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Adrift 漂流

现在，尽管波提欧在机械方面经验丰富，但他并不是银河系中最了解星穹列车内部运作的人，但是——他相当确定客房车厢里不应该有这么冷。

客房车厢简朴而舒适，比白日梦酒店的贵宾室温馨多了。瓦尔特为波提欧装了一个漂亮的充电端口，用的是他们在白日梦酒店附近和波提欧撞到匹诺康尼的破烂飞船周围找到的多余零件，就在上周波提欧追捕……不管他要追捕的人是谁。当他终于进入睡眠模式时，他感觉非常舒适，而直到发现自己被强行从糟糕的房间里弹出去并亲吻地毯时，他才醒来。 

这不是他平常在星穹列车上度过的夜晚。这几天来，列车一直在缓慢地驶离匹诺康尼，有足够的距离和速度从阿斯德纳进行跃迁，而不必担心与不断进出豪华酒店的众多飞船相撞。在他们出发的第一天，波提欧仍然可以看到自己船上撞出的小洞，以及矮小的家族工人们[2]四处奔走来修补它。 

白天，星穹列车的成员们忙于处理列车周围的事务。星和三月七打扫卫生，丹恒在资料室中更新他们最近冒险经历上传到智库中，姬子对他们的下一站江户星做更多的研究，瓦尔特则在搜索星际和平公司的日志，以弄清在那里等待他们的灾难是什么。与此同时，这给波提欧和那位忆者留下了很多空闲时间。即便如此，黑天鹅还是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帮助丹恒整理智库，填补了男孩无法直接了解到的情节空白。最终，波提欧只能和他自己度过这些时间了。 

一开始，他很喜欢这样。他花时间在房间里的电脑里查找下一个目标的基本信息。那个华而不实的石心成员[3]除了警告波提欧如果有自保意识的话就不要追捕目标外，并没有给波提欧太多的线索，但如果是星际和平公司呼叫列车前往江户星，那么波提欧也可以试着从那里的负责人那套出信息。他曾短暂考虑过请瓦尔特和丹恒帮忙研究奥斯瓦尔多·施耐德，但那又有什么乐趣呢？这个人的级别很高——他有自己的星际网页，这至少是有帮助的。他还花了一些时间与姬子聊天，和她互相分享战争故事，他甚至还尝了她的咖啡。那其实真的没那么糟糕，但星看到他随意地喝了一杯咖啡时表现出了巨大的震惊。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自己的空闲时间越来越多，无聊程度也随之增加。由于各派系的成员因谐乐大典的取消而纷纷离开匹诺康尼，阿斯德纳的交通量不断增加。而现在空出了大量的房间，一时间更多的寻常游客涌入，这意味着星穹列车必须这个远离前监狱才能尝试进行跃迁。波提欧拥有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的基本信息，他的临时充电端口，宇宙无穷的美丽景色，以及除了舒适到可以让自己沉沉睡去，而不必担心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恐怖的时钟主题乐园外，他别无所有。所以，他试图用其他方式来解闷。他失败地试图与位于角落里破碎镜子旁边的蒙面忆者的全息影像交谈，他听了星穹列车留声机里的几乎每首歌——他们所拥有的唱片数量多得可笑——他还阅读了列车访客日志的每一页。波提欧有些惊喜地看到其他像他一样的星际罪犯的名字，但同样不愉快的是看到这么多星际和平公司的大可爱也在日志里。不过，如果他继续与列车交好，星穹列车与星际和平公司管理层之间的密切关系可能会在未来有所帮助。即便丹恒不给他私人的、不受限制的访问列车智库的权利，波提欧肯定仍有办法在这些天鹅绒墙壁[4]中加速他的复仇进程。

因此，可以想象，当他在列车出发仅仅七天后就被强行唤醒时他有多么震惊。波提欧气急败坏地吐出了嘴里的东西，他猜是兔毛——他仍在思考这是哪个东西上的——那是地毯上的，然后站起来，看着房间里和外面保护他免受太空严酷考验的窗户。当他试图弄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被甩到地上时，他听到有人在车厢外的走廊上奔跑，还有开拓者的疯狂呼喊，询问大家是否都安好。
 
波提欧一把抓起他的帽子和枪，拉开门，发现星走到每一扇门前，向里面张望。 

“嘿，星核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刚想说话，他的自动审查功能就开始作用了。

她关上了面前的门。“我不知道，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一切都震动了！我想列车可能撞上了什么东西？”

“这真的可能吗？”波提欧踏入走廊，他的内部计算机立即意识到，从他打开门到现在，温度已经下降了四度。列车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这并不是我们之前停下的最奇怪的原因。”星抖了抖。波提欧不知道这是因为气温还是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波提欧把手枪塞进枪套，朝客厅走去。“让我们去问问你们那位亲爱的列车长，它宝贝的列车（Sweet Helen [5]）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星点点头，跟着他走了过去。波提欧来到了客房车厢和列车长车厢之间的门前，突然一切都向侧面倾斜，然后一片漆黑。

波提欧醒来时，眼前是一片漆黑。他拼命咒骂，猛地向后仰去，发现自己正躺在列车的一扇大窗户上。

等一下，躺着？

是的，波提欧向下看向漆黑的车厢，发现车厢实际上是侧向的。也就是说，列车里的人造重力把他拉向车厢的墙壁。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墙壁上移动着，调整他的衣服，让背部较长的布料压在他的金属躯干下，并且十分小心地将自己的重量压在玻璃上。他就像站在脆弱的结冰的湖面上那样，开始向车厢末端没有窗户的地方慢慢滑动。他确信窗户可以很好地支撑住他，因为它经受住了太空中常规的跃迁，但只看到靴子下面的宇宙实在是太令人不安了。
 
波提欧从窗户上滚落下来站好，四处环顾寻找星的身影。她去哪儿了？她受伤了吗？回答他的是他头顶上滑开的一扇门，一只灰色的鞋子慢慢垂下，试图触摸那玻璃的“地板”。

“哇哦，小星核。”波提欧将自己靠在天鹅绒地板上（现在是他左边的墙壁），然后跳到紧挨在地板的柜子上。他身下的木头柜子发出吱吱的响声，但他伸手触摸到星的脚踝时，柜子仍然稳住了。“放松点，慢慢来，我抓住你了。”

“我还差多远？”

波提欧低头看向窗户。“对你一个人跳下来来说太远了。来，我来接住你。跳下来。”       
她花了一秒钟才鼓起勇气，但她还是这么做了，然后波提欧抓住了她的腰，把她拉到柜子上，然后在柜子快要坏掉之前，他们一起跳到窗户和车厢地板之间的狭小空间里。

“我会赔偿的。”巡海游侠道歉后，朝客房车厢走去。“快点，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黑天鹅不在她的房间里，你认为她会在观景车厢吗？”

考虑到观景车厢的巨大尺寸，波提欧不禁想知道，如果有人突然被抛向一边，会受到何种程度的伤害。

他推开门，让星能够爬过去。一阵寒风吹过，他发现车厢里的灯也灭了。波提欧的计算机告诉他，这节车厢的温度比他们刚刚出来的那节车厢还要低 10 度，而且温度还在不断下降。一小团可见的水汽从星的嘴里冒出来，于是波提欧脱下他短小的衬衫和围巾，递给她。衣物虽然不多，但她把衬衫穿在自己的夹克下面，再拉上拉链，试图把腿遮得更严实。他有自己的内置加热器，可以让他数周保持温暖，尽管星的体内有星核，但从外表上来看，她仍然是个完完全全的人类。波提欧只希望并不是因为前方某处泄漏而导致列车出现问题，这一切只是一次奇怪的停电。

说到停电，波提欧还注意到他的电池只剩下一半的电量，而他的加热器消耗的电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他把帽子拉得更低，以此来遮住自己的脸。他把头发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以保持他剩余皮肤的温暖。如果电力不能尽快恢复，生火取暖是完全不可能的，火焰会以比他们被冻死更快的速度消耗掉所有剩余的氧气。

他们踮着脚尖沿着窗户墙面地板[6]上的木制镶板走着，抬头看向紧闭的车厢门，大声呼喊着列车组乘客们的名字，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波提欧把星举起到门前，让她能够将门滑开以检查里面的情况。他们发现瓦尔特和姬子的房间都锁上了，丹恒和三月七的房间则空无一人。一时间星穹列车上安静了许多。星从资料室的门上下来，双手叉腰，开始思考。

“也许他们都在观景车厢。”她的声音有些结巴，嘴唇颤抖。列车内越来越冷了，他们该怎么办？

“也许吧。”波提欧的下巴有些僵硬。

他把观景车厢的门打开，两人小心翼翼地顺着墙滑到现在的地板上。车厢里空空荡荡，甚至可以说是一片狼藉。任何没有被固定的东西都随意地散落在各处，一张原本放着一个奇怪的棋盘游戏的桌子已经坏了，桌腿也不见了。巨大的窗户上落满了盆栽，光是想想走过窗户就让波提欧感到头疼，于是他开始评估自己能不能从现在的位置跳到沙发和柜台上。直到他听到车厢前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他伸手去拿枪，另一只手射向星的前方，仿佛在为她挡住某种看不见的射弹。星则召唤出钟表匠的帽子，环顾四周寻找着动静的来源。

“谁在那里？”波提欧打破寂静，大声喊道。

“是巡海游侠吗？”一个女人以微弱的声音回答道。波提欧认出那是忆者黑天鹅的声音。

星也认出来了。“黑天鹅小姐？你在哪儿？”

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从车厢另一端的沙发后面伸出来。“恐怕我有点麻烦了，如果你愿意帮我个忙的话。”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好像在忍受着背上的疼痛。“很不幸，我摔了一跤。”

波提欧跳到离他最近的沙发靠背上。“坚持住，小姐。我们马上就来。”

慢慢地，非常缓慢地，两人踮着脚尖沿着巨大的窗户之间的金属隔板前进，直到他们设法抓住黑天鹅伸出的手。不幸的是，他们发现的不仅仅是一次不幸的跌倒。

“哦，他宝贝的呜呜伯[7]。”波提欧咒骂道。 

“晚上好，朋友们。”[8]

黑天鹅蜷缩在沙发的一侧，车厢另一端的桌子遗失的桌腿正待在她的周围和她的身体里。她摔倒在一个碎裂的边缘上，腹部被一根木棍刺穿。 

星喘息着，从脖子上扯下了波提欧的围巾，试图阻止血从黑天鹅的伤口慢慢流出，但黑天鹅和巡海游侠都阻止了她。 

“别把她挪得太远。”波提欧跪在她身边，检查那木棍。“看起来她已经自己处理过了。”

确实，黑天鹅已经尽她所能，用面纱上的带子缠绕在身上，并将自己身下的布料绑紧，以接住从背上流下的血。列车上迅速下降的温度更是帮了倒忙，波提欧可以看到她和星的嘴唇都开始发紫，他体内的微型温度计已经快要接近零度。

“小星核，”他转身面向星。“列车长的房间在哪里？”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关注那些失踪的列车成员了，他们需要先自救。

星颤抖着指向侧面的楼梯，楼梯通向一扇门。门太高了，他们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到达那里。波提欧盯着楼梯看了一会儿，然后让星脱下她衬衫上的半披风递给他。星照做了，波提欧把披风松垮地系在腰间。

“忆者，”他又把注意力转向黑天鹅。

她强迫自己坐起来，但明显皱了皱眉。“我明白。”

两人扶着她站起来，帮助她坐在沙发背上，将她的双腿伸进波提欧背上的吊带里。他把吊带拉到横膈膜[9]的位置（如果他还有肺的话），这样黑天鹅就能够以一种不会挤压到她腹部里的木头的方式坐着。她用手臂搂住他的脖子支撑身体，星抬起一张没有破损的桌子放在墙边。波提欧小心翼翼地爬上桌子，踮着脚试图推开门，但门纹丝不动。

“这他宝贝的玩意儿是上锁了吗？！”波提欧用拳头敲打着门的木质镶板​​，然后低头看着星。

开拓者深吸一口气，然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一团雾气在她脸上盘旋。“也—也许它只为帕姆或姬子开放。”她的嘴唇因寒冷而颤抖。

“嗯，我没看到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所以有人还有其他想法吗？”

黑天鹅吸了吸鼻子，颤抖地大口吸入空气，“丹恒先生的房间里有很多无线电零件，也许这能成为我们呼救的地方？”

星和波提欧互相看了一眼，难以置信得好像他们早就该想到这一点。三人穿过观景车厢，走到通往客房车厢的门口。星站在地板上的柜台上，把波提欧抬起来，这样他就可以把门推上去，然后在门下趴着，而黑天鹅则继续把门推上去。星紧跟着他跳了上去，黑天鹅看着他们又一次检查头顶上的房间，寻找着星的朋友。

现在，波提欧把星推进了资料室，星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拉上来。对波提欧来说，他自己并不是银河系中最轻的人，但他背上的黑天鹅那无力的重量也改变不了什么。等等……无力？

波提欧趴在地上，想把腿伸进房间。这时他发现黑天鹅已经昏倒在他背上，她的胳膊无力地垂在他的肩上。

“喵的，喵的，喵的喵的，去他宝贝的列车侧翻还要穿过大门。”(“Shirt, shirt, shirt shirt, fork me sideways and through a door.” [10]) 他仍然趴着，解开胸前的腰带，让星小心翼翼地把黑天鹅从他身上滑下来。

星一脸惊慌地把黑天鹅抱在怀里。“我该怎么办？”

“把她交给我，然后开始搞那无线电。”波提欧翻身仰卧着，打手势示意那昏迷的女人。“我们需要离进出匹诺康尼的其他飞船足够近，这样短波无线电应该就能用。你知道怎么用短波无线电，对吧？”

“我能搞清楚这个的对吧？”

“那就快开始弄。”

星轻轻地移动黑天鹅，让她的背靠在波提欧的胸前，然后按照波提欧的指示，把机器零件拼凑在一起，并试图回忆起丹恒教给她的无线电知识。波提欧仔细观察着一切，将体内的加热器调高，然后捏住黑天鹅的鼻子让她醒来。

她确实醒来了，并且轻微地抖了一下。这导致她身体里的木头发生了移动，使她不由自主地畏缩。

“早安，小姐。”波提欧用手臂抱住她，以免她从他身上掉下来。“你还需要再保持清醒一会儿。”

当星向他们两人展示了一个临时制成的金属盒子并按下了侧面的一个按钮时，黑天鹅放松了下来。盒子上的一盏小灯亮了，一根天线从顶部伸出。

星把盒子举到面前，打了个喷嚏，然后开始说话。“救命，救命，这里是星穹列车！我们失去了动力，正在漂流！有乘客失踪，列车上有伤员！”

回应她的只有对讲机安静地嗡嗡作响。波提欧脱下帽子，盖在黑天鹅腿上。“再试一次。”

星照做了，她的声音比之前更颤抖。她的嘴唇完全发紫，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房间墙壁上的一些电脑上滴着细小的霜冻。波提欧的电池也远称不上好，但在最好的情况下，他可以坚持几天的断电，一直到大脑完全关机。而其他人，那些更脆弱的人类，撑不住那么多的时间。

但星仍然继续尝试使用无线电。她把无线电拖到波提欧身边，蜷缩在他身边，试图从他的加热器中汲取一些温暖。由于缺乏循环氧气，空气变得越来越浓厚。“救命，救命，”她不停地呼喊，尽管牙齿在可怕地打颤，“星穹列车已经失去动力，列车上有人受伤了！”

但每一次的呼喊都没有回应，只剩下滋滋的静电噪声。那漫长的，难以磨灭的静电噪声吞噬着他们，使他们陷入更深的绝境之中。



注：
[1]Robinhill:波知/知波的英文CP名，外网CP名无左右倾向。
[2]矮小的家族工人们（little Family workers）:应该是皮皮西人。
[3]那个华而不实的石心成员(That flashy Stoneheart):指砂金。
[4]天鹅绒的墙壁(velvet walls)：这里应该指星穹列车的车厢墙壁，就是说波波光是待在列车上都能想出复仇计划。
[5]Sweet Helen: 出自英国诗人克里斯托弗·马洛翁(Christopher Marlowe )的诗歌——《那张使无数船舶沉没的脸》(The Face That Launch'd A Thousand Ships)。原诗句为 “Sweet Helen, make me immortal with a kiss.” ,意为 “美艳绝伦的海伦啊 请给我一个吻 使我永恒不朽”。Helen即为“Helen of Troy”中所指的那位“红颜祸水“，希腊神话故事中导致特洛伊被毁的那位绝世美人。原意和上下文联系不大，此处合理怀疑是波提欧骂人称呼的和谐版。
[6] 窗户墙面地板：现在列车相当于是侧翻了，所以原来有窗户的墙壁现在成为了地板。
[7]此处原文为 “ sweet n' sour ”, 让你们感受一下英文版和谐词。
[8]这句话应该是黑天鹅说的。
[9]横膈膜(diaphragm): 横隔膜是胸腔和腹腔之间的分隔,。横隔膜位于肺的底部, 在呼吸动作里扮演最重要的角色, 肺部的呼吸, 吸入空气和排出废气全靠横隔膜来进行。
[10]波波骂人语句大赏,英文里将“shit”和谐成“shirt”, “fuck”和谐成“fork”, 真的好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