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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恋人说不想再看到我，是甩了我的意思吧？”
“嗯？西索先生，这里不是恋爱咨询室，您是不是走错了？”
“没错哦~我预约的就是心理咨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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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不开心。
甫一出门就突降倾盆大雨，不讲道理灌满视野的雨水是阴沉的铅灰色，口袋里的几张扑克牌吸饱了水分变得软烂，图案糊成一团，一点用都没有。
他真的不喜欢伦敦这座城市——特拉法加广场的鸽子除外。
雨水使得街道里的人影陷入模糊，鲜艳的伞面被拍打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得他十分焦虑。
商店门口延伸的货架被穿着兜裙的老板娘匆匆忙忙收了进去，几个装满直柄伞的铁桶被十分恰当地摆了出来。
买还是不买，是个问题。
他站在橱窗的玻璃前看了一眼湿漉漉的自己，出门前才抹好发胶的红色头发全都被冲散，刘海一缕一缕地伏在额头，浅色衣物也都湿透吸附在皮肤上，隐隐现出肉色，确实这样走在街上不太得体。
啧，真难看。他想着，用手慢慢抹掉那脸颊上颜料被晕开的图案。
明明十五分钟前他对着镜子画上它们的时候，口里哼着小曲，还快乐得很。
伊尔迷要是胆敢说他难看，他就马上割了他的舌头——反正没了声音，伊尔迷也还是完美迷人不是吗？西索眯起眼睛，心情忽然就变好了。
他最后还是买了一把伞。特地挑选的黑色伞布，这样绝对可以好好遮住他的脸哦~
西区伫立的写字楼高大而冰冷，在雨幕中仿佛一棵棵冷漠的云杉，悬灯的玻璃窗后是忙碌麻木的人脸，一张张一面面，大同小异。
他打着伞，蹲在楼顶。湿透的衣衫持续蒸发体温，寒冷如饥饿噬骨的虫，在皮肤上肆意乱爬，大脑似乎正在分泌内啡肽骗取舒适的感官反馈。
没有钟表，心脏规律地噗通噗通，为他计算着时间的刻度。
二十分钟——不，准确地应该说是十九分钟三十七秒之后，他忽然眯起了凤眸，唇角弯弯笑得危险。
目之所及的玻璃窗面，忽然被喷溅上大股红色的血液，如同水滴一般从高处淅淅沥沥地向下滑落，不黏稠、不陈旧，新鲜得仿佛叫人能闻见那股比之铁锈更有温度的特别腥味。
再强势的雨水也无法洗刷去这些藏匿在建筑物内部的痕迹。
被害人最后的挣扎不过是又在那窗面内侧添了一个血掌印。
他饶有兴味地望着出现在视野的半张侧脸，苍白、漂亮，和那双黑得仿佛是要吞噬灵魂的眼眸。
男人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脸，朝着西索所在的楼顶仰起了头——
西索笑嘻嘻地压下了黑漆漆的伞面。
没看到哦！伊尔迷是没看到脸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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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恋人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类——不不不，哪怕是地球生物里也是最完美的呢。虽然他不爱说话，但是他的脾气并不好呢。如果有一点点的不满，那他只会用黑沉沉的眼睛一直盯着你，盯得你后背发凉。但如果生气了，他会抽出不知道原本藏在哪里的念针忽然捅进你的身体，被捅的部位是否致命取决于他生气的程度高低——不过医生你别担心，这不是家暴——我超喜欢他看着我伤口流血的目光，就好像真的有好好把我放在心上~”
心理医生缓过神来……噢，原来是对BDSM情侣。
“那你们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呢？”
“问题？他说不想再看到我了，然后就躲起来了！我好伤心啊，我又没做错什么……不就是不经他同意内射了嘛！可让他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我的味道不是应该的吗？”
“但……这种事的话，还是要尊重恋人的意见，如果她因为这种事想和分手，也是你自作自受。”
西索歪起头，眯起的眼睛又长又细，一星亮光点在眸底，将全部的情绪尽皆掩藏。他勾起唇角露出浓浓笑意，但原本上扬的尾音却直转而下：“答案错了……你这庸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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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的车灯经过幽深巷口，地面明暗反复。
雨在伊尔迷追及那面黑得仿佛融进夜色里的雨伞时便停了。
这场不讲道理的急雨就像婴孩的啼哭，一时起又戛然而止，让人又恨又气但无可奈何。
但他又不能冲到天上和忽然聚集的积雨云打一架，毕竟要是遭雷劈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好名声。西索在揍敌客杀手一号的手底下飞速奔跑，还要抽空漫无边际地瞎想。
可惜了今天认真画的妆面，好不容易能画得如此对称、大小正好呢！
敏锐的听觉能让他捕捉到后方那人轻盈却迅疾的脚步声，而同时响起的这些呼啸风声真像无用的絮絮叨叨，反复向他通知一件事：伊尔迷貌似正在追杀他。
大张的雨伞太碍事了，但他又不能收起来。
谁让他是西索呢，必须要原谅恋人的任性啊。
他在湿润冰凉的空气里笑了起来——砰！一枚念针破风而来，瞬间破了尼龙布料制的伞面！
紧随其后的几排念针叮叮当当插进了他前后脚的地面。
西索转头，小心翼翼地从伞洞里往后偷看了一眼。
伊尔迷只在身后几步之遥，形如鬼魅的黑色长发漂浮而起，如墨眼底仿佛旋涡，深深地、深深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垂在身体两侧的两手探出了尖利的指甲，在黑暗中仿佛淌着淬毒的光。
诶，伊尔迷要杀掉我诶。
西索兀自感受那股被视为全部和唯一的喜悦，忍不住多看了几秒。
然而变故横生，再优秀的猎手在分心之中也会溃败于一根并不低调的灯柱。
哐的一声，以证明男人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伊尔迷停下了脚步，看见一头撞倒在地的男人边痛呼还不忘拿起那把破雨伞挡住了脸才坐起身。
他收回了手上那些尖利的指甲，有些疑惑地在他身边蹲下，开口问道：“西索，你在做什么。”
闷在伞后的声音仿佛有些委屈。
“来看看你呀……”
“嗯？”伊尔迷又发出了一个充满茫然的单音。
“你说不想再见到我了！”
“嗯，”伊尔迷没有忘记，“我说过。”
那次他确实生气了。
都说了晚上他要回枯枯戮山，作为大哥他可不能缺席奇犽的生日。
男人给他造成的麻烦让他在洗澡这件事情上额外花费了一些时间，然后他不得体地，在弟弟的宴会上迟到了。
……如果能早一点到，他就可以提前把西索喜欢的小苹果从家族宴会里丢出去，之后就不会出现奇犽吹灭生日蜡烛之后第一个拥抱他的这个令自己无比失落的画面。
“所以我就只能这样，偷偷看你了啊。”
男人从伞面的破洞里露出了一只弯成月牙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望着他。
晚风里有泰晤士河的水声，塔桥的模糊灯色映照他们可笑的、隔着一把伞的对视时的身体轮廓。
伊尔迷伸手拿下了那把伞，他看见了男人额角的一片红痕，大概几分钟后就会肿起来，是这座雾都里的城市设施给他留下的、意味荒诞的痕迹。
“现在可以看清楚了吗。”
西索惊喜地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伊尔迷对这道注视里的热度已经习以为常，那是某种情绪嚣张冲破血管、挣脱表皮时的呐喊和狂吼——他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他还是选择了纵容。
“就这样吗？西索？”
伊尔迷的语气平静无波，可他的眼睛深得宛如装下了这幕黑沉夜空，也装下了眼前人。
西索不假思索地吻上了他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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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我也想要像这样杀掉他……再一寸寸割下他的皮肤暴露肌理的纹路仔细研究，打开坚硬颅骨和胸腔观察他的神经束和心脏的形状是否特别，这样就能知道创造他的秘密呢。
但是当他偎在我怀里，苍白的面颊上难得浮现些许粉色、浅色唇瓣微张着小口喘息，修长大腿如同藤蔓紧紧勾缠住我，微陷的两枚腰窝淌着汗液的潮热，温暖的肠肉紧致地吸附和包裹住每一次的挞伐……说得我都要硬了呢~他的鲜活体温远比造物的秘密更让人痴迷啊。”
西索微笑地说着，伸手将那两张插在医生喉部气管里的纸质扑克牌抽了出来——他及时地侧身，避开了喷溅出来的嫣红液体。
椅子上的医生抽搐着摔倒在地面，大张着眼睛发出可怖的气声，像一条被人打捞上岸、垂死挣扎的鱼。

西索礼貌性地征询了一下尸体的意见之后，借用了盥洗室。
洗干净脸，然后认真地给脸颊绘上漂亮的星星和水滴，再用发胶打理好那头张扬的红发。
他在镜子里确认了他此刻十分完美！
尽管亲爱的伊尔迷并不想见到他。
——但那种渴望令人内脏焦灼，像烟上升，像水下降。

贪婪月色可是所有贪婪中最优雅的一种。
黑暗迫近，他只不是过于想念他的恋人。



Fin.


注:贪婪月色摘自西川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