼前而已——对他来说，这是他能给钟离的基础中的基础。
他能给钟离什么？
他的身上全是旧日的伤痕，他将其视为战士的荣耀，却并不觉得钟离会欣赏。他的过去不光彩，手上还沾了血，和钟离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样的他身上，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可能也就只有他的心了。他至少能够保证，给钟离的这颗心是最耀眼的、最炽热的，一点杂质都没有。
钟离喜欢最好的，所以他要给就必须给钟离最好的爱，最深的爱，最专一的爱，最钟情的爱。他要这份爱纯粹到世界上所有人都不敢和他相比，他要这份爱深刻到只有他的心才能负担。
达达利亚的思维向来单纯直接，他不懂什么叫爱情中要有漂亮矜贵的姿态，也不曾考虑感情中存在赢家与输家。面对万事追求最好的钟离，他只有确保自己给的就是最好的，才能胜券在握、势在必得。他要做到别人都做不到的事，他必须追求完美，这就是他的执着。

可追求完美的过程中也会出现纰漏，这次分离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达达利亚不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状况是高匹配度伴侣的分离反应，他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到了临界点，像一根随时都会断裂的弦，再不采取行动，那根弦就会崩溃。
第十五天，钟离吃了五片安眠药，把自己送进梦乡，而达达利亚吃了三十片安眠药，成功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他醒来时，病房和走廊中空无一人，于是他拔掉针管，偷偷溜了出来。

03

钟离从满是海螺的梦中醒来，听见院子里悉悉索索的，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听上去很可疑。
他第一反应是家里遭贼了。他起床，穿着睡衣走到阳台。月光下，他看到一个穿着淡绿色病号服的熟悉身影在翻自家的墙。
……不是达达利亚，还能是谁。
钟离看着达达利亚撸起袖子，助跑两步之后身手矫健地翻过墙，轻轻落地，一副蹑手蹑脚、做贼心虚的样子。钟离惊讶的心情远超惊喜，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不然怎么会看到如此诡异的画面。
等到达达利亚走到窗台下面，想要直接翻上二楼阳台时，达达利亚终于看到钟离就站在阳台上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吓得他一哆嗦。
“钟、钟离？！你怎么醒着？”
达达利亚被吓得不轻。钟离打量一圈他的病号装扮，开口问他。
“你这是在做什么？”
皎洁静谧的月色下，达达利亚站在阳台下方仰视着钟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压低声音，为了不被屋里睡着的孩子们听到这月夜中的低语。
“说来话长，钟离，今晚我看着月亮，实在是太想你，就决定逃出来见你。因为我觉得，天上的月亮和你很相似，好像离我很近，又好像离我很远。好像属于我，又好像不属于我。当我看着月亮想你的时候，所有其他的事情仿佛都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只剩下你一个人是有意义的，就像这一轮我碰不到的月亮……”
也许达达利亚觉得此刻在阳台下抒情的自己浪漫得如同罗密欧在世，但钟离对这一切太震惊，并没有进入角色。
他继续问：“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为何翻墙而入，你的钥匙呢？”
达达利亚看了看身上的病号服。
“哦，这个啊。哎，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我想你想得太厉害了，想到头疼，想到胃疼，想到全身的骨头都在疼。我吃不下饭，整夜整夜睡不着，只能吃安眠药，吃到去洗胃。然后我就趁着医院的值班护士睡觉，逃出来了。他们把我的东西都没收了，没有手机也没有钥匙，就只能翻墙了。”
钟离听见洗胃这个词，皱起眉头。
“安眠药？怎么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达达利亚心虚地摸摸后脑勺。
“你是不知道，我每天和导演提出请假提得比吃饭还勤快，可导演死活就是不让我出来，我只能出此下策了……狗急了知道跳墙，我急了我就吃安眠药。”
“……你是走回来的？”
“一路跑回来的。这一路可真是困难重重，我到便利店里问路，还被人误认为是精神病院在逃患者，差点被报警抓走。”
达达利亚搬来楼下的几个箱子，叠在一起垫脚，三两下翻上二楼阳台，这套动作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在半夜爬窗户偷情，而不会觉得这能发生在一对结婚多年的伴侣之间。
“哎，别问了，快给个抱抱。”
达达利亚上来之后朝钟离张开双臂。尽管还有很多疑问，但再次看到达达利亚站在眼前，钟离也没有了追问的心情。他快步上前，抱了抱达达利亚，被达达利亚收紧手臂死死地摁着，肋骨都要勒断。
达达利亚抱着他，仿佛只剩一丝血皮的人得到了治疗般长舒一口气。
“我的天啊，我差点想你想疯了。我立刻原地滚出娱乐圈，再也不接什么鬼综艺了。我真的整个人都不好了，想你想到要杀人，先砍了导演，再砍了制片人，把所有工作人员全都杀光，这样就没有人再来阻止我。再多一天见不到你，那你和孩子们逢年过节就得去监狱里看望我了。”
钟离被达达利亚亲了两口，体验了一把白术所说的“见面就什么毛病都好了”的感觉。他的世界突然间恢复了正常，一切在分离期间萌生出的悲观念头都被清空了。现在想想，他有那些念头都是件奇怪的事。果然，他的所有烦恼，达达利亚总是有一套自己的办法，能够迅速而爽快地解决。

数分钟后，听完达达利亚一股脑倒完这段时间的苦水的钟离觉得，达达利亚似乎又闯了个祸，还是暂时躲几天比较好。
“那你也应该和我一起？”达达利亚问。
钟离想想，确实应该一起。这次的戒断反应实在可怕，至少短时间内他们不能再分开，不然真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乱子。他拿出手机，打算发消息告假，却被达达利亚拦住了。
达达利亚笑得不怀好意：“这次，我们谁都不告诉，悄悄去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这就叫做‘私奔’。”
“……孩子呢？”钟离有些犹豫。
“他们已经是成熟的娃了，该学会照顾自己了。留个字条让他们去找凝光阿姨。每次咱俩离开家出去度假，没人管他们，他们不是都开心得没边了吗？凝光阿姨带几天，魈叔叔带几天，白术叔叔还能带几天，怎么说也够了。”
钟离被达达利亚说服了。他们留完字条，草草收拾了几套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到车库，开车驶出小区，踏上铺满月色、目的未知的路。就这样，29岁的达达利亚和35岁的钟离，在结婚的第七年，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私奔。



番外3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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