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冷了。

隔着磅礴的雨幕，解雨臣能听到不远处追兵的声音。他放轻呼吸倚靠在树后，握紧了匕首。
他的腿已经没了知觉，身上也痛的厉害，只浑身紧绷，聚精会神的分辨着滂沱雨声中的动静，试图用暗杀搏出一条生路。

身侧突然一声轻响。

解雨臣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人捂住了嘴。他眼神一厉，左手攻向神秘人咽喉，右手冷刃直刺肋侧。来人捂着他的嘴向上轻巧一翻避开攻势，又一蹬树干侧旋下来，另一只手牢牢卡住了他的双臂。

此人功夫不轻。解雨臣心中只惊慌了一瞬，便冷静下来，不再动作，顺从的由着对方使力迫他松开匕首。

太暗了。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扑簌簌地掉，他只能看清这人一身黑衣，戴着黑色斗笠，融在这茫茫夜色里。

太冷，也太痛了。解雨臣五脏如灼，眼前开始发花。

师父，爷爷，怎么办？他的思绪缠做一团。不等他抽线，后颈便猛地一痛。他坠入了黑暗。

  
-雨臣，你带着这个，去找你爷爷的故人，他会帮你。
-师父？
-快走吧，不要自己回来。

“师父！”

解雨臣猛地坐起来，痛的倒抽一口凉气。

对了，他是被人打晕了。
解雨臣扫视四周，是一间简单的竹屋，他正坐在窗边的大床上。衣服被换了，受伤的腿也被包扎过了，正在钝钝地发痛，无法使力。

屋外传来脚步声。解雨臣紧盯着门口，将手背在了身后。只见门帘撩开，一名眼部蒙着一条二指宽黑布的男人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解雨臣一愣，这人是个瞎子？

“哟，醒啦？”

黑瞎子一进屋就乐了，他捡回来的小孩儿绷的像只小豹子。分明连发带里藏的软针都被他收走了，一身爪牙拔了个干净还想着反击呢，手背在身后也不知道是想怎么偷袭。

看到他说话，床上的人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黑瞎子了然，小孩儿已经领教过他的功夫了，自然察觉他可以听声辨人。治伤时，黑瞎子探过他的内息，是解家的功夫。
怪不得很会审时度势。黑瞎子看了他一眼，就是年纪还太小，警戒的太明显了。

他把药碗放在桌上，不等小孩儿说话，笑吟吟地开口：“你是解家的吧？你叫什么？”

小孩儿一愣，黑瞎子又道：“别想着骗我，你们家的事我也略知一二。你这个年纪的……”

小孩儿道：“解雨臣。”

“果然。”

黑瞎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嘴角一直勾着。解雨臣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的身份即便在解家也是瞒的很好的，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他打量着这个人眼上的黑布，有点不敢相信。

不会运气这么好吧。

“冒昧一问，您是黑爷吗？”

“若你要找的是九门黑爷，那我不是。若你找的是黑瞎子，”黑瞎子捏着勺子在碗里搅了两下，“那我算是。”

“是黑瞎子，是要找您。”

解雨臣的眼睛亮了，脸上一下明媚起来。黑瞎子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犯嘀咕，怎么又不像解家的了，看着怪傻的。

赶路两个多月，眼前就是师父和爷爷能托付自己的故人，这事实让解雨臣忍不住地欣喜。

“多谢黑爷……”

“哎，别叫这个，听着耳朵疼，叫我先生吧。”

“好。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不知先生可有见到我身上的蛇纹令签？”

“这个啊？”黑瞎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蛇形的青铜签子，上书一字，是个繁琐古文。“没想到你爷爷留给你了。”

解雨臣放松下来，黑瞎子却把那令签往怀里一收，笑道：“且慢。你爷爷是不是告诉你使这令签，叫我帮你一个忙？”

“是我师父告诉我的。”

“没差。只是如今我救你一命，是不是已算帮了你一个忙？如此，这令签我也该收回了。”

解雨臣呆住了。黑瞎子放好令签，和善地把药碗递到他手边。

“来，喝药。”

他没接药碗，急急抓住了黑瞎子的袖子，“可是——”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辩驳，人家救了自己一命是事实……他的手慢慢松下来，眼眶一点点红了。

爷爷走了，师父走了，黑瞎子救了他，他还当找到了一个能依托的人。

黑瞎子拉过他的手，把药碗放进去，语气还是温和又有些吊儿郎当的，“先把药喝了再说。”

解雨臣吸了几口气，捧起药碗一饮而尽，眼睛还是红红的，声音却很稳：“多谢先生。先生真的不能帮我吗？”

黑瞎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你觉得九门的水是好蹚的吗？出来的人，还会再想进去？”

解雨臣不说话了。黑瞎子看到他咬了下嘴唇，垂着眼睛把碗还给他。他的手很白，脸色也因着伤病呈出一种苍白，垂下头时影影绰绰地掩在发丝后面。
看着就又不像小豹子了。

黑瞎子揉了揉他的头发，见他疑惑地抬眼看自己，笑了。

“先治伤，养好了我们再来谈帮手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