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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成

作者 : 紫豆小姐

未完成 1-6
「我懶得跟你說...」安達抓起躺在地上的背包,不悅地走出黑澤的住所


寂靜的房屋裡,留下黑澤呆坐在沙發上,緊皺的眉心和凝重的表情像是在認真考慮著些什麼...


許久,他緩緩的站起身走到公事包前抽出了一張名片,撥通了上面的號碼...


沒多久,黑澤掛上了電話,轉頭環顧了所有和安達生活過的痕跡,便默默地走進房間裡,憂鬱的側顏彷彿可以看見泛紅的眼角閃爍著點點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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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一起的三個年頭,黑澤無微不至的照顧和無底線的包容成功的將安達寵成一個不折不扣霸道的小公主,他對安達所有的任性索求都甘之如飴的照單全收,盡心盡力的讓安達享受著猶如童話故事般的愛情。相反的,當他不是安達的「全部」的時候,令人扭曲的忌妒心和佔有慾宛如漆黑的墨水,一點一滴的染黑了他原本純白無瑕的愛...


星期五的夜晚,黑澤拜訪完客戶後迫不及待的趕回家,滿心歡喜的期待著等一下跟戀人約好的晚餐時光。


漆黑的房間,空蕩的玄關,沒有一句溫暖的「歡迎回來」,黑澤疑惑地等了許久也沒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不免擔心的傳了個訊息詢問...


『啊~忘了跟你說拓植剛剛約了我去吃晚飯,你自己先吃吧』手機的螢幕彈出了冰冷敷衍的話語,顯然的安達忘了今天那個特別的日子,他甚至還是為了另一個男人而忘了跟自己的約定,想到這裡黑澤不由得怒火中燒,醋海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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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十一點多,安達微醺地打開家門,準備好撲到黑澤身上好好的撒嬌一番,讓體貼的戀人來照顧喝多了的自己


「咦?」安達張望了一下,放下手裏的背包,沒有人來迎接.....


安達有點不悅的走進屋裡,映入眼簾的是黑澤鐵青的臉,極其難看的臉色和遊蕩在空氣裡憤怒的氣息不由得讓他的微醺清醒了幾分...


「跟別的男人喝酒喝到這個時候,你看看你那是什麼樣子.......」黑澤咬著牙,充滿火光的雙眼直直的瞪著安達


「蛤.....你是在發什麼神經...我懶得跟你說...」好好的星期五,安達一回到家就被這摸不著頭緒的責問弄得火冒三丈,想都不想的就抓起擺在門口的背包,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黑澤的住所...


在回自己家的一路上,安達越想越氣,自己不過是結束工作惱人的一週,難得跟朋友見見面放鬆一下,也不過就是多喝了一點點,有需要發那麼大的脾氣嗎... 如果是工作上的不愉快也請不要把氣出在自己身上.... 安達心裡默默發誓,如果黑澤不先乖乖地低頭來哀求自己,他就絕對打死都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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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的房間,寂靜的空氣,黑澤在落地窗的玻璃上清楚看見自己倒印在上面因憤怒而扭曲的臉,那一張隱藏在自己心靈最深處,永遠不願讓任何人看到的臉。長久以來錘煉的自制力消散殆盡,因憤怒而顫抖的身體,心裡瘋狂嘶吼的妒忌幾乎將他摧毀,『安達是我的.....是我的.....安達的一切都是我的.......』


沈重的呼吸,僵硬的表情,黑澤無力的癱坐在沙發上,瘋狂敲擊自己理智的佔有慾,所有的一切全都在告訴他是時候應該要放手了,再繼續這樣下去他只會親手把所有的美好都毀掉,把自己最珍貴的,最美好的他,全部都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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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的早晨,黑澤在正準備外出去拜訪客戶時的無人走廊上被一個陌生的臉孔叫住...


「請問是黑澤先生嗎?」對方穿著體面,斯文有禮,有著與一般社員不同的氣質


「請問您是....?」黑澤謹慎的問道


「敝姓羽柴,是上泉常務的秘書,常務有事想請黑澤先生到他的辦公室一趟,如果您現在有時間的話,可以跟我來嗎?」羽柴簡單的說明了他的來意


「我知道了...」黑澤回道,帶著一絲疑問跟上了羽柴的腳步往前方走去


羽柴將黑澤帶進了位於二十樓角落,一個寬敞的私人辦公室,關上了門離開之後,常務也不浪費時間開門見山的說了


「黑澤君,你亮眼的表現上層一直都是有目共睹的,這一次國外有一個新創辦的小公司,之後會長期跟我們合作,因為現在是開發階段,所以希望我們這裡能派一個有能力的人過去幫忙,以確保之後的業務溝通會比較方便順暢。其實說穿了就是豐川以後會以那裡當作海外擴張的起點,這對你以後的發展將會有很大的幫助,因為這是特發情況,人事那邊我會安排,不知你意下如何?」


「非常感謝常務的賞識,不過因為私人原因,請容我拒絕」黑澤不假思索的立即回絕,常務眉頭一皺,並沒想到有任何人會拒絕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用不著馬上回答,你既然沒有家室,這可是個從天上掉下來的機會,你好好考慮一下,盡可能的在之後的一兩天內給我答覆,你做好決定之後打這個電話讓我的秘書知道就行了...」常務遞了一張名片給黑澤,抱著能說服他的期望說道


「我明白了,我會好好考慮的」說完,黑澤恭敬地行了禮,轉身慢慢走出常務的辦公室。


如果說他完全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那一定是假的,但他並沒有仔細的端詳那張名片,只是將它隨手的塞在公事包裡,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接受這個被塞給自己的決定,即使是一個很好的決定...


一定有更多更想抓住這個機會的人,現在的他早已擁有他最想要的東西,現在的他真的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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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

黑澤翻出名片,手指顫抖的按下了上面的電話號碼,每一個數字都宛如是個沈重的枷鎖,一個一個被緊緊的拴在他的身上,直到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他暗自在心裡祈禱著無人接聽,因為那也許... 會是上天對他的最後一絲憐憫,就在他快要被自己複雜的情緒淹溺的時候,電話的那頭傳來令他絕望的聲音...


「您好,我是羽柴」即使在這個時間聲音依舊是專業俐落


「羽柴先生,真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打擾你,今天早上的那件事, 請務必讓我勝任...」黑澤強忍著自己所有的情緒,佯裝鎮定的逼自己從口中艱難地吐出每一個字句...


「我明白了,常務一定會很高興,我會即刻著手準備任何需要的文件,星期天晚上的航班可以嗎?」不帶一絲情感,機械般完美的語調反而讓此時的黑澤更加的無所適從


「沒問題,那一切就交給羽柴先生了...」黑澤結束了通話,麻木地看著四周,安達的影子彷彿出現在每一個角落,他在餐桌上開心的吃著玉子燒的模樣,在廚房裡笨拙的切著菜,從浴室走出來濕潤的髮絲,在沙發上眼睛如彎月的笑顏,胸膛裡的空氣像是被抽乾,視線逐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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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深夜,安達抓著那條黑紅白相間的圍巾悶悶不樂的躺在床上,深秋的夜晚,自己老舊的公寓裡透出一絲涼意。安達相信既然在星期五的夜晚沒有任何的未接來電跟簡訊,那麼他那位貼心的戀人一定會在今天不預期的出現在他家門口,帶著最好的驚喜來輕哄著鬧脾氣的自己…


在家裡等了一天,沒有黑澤,也沒有訊息,安達嘟著嘴,將頭埋進圍巾裡,深深的吸了一口那熟悉的味道,他想念黑澤的陪伴,想念他的體溫,和那讓自己放鬆的氣味。想著想著,下身不禁微微的起了反應,他害羞卻帶著一點任性,上揚的嘴角,安達心裡計畫著明天當戀人可憐兮兮的來哀求自己的時候,他是要如何的去抱怨對方的不體貼,再要求對方應該如何的來憐惜自己...



「啊~~~~~~~~~」星期天的夜裡,安達揉著自己凌亂的頭髮,皺成一團的眉心跟止不住快要沸騰的情緒,安達毛躁的在自己小小的房間裡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不停的來回走動著,好幾次都差點按奈不住性子的衝到黑澤家去大聲指責他男友失格,但他是傲嬌的小公主,需要被溫柔的王子擁抱,先低頭這種事是絕對不被允許的,自己的完美男友黑澤優一,像既定程序,一定會在二十四小時之內用盡各種手段連哄帶騙的把自己弄回他的身邊,安達樂此不彼的享受著這種被戀人寵愛的遊戲。但一整個週末都過去了,居然連一聲慰問都沒有,安達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惱怒,就在怨氣將要傾巢而出的時候,埋在棉被裡的手機傳來一聲訊息提醒,9點45分,安達看了看擺在床頭的鐘....


『 對不起.... 』沒有驚喜,有沒有花俏的語句,也沒有可愛的貼圖,只有淡淡的三個字...


還在氣頭上的安達決定不馬上回覆,他想讓王子緊張一下,當作是讓自己等待的懲罰。等明天見了面先看看戀人會有怎樣體貼的表現,再來確定應該要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安達嘟著的嘴角微微的往上翹,腦中開始描繪出各種不同的甜蜜畫面,原本毛躁的心情也漸漸的平復了下來,抱著自己最喜歡的圍巾和氣味緩緩地走進了甜甜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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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澤帶著簡單的行李進入了候機室,心裡有太多話想說,「對不起我不應該對你發脾氣」,「對不起我獨自做了這個決定」,「對不起我不應該想要獨佔你的全部」,「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再哄你,再做你最愛吃的菜給你吃,在冬天給你溫暖,在你加班的時候為你買一瓶咖啡打氣,在你在沙發上睡著的時候幫你蓋上毯子,在你回到家的時候跟你說ㄧ句歡迎回來,在你難過的時候抱著愛哭的你,在你生病的時候照顧你,在你被人欺負的時候保護你....」


『 對不起... 』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三個字,他冀望著安達的回應,如果能看到他的字句,聽到他的聲音,哪怕是責怪,自己都會馬上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飛奔到他的身邊。


『已讀... 』這兩個字像是詛咒,緊緊的箍著他那顆懸在半空的心,掐著他的喉嚨讓他喘不過氣...


登機廣播一次又一次的在耳邊響起,他的心也隨著漸漸沉到谷底。直到最後的登機廣播傳來將他拉回現實,胸口好痛,痛的讓他喘不過氣,雙手顫抖的關掉手機,在螢幕完全變黑的那一瞬間,連同他最後僅存的一絲希望也一併抹去,像是在漆黑的沼澤中看不見方向,他奮力地想要抓住些什麼卻無奈地發現自己是獨自一人在這一片空蕩蕩的黑暗中掙扎著,注定只能往下沉.....


他無助的撐起稍稍搖晃的身體,緩緩的走向登機門,絕望的將護照遞給了地勤人員,往機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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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早晨,安達抱著雀躍的心情來到了公司,雖然還是對黑澤沒有來向自己好好的道歉而耿耿於懷,但是一整個週末沒有戀人的寵愛和陪伴,心底的寂寞難以忽視,他抓緊了垂在胸前的圍巾,默默地想著,反正黑澤也說了對不起,就偷偷的原諒他一次好了...  


思念讓他加快腳步,安達嘟著嘴,掩蓋不住愉悅的心情,步伐輕盈地走進了辦公室...


一大早的營業課大家議論紛紛,安達片尋不著黑澤的影子,還弄不清眼前的狀況之餘,六角垂頭喪氣地走到他的面前...


「吶~安達前輩!聽說黑澤前輩到國外的企業就任了,還是常務一手安排的... 你說怎麼會這麼突然?!有人說是常務看中了黑澤前輩想收他做上門女婿,前輩你們的關係那麼好,你知不知道些什麼內幕?」分不清楚六角的語氣是難過還是羨慕,安達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每一個字,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腳底襲來凍僵了全身,太過複雜的情緒剎那間朝自己快速湧來, 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他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能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搖搖頭...


浦部剛從茶水間走回來看到這一幕,趕忙走上前拉開六角...
「少亂說話,常務家裡沒有女兒....」看著六角不知所以然的臉,浦部接著說


「身為營業一課的最令人期待的新星,現在應該有很多事要忙吧,黑澤之前的客戶都要跟進,現在可是你讓人刮目相看的大好時機喲...」六角眼睛為之一亮,一掃之前的陰鬱,連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了跟堆的像山一樣高的文件夾搏鬥了起來


「不要聽別人亂講話,你知道黑澤不是那種人...」浦部拍了拍安達的肩膀,溫柔的語氣完全不像印象中那個愛佔人便宜的前輩。他看著安達失神的表情明白現在多說無益,不如讓安達自己慢慢的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他緩緩的轉過身走回自己的位子上。


一整天浦部都在不斷的留意著安達的狀況,他悄悄的接過所有的工作,盡可能地讓安達不用去多想其他的一切事物。除了自己的太太之外,浦部從沒跟別人提起過,但其實他一直默默地看在眼裡,當自己一早進公司聽見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他疑惑的回想起上週兩人看起來都還是一如往常般的甜膩,直到看到安達驚愕的表情才確信了自己的猜想,安達對黑澤的突然離開一無所知,這個驚人的消息就如同一顆震撼彈,硬生生地投入了安達寧靜的世界,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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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達不知道自已這一整天是怎麼過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吃過午飯,不知道自己去過哪裡,也不知道自己做過些什麼,只依稀的記得好像前輩跟他說過「剩下的資料不急,你今天就先早點回家休息吧...」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昏暗的辦公室裡早已空無一人,只留下了兩盞燈,牆上的時鐘指著八點半,安達胡亂的將東西塞進背包,正要走出公司大門的時候接到了黑澤姊姊優香的電話...


「小清... 」優雅的女聲在耳邊響起撥動了空氣,讓緊繃在心裡的弦,斷了一根...


「現在有空可以過來優一的公寓一下嗎?」


安達糊裡糊塗地來到了公寓,一進門就看到優香站在客廳裡,身後有幾位像是搬家公司的員工正在小心翼翼的打包著一些基本的物品...


優香一見到安達就匆忙的走到玄關,拉著他坐到餐桌旁...
「和優一吵架了嗎?」安達低著頭,厚厚的圍巾遮住了半張臉,優香扭動著脖子試圖找尋那雙清澈的大眼睛。


安達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不知道星期五那樣的場面算不算得上是吵架,他和黑澤從沒真的吵過架,一直以來黑澤都會遷就著他,他不懂這一次有哪裡不一樣,一向照著劇本走的劇情,如今就像是一輛脫軌的列車,在自己還未察覺異樣的時候,原本眼前美好的景色一瞬間變成了怵目驚心的畫面...


「優一那傢伙也真是亂來,星期天晚上突然打電話過來說自己要去國外赴任,人已經在候機室等了,然後甚麼細節都不肯說,只叫我幫忙處理家裡的物品,他跟你說了什麼嗎?」優香絲毫沒有察覺到安達異常的反應,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大概幾點?星期天晚上..... 」優香的話似乎觸動了什麼開關,安達猛然地抬起頭激動的問,一向水靈的雙眼現在看起來是無比的空洞...


「我記得是... 九點多吧...」優香歪著頭回想著週日晚上的事,「對了,對了,我剛好在看喜歡的電視劇,因為他的電話害得我只看到一半,氣死人了。」


安達的心瞬間像是被人用鐵鎚狠狠的錘上了一根釘子,鮮血一滴一滴慢慢的往外淌... 他想知道如果那個時候他回覆了黑澤傳來的訊息,那麼現在坐在自己身邊的會是那個總是喜歡對著他說愛他,愛向他撒嬌,讓他想用盡生命裡的每一分每一秒去膩在一起的戀人嗎?


宛如靈魂被抽乾,安達恍惚的痴坐在原地。
「你..... 該不會什麼都不知道吧?!」看著安達呆滯的目光,優香皺緊了眉頭,聲音也隨之尖銳了起來。他一直以為只是小倆口剛好鬧彆扭所以才叫他來處理家裡的東西.... 安達的神情讓她不敢再多問,只好繼續說下去


「優一說了小清如果有什麼想帶走的東西都可以拿走,如果小清想留在這裡也可以...」優香說道


安達還是不說話,只搖了搖低著的頭。優香見狀,輕輕的從餐桌的角落拿過了一封信放在安達面前
「這是優一留給你的...」安達接過了信並沒有打開,只是靜靜地握在手裡。那天晚上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聽到了多少姊姊說的話,一切彷彿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走在回家的路上,迎面而來的冷風打在身上,安達不記得自己會不會冷,只記得通常這種時候黑澤會將他用力的摟進自己的懷裡。緊緊纏繞在頸間的圍巾散發出熟悉的香味讓安達有一種戀人就在身邊的錯覺。房間的門在黑暗中短暫的開了又關,他無力的倒在床上,手機的螢幕透出冷冷的藍光倒印在那張沒有血色的臉上,安達傳了一封訊息給黑澤:


『你去哪裡了....? 今天晚上不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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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香回到家,想著安達離去時落寞的背影和麻木的表情,心中的無名火持續的往上竄,稍早收到弟弟傳來新的聯絡方式,本以為只是因為所在城市不同的關係,沒想到黑澤優一,你.... 居然是想親手毀掉所有自己跟戀人的緣分...


「啊~~~~氣死人了!!」在無數次的電話和訊息無果之後,優香忿忿的把手機扔在沙發上發出獅子般憤怒的吼叫聲


「你也想想優一的感受好不好...」自從優香踏進家門的那一瞬間開始,就不停的對自己弟弟斥罵到現在,坐在不遠處的男友終於按耐不住地說了一句


「他的感受?!他做出這麼脫序的事,你沒看到小清的樣子...」優香心裡一陣疼繼續說道,「我現在不把好好把他罵醒,他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你真的覺得以優一的性格,他會一聲不吭衝動的丟下一切一個人跑到世界的另一端?要做下這種決定,想必他也一定很難受吧....」男友淡淡的說著,語氣中少了一份痛心,但似乎多了一份惋惜


「..........」優香偏過頭沒辦法反駁,他知道弟弟不像她總是會衝動行事,每一件事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細心的安排,所以她完全無法想像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可以讓優一選擇自願的讓自己從安達的生命裡消失,更加不能理解他如何能夠允許讓自己一直捧在手掌心裡用生命去呵護的東西毫不留情地從自己的身邊抽離。她不懂為什麼兩個明明如此相愛的人卻要為了對方這般的傷痕累累,皺緊的眉頭裡充滿了擔心和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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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座位裡只有頭頂上方一盞昏黃的燈光,黑澤不想睡也不敢睡,他急切的需要一些東西去佔據他此時漂浮在空中雜亂的思緒,他害怕只要有一絲的心緒落地就會滋長出一個身影,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摧毀他勉強沾黏起來支離破碎的世界,連同他那搖搖欲墜可笑的偽裝一併敲碎...


他翻開了羽柴傳過來的資料,今野悠人,新公司的負責人,黑澤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對這個名字似曾相似,仔細地看完資料之後他回想起以前聽其他的業務前輩說過:「今野悠人在業務界裡也算是個傳奇人物,相貌一般,但辦事能力強且應變能力好,還有過人的親和力和洞察力讓他在處理業務和周遊在新舊客戶之間都是游刃有餘。明明前途一片大好也升職在望,但某一天卻毫無預警的放棄年薪千萬的工作和自己辛辛苦苦搭建起的事業,毅然決然的當起了背包客跑去環遊世界,業界裡沒有人知道原因為何...」


黑澤頓時明白為什麼豐川那種大企業會跟那樣新起的小公司合作和為什麼會由常務親手安排自己來接下這個任務...


十二個半小時之後,黑澤抵達了他的目的地,美國紐約。他盡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的狼狽,整理好心情,全心投入工作,那是他此時此刻唯一可以繼續偽裝下去的方法。他一走出機場,很快地就在一群不同人種中找到熟悉的亞洲人面孔,來接待自已的今野先生果然如傳言一般,平淡的外表,不長不短的頭髮,172左右的身高,樸素休閒的穿著,沒有一點幹練的氣息和能人的架勢...


「今野先生您好,我是黑澤優一,從今天起請多指教」黑澤恭敬的行了禮


「不用這麼客氣,這裡不是日本,不用那麼生硬,隨性一點就行了...」今野輕鬆的態度,多少舒緩了黑澤緊繃的情緒


車子從郊外慢慢駛進市區,窗外的景色絲毫勾不起黑澤的一點興趣,兩人在車上大概的自我介紹了一番,今野粗略的解釋公司的狀況和一些文化和生活上的細節,沒多久之後,他們緩慢地停在一處寧靜的街上,今野帶著黑澤走進一棟白色磚頭堆起的公寓大樓,五樓角落的一個一房一廳的房間,地方不大但採光還算充足,淺色的木質地板,潔淨純白色的牆,白底灰色紋路大理石桌面的開放式廚房和貼著白色瓷磚小巧的浴室,基本的傢俱也已經很有格調的準備齊全了。


「黑澤君,你今天就先休息一下,我明天一早再過來接你到公司順便再帶你熟悉一下環境跟添購其他用品,我住的不遠,如果今天還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聯絡我」今野將鑰匙遞給了黑澤,留下了自己的聯絡方式,有禮貌的轉身關上了門後就離開了。完善的準備跟細心沈穩的態度,果然是值得學習的對象,黑澤心裡想著...


他僵硬地躺在床上,看著眼前陌生的場景,一切都是多麼的不真實,記憶中安達的氣味是如此的貼近,彷彿閉上眼就能抓到他的溫度,黑澤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夢境,片刻的寧靜讓疲憊感有機可趁,洪水般的倦意迫使他閉上雙眼,本能似地去追逐那個佔據他所有心思的影子....


黑澤跑了好久終於見到安達背對著他的身影,越走越遠,他用盡身上所有的力氣追上前,從背後緊緊的抱著安達嘴裡不斷重複著「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原諒我,我不想離開你,原諒我,我真的一點都不想離開你.....」,他被無情的推開,安達只是轉過身冷冷地望著他,冰冷的目光像是一支支鋒利的箭射穿他的全身讓他無法動彈,他什麼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安達柔軟的雙唇一開一合的講出最尖銳的一句話語深深的刺進他心裡


「是你自己選擇離開的不是嗎..... 把我一個人獨自留在原地,你一點都不值得被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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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到哪裡去了?怎麼這麼久都還不回來?』

『吶~你躲在哪裡?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你快點出來...』

『你還不回來嗎?晚上好冷,你不在我睡不著.....』

『都是我不對... 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你不要我了嗎?為什麼這麼久都不跟我說話....』

『我好想你...........』




黑澤離開後的兩個月裡,安達宛如進入了自動駕駛模式,無意識地渡過每一天一成不變的日子。好似所有的事物都自動回歸到三十歲之前的格式,每天照常上班下班,做著同樣的工作,吃著同樣口味的飯糰,黑澤並沒有在他的生活軌跡裡刻下太多深刻的轉變,除了有幾次加班後他恍恍惚惚的來到黑澤公寓的樓下,當看到那一片漆黑的落地窗,他才想起那裡並不是自己的目的地。過去的三年彷彿只是一場過於真實的美夢,他甚至開始覺得也許只是自己過了三十歲太過憧憬戀愛而編造出來的美麗幻想,或者說他寧願這一切只是他一廂情願製造出來的幻想,但家裡一套又一套成對的物品,充滿戀人氣味的衣物,又不時的提醒著他一個又一個只屬於兩人的甜蜜回憶....


坐在斜對面的藤崎總在一有機會就拉著安達一起去食堂吃午飯,她總會對安達說著一些生活上的瑣事,無論是開心的或是惱人的,縱使安達只會不停的用「嗯...」來回應著,她也還是樂此不彼的不停說著,確定安達把手上的食物一口一口的咽下去。身後的浦部也偶爾會買便當或是咖啡點心等小東西擺在安達的桌上,每當安達看見桌上的東西,眼裡總會閃爍出一絲光芒然後抬起頭四處張望,但那微弱的光又總會在發現一旁留下的字條後消失,之後轉過身來跟他說聲謝謝。藤崎跟浦部就這樣心照不宣,有默契的維護著安達隨時可能爆發的情緒。當然兩人也知道他們還有一樣共同的任務,那就是擋住六角,避免讓安達受到二次打擊...


就這樣小心翼翼的到了12月24號的下班時間...


就像每年的聖誕夜前夕,除去請假的員工,公司裡剩餘的人總會在下班前兩個小時就開始精神渙散,營業部也不得幸免,每個人都在看著時鐘倒數,6點一到全員幾乎同時站起不約而同地一起往外走去。安達只是無神地呆坐在位子上,等到人群散去,他才緩緩的抱起桌上的資料準備向資料室走去,恍然間一縷思緒像閃電般打進他的腦裡...


下班後無人的資料室、轉過身時瞥見黑澤空蕩蕩的辦公桌、和自己盯了ㄧ整天手機螢幕上一串單方面傳出未讀的訊息,像是一直迷路的理智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身體終於跟上了大腦的頻率,一股強烈的噁心感從身體裡迅速向上湧,安達扔下手中的資料夾快速衝進洗手間裡控制不住地吐了出來,酸苦的胃液滑過食道,腥臭味在口中散開,從胃部一直延伸到嘴裡的灼熱感,因不斷嘔吐被擠出的眼淚卡在眼角...


終於意識到黑澤離開的事實,安達跌坐在角落用力的呼吸,不知道是因為嘔吐完身體上的不適還是心靈上的衝擊而顫抖的身體,被撐大的雙眼裡蓄滿了隨時可以潰堤的淚水,處在崩潰的邊緣,最後一分殘留理智告訴他自己還在公司,被咬到泛白的下唇,安達用盡所有的力氣不讓自己在此時失控,他搖搖晃晃地走回辦公室,乞求沒人會看到他狼狽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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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唯獨浦部還坐在位子上。他愉悅地收拾著公事包正準備跟隨著人潮一起湧出,身後突然的聲響,散落一地的資料和快跑出辦公室的安達讓他直覺的放下手中的包包,放棄此刻離開的念頭,他收拾好了地上的資料,過了一陣子果然見到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的安達拖著不穩的步伐左搖右晃的回到了辦公室,無力地癱坐在位子上背對著自己。


浦部緩緩的走了過去,把一隻手搭在安達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拍,安達下意識的轉過頭,佈滿血絲空洞的雙眼像是失焦般的盯著自己


「最近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吧,反正現在這個時期都不會太忙,不如趁著個時間休息一下,我明天幫你跟部長請個長假...」浦部小心地說,盡可能地不去觸碰到任何可能有的傷口


「嗯.....謝謝前輩...」安達勉強擠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簡單地收拾了東西拖著自己搖晃的身體走出辦公室...


重複走過四千五百次的路程,今天卻感覺上格外遙遠...
沈重的走著一步又一步,每向前一步都使他更加明白自己將要去的地方已經不會再有只為了他的喜好而準備的晚飯,不會再有人在門口等待,不會再有人在他剛洗完澡走出浴室時拿著毛巾來幫他把滴著水沾溼睡衣的頭髮擦乾,也不會再有人在睡前輕輕親吻他的額頭跟他說聲晚安


被寂靜和黑暗包圍著,安達呆坐在門邊,不知道坐了多久,再次回過神的時候原本漆黑的天空早已掛上了白幕,他撐起疲憊的身體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簡單的梳洗了一下。他看著鏡中的自己,憔悴的離譜,黑到發青的眼圈,凹陷的兩頰,乾裂泛白的雙唇,他不記得最後一次吃飯是什麼時候,也不記得最後一次閉上眼好好的睡一覺是什麼時候,從最後一次進入黑澤的住所之後的一切就像斷片一樣,只能勉強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身體跟著長年強制植入的設定維持著人類社會裡的基本作息禮儀,沒有人察覺到他的不對,也沒有人會關心


空空如也的冰箱,安達走進廚房燒了一鍋熱水,嘗試找到一些可以下嚥的食物,隨著物品的散落,滾燙的水花濺起打到了他的手背


「嘶................」疼痛的瞬間,委屈、悲傷、憤怒、疑惑、思念、寂寞、不安,所有的情緒糾結在一起成為一隻無形的手,措不及防和毫不留情地將兩個月前的那一晚被人在心上錘下的那根釘子狠狠地拔出,纏繞在心臟周圍最後幾根努力維持著表面和諧的弦線也隨之斷裂,勉強被固定住破碎的心散落一地,眼淚混合著從裂縫裡溢出的鮮血,宛如暴雨過後的瀑布,傾瀉而出....


「嗚........」滾水的蒸氣亦或者是眼裡的霧氣,安達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刺痛的全身讓他抱著身體嗚咽了起來...


止不住的淚水,疼痛顫抖的身體倉促地喘著氣,張開嘴但喉嚨發不出聲音,看著眼前黑澤存在過的影子,安達終於叫了出來...


他發瘋似的砸碎家裡所有能見到黑澤影子的東西,歇斯底里的大喊著「滾出去,從我的腦中滾出去,滾出我的記憶,把我遇見你之前平靜的生活還給我...... 還給我..... 我好累..... 我不想再想了.... 不想想了.... 我真的好想你.....」


他無力的跌坐在窗口下,找不到停止眼淚的開關,好累,真的好累.....

安達撿起地上的碎片,在手腕上劃出兩道深淺不一的傷痕... 看著紅色的液體緩緩流出,不知為何的有種莫名的滿足感,他的嘴角掛上一抹微笑,慢慢閉上眼睛,希望能安穩的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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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上午,湊一如往常的在廣場練著舞,六角頂著一頭鳥窩般的捲髮和一身鮮豔的便服走上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唉~~~~」


「最近那麼忙嗎?看你很久都沒出現了,還在猜你是不是終於找到女朋友了呢...」湊看著半死不活的六角打趣的說道


「唉~~~」六角沒好氣地瞪著湊,又是一陣哀號...


「前一陣子黑澤前輩什麼都沒說過就跑去了國外,留下了一堆的新舊客戶,搞得整個營業一課人仰馬翻...」六角開始自顧自的講述了起來,完全沒留意到湊皺起的眉頭


「不過聽說是常務一手安排的,果然是我最敬重的前輩,不過還好還有安達前輩陪我.......」


「黑澤哥去了國外?什麼時候的事?」湊猛然回頭望向六角,打斷了他講到興起的話


「就兩個月前啊.....」六角歪著頭想了一下又繼續不停的說了起來


「但是從昨天開始安達前輩也突然請了個長假,好像聽說是家裡有事... 以後上班見不到兩位前輩好無聊喔.......」六角可憐的表情宛如一隻被丟棄的小狗。無暇理會六角受傷的表情,湊連忙找了個藉口走開躲到角落撥通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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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按下了發送鍵,終於在一個多月的生死搏鬥之後,趕在截稿期限的最後一刻把完整稿傳傳送給了編輯,正打算喘口氣,拓植心花怒放的接起手機銀幕上顯示小男友打來的電話...


「寶貝~我好想你.......」拓植用著既肉麻又害臊的語調,隔著話筒想對幾天沒見的戀人傳情


「吶~拓植哥,安達哥最後一次跟你聯絡是什麼時候?」湊無視戀人的撒嬌,直截了當的問


「誒......嗯…..因為截稿的關係,算一算大概也有兩個月了吧...」拓植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一頭霧水,但聽似擔憂的語氣,他還是認真的回想了一下


「我….剛剛聽六角說黑澤哥兩個月前什麼都沒交代就去了國外.....而且好像從昨天開始安達哥也以家裡有事的理由突然請了長假.....」


「什麼??上次見面的時候沒聽他提起過任何事情啊....」拓植瞇起了眼,也疑惑了起來


「不會有什麼事吧?」湊覺得自己有可能是多想了,但是總覺得好像有點不安


「你先等等,我馬上聯絡他...」拓植保留了和湊的通話,撥打了幾次安達的號碼,中間也傳了幾封訊息過去都沒有回音


「不行... 完全聯絡不上,以防萬一我還是過去他家看看好了...」這下拓植也跟著急了起來,雖然說週六上午沒聽電話也有可能只是還沒睡醒,不過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巧合,總讓人難免胡思亂想...


「我也跟你一起過去好了,多一個人總感覺比較放心,況且我也有點擔心,你先叫車先過來廣場這邊,我在這裡等你」湊叫住了準備掛上電話的拓植,連忙說道


「也好,我很快就到...」拓植隨便抓起了一件外套,匆匆忙忙的趕出門


「抱歉六角,男朋友找我,我先走囉」湊回到了休息的台階,丟給了六角一個敷衍的微笑,收拾好東西就匆匆轉身地離去,留下六角在原地露出了沒爹疼也沒娘愛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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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子我會心痛的....」黑澤輕輕的捧著他的臉說。迷濛之間,安達見到了那個他朝思暮想的身影,細長的睫毛,柔軟的髮絲垂落在額前,貼在自己臉上的大手好溫暖,他眷戀的看著眼前的戀人感受著掌心暖暖的溫度,眼淚又不知不覺的滑落...


「優一........」帶著哭泣的嗓音,安達剛想要伸手去觸摸,一陣急促的震動聲將他拉回現實,他張開酸澀的眼睛,懷抱著一絲期望看向倒在不遠處的手機螢幕,來電顯示讓他徹底的絕望,空氣裡微微的鐵鏽味和手腕上的刺痛提醒著他都是假的,他將自己縮成一團,把頭埋進膝蓋裡小聲地說了一句:「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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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植和湊兩人很快的到了安達家門口


『嘭嘭嘭』『嘭嘭嘭』『砰砰~』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卻毫無回應...


「安達,你在家嗎?」拓植叫了出聲,掏出出門前急忙翻找出來的備用鑰匙...


異常的寂靜不免讓兩人的心裡些許發毛,房門被緩緩地打開,出現的是令人震驚的景象,可見之處一片狼籍,碎片覆蓋了所有的角落,含蓄內斂的性格和此時的畫面產生強烈的對比,拓植小心翼翼地拉著湊往房間的深處走去...


衣服上和地上斑斑的血跡,安達雙手抱著腿坐在窗口下,埋在膝蓋裡的慘白的臉抬起了一半,總是皎潔的雙眼如今佈滿深紅色的血絲,空洞的朝兩人望去


「安達清,你瘋了嗎......」高八度的音量升起,湊微開的嘴,瞪大的眼睛,驚呼聲卡在喉嚨,驚恐的表情,拓植看著順著手腕而下被紅色覆蓋著的手掌和身旁早已乾涸的血漬,忍不住激動的大吼


安達在聽到斥責聲之後,「嗚..」的ㄧ聲又哭了出來,多年以來的性格雖然算不上是開朗,但也是一直不溫不火的活著,拓植看著眼前淚如雨下,極其憔悴猶如行屍走肉般的老友,氣憤之下是滿滿的無奈...



「拓植哥,不如你去買一點食物跟生活用品吧,我們這幾天先留在這裡可能比較好...」湊拉了拉拓植的衣角小聲的說,糾結的表情道盡了心裡的擔憂


拓植出門後,湊簡單的幫安達清理了傷口,所幸不是有意尋死,傷口不深


「還痛嗎?」湊輕聲的問,安達沒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望著手腕上不整齊的切口,想起黑澤以前也是這樣幫自己處理手上的傷,好不容易停下來的眼淚又再次撲簌簌的從眼角跌落


拓植回來之後,兩人之後好不容易把滿目瘡痍的屋子勉強收拾幹淨, 開始了在安達家常駐的生活,幸運的因為兩人的職業性質,總有一人可以留下以陪伴之名行看守之實擔心安達會再做出什麼傻事


之後的一個月,安達除了被兩人拖去浴室洗漱和灌食之外的時間都卷縮在角落,臉頰上的淚痕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哭累了就沉沉睡去, 然後再從夢中哭醒...


腦中不斷重複播映著那一晚的畫面,他不懂,他真的不懂,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黑澤的離開彷彿是早就預訂好的行程,為什麼自己會像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為什麼連一個可以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他突然間明白,戀愛這一門課,自己就像是一個不用功的學生,不停地依賴著身旁比自己早一點入學的資優生, 直到被勒令退學之後,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什麼都沒學到...


第二個月,安達停止了哭泣,只是靜靜地坐在角落,眼淚終於流乾了,心還是像顆沒了氣的氣球,靜靜地趟在一旁,準備隨時被丟棄...


第三個月,拓植跟湊再也看不下去,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硬是把他拉出了門到附近的公園透透氣,初春的太陽暖暖的,安達的世界還是灰色的...


感謝通訊軟體跟郵件,安達以健康狀況為理由向部長提出了退職的要求。兩人一起加班到深夜的辦公室、在無人時親吻的電梯間和忙裡偷閒作為約會練習的食堂,公司裡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讓他窒息的甜蜜回憶,自己一直以來的不願意公開,讓他在人前連名正言順傷心和指責的權力都沒有...


他慢慢的開始適應一個人的生活作息,拓植和湊也終於停止了跟他寸步不離的生活,但他們還是會每天打一通電話確定他的狀況,每個星期去探望他一次,為他帶一些他喜歡吃的食物和愛看的書跟漫畫。安達不愛出門,身體還是沒有力氣。他還沒準備好面對外面的世界,屋外有太多回憶,屋內也有太多回憶,心裡,腦海裡跟身體裡都有太多的回憶,單單只是活著就已經用盡所有的力氣...


原來,這就是心碎的感覺....


終於,到了安達生日的那一天,在拓植強烈的要求下,拉著安達到居酒屋慶生。


居酒屋裡混雜的氣味和嘈雜的人聲讓安達憶起那一晚,那個在他腦海中重複了上百次的夜晚...


黯然的神色,眼裏矇著厚厚的哀傷,安達低著頭問:「我做錯了什麼嗎.....?」


「你真的一點都.. 沒有察覺嗎...?」拓植望著安達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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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植看著眼前兩只圓晃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像是在尋找著答案,這是這幾個月以來安達第一次跟人有眼神上的接觸...


「你會不會太依賴他了一點?」拓植開門見山的説


兩只大眼眨了眨,安達歪著頭不解的表情,宛如一隻首次做錯事的幼犬正在被主人責罵著,拓植無奈只好繼續說下去:「以前的安達清雖然膽小怕事,但總會細心的觀察著身邊的人事物,在發現有人需要幫助的時候,就算是害怕也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所以只要我像以前一樣,他就會回來嗎....?」皺起的眉頭和著急的神情,安達像是在一片汪洋裡抓到了一塊浮木,焦急的期望著能找到脫離困境的方法


「安達,你知道我不會光說好聽的話騙你,黑澤會離開一定有他的理由,而那個理由也只有你一個人能去感受和了解。你好好的想一下你多久沒有細心地去留意他的舉動和考慮他的感受....」安達還是不是很懂,但拓植語重心長的話語悄悄的在他的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


之後的280個日子裡,安達努力的學習再次一個人的生活,他總是在煮菜燙到手和曬衣服不小心滑倒的時候,強忍著眼眶裡的淚水,大聲地嘲笑自己,明明一個人獨自過了將近30年的時間,卻只用了短短3年就忘記了如何一個人生活。是啊... 三年真的不長,但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裡,無聲無息的開始把黑澤對自己的好當作是理所當然的。安達對自己的任性感到內疚,也對失去感到無助...


就算用著一樣的調味料,也沒有辦法做出讓自己安心的那個口味,就算用著一樣的洗衣精,也無法讓衣物有溫暖的感覺...

安達一片一片的慢慢拼湊出自己和只有自己一人生活的輪廓,日子在無止盡的掙扎中一天一天的悄悄溜走,不知不覺中就這樣迎來了第二個沒有黑澤的聖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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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早晨和煦的陽光不客氣的從窗外闖入溫暖的撒在身上,安達懶懶的睜開眼睛,下一秒...


『這是哪裡??!』


眼前不熟悉的事物讓安達瞬間清醒,猛然坐起身,剛一轉頭,眼神就對上了正在廚房裡倒水的浦部,安達心頭一驚,快速的在有限的記憶裡尋找答案,他尷尬地低下頭:「給前輩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12月24號的夜晚,浦部趁著老婆帶著孩子到外公外婆家過節的空閒,約了一夥大學的好友到居酒屋敘敘舊,就在準備離開之際,浦部在店裡不遠處的角落裡無意間發現一個毛茸茸卻極為熟悉的後腦勺爛醉似的趴在桌上...


「安達?」浦部輕輕的走近,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隨即眼前的呆毛晃動了兩下,緩緩向上移動,呆毛的主人抬起頭,瞇著眼嘗試對焦似的用力的看了一眼,噘起的嘴嘟囔著:「嗯...不是黑澤啊....明明說好聖誕夜都是要陪我的...」說完又再次軟軟的趴回了桌上...


「誒... 不是還沒走出來吧...」浦部無奈的左看看右看看,怎麼看安達都像是一個人來的,無計可施之下,嘆了口氣唯有把他拖回了家,再怎麼說也是無限幫自己加班過的後輩,醉成這個樣子沒理由讓人露宿街頭吧...


大概的講述了昨晚的片段,浦部從廚房裡走出來,拿了杯水放在安達的面前説:「看你這樣子,今天應該也沒什麼事吧,剛好我請了假帶老婆小孩出去走走,你就跟著一起來透透氣吧,看你那張死白的臉,怕且也是整天關在家裡吧...」


「不...不太好意思打擾前輩的家庭時間,還是算......」安達低頭看了看自己白到發青的皮膚,話還沒說完,就像以往一樣,安達被拎起推進了浴室洗了臉,之後就莫名其妙的被抓了上車一起去超市採購食材,半推半就的加入了浦部家的一日行程...


到郊外走走也許不是一件壞事,最起碼這裡沒有黑澤的影子,一年間的調適與沈澱,安達的心情漸漸平穩,但偶爾眼前閃過的記憶仍舊會讓人喘不過氣,他侷促的和浦部的家人打過了招呼,逕自的坐在角落看著人來人往。一整天他恍惚的看著前輩與妻子的互動,兩人一進一退猶如一場華麗的交際舞,配合著對方的節奏和舞步,讓看似平淡無奇的過程充滿了樂趣,少了他跟黑澤膩在一起的甜蜜,但總像是多了一份和諧,一份默契


結束了一天的行程,浦部太太帶著玩到精疲力盡的孩子先去休息,留下安達和浦部兩人在房外大眼瞪小眼...


「前輩和太太在一起很久了嗎...?」安達看著在廚房裡收拾的浦部,像是被蠱惑似的突然開口問道


浦部抬起頭沒說話,直直地看著安達...


「啊.....不是....問這種問題...真是沒禮貌...」安達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連忙道歉,難為情的低下了頭


「唉... 也不知道你到底是運氣太好還是太差,第一次戀愛就碰到黑澤那種對手,把你寵上了天,你能學到些什麼東西...」浦部若無其事地說著,低下頭收拾好了最後的殘局擦乾沾濕的雙手,轉過身打開了冰箱


「誒............ 不是....沒有....那個.....嗯........」安達撐大的雙眼和慌張的情緒早就出賣了自己


「前輩早就知道了嗎?」安達紅透的臉低低的看著自己放在大腿上握拳的雙手


「我才想知道為什麼你們倆一直不是把我當聾子就是把我當瞎子....」浦部無奈的說,這種久違的熟悉感讓他笑了出來,他走到安達身旁遞給他一罐啤酒,拉過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兩個人想要在一起生活必須是要雙方一起手牽著手,互相配合著對方的腳步和方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如果只是一個人揹著另一個人走,總有一天身下的那個人會累倒。相處是不斷地溝通,摩擦也是為了更瞭解對方的需求...」浦部認真的說


「但是他什麼都沒跟我說過.....」剛才抬起沒多久的頭又垂了下去


「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輕易的敞開自己的心扉向人訴說自己的感受,他不說,不代表沒事,每個人都不是同的個體,都有不同的感受和喜好,只能靠你自己去用心的觀察和摸索,讓他慢慢地對你打開心門,也許他自己也不懂什麼是他真正需要的,互相幫助對方成長也是伴侶間的一種責任,愛是相對的,不能光靠一方的努力和配合來支撐。對你這個大齡處男來說可能很殘酷,但是愛情是課題不是種體驗,不努力的話是拿不到高分的。太沈重的愛也是會讓人迷失的,只有在懂得愛自己之後,才不會在愛情裡迷失自我,懂得先照顧好自己,才有能力談一場成熟的愛情...」


『早就不是處男了說.....』安達一邊懵懂地聽著,一邊心裡不免得為自己抱了個小小的不平


「時間也不早了,我好人做到底,開車送你回去吧。」浦部讓他喝完手上的啤酒,兩人再次回到那狹小的空間,這次浦部並沒有說太多話,難得的給了安達一些思考的時間...

「我負責的一間在名古屋的小工廠好像有意思在過一段時間之後請一個文書協助人員,那邊離你老家也很近吧,這段時間離家裡近一點可能對你也比較好,都一年了,還打算消沉到什麼時候?那邊也算是豐川旗下的子公司,表現的亮眼的話,以後想再回到本公司也不是沒有可能,以你的資歷應該綽綽有餘,有興趣的話之後傳一份履歷給我吧,我幫你打聽一下...」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浦部淡淡地開口說,始終看著前方的道路,絲毫的沒有給安達任何壓力


總算到了家門口,安達道過謝準備轉身離去時,浦部又叫住了他說了一句:「都一起過過節了,也算是朋友了,有空就聯絡一下吧,不用那麼陌生...」,安達僵硬的點點頭,慢慢的朝家門口走去


看著安達還算有精神的背影,浦部也算鬆了一口氣,那時候安達的突然離職,雖然不叫讓人驚訝,但也不算是在意料之內,只希望他能好好想想,幸福不是別人給的,人生也總是要繼續往前走的...


安達洗完澡後倒在床上,反覆咀嚼著浦部之前說的話。黑澤溫柔的揹著他往前走,從來沒有任何抱怨,唯一的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而自己就連好好傾聽的機會也不給,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兩人的世界,自己一直都像個興奮的孩子只顧著享受沿途動人的美景,絲毫沒留意到戀人在自己身下的情緒,他累了嗎?想說說話嗎?前方掛著若隱若現美麗彩虹的天空和腳下隨風搖曳的花朵有看見嗎?


是沒留意,還是漠不關心?「如果是黑澤的話,應該沒有問題的吧」,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想的.....


他伸手抓起床頭的那條圍巾,熟悉的氣味早已消逝,但卻總能帶給他一點刺痛的安心感,那象徵著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結束,柔軟的觸感不斷地提醒著他那讓他心動的一瞬間,和讓他心痛的一瞬間。圍巾不知不覺的取代了毛公仔在床頭的位置,安達總喜歡在寒冷的夜裡將它纏在身上入睡,懲罰自己任性的同時,讓自己還有著被愛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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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令人孤獨的寒意被帶著青草味的輕風代替,窗外的點點綠意似乎在對自己說著一個新的開始,安達靜靜的望著窗外,桌上的手提電腦畫面是一封名古屋文具製造工廠寄來的一封郵件,告知他工廠方面對他的履歷非常有興趣,如果他願意,請務必與他們聯絡,細談詳情。


安達默默的走向書架,翻出一年半前的那個夜晚,因不願面對而胡亂塞進書本後面充滿皺摺的那一封信,心已經變回原來的形狀,但是裂痕依舊存在,黑澤離開的原因還是令他恐懼,只要不知道就可以繼續逃避,如果可以,他還是不想面對,但他知道他需要一個讓自己前進的理由...


顫抖的手指緩緩的抽出信紙,每一秒都像是情緒與理智的拔河,安達偏過頭閉上了眼睛,給自己一秒的時間深呼吸,慢慢地睜開雙眼,熟悉的筆跡印入眼簾,回憶如雪花般落下,像是以前戀人留給自己一張張充滿愛的話語五彩繽紛的便籤,一不小心便紅了眼眶...


『你太美好,你的純潔和溫柔讓我不能自己的想要無時無刻將你鎖在我的身邊,對你愈發沈重的愛讓我無法再控制這樣醜陋的自己,我不想讓你看到這麼不堪的我,我只希望你可以永遠記得那個完美的,愛你的我。對不起,不能像承諾過的那樣永遠的照顧你,沒有我在身邊,你應該可以更自由,更耀眼吧。我自私的接近你,又自私的離開你,被這麼不成熟的我這樣不負責任的愛著真的很抱歉...』


以為早已流乾的眼淚像是窗邊突然飄來的一片烏雲,一瞬間傾盆大雨,從天而降,讓人措手不及。


「即使到了最後,也不是我的錯嗎?為什麼總是要一個人揹上所有的過失?為什麼好像自己一點責任都沒有?戀愛不是應該是兩個人的事嗎....?為什麼不好好的教我應該要怎麼做,才能把你留在我身邊.....?我只是....不太懂而已.....」內疚注滿了全身,安達的心揪成了一團,明明曾是伸手可及的人,字句間的氣息卻讓他覺得兩人的距離好遙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不再珍惜黑澤給的愛,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忘了黑澤完美的外表下脆弱的靈魂,漸漸的變得和任何人一樣要求他做一個完美的情人,在黑澤不斷地包容和無限的寵愛裡,漸漸的迷失了自己,不知不覺中忘了他愛上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淚水,因哽咽而微微抽蓄的嘴角露出一個微笑,如此深愛對方的他們是多麼的相似,雖然會給自己帶來傷害,但是也只有黑澤的愛能把他填滿,即使是現在自己也還是這麼的不成熟...


他再次打開了和黑澤的對話,看著之前一連串未讀的訊息,安達決定最後一次按下發送鍵,就算永遠都傳送不到黑澤的心裡...


『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是孤獨一個人漫無目的的活著,直到跟你在一起,才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但我真的是又膽小,又幼稚,已經沒有辦法再一個人孤獨的活著了,因為自己一個人什麼都做不到,但即使是這樣的我,也一定可以變得強大的吧。所以..... 等我學會如何守護你的時候,可以讓我一直陪在你身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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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自己握著刀柄,對準心臟的位置,反手將它一吋一吋的刺入自己的胸口,只要不去觸碰它,就還有機會可以好好的活著...


黑澤的新公司是個六人的小公司,現階段主要是做代理的工作,公司裡除了今野之外,還有另外一個負責人,一個設計師,一個市調人員,和一個負責所有大小雜事和不同業務的得力助手。國外的第一年,新的工作,新的環境,新的生活步調,要學習和調整的新事物太多,他遵從著一成不變的作息,假裝自己適應得很好,那是唯一可以讓他搖搖欲墜的世界繼續運行的方法,他天真的以為只要把生活填滿,只要沒有機會去喘息,記憶就不會從時間的縫隙裡竄出,壓在早已重的無法再呼吸的胸口上,只要這樣或許就可以得到上天的一絲憐憫,讓他可以忘卻心被掏空的感覺,但總是ㄧ閉上眼睛就會見到那個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開心的、失落的、哭著的、笑著的、生氣的、撒嬌的,無論是哪種型態,都總是會在最後告訴他:「你不值得被原諒...」


每每午夜夢迴,緊壓著自己一次又一次被刺穿的心,卷縮在冰冷的被窩裡,孤獨的,痛苦的呻吟著....


黑澤開始害怕黑夜,從此之後,他的生命裡少了安達清,取而代之的是酒精和鎮定劑...


不同的空氣,不同的景象,沒有能睹物思人的回憶,原以為只要不去想,就可以繼續的假裝下去。偏偏那個身影固執地佔據著自己腦海裡的一個角落,揮之不去,卻也怎麼都學不會如何與它和平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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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的秋天,澄澄黃黃的枯葉隨風飄揚,有點涼意但又時不時的帶點悶熱,第二年某個下著小雨的夜晚,黑澤接到優香的來電


「優一,我要結婚了!」優香在話筒的另一邊興奮的說

「哦... 恭喜..」黑澤淡淡的回著,繼續做著手邊的工作


「就這樣?!你親姐姐要結婚你就這個態度... 你要什麼時候回來?」雖然並不覺得黑澤會有多大反應,但是那冷淡的態度還是讓優香有點不滿


固然,黑澤以公司才剛成立走不開為由,拒絕了回國參加婚禮的邀請


「都一年多了,你還是不肯面對嗎?」弟弟不會肯回國也是意料中事,於是優香平靜的問


黑澤沒有說話,彷彿不點破真相就不存在,就沒有面對的需要,切斷了所有跟自己過往的聯繫,只要碰不到,聽不到,只要掩飾得好,傷口是可以被遺忘的...


「不回來可以,但作為交換,我和你姐夫要去你那度蜜月一週,你必須負責帶我們到處遊玩並安排景點住行,回來還是伴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優香拋下她要說的話,給黑澤一個禮拜的時間考慮


徘徊在現實與虛幻的邊緣,他不知道他需要面對的是自己離開的事實,又或者是自己的生命裡已經沒有安達的事實,不管哪個選項,都宛如毒蛇猛獸,在暗處潛伏著,伸出長長的獠牙等待著把毒液一點一滴的注入自己毫無抵抗力的身體裡,自己只是隻待宰的羔羊,無助的在黑暗中靜靜的等待著死亡,也許他還需要多一點時間,但也許...這一切都只是一個過於真實的惡夢,也許...自己還會有醒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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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空氣裡充滿了不同的花香味,揮別了冬天的濕漉與寒冷,又沒有夏天的燥熱,絕對是適合遊玩的好時機,優香開心地穿梭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曼哈頓街道,時代廣場百老匯,華爾街 ,自由女神 ,第五大道 ,洛克斐勒中心的絢麗夜景 ,布魯克林大橋 ,中央車站... 應該是風光明媚的景象, 悠閒的假期,姊弟重逢的溫馨畫面,黑澤卻只是心不在焉地默默跟著,適時的保持著適當的微笑,優香沒有多說些什麼,雖然有些許的不滿,但也盡量的給習慣獨自承受的弟弟留一點空間


一個禮拜下來,緊鑼密鼓的行程讓她幾乎玩遍了曼哈頓的每個角落,三人暫時先回到黑澤的住所,小憩一下再回飯店。優香似乎玩心大發,餘興未盡,懷著人都來了不多玩幾個地方多划不來的心情,硬是想要拉著弟弟再多請幾天假帶著她去鄰近的外州玩...


「優一......優一......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優香不悅的問


「呃...你剛剛說什麼?」黑澤回過神,愛理不理的回應著

「我說.......我難得來,而且還是渡蜜月誒,你就不能多請幾天假多帶我去其他地方玩玩嘛...」優香半撒嬌半威脅的口吻,一旁的新婚丈夫聰明的不想淌這渾水,默默的坐在一邊看著這場不知鹿死誰手的鬧劇


「拜託...我還有工作,公司也才剛成立沒多久,要學的東西也還很多...」黑澤不耐煩的說著


「都已經快兩年了,還有什麼東西是沒學會的,你就不能找好一點的藉口嗎?」優香看著弟弟的不耐煩的態度,也得理不饒人的說道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妳一樣那麼任性的好嗎,姐夫也不用上班了嗎?這麼大個人了可不可以不要那麼不負責任...」黑澤皺起眉頭對著無理取鬧的姊姊,語氣無奈中帶點不悅


「不負責任?!」像是被戳中了痛點,優香頓時火氣衝上了腦門...


「這句話我才不想從你嘴裡聽到,講別人之前也不先想想自己,整天對人指責著別人的不是,小清是不是就是這樣才被你氣走的...」最後一句話像雷聲一般無情的打進黑澤的耳裡,粉碎了阻絕劇烈情緒的高牆...


瞬間凝結的空氣從屋子的中心蔓延開來,黑澤原本皺起的眉頭變得更加扭曲,他說不出話,身體僵硬的無法動彈,語句在耳裡迴盪著,不給他逃避的機會,一瞬間壓抑許久的情緒如海嘯般湧向全身覆蓋了所有感知,讓他有點暈眩,利刃再次貫穿那疲憊不堪的靈魂,傷痕累累的心終於放棄了再次跳動...


丈夫睜大著眼驚訝的瞪著自己,來不及拉住她的手還懸在半空中,「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極為尷尬的表情,優香焦急著望著丈夫想尋求援助,丈夫也只能難堪地搖搖頭。看著弟弟冰冷的表情,是生氣?悲傷?自責?還是無奈?意識到自己剛剛脫口而出的話,優香驚慌的想要解釋,卻怎麼也找不到適合得字句,一時小小的公寓安靜的可以,就連呼吸聲都讓人無所適從


恰好,此時敲門聲響起,化解了這令人不知所措的窘境。黑澤快速的走向門邊,經過兩人身邊時的壓迫感讓人不寒而慄


「新的文件我先拿過來給你,有機會可以看...看...」黑澤忍著顫抖的身體,僵硬的嘴角勉強的擠出一絲牽強的笑容,空氣沈重的讓人窒息,身後兩人詭異、求助的表情,站在門外的今野敏銳的察覺到異樣,於是主動地說:「黑澤你到處跑了整個禮拜,應該也累了,不如今晚好好休息吧,讓我送客人回去盡盡地主之誼。」說罷,他轉頭向優香兩人說:「您好,敝姓今野,是黑澤的同事,如果不介意的話,不如讓我送兩位回去吧?」


不給讓黑澤做任何反應的時間,優香已經穿上外套,一手拿著包包,一手抓著丈夫往門外走,嘴裡還不忘說著:「那就不好意思麻煩您了今野先生,家父母也想要多瞭解一點優一的工作環境...」關上了門,逃難似的奔出了那間小公寓


「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今野先生了...」上了車,優香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抱歉的說著


「不用太在意...但是.....沒什麼事吧...?」今野一半擔心,一半好奇,向來滴水不漏,冷靜的黑澤擺出那種表情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個傻瓜... 從小就很優秀,不知道是因為太出色導致別人不敢靠近,還是個性使然,一直以來都沒太多朋友,久了也就習慣什麼事都悶在心裏自己一個人忍受,原本在碰到之前戀人之後開始變得比較開朗放鬆,但又不知道為了什麼,突然毫無預警丟下所有東西跑來這裡,明明是自己離開的,但到了現在都還是不肯面對,就算有人問起也隻字不提,都不知道應該要對他生氣還是心疼,其實這一次來有一部份也是想看看他的狀況,但是..... 」優香嘆了口氣


「以後可能要麻煩今野先生看著他,別讓他做些太出格的事...」優香向今野闡述的大概的情況和擔憂,今野只能搖搖頭表示他會盡量留意黑澤的情況,兩人交換了聯絡方式以防有個什麼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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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是很令人討厭吧......


黑澤搖搖晃晃地走進浴室,被勉強沾黏住的世界正在逐漸瓦解,打開熱水,蒸汽瀰漫了每一個角落,讓他可以暫時從這個令自己痛不欲生的世界裡消失,瑟縮在浴缸的中央,從上方打下來的水珠順著髮絲滑過臉頰,清洗掉任何傷心過的證據,明天還是普通的一天,黑澤優一,也還是那個帶著完美微笑,普通的自己...


但是只有今天,讓我再軟弱一下,一下下就好..................................


那晚安達頭也不回離去時那嫌惡的表情像是烙下的痕跡在腦海裡無法抹除,眼眶承載不住過剩的淚水,黑澤把臉埋進剛掛好的毛巾裡,第一次失控的哭了出來.....


不記得哭了多久,不記得是如何回到房裡,也不記得是如何睡著的,清晨時分,寒冷的空氣裡,日與夜的交接,在夢與醒之間掙扎著,寂寞無處藏匿,盤踞著每一個細胞,「愛」到底是什麼,這個想法莫名的出現在黑澤的腦海裡...


黑澤對愛情的定義,其實一向很矇懂,起碼在愛上安達之前是那樣。上天賦予了他出色的外表與傑出的能力,只要一直帶著那個完美和溫柔的面具,就會不停的有人來跟自己訴說「愛」... 友情是如此,愛情更加是如此,虛偽和膚淺是他對愛唯一的認知,公式化的應對是當伴侶的責任,他不了解別人口中那讓人如癡如醉的愛戀是什麼,直到安達清闖入他的世界,打破了他所知道的一切法則...


第一次,有一個人可以用著如此清澈的眼神看著那個平凡軟弱的自己
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由身體深處傳來的燥熱和瘋狂跳動的心臟
第一次,有人可以如此靠近自己的心,一起分享著同一份喜悅
第一次,想要奮不顧身的去呵護,去陪伴
第一次知道,原來愛上一個人是這麼簡單


就像一個初次嚐到甜味的孩子,他無可救藥的戀上了那個人,安達就像是一個不小心跌入凡間的天使,如此的純淨美麗,照亮了他一直以來黑暗孤獨的世界,他毫不猶豫地傾盡自己的全部為他打造一個能和他匹配的天堂,看著他的天使快樂的像一隻半透明美麗的蝴蝶,拍動著幻彩的翅膀飛舞在花叢中,他的心融化了,快樂的光芒為原本黑暗的世界帶來色彩,終於,所有的黑暗消逝,變成了動人的美景,他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下,感受生命的美好。但無論再怎麼努力變得完美,他終究還是個普通人,遺忘了人性底下醜陋的慾望,一點一滴,在自己沒有發現的時候像致命的細胞侵蝕了整個身體。太多的愛,不懂得如何去控制,太想要愛,不懂得去如何節制,像是突然間獲得了獨一無二的珍貴寶物,不懂得如何去應對,只能緊緊地握在手裡,身旁所有的事物都像是貪婪地掠奪者,覬覦著自己的唯一的寶物,被洶湧的不安全感淹沒,使他也漸漸化身成為一頭猛獸,不自覺的把手中的寶物捏碎...


回過神來才發現彩色的世界逐漸黯淡,帶給他光明的天使開始不著痕跡的漸漸飄離自己,他害怕的只想拼命抓緊,但是越是努力,就越留不住,只能心力交瘁的看著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多少個被噩夢驚醒的夜裡,他靜靜的看著安達柔和的睡顏,他生存的唯一理由,像是在黑暗中逐漸變得渺小的火苗,只能下意識地用著手臂把眼前唯一的光抱得更緊,無力地在嘴邊小聲的說著:「告訴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留住你....」


黑澤想翻過身把自已埋在枕頭裡,但癱軟的身體沒了力氣,長期緊繃的意識得到了短暫的宣洩,寂寞和恐懼麻痺了全身,朦朧中他又昏睡了過去


終於可以不用再痛了嗎.....?


還是同一個夢,夢裡的安達對他說著一樣的話,但這一次,他沒有掙扎,任由鋒利的話語扎進他不再跳動的心,至少他還能以這種形式來擁有他的天使,聽到他的聲音,觸碰他的身體,像是隻離開水缸的魚,靠著水管滴下來的水勉強的維持著弱小的生命


天使帶著厭惡離開了他不再純潔的愛,他已經沒有了再去擁抱天使的資格。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失去一個人也是這麼簡單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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