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岩王帝君摩拉克斯死去了。
这么说有点奇怪，因为数年前璃月就已经见证过一次帝君因劫殡天，还举办过一次恢宏浩大的送仙典仪。但在天理的维系者最终逝去，漆黑的灾祸自外域降临的时刻，本该死去的岩王帝君又再度出现在了战场上，领众仙家与千岩军为了守护璃月而战。
但是这一次，胜利的代价如此惨痛，以至于存活下来的璃月人毕生也无法忘记当时巨龙于云端发出巨吼的震天撼地的画面。他如同一颗燃烧的天星从天而降，将自己剩余的力量归于地脉，以免即将失去意识的自己因为死亡而爆裂出足以毁灭璃月的力量。
残存于世的诸位仙家收敛了帝君的遗骨，这一回与存放在黄金屋的先祖法蜕不同，岩王帝君真正的尸骸也与其他逝去的魔神相同，含有可怕的力量，需要真正的送仙典仪来净化与镇压。
“具体情况，便是如此。”
甘雨说道，“这一次，也想请钟离先生来协助，为岩王帝君操办送仙典仪。”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胡桃迟疑了片刻，她指了指脑袋道，“甘雨小姐，事实上我家客卿之前失踪了一段时间，最近回来之后，脑子就有点奇怪了。他好像是忘记了很多东西，我可不能担保这一次让他来主持的话，不会出点奇怪的乱子哦。”
“…”甘雨垂下眼，她欲言又止片刻，回答道：“这一点，璃月七星早已知晓，但钟离…先生在专业的领域上仍是翘楚，诸位仙家也认为钟离先生最值得信赖。”
“好吧，本堂主可是提前提醒过你们了，”胡桃耸耸肩，“定金我收下之后，之后就算七星后悔了也是不会退的哦！”

【初见】
钟离曾在典籍里读过有关于护法夜叉的故事。至今仍存活于世的护法仙众夜叉仅余一人，本为金翅鹏王，人称降魔大圣。曾在魔神战争时应岩王帝君召唤前来，以杀为帝护法，乃是天下最为凶残可怖的杀兽。
又有许多难辨真伪的异闻奇事，描述许多人在旷野中遭遇魔物袭击，曾有幸见到这位时至今日，仍遵守与岩王帝君的契约守护璃月而战的夜叉仙人。其中对他的描写都十分模糊不清，只知他以凶恶傩面覆面，来去如风，浑身弥漫着不详的黑雾，穿梭于魔物之中，一息间便可将之击溃，而后匆匆而去。但这位仙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没有定论。
在见到魈，也就是那位护法夜叉之前，钟离脑海中模糊的关于这位降魔大圣的形象，也就仅此而已了。
因送仙典仪需要诸多岩王帝君生前之物作为陪殉，那位半人半仙的海月亭秘书小姐给出了一个岩王帝君生前居住过的洞府地址，并言道：“帝君生前布下了禁制，但兴许这禁制现今已破损，您不妨一试。”
于是钟离便启程前往了这个岩王帝君曾经所居住的洞府，在那里确实还环绕着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符箓之光，但或许因为帝君本人已经投身地脉，他使用了一些手段，就轻易突破了禁制进入了这个洞府。
身为学者，钟离对岩王帝君的洞府会是何种模样自然很感兴趣，但眼前所见却大出他意料之外——这并非什么美轮美奂的仙家之地，而是一片堪比废墟的荒凉之地。或许这里也曾玉树琼花，温泉环绕，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但如今看来只剩下残破枯死的草木，浸没在泉水中的断壁残桓。若要说曾经在此处有过一场大战，也完全不稀奇。
考虑到洞府的禁制却是十分完整的，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预感：将这处洞府变成这个样子的，恐怕就是岩王帝君本人。可帝君为何会做出这种事情，如今已经无人可以回答了。
在这种状态下想要寻找帝君曾经用过的一些符合典仪需求的物品，简直难上加难。在钟离捆起长袍下摆，脱去鞋袜在早已变得冰冷的泉水中摸索之时，忽然听到了一阵金石碰撞的清脆之声。
万万没想到此处竟然还有旁人，钟离惊愕抬首，循声望去，却看见一个少年正站在洞府深处的一处残破月洞门旁。那少年容貌极美，一头墨绿短发，至耳畔却支棱出几簇长发，那是如鸟类冠羽般鲜艳的翠绿色。一双金色的美眸顾盼生辉，眼角的一抹赤色为他添了几分明艳之色。这少年身形消瘦，身上只潦草披了一件带着兜帽的长款白袍，极似前人残留下的图画之中所描绘的岩王帝君的衣袍。而这衣袍也确实比他的身量要宽大不少，因而并不能起到什么蔽体的效果。
叮当、叮当。
他又走了两步，钟离才发觉宽大的衣袍下摆遮蔽之下，少年的裸足上拴着金石所制的锁链。那锁链仍散发着莹莹的澄金色光芒，不知另一端拴在了什么地方，但毫无疑问，那少年并不能走到钟离的身边来，因为他只走出几步，就碍于锁链的长度而停下了脚步。
钟离悚然而惊，他为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个念头而感觉到震惊。哪怕岩王帝君已经仙去，他也不该如此揣度帝君的行为。他连忙垂下目光，不敢再去看那美得能令人心魂震荡的少年。
“鄙人乃往生堂客卿钟离，无意打扰，还请赎罪。”
“你为何而来？”
那少年问道。他的声音很冷淡，但却清脆悦耳，就像林间的鸟儿般。
钟离将自己的来意解释了一番，重点说明了这个位置是那位甘雨小姐给出的，而不是他贸然上门。听罢，那少年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又伴随着一阵叮当、叮当的响动转身离开了。
待那少年离开了，钟离才松了口气。他估计这或许就是得到了“许可”的意思，但很快，钟离又听见了那番“叮当、叮当”的响动，那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你来看看，这些是不是你要的。”
那少年说话的时候十分生硬，像是努力要纠正自己说出的每个字似的。钟离有点怀疑这少年——或者，以他这般的异乎寻常的美貌与冷清脱俗的气质而言，应该是一位仙人，或许是被困在此处洞府许久，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
那场可怕的大战虽然只持续了数日，但也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钟离猜测这个仙人或许在此处，至少已经呆了三个月。更有甚者，可能在那场大战之前…不过，这仙人或许做过什么错事，帝君才会将他锁在此处。
少年将许多东西摆在了地上，正是钟离所寻找的岩王帝君使用过的器皿衣物。原来这些废墟之中值得一提的东西早就被他收走了，也难怪钟离找了一个多时辰还一无所获。钟离蹲下身挨个检查了那些东西的完整度与成色，岩王帝君身为帝君，似乎对私欲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这些物品之中有不少平平无奇，与璃月普通人家所用的器具毫无区别的东西。又或许，是这位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分辨不出东西的好坏，只是一概全部收起来了。
钟离收捡了需要的部分，将剩下的东西按照分类整齐收拾好留在原处，向那位仙人致谢道：“多谢上仙。”
那少年看着他的神色极为复杂，钟离不知他在想着什么，但看来并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你走吧，别再来了。”
那少年转身要走，他们俩此刻站得近，岩王帝君那件长袍的侧面是镂空的，只有腰间扣在一起。从钟离这个角度，能看见那少年的腹间微微隆起，与其余部分的骨瘦如柴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等等！”
钟离的心不知为何猛地一跳，而那少年也停下了脚步，回头询问地看向他。
“上仙，岩王帝君已经殡天，您一人住在此处，又行动不便。虽然…请恕鄙人僭越，可有何法能将锁链断去，让您能自由行走？”
少年垂首看了一眼蜿蜒在地上的岩造物锁链，道：“是帝君大人将我锁在此处，因我犯下大过。在他审判我之前，我不会随意离去。”
“但岩王帝君已不可能回到此处审判上仙，鄙人正是为了将他安稳送走而来。不如在送仙典仪的现场，由众三眼五显仙人在帝君见证下做出审判，如何？”
“是甘雨让你来劝我吗？”少年提起那位位高权重的海月亭秘书，却半点敬语也没带，也不知其他的三眼五显仙人是否真的能有‘审判’他的能耐，“让她不必麻烦了，我不会走的。”
“……”钟离的猜测成了真，帝君的洞府之中还锁着一个人，那位甘雨小姐绝不可能不知晓。从这对白来看，所谓“犯下大过”似乎别有隐情，至少在甘雨小姐的眼中这位仙人应当离开，大抵还劝过他几次。
“上仙，但您在此处粮米断绝，诸多不便，或许我告知众位仙家，让他们为您照料一二？”
“…不必麻烦，他们进不来。”那少年又再度拒绝了。
“其实外部的禁制或已松动，鄙人这才能够进入。”钟离道，“至于诸位仙家，均有神通之能，料来也不难。”
“他们进不来。”
少年再度重复了一句，“…n、你不必再多言，走吧。”
钟离不知为何，感觉有些烦躁，他近日来也时常如此，仿佛自己忘记了什么极为重要之事，胸口总是间或闷闷生疼。但他请白术为自己检查了数次，都一无所获。
而此刻，这种令人不安的烦躁再度卷土重来，在督促他说出那些胆大包天之话，仿佛他若是此刻遵循了这位少年仙人的话，就会悔恨终生一般。
“既是如此，还请上仙准许鄙人时常造访，为上仙送来一些必需之物。”
钟离道，“即便上仙并非凡体，也要为腹中的孩子考虑一二。”
“——！！”
那少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掩住了腹部，他圆圆的眼瞪大了，毫无遮拦地昭示着钟离的猜测是真实的。这少年仙人被岩王帝君锁在此处，旁人根本无法进入，明明身为男子，腹中却怀有胎儿…毫无疑问，这是岩王帝君残留于世的遗腹子。这位仙人躲藏在此处，不愿与其他仙家接触，说不定正是为了替岩王帝君遮掩此事。
什么大过？只怕根本不存在，只是为了遮挡某些风月情事，又或是借机欺侮。否则，那位海月亭的秘书小姐怎会三番四次来劝他离开？钟离不惮以最为丑陋的角度去思考这段关系，若是两情相悦，为何要将心上人锁在无人能进出的洞府之中？以至于身死道消之后，若不是自己凑巧得以进来，是否这位仙人便要与腹中的孩子一同困死在此处？
常听说龙性本淫，岩王帝君摩拉克斯，哪怕以君王的角度而言无懈可击，以私德的角度来说，竟是强迫于人的卑鄙小人。
“……”少年的嘴开合数次，最终还是放弃地叹了口气，道：“n、你要如何？”
“上仙有何需要，鄙人这便去筹办。”钟离没想到这次竟然如此顺利，看来这位少年仙人十分在意腹中的孩子。不过这也并不稀奇，毕竟哪怕是个卑鄙小人，那也是创立了璃月港，守护璃月一方平安的岩王帝君。在他如今魂归高天之后，这位仙人腹中的恐怕就是他唯一的残存于世的子息了。
“…不要叫我‘上仙’了，”少年抿了抿唇，低声道，“喊我魈就可以了。”

【锁链】
魈的脚踝上扣着岩元素造物制成的锁链，十分沉重。通常情况下他不会走动，而是待在洞府深处的一处空间里。这里相比起废墟遍地的洞府外围，更像是被用强大的法力爆发而瞬间毁灭了全部曾经存在于此的一切，空荡得有些刺眼。
魈从其他地方收集来的物品也基本摆放在这里，钟离能看得出魈已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好一段时间，可他连个正经的床铺都没有。
魈没有说自己需要什么，钟离就只能凭借自己对仙人的理解带来各种不同的东西。魈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显得开心。在最初几次钟离来访的时候，这位少年仙人就像是美丽的人偶一样不爱说话，往往只有钟离一个人的声音回荡在洞府里，而魈则偶尔“嗯”或者“随你”作为回答。
钟离仔细端详过这两段锁链，不愧是岩王帝君的手笔，比精钢还要坚硬，普通的刀剑更不可能损伤分毫。他试图要毁掉锁链的行为可能是太过可笑，所以之前说着不会离开的仙人都完全没有阻止过他，许是想等着钟离自己放弃。只不过有一次，钟离异想天开，认为可以使用岩共鸣之法震碎锁链。
岩王帝君的洞府选址很讲究，此处岩元素极为活跃，轻易就能召唤出大量强大的岩元素结晶作为共鸣柱。而魈脚踝上的锁链尽头拴连着这片地区中最为庞大的几根岩脊，像是封印一般将魈环绕在其中。钟离最初看见魈的时候，就发觉到锁链上闪着岩元素的光，只不过他于符箓一项上并不如仙人技艺精湛，看不出岩王帝君炼制了什么样的符箓嵌在其中。
但魈是知晓的，所以当他意识到钟离要召唤岩造物之时，他立即出声阻止：“不可！”
只可惜他晚了一刻，钟离手中浮现的金光，已经震动了这片空间的所有岩造物。那看似毫无章法的结晶物之中原来藏有彼此共鸣的隐秘阵法，在岩元素将它们激活的刹那——魈脚下的锁链就犹如活物一般“刷”地舞动起来。
锁链顺着他的小腿绕着圈攀爬上来，彼此勾连牵引，迅速套住了魈的手臂，如同绳索一般将他整个人都捆了起来。因为脚上戴着镣铐，魈全身都只披了一件斗篷，并未有其余任何的遮盖，而他站立不稳，跌落在地之时，锁链翻卷扯起了衣袍下摆，露出了修长笔直的两条腿，而在那之下的阴影之中，就藏着他的私密之处。少年努力要合拢发着颤的双腿遮挡一二，但这不过是徒劳。
魈的脸红透了，他甚至浑身都因为羞耻泛起了红潮。在堪比外人的钟离面前露出这样毫无防备的情态，又暴露了岩王帝君在此处的一些不为人知的情趣，他丢脸至极。
“别、别看…！”
就连他的声音，也变得颤抖，不复往日的冷清。
钟离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连声道歉。但因为失去了视力，他的耳力反而更为敏锐。锁链彼此摩擦的清脆声音，衣服在锁链下滑动的声音，魈羞耻隐忍的呼吸声，一切都像是一个过分情色的幻梦。
毫无疑问，以前岩王帝君就是如此捆住他的降魔大圣，逼迫他敞开自己的身体，便于淫乐的。钟离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魈奋力与锁链挣扎了许久，最终放弃了自己脱困的念头，对背过身的钟离道：“…能、麻烦你帮我解开它们吗？”
钟离听见自己心脏加速的声音，他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一阵眩晕，全身的血液都在滚烫地飞速循环。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那位仙人在这种情况下请他帮忙，岂不是给了他占尽便宜的机会？
还是说，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不知晓凡人的人心险恶，也毫不亚于那位已故的帝君？
“…钟离先生？”
“…好的。”
魈是个精于锻炼的战士，他的身体不像女性那般柔软，芬芳，却有一种令人着迷的柔韧与紧致。钟离在扯开锁链时不经意触碰到他的身体，还发现他十分敏感，易于害羞，哪怕腹中已经怀着一个孩子，却还像是不识情欲的处子一般。即便是隔着一层手套，钟离也感觉魈的体温相较于凡人要更为温暖。这热度沾染在他的指尖，就像是一颗石子抛进他的心湖，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久久回荡不散。
钟离尽可能毫无感情，也毫无表情地助他从锁链的束缚下脱身，但在此之后，他就放弃了研究那两条锁链，不再试图破坏它们了。


【业障】
钟离从海月亭的甘雨小姐那里，获得了一些有关于魈的讯息。
仙人或许都是这般纯洁善良的，所以并不会对凡人这种物理上不可能对他们产生威胁的物种产生过度的防备心。她很轻易地就接受了只有钟离能进入那个洞府这种无稽之谈，并且真心诚意地感激了钟离主动愿意照顾魈的行为。
“大圣，一定会很高兴的吧。”甘雨小姐感慨道。
钟离并没有从魈的脸上看出这样的心情，但他很高兴能得到仙人一族对他的支持。如甘雨所说，魈以前独来独往，很少与其他仙人交流沟通，性格冷僻，来去无踪。她对魈喜欢什么或者讨厌什么都知之甚少，很遗憾钟离无法从她这里获得更多的喂养金翅鹏王的情报，但至少钟离获得了一些有关于业障的内容。
据甘雨所说，夜叉一族身负扫除魔神残渣余孽的任务，是因为他们的身体相较于其余的仙兽更能接受，或者容纳业障的侵袭。但即便是强大如他们，承受能力也总有尽头，迟早一日会崩溃。
“岩王帝君之前为大圣准备了对抗业障之药，我想大圣那里或许还有药方。还请钟离先生费心，让他能按时服药。”
这只怕是唯一一件，钟离知晓的岩王帝君对魈做的“人”事了，所以即便钟离想要避免提起那个给魈带来伤害的男人，他也不得不询问魈这件事。
“……”
听到他发出的疑问，少年仙人陷入了悠长的沉默。他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回答道：“不必费心了。连理镇心散是帝君以血肉入药制成的。”
钟离的心猛地一跳，他正思索着是否能借着筹办送仙典仪的理由去拜见一下岩王帝君的尸身，又听得魈续道：“帝君为守护璃月，身受污染，至最终时刻，他已业障入心，回天乏术。如今…这药不可能再做，也不必再做。”
“或许还有别的替代手段，”钟离道，“我虽医术不精，但也粗通药理，愿为大圣效劳。”
魈摇了摇头，道：“知晓腹中怀胎之时，我已封印了全身的法力。如此业障不会影响到孩子，亦不会影响到我。我终日待在此处，不需除魔，也不需仙法，如此便不必需要连理镇心散了。”
“但你腹中之子落地之后呢？”钟离追问道，“封印法力于你而言，岂是毫无代价的？如今你日渐消瘦，精气散逸，便是因你封印法力之故吧？魈，其他仙人之中，也有关心，在意你的人存在，哪怕我一人之力不值一提，尚有众位仙家的鼎力协助。现在就放弃用药，为时过早。”
魈直接合上眼，拒绝对谈了。
连理，本是形容夫妻恩爱，同气连枝，生死不移。如今看来岩王帝君用这个词冠名他为魈所制之药，竟也十分精准。若是他死去，魈也难以独活，如此便能生死相依。虽
真是可笑，钟离不知为何竟怜悯起了那个貌似无所不能，却也求而不得的神明。


【杏仁豆腐】
钟离从甘雨那里得知，魈唯独喜欢的一样菜，就是杏仁豆腐。他便亲手给魈做了一份。魈虽然赏脸吃了几口，但从他的表情来看，钟离的手艺也只是“能吃”的级别。
“如何？”
“…以后，不必麻烦了。”
虽然如此，魈还是勉强吃完了。明明十分不想吃，但却还是看在钟离为他亲手制作的面子上，将整盘豆腐都努力吃下去的少年实在是太可爱了，钟离甚至都不想精进自己的手艺，只为了能多看这样的魈几次。
千百年来只在战场上留下赫赫威名的降魔大圣，原来只是个柔软的少年。


【美梦】
钟离来拜访他的频率越发频繁，也不再仅限于“带着必需品”来看他。
起初，魈只会在钟离询问有关岩王帝君的话题之时有所回应，到后来逐渐熟络了，钟离发觉魈对璃月四面八方的情报都十分感兴趣。在这个少年的脑海之中，璃月的山川河流，一草一木，都清晰可见。这或许便是曾经提着枪踏遍璃月的降魔大圣用自己的双眼与双腿所丈量，经历，见证的璃月，即便如今被困在这无人知晓的洞府一隅，仍然在他的记忆里栩栩如生。
魈因为失去了法力，之前又米粮断绝地过了几个月，如今身体情况并不太乐观。有时候两人说了一阵话，钟离提笔为送仙典仪添了些安排计划，回头一看，那少年已倚靠在旁边的岩造物边睡着了。
他真轻。
就像是一片羽毛，毫无重量地蜷在钟离的怀抱里，只有腹间那一点轮廓将衣袍撑起。钟离将他送到自己搬进来的床榻上，少年也没有苏醒。他的睡颜安宁悠然，像是陷入了什么美梦之中一般。钟离不舍得松开他，便揽着他一块躺在床上。
在魈清醒的时候，钟离不敢靠近他，不敢触碰他，也不敢一直注视着他看。仿佛只要如此，就能够隐藏自己卑鄙而可耻的心思。但…只是现在，只是一个拥抱的话，或许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岩王帝君在自己的洞府之中囚禁了一只本该自由展翅翱翔在天际的鸟儿，而如今同样也在此处饲养着这只鸟儿的他，会不会有一天也步上岩王帝君的后尘，变成伤害、囚禁这只鸟儿的人呢？
钟离找不到答案。他并不是无欲无求的仙人，他只是个凡人。而凡人自然有私心，有私欲。在他逐渐放弃帮助魈从这个牢笼之中逃脱的如今，是否也代表着，他的私心在逐渐占据主导，期盼着可以与魈就这样永远，在没有人可以打扰的地方共度一生呢？
凡人的一生，充其量不过几十年。想必在魈这样的长生之人眼中，不过是流光瞬息。但即便如此，钟离也不想只成为他记忆中毫无存在的凡人，他想要在魈的记忆里刻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我也曾这样爱着他，哪怕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