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璃月海灯节前夕，璃月港家家户户都在家门口放上了宵灯，挂上书写心愿的愿签以待放飞。有情人互诉衷肠，游子们也带着期许归乡，死兆星号早早地靠了灯火通明的海港，让船员们和家人朋友团聚，为来年许下新的祝愿。
在大姐头的许可、或者说是催促下，枫原万叶早早地下了船，一个人在华灯初上的码头漫无目的地闲逛。倒不是北斗有意要孤立他，而是有家室的船员们早已归家，剩下几个孤家寡人的值班人员守船，又忍不住吆喝着喝酒划拳，冲天的酒气熏得桅杆上的鸽子都摇摇晃晃，似乎要一头栽下来变成禽肉。为了避免万叶也被拉着加入酒局，从午间睡到翌日日上梢头，北斗用力拍着他的背，赶鸭子般将他赶下了船。
此刻璃月的人们都在忙前忙后，准备着今年的海灯节。形形色色的商贩匆忙而过，一到傍晚，刚刚还较为冷清的街巷热闹起来，枫原万叶也暂时收了闲逛的心，向着较为清净的野外走去，却不经意间瞟见了熟悉的金色旅人和白色漂浮物的身影。
在四个国家之间反复横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旅行者此时正一脸苦相，仔细一看，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帽子遮了大半面容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气得派蒙哇哇大叫。
看到枫原万叶的那一瞬间，旅行者一扫愁容，向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好久不见，旅行者和派蒙。近来可好？”
“是万叶！好久不见……”派蒙在空中转过身来，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突然靠近旅行者嘟囔道，“不如就把这家伙丢给万叶吧，再纠缠下去就要赶不上胡桃的宴席了！”
她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对于枫原万叶来说要听清并不费劲，他只是站在原地，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看向脸色各异的两人。
“这也要先问过万叶的意见，平白无故将一个陌生人丢给他怎么行。先不说这事，” 旅行者对着派蒙连连摆手，又转头看向万叶，“晚上好啊，万叶也来参加海灯节吗？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过于吵闹。”
“璃月港一年一度的盛日，值得一观。只是临近夜晚燃放宵灯，人声鼎沸，我便出来躲清静了。倒是旅行者和派蒙，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此处停留？还有你们身后这位——”
旅行者稍稍侧身，将站在他身后的流浪者露了出来：“说来话长，我们受小吉祥草王的委托，将她的眷属流浪者带出来透透气，不过他也不习惯璃月港内的喧嚣，便在此处暂做停留。”
“我们受邀要去参加胡桃的宴席，不过这家伙死活不愿意跟着我们进璃月城，再不走菜都要冷了！”
派蒙在空中跺了跺脚，惹得那人轻笑一声，出言讥讽道：“还吃，就不怕飞不起来了？”
“可恶！派蒙才不会——”兴许是想象到自己吃成球的模样，小漂浮物涨红了脸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气鼓鼓地扒拉着旅行者的头顶，“旅行者你管管他！再不走我就要被他气死了！”
枫原万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斗嘴，注意到眷属和自己相似的异国装扮，忍不住出言：“容我打断一下，流浪者阁下也是来自稻妻吗？”
流浪者扶着自己的帽檐，遮去大半面容：“稻妻？太久远的事情了，我当下并无归属之地。”
“他和我们一起从须弥过来的，”派蒙插嘴道，“不过以前是稻妻人。”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枫原万叶注视着对方露出的一截小巧下巴和白到近乎透明的脖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对方的轮廓有些熟悉，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不过既然是从他从未前往的须弥而来，那么大概率是他记错了。
“在下枫原万叶，很高兴能认识阁下。”他向着那人的方向伸出手。
对方垂着头盯着他缠着绷带的右手沉默许久，在他将要收回手的那一瞬伸了出来，很轻地握了一下又放回去。虽然隔着手套和绷带，但枫原万叶依旧可以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是冰冷的，有点像死兆星号运送过的玉器。
“……枫原家的后人，”他的声音带了点笑意，“传闻中你曾接下过雷电将军无想的一刀，不曾想在这里遇见你，看来我运气有些好过头了。”
“阁下过誉。在下不过一介浪人，飘摇于风雨之中，沉浮于尘世之间。有些传闻也过于夸大了。”
派蒙悄悄地飞到旅行者的耳边：“要我说，他们两个这不是相处的挺好的嘛，完全不管别人。我们还是快些去参加宴席吧！”
旅行者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在对方急切的神情中终于出声道：“如你所见，我们确实有约在身，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先——”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把客人交给客人，呵。”流浪者挑眉看着他，在派蒙不满的神情和枫原万叶的意味不明的笑容下微微收敛了些。
虽然出言讥讽，但实际上他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面前的枫原后人，从头顶白发丛中的那一抹挑染到项间围巾上挂着的绿色饰物，不论是丹羽后辈的身份还是同为风系神之眼的拥有者，都会牵动他的思绪，一时间感慨万千。
不过昔日的友人终究是已经消逝在过往中，企图在眼前人的身上寻求对方的影子，对两者来说都是莫大的不尊重。思来想去，他便也只能挑着雷电将军这难得的吃亏与对方引出话题。
在得到两人的颔首后，旅行者跟着已经迫不及待的派蒙的衣摆，风风火火地向新月轩赶去。
少了两个吵闹的对象，周围也刹那间安静下来。远远望去，璃月港里的灯火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向远方的游人展示着节日的盛大光彩。
看见远处宵灯缓缓升起，染亮了暗沉的夜幕，流浪者不经意抬头去看，被帽檐遮了大半的面容在路灯的映照下也清晰起来，枫原万叶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面前的人。
他的五官轮廓带有女子般的清丽，线条却更为凌厉，眼尾的一抹嫣红更是让枫原万叶想起了幼时曾和族中长辈观看过的古典木偶剧“人形净琉璃”，虽华贵雍丽，一举一动却难免带着一股非人之感。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开口：“未曾想到平庸如我，也会得到大名鼎鼎的枫原万叶的关注。”
对于他的刻意强调，枫原万叶苦笑一声，移开了视线：“若是惹阁下不快，请多包涵。我并非故意冒犯。”
“那你在想什么？”流浪者抱着双臂，直白地问道。他生来如此，不善揣测他人，也不屑揣测他人，心有疑问便直接脱口而出。
“只是觉得阁下有些眼熟，似乎在何处见过。”
“我已多年未至稻妻，按理来说，你我不可能见过。”
“兴许是我记错了，恍然间记起了还在枫原家的时候。”
“……”
流浪者默然，伫立了一会儿，又开口：“枫原家没落，你如何看待？”
他说这话时，刻意转过身去，只留给枫原万叶一个背影，帽子上垂下来的青绿色飘带随风晃动着，看得枫原万叶有些手痒。
“枫原家曾经也是有名的武士门第，可惜传承到我这里时，除了贵族的名号外已经别无长物。不过对于我来说倒也足够了，武士不需要富足的生活，我们需要的是诗歌、美酒与手中的刀[1]。”他的手抚过腰间的佩刀，垂眼答道。
“如果我说，害得枫原家如此下场的另有其人，你当如何？”
枫原万叶抬起头来盯着他的背影，眼神一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收拾了片刻心情，出言问道：“阁下这是何言？枫原家锻刀失败，惹得雷电将军大怒，这才逐渐衰败下来，怨不得他人。”
“你倒是大度，那我告诉你，当初是愚人众的一员作梗，暗中篡改刀谱，这才害得锻刀失败，并非什么所谓的百目一传。”
流浪者转过身来，嘲弄般地看向他。
“阁下是怎么知道如此久远的事情的？这其中的细节，竟是连我都从未听过……”枫原万叶感慨道，对上流浪者的视线。
“久远吗？我倒不觉得。你既然得知了真相，有什么想法？是想要提刀去报仇吗，还是要去向雷电将军那里澄清一切，讨回枫原家的清白？”
枫原万叶摇摇头：“不需要。往事如烟散，若是执着于枫原家的声誉，我也不会登上死兆星号成为通缉犯。我曾遇到一把妖刀，名为笼钓瓶一心。它是一心传名刀，能够控制人的意识，在百年间沾染无数罪恶，也曾想控制我的身体直面雷电将军的刀。但它也只是为了完成铸刀人的遗志，体会一番何为武士之间的战斗。沉溺于过去只会和它一样不断耗损自身，倒不如向前看，行走在这世间，去体会这大千世界。”
末了，看见流浪者嘴唇微动，似乎是要说些什么，他又补上一句：“我猜，阁下下一句话莫不是要说，当年那个改刀谱的人便是你吧？”
流浪者心底一惊，对上枫原万叶似笑非笑的目光，一时竟无言以对，许久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人的眼神可以说明很多事情。我虽年轻，可跟着死兆星号的船员们，也见识过不少各式各样的人。阁下的情感很直白纯粹，再结合刻意提起的话题，稍加猜想便知。”
“看来，枫原家的后人确实优秀。”
枫原万叶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在下也有一件不确定的事情。我生来便比常人听力更加灵敏，在这里站了这么久，除了叶动虫鸣，却并未听见阁下的心跳脉搏声……”
“你比看上去更加敏锐。我是雷电将军试验制作的无心人偶，胸膛间空无一物，你自然什么都听不到，”流浪者抚上胸前的神之眼，“我曾在期间塞过杂草和石块，不过看起来这里还是空着比较好。”
枫原万叶歉意地看向他：“抱歉，提起了阁下的伤心事。”
“哈？谁会在意那个女人啊？”流浪者提高了声线，不过在枫原万叶看来，他的这些小举动难免有些欲盖弥彰，“你之前不还说过，以前的事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了吗？”
枫原万叶点头赞同，却在心头暗自发笑：“也许这就是我看见阁下熟悉感的由来，原来是与将军有相似之感。”
他看见流浪者压低了帽檐嘟嘟囔囔，仔细去听，大概是在抱怨“谁要和她长得像”之类的，刚刚有些紧绷的心情也在这一刻舒展开来。
别的不说，至少在感情这方面，对方要比高高在上的雷电将军生动得多。
枫原万叶偏头向璃月城内看去，此时远处的璃月港传来鼎沸的人声，伴随着一阵惊呼，明亮的宵灯徐徐升起，形成璃月港特有的“万家霄灯光”之景。
他将搭在腰间的手放下来，特意换了没缠绷带的左手伸向流浪者：“在下方前闲逛时，偶然看见一处山岗适合观赏漫天灯火。不知阁下是否愿意赏面一同前往？”
流浪者这次没有犹豫，将素白冰凉的手放在他的掌心：“搞这些有的没的，真是肉麻。还是快些走吧，等旅行者他们回来，耳朵又要嗡嗡响一阵了。”
枫原万叶假意没有看见他泛红的耳根和躲闪的目光，攥着他的手腕向着不远处的亭台走去。

派蒙疲惫地趴在旅行者的头顶，一边打嗝一边哭诉：“你都不知道刚刚的情况多尴尬！你还和魈出去那么久！……”
旅行者只好心累地安抚她：“我也没想到会多出这么多事情，不过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什么啊？是你的良心被忘记了吗？我才不管，你明天一定要给我买一大堆好吃的，犒劳我受伤的心灵！”
“还吃……就不怕以后飞不起来……”
“你怎么也和那家伙一样啊？”派蒙气得拽了拽旅行者的呆毛，突然意识到什么愣在原地，“等等，我们还没有去接流浪者吧？他现在和万叶逛到哪里去了啊？我们要怎么和纳西妲交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呃，就给纳西妲写信，说他出去旅行了吧……”
“到底你是旅行者还是他是旅行者啊？别到时候又一大堆委托……”
“嗯，决定了，就和纳西妲说他在璃月找到真爱。申请一个月蜜月假吧。”
“你在想什么啊！”

不过等到几周后纳西妲真的回信祝自己的眷属新婚愉快，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