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晚会的时候，所有人都嚷嚷着要听雷狮是怎么追到冰山美人格瑞的。
话题人物之一的格瑞抬着个酒杯坐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似的盯着手机待机画面发呆，将一切飞奔而来的好奇心搁置，用他惯常的冰冷外表把自己排除在外。
话题人物之二的雷狮懒洋洋地坐在格瑞旁边，平时总是溢满挑衅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松散地扔了两个字。
“不说。”
几天前还是同学，从明天开始就要各奔东西的在场年轻男女们顿时在心里骂了一声“呸”，眼睛咕溜溜地在两人之间瞎转，无论如何还是想看出个所以然来。直到雷狮眼中的愉悦安静地转为危险，才装作不在意般地四散开来。
这个时候，雷狮才悄悄凑近格瑞耳根，用饱含笑意的声音低声说道。
“他们终究不会想到，最开始是你告的白。”

1
那是高二下学期放假前发生的事情，已然是一整年之前的事情，雷狮却能记得当天放学后夕阳照进教室的角度，和那时看向他的格瑞带着微微探究的眼神。
虽然同班一年，又是前后桌，格瑞和雷狮却算不上感情好，最多也就是“相处起来不尴尬”而已。
诚然，对那天之前的格瑞，雷狮是有些接近无视的漠不关心的。他只知道对方是认真勤勉的三好学生，有个经常闯进教室吵得他无法睡觉的高一青梅竹马学弟。
他和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仅因为上学这事儿牵扯在一起。
所以在格瑞对他说出“我喜欢你，雷狮”的那一秒钟，占据雷狮脑海对格瑞最深刻的印象，是那截从后面望过去，干净白皙的后颈。
后来想想，当时面对格瑞的告白雷狮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一定是格瑞后颈的线条实在过于优美的缘故。
雷狮还记得格瑞的表情，或许是没想过雷狮会OK，格瑞那一向冷若冰霜的表情竟然出现了裂痕，雷狮一直觉得他当时显出来的情绪是惊喜，直到很久以后的某天格瑞亲口纠正他说：“那是惊讶。”
当时的雷狮看着格瑞难得的表情，心里产生了恶作剧的心思，于是在放学后的教室里，他拉过尚处于惊讶中的格瑞，激情上演了一波舌吻大戏。
虽然同样是十七岁，雷狮因为性格和家庭因素，早已经和不同年龄的姑娘们发生过几次关系，对他来说，接吻自然是轻松随意的。但十七岁的格瑞却仍然是个连初吻都还保留着的雏儿，所以当雷狮将舌头探进他嘴里，轻吮着他的舌尖、舔舐他的牙根时，他获得的心理刺激远远大于感官刺激，于是在呆愣几秒钟后，被刺激得慌张不已的格瑞猛地推开雷狮，然后在后者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夺路而逃。
那之后过了很久，雷狮都没从“主动告白的人竟然拒绝了他的吻”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虽然头天不欢而散，但告过的白无法撤销，雷狮也将格瑞的行为擅自理解成“害羞过度”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于是第二天开始，两个人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交往关系。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之间相处的模式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们仍然坐前后桌，上课的时候不会讲悄悄话，下课的时候依旧是格瑞认真的看书，雷狮或者看着格瑞发呆，或者看着窗外发呆。不同的只是，他们放学后会一起走上一段路，周末的时候会一起逛逛街看电影。
雷狮最开始对这样的关系还算满意，他毕竟是个大男人，除了上课谈恋爱之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和格瑞的关系，最开始新鲜的劲头过后，在他心里就吊在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
但人天生对“自己的东西”有种特殊的情感，就算最初是没那么喜欢的，在经过这种情感的熏陶过后，也会渐渐地变成不可或缺的东西。于是当雷狮有所自觉的时候，格瑞在他眼中已经变得特别起来。 明明同样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却开始觉得格瑞认真看书的样子很可爱，安静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甚至走路的姿势、站在路边等红绿灯的样子，都莫名其妙带上了可爱的气息。
让他确定自己彻底坠入情网的信号，是他在上课途中，因为看到格瑞后颈上的汗液而有了勃起的冲动。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觉得格瑞的行为有点不对劲。
按道理说，先喜欢上的一方是格瑞，告白的也是格瑞，那么格瑞应该是更主动、甚至更依赖他的那一方。
但格瑞的表现，从最初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这方面的倾向。
就比如，除非必要，格瑞不会主动找雷狮说话，周末的约定总是雷狮先开口，看电影的时候他也很专注，似乎真的全身心沉浸在电影之中。
更让雷狮耿耿于怀的是，格瑞从没向他索取过吻，更别说那之上的肢体触碰，要知道十七岁的男高中生简直是欲望的大成，他不相信会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却不产生冲动的这个年纪的男人！
但他既然曾经将格瑞的各种反应归罪于“害羞”，现在他仍然会这么做。
于是他开始自顾自地制订了一系列“让恋人不再羞答答”的作战计划。
他像所有陷入恋爱的男高中生一样积极起来，他会在上课的时候给格瑞扔小纸条，上面写的无非是“今天天气真好，中午吃面包吧”“堂弟有个数学题不会做，放学了你帮我教教”这些无关紧要的悄悄话。
他会在放学途中拽着格瑞上游戏厅，然后在格瑞不情愿的表情中表演十连胜。
他还会在看电影的时候悄悄握住格瑞的手，然后在感受到格瑞僵硬掌心的汗液时沾沾自喜。
他是霸道的，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喜欢格瑞有所拒绝。
同时他也是温柔的，他的所有温柔几乎都在诠释：当他看重你的时候，你就是他的心头肉。
在这番连续攻势下，雷狮能感到格瑞的变化。
比较明显的，就是格瑞和他说话的频率明显变高，在看电影的时候，格瑞会低声和他讨论剧情。
让雷狮觉得自己的行动即将告捷的，是某天暴露在格瑞嘴角的一丝微笑。
当天下午放学时，雷狮就拉住了准备回家的格瑞，他们在教室里坐到人都走光，雷狮握着格瑞的手，他感受着格瑞的指尖变得越来越冷，觉得莫名其妙，但他仍然觉得今天是个接吻的好时机。直到格瑞转过头来，板着比平时还要僵硬的脸，几乎是颤抖着说了那句话。

“雷狮。”他说，“当时和你告白，其实是惩罚游戏。”
“没能及时解除误会，对不起。”

2
那天之后雷狮就没有再理会过格瑞。
雷狮的自尊心是极高的，这从他虽然半只脚踏入黑道，学习却仍旧很好就能看出来。
然而格瑞折辱的就是他的自尊心，他不止折辱了他的自尊心，甚至把他的真心也放在脚底下踩。

虽然那状况真的不是格瑞故意为止，但错终究在他，所以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感到过意不去。
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多星期的时候，格瑞仍然深刻地记得雷狮当时森然的目光，那目光让格瑞觉得就算下一秒雷狮就暴起将他揍到半死也不为过，不如说如果雷狮那么做了，格瑞心中也不会有这么多亏欠。
但雷狮偏偏就没有做，到最后他都只是用那变得冰冷的、甚至陌生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格瑞。

雷狮谈恋爱谈得干脆，分手也分得干脆。
那天以后，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怨怼，只是完全无视了格瑞，就仿佛他眼中从来没出现过那个人。
如果不是比较亲近他和格瑞，甚至无法看出来他们俩之间有发生什么。碰巧的是，格瑞和他，一个是年级有名的冰山，一个是无人敢接近的危险分子，所以他们之间发生的那点事情，完全没在班里里引起一丝波纹。
唯独格瑞在感受到雷狮那漠视的态度时，在内心深处，会有酸楚逐渐泛开，那酸楚让他眼周变得温热，似乎马上就会有什么东西掉出来。
那之后过了一个假期，每当格瑞觉得自己不会再在意那件事的时候，他总会在梦中回忆起他对雷狮的告白，雷狮第一次给他的吻，上课时收到的悄悄话，和看电影时雷狮覆过来的温热掌心。
每一次做梦，他的心就仿佛被巨锤敲击一次，被敲过的地方会变成一个深坑，直到开学的那天，他的心脏已经坑坑洼洼，同仍然留在心中的酸楚一起，让他手足无措。

他无措的原因，是他在那之后的第二个月，终于发现，他其实早就喜欢上了雷狮。

3
开学没有重新分班，雷狮依然坐在格瑞后面。
当格瑞意识到背后的存在的时候，不禁紧张得连背脊都绷直了。
但雷狮对待他的态度，仍然同之前一般，仅仅是彻底的无视，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他一眼。
他在这样的状况下过了几星期，高三的课业繁重，他又因为这样的状况而无法专心做作业，这就导致他经常得留在教室里写作业。
那一天是自开学以来的第三周的周五，格瑞放学后仍然在座位上埋头写作业。当他写完作业的时候，太阳已经准备落山，他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回头时却看到雷狮正趴在课桌上睡觉，只是这一眼，就把他钉在原位。
他已经很久没敢正视雷狮了，最开始仅是因为愧疚，再之后，还因为他害怕看到雷狮的漠然。睡着的雷狮没有攻击性，这让格瑞想到了他们还在“交往”的时期。
雷狮本来是嚣张的、危险的、具有侵略性的，但陷入恋爱的雷狮却是温柔而细心的，那时候的他就像把爪子和利齿隐藏起来的猫科动物，带给格瑞的就只有温暖松软的毛发触感。
回忆让格瑞的指尖微微颤抖，他就那么注视着雷狮，直到太阳西沉，月亮与星星遍布夜空，雷狮也终于醒来。

雷狮醒来后有片刻迷茫，迷茫过后，当他看到格瑞的第一眼，便微微皱起眉头，然后毫不犹豫地提起书包就要走，格瑞叫住了他。
“雷狮。”
雷狮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两个人之间弥漫着沉默，格瑞觉得自己必须开口，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然先听到了雷狮的声音。
“为什么——”雷狮说，“你要在那个时候告诉我那个告白是惩罚游戏，你完全可以……”
闭嘴，或者说分手。
格瑞听懂了他没说完的话，他没想到雷狮会问他这个问题，他思维有些迟滞，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说：“……我觉得不应该欺骗你。”
雷狮听了他的话转过身来，他的脸朝向窗户，月光把他的表情照得清楚，于是格瑞看到他脸上拉开的那抹讽刺的笑容：“可你不是骗了我吗？”
此时他的攻击性一览无遗，格瑞被他注视着，感到汗毛倒竖。
但他的注视没有维持太长时间，片刻后他双手环胸，冷漠地问向格瑞：“所以你特地等我醒来又叫住我到底是要做什么？总不会就是为了听我说两句话？”
雷狮把话题摊开，格瑞一瞬间成了哑巴。
他确实没想过叫下雷狮究竟要做啥，他从来是个冷静的性子，但与雷狮相关的这几个月，他却总是失常。
他看着雷狮的表情，那里面装的是货真价实的嘲讽和不屑，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他欠雷狮的一个东西，于是他站起身，朝雷狮走了两步。
“我欠你一个东西。”他说着，站到了雷狮跟前。
雷狮挑着一边的眉毛，冷淡地“哦？”
“雷狮。”格瑞仔细盯着雷狮，他的眼中没有茫然，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冷而平稳。
他说：“我欠你一声——我喜欢你。”

4
毕业晚会结束后，两个人安静地走在回家路上。
他们考的大学相近，两个人已经在大学附近物色好了房子，等到开学就一起搬进去。
今夜月色好，雷狮走到一半就开始哼歌，格瑞走在旁边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说道：“雷狮，你没有和我说过你喜欢我。”
雷狮一愣，歌声戛然而止，他回头奇怪地看着格瑞，格瑞继续说：“但我说了两次。”
雷狮笑：“那是你欠我的。”
格瑞转过头看向前面，表情有些漠然：：“我欠你的，被你用‘主动亲你一次’和‘在班会上承认在和你交往’抵消了，所以现在应该是你欠我的。”
在交往之前，雷狮从没想过以格瑞的性子会说出这种话，这让他挑起了眉毛——当雷狮心情不好或者起坏心思的时候，他就喜欢这个动作。
于是下一秒，他就揽过格瑞的肩膀，将嘴唇靠近格瑞的耳朵，轻声说。
“那只要你今晚进我房间，我保证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向你——慢慢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