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剧本的时候,大师兄只是觉得男二这个纨绔子弟形象很是眼熟:有点经商头脑,但是恃才傲物,挥霍无度,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他确实有推荐人选,但是到最后也没开口,虽然他作为行业类超一线实力演员,推荐一些合适人选并不突兀。可这并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利用名气裹挟制作方这种事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的原则。所以,当他在片场见到李一鸣的时候,还是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说起来,他和李一鸣师出同门,算不得陌生人。但是毕业后,他们已经十年没有再联系过。年少时结下的仇怨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就已经记不清缘由。只剩那份酸涩和苦闷憋在心口。
李一鸣出道八年,早已是一流演艺歌唱双栖明星,他似乎也很少再演男二角色。见到大师兄时,他笑得光芒四射,礼貌又疏离地打着招呼:
“哟,好久不见,师兄。”
“好久不见。”
大师兄只是冷冷地回应。即使是面对千万粉丝的招牌偶像笑容,他也不觉得丝毫欢喜。刻意的熟络只会让他反感,不知道是反感熟络,还是反感刻意。
电影拍摄得很是顺利,两位一流演员,对戏毫无难度。很多复杂的剧情场面,两人也一遍就过。儿时的亲密玩伴,一人家道中落,多年后,成为帮会首领的男主与挥霍完家产的落魄少爷再度相遇……各自的选择与追求……误解,仇恨,阴谋,真相。可以预见的是,这部集结了当下最热门两位男明星和狗血梗的电影一定会大爆。
于是,导演破天荒地给演职员们批了三天假。本来预计的拍摄时间在大师兄和李一鸣的高效配合下,大幅缩短。空出来的时间,导演提议大家私下交流放松一下,培养培养戏感。
在这偏远的山村古镇里,就算放假也没什么可以逛的。大师兄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细细研究剧本,即便已经揣摩过上百次剧情,他依然不会对自己放低要求,这份苛刻近乎。而另一个无关痛痒的理由是,他的发情期到了,这也是导演突然给全体职工放假的主要原因。偏远的山村,想买到抑制剂堪比登天,而从市里送过来,最快也要三天时间。大师兄锁着门,感觉剧本里的汉字都在乱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么严重的发情期了。
李一鸣拿着万能房卡打开大师兄的房门时,屋子里是有些刺鼻的信息素味——油墨的味道实在很符合他对自己这个师兄的刻板印象。他捏着鼻子,浑身的细胞还是本能地产生抗拒。
“喂大师兄,导演让我喊你去吃饭。”
师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
“大师兄。”李一鸣皱着眉头,又靠近了一些,“你没事吧?额…如果你不吃的话,你那一份我也可以代劳。”
李一鸣的幽默感,或者说,“阴阳”功力,总是见缝插针地刺激着人的神经。
“……”
“你说什么?大声点,听不见。”
李一鸣故意提高的音量,好让面前的“病号”更加怒火攻心。他本以为分开了这么多年,他和大师兄之间再没有什么瓜葛,上学时候的“爱恨情仇”早就在时间的冲刷消失殆尽。可直到他再见到师兄才猛然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大师兄还是那个冥顽不化的大师兄,他也还是那个喜欢挑衅大师兄的“李一鸣”,甚至连他们俩之间的关系,都还是如此针尖对麦芒,不曾改变。
“我说。”大师兄突然坐了起来,正对着李一鸣的脸有点扭曲,一字一顿地说,“李一鸣,把你的信息素收一收!”
李一鸣刚刚还在洋洋得意的表情在听清话语的一瞬间变得僵硬。来不及思考,大师兄忽然狠狠拽住了他的胳膊,看得出来,保持理智已经让他竭尽全力。
“现在,马上,滚出房间。否则…”
显而易见的警告,李一鸣确实应该立刻离开这个地方,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发出预警,油墨味的信息素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这真的很不对劲。比如,他竟然也开始发热出汗,口干舌燥,最后一丝理智还在叫嚣着逃跑,可他的脚却还是叛逆地走进面前人的“领地”。
否则?否则会怎么样呢?李一鸣最后想。随即,理智的弦彻底崩断。刚刚还浓郁成墙的油墨味信息素中间,渐渐混入丝丝缕缕的抹茶味,香甜又苦涩。
难以自抑的喘息声和剧烈的起伏,让整个房间透着一股奢靡暧昧的朦胧感。再坚强的alpha在发情期里,也很难抗拒生理本能。在断续的清醒和持续的疯狂里,大师兄试图理清他和李一鸣的关系。从十年前开始,他就搞不明白自己和对方的关系,现在更是一头雾水。如果说亲密——他们早已超过十年不联系,如果说生疏——那现在抱在怀里的又是谁。
等到第三天的凌晨,大师兄总算安稳度过了发情期,大脑好像沉眠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疼痛又惊恐。他睁开眼,看到李一鸣正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他只披了一件外套,冰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透出不属于他的孤独和疏远。
“别吸烟,还要拍戏。”
大师兄起身走到他身后,看着他光洁的脖颈布满牙印,目色阴沉。
“不是烟。”
喉咙嘶哑得厉害,李一鸣猛得收了声。他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回头,还是假装无事发生直接离开。所以只能僵硬着脖颈盯着窗外的月亮。
猝不及防,身后人忽然弯下腰吻住了他的嘴巴,下一个瞬间,一根舌头直直探入口中,舔舐着他的齿列,和他嘴里的棒棒糖。
李一鸣条件反射般微微颤抖,这反应确实很丢人,可是被堵上的嘴也再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
“嗯,确实不是烟。”大师兄嘴上这么说,却半点没有松开舌头的意思。
十年的时间好像弹指一挥间,李一鸣闭上眼还是大师兄毕业饭局上,对他的谆谆教诲,严肃认真的模样,不像演的,可是那时候他只是扑哧一笑,墨镜都没摘下来,漫不经心地说道:
“大师兄,咱俩以后谁更火还不好说呢。”
饭局毫不意外地不欢而散,接下来就是长达十年的失联,他甚至都没有看过一部大师兄主演的作品。只是别人的评价中,他就知道大师兄在戏里会是什么模样。
那现在呢,是在戏里还是戏外。
“你,”大师兄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就停顿了半晌,才接着说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李一鸣穿好衣服,随手戴上了墨镜,笑着答道:
“大师兄,咱俩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负责不负责的。就当是久违的师兄弟‘交流时刻吧’。”
话音刚落,他已经离开了房间。封闭了三天的空间里蓦地钻进了新鲜空气,冲散了房间里不可言说的躁动。大师兄有些莫名地怅然若失,李一鸣永远是抓不住的一缕风,好像自作多情,难道标记过后,也不能留住他吗。
导演的电话就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打过来,对方嘘寒问暖式的关怀也只是更让他憋闷,
“让那个李一鸣来我房间,你们是怎么想的?”
他的声音粗声粗气地,任谁都听得出来很是不满。电话那头愣了一愣,才讪讪接话道:
“金老师,我们看李老师跟您是同门师兄弟,对您的生理习惯应该更熟悉…而且,您也知道,咱们剧组omega和beta人数众多,alpha在这种时候去您房间不是最安全的吗?”
“!”
一句话石破天惊,大师兄久久说不出话。李一鸣怎么会是alpha呢?那时候,他明明也发情了,他们如此契合,以至于大师兄已经笃定俩人是匹配度极高的命定之番。
三个月后,电影顺利杀青。大师兄破天荒地邀请李一鸣去他家作客。李一鸣嘴上说着要看档期,晚上七点还是准时出现在大师兄的公寓里。师兄的房间和他本人一样极简主义。李一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房间,完全无视了面前一脸有话要说的大师兄。
“你是alpha。”
“是。怎么,你找我来就为了问这个?”
“你,你标记了别人吗…”
大师兄说话变得犹豫,李一鸣稀罕地瞅了他一眼,夸张地大笑起来:
“噗哈哈哈哈!大师兄你是兼职八卦记者吗?叫我过来就为了问我这个?噗哈哈哈哈哈!”
露骨的嘲讽和不屑让人不禁恼羞成怒,他跟李一鸣好像永远不能好好说话,他强忍着脾气,再次开口道:
“上次,额,上次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为alpha当时为什么会发情,但是我确实标记了你。”至少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纵使是李一鸣这样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此刻也觉得耳朵发烧。他有些别扭地拧过头,不再看师兄的脸,悻悻地开口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大师兄!我是alpha,你怎么可能标记我?之前的事都是我一时兴起,当时我根本没发情。只是配合你演戏罢了。”
难得地,李一鸣正经回复了他的话。内容上却更加地让人怒从心头起。
“再说了,”李一鸣无知无觉,还在满嘴跑火车,“这种事我‘表演经验’丰富,倒是大师兄你,这么多年,不会毫无‘经验’吧?”
房间的气氛已经悄然变化,李一鸣在闻到一丝油墨味的时候才滞后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今天是大师兄的发情期,来之前,他明明做好心理建设说要清楚的。现在却变得心慌意乱,这实在太过反常,他一个alpha怎么会对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起反应呢?
大师兄不动声色地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其实他也很疑惑李一鸣当时到底是不是跟他感应发情,眼看着李一鸣的脸色由白变红,抹茶味的信息素渗进他的皮肤里,他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收收你的信息素。”大师兄不为所动地喝着茶提醒道。
“什?我根本没释放信息素!”
李一鸣第一次表现出手足无措。他确定自己没有放出任何信息素,可大师兄还是闻到了,心脏不合常理地加速跳动。
这真是所能预想的最坏的结果。他想。
这世界不会真的有什么命中注定吧。
李一鸣趁着大师兄还没从发情期里清醒,顶着乱糟糟的头,作贼似的从大师兄的公寓里落荒而逃。
他的脖子被狠狠咬过。狗吧他。李一鸣摩挲着摸着脖子上的牙印,狠狠骂道。明明没有腺体,却还是觉得身体由内到外都沾满了令人恼火的油墨味。
alpha被标记只有一种情况,没错,李一鸣对此很清楚。他那方面的“经验”真的很丰富。只有双方都对对方充满渴求时,同性别之间也会产生信息素共鸣。他以前只是当个笑话,现在这个笑话切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竟会让人如此惊惶失措。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标记,他不知道自己异常跳动的心脏会不会爆炸,他只知道在那个老古板明白这个“笑话”的真相之前,他得赶紧逃走,否则他这辈子,都会“永无宁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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