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炽热之恋，虚渺之恋，这其中种种深情须得一一道来。
                                                     ——《乍见之欢》


㈠
  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

  千雪孤鸣来到神蛊峰的时候，正是小雪。
  峰顶上早已落了雪，乍然望去好似山白头，这雪却也未有多深厚，一踩便化尽了，留下浅浅的脚印。
   闲云斋也被这雪白覆盖，栅栏高低错落有致，树木叶已落尽，露出伸展开来的枝丫，细雪堆落其上，展露出不同于春夏时的别样韵味来。
   美是美矣，然而此时未时将至，院中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向来勤快的凤蝶也不见踪影，雪在院中积了一层，想来是一直没有清扫过。
   千雪孤鸣想了想，决定先去找神蛊温皇，毕竟在这样的天气里，他十有八九窝在卧房打盹。
   闲云斋是比不得还珠楼的，不过几间屋子，他对神蛊温皇的房间所在更是熟门熟路，不用片刻已经站到了门前，也不讲究什么敲门，伸手便大力的推开了房门，混杂着熏香的暖风登时扑面而来，呛得他不由得扭头避了一下才踏进屋内，并随手带上了门。
   虽然还未到深冬，房间里已经摆上了暖炉，让整个房间都暖融融的，香炉中的熏香飘出轻烟，千雪孤鸣说不上名来的好闻香味亦在房间里沉浮。
  神蛊温皇被巨大的噪音和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从深眠中吵醒，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能在他神蛊峰这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来闯他房间的，从以前到现在，都只有这一个。
   若是来找他解决问题，那他只要出一张嘴就能快速解决了，但若不是，那就麻烦了。
  “心机温啊！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对方显然不知道适可而止为何物，看见他没睁眼，甚至直接伸手要来掀他的被子。
   神蛊温皇感到有些头痛。
   他立刻伸手握住了千雪孤鸣的手腕：“哎~吾可承受不起千雪王爷伺候吾起床。”
   “好说好说，就当是我的恩赐，还不快谢恩。”千雪孤鸣一边回嘴，一边抽回了手，转身走到桌前坐下，“我看你是越来越懒，这个点都不起床，是要睡到明天去喔？”
   神蛊温皇掀开被子起身，睡意还很浓重，只着了一袭白色中衣，便眯缝着眼，慢悠悠的走到千雪孤鸣身边坐下，倒也不说话，只是拿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
   千雪孤鸣看见被他强拖起来的神蛊温皇明显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发冠未束，闭着眼，头一点一点的，看起来下一秒就会睡过去，好似一只还在赖床的猫，挠得千雪孤鸣心中痒痒的，忍不住伸出手去，托住了温皇的下巴。
   “哎呀…好友…”神蛊温皇点头的动作瞬间一顿，却也没有立刻抬头起来。
   千雪孤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只是贸然收手更显欲盖弥彰：“我这不是怕你真的睡过去，下巴磕进杯子里，把脸搞破相，没法见人吗？”
   “那好友可要托好啊…”千雪瞬间感觉手上一沉，神蛊温皇的脸贴到了他的手上，细腻的肌肤好似炭火一般让他觉得手心发烫，“有好友在，吾这样补一觉也无不可。”
   “停停停——”千雪孤鸣另一只手迅速扶正了整个人要垮下来的神蛊温皇，“温仔啊，我今天是来找你出去玩，不是叫你换个方式睡觉的。”
    闻言，神蛊温皇坐直了身体，手中的羽扇只略略一顿，毫不犹豫的开口拒绝：“不去。”
   半点听对方讲完的态度也无。
   千雪孤鸣早就料到此人会是这个反应，不如说，这个懒惰程度和智商一样高的人要是立刻答应了，他才要验证一下这是不是原装：“你不要这么快就拒绝嘛，好歹听一下我要找你去哪玩，说不准你会有兴趣呢？”
   “耶~好友，吾是真的不擅长走路，你若想找人陪你去玩，罗碧才是更好的选择啊。”神蛊温皇依旧闭着眼，好似还在眷恋睡意，把手中的扇子放到桌上，伸手摸了摸茶壶，又收回手，声音和平时比起来又懒又慢，透露出一股说完我要继续躺回去补觉的意味。
   “我本来打算是我们三个一起去，但是我去找过藏仔，他不在家。”千雪孤鸣大声的叹了口气，起身到温皇的床边把盖在最上层的细绒毯拿起，动作自然的披到神蛊温皇的肩上，“这寒冬腊月的，你一个人待在神蛊峰真真不无聊？和我出去到处走走，也不吃亏啊。”
    神蛊温皇半晌没说话，若不是伸手拉住毯子把自己更严丝合缝的裹住，千雪孤鸣真要以为他就这么坐着睡着了，这种事情这人也不是做不出来。
   “唉…”他最终开口，“好友，吾洗耳恭听。”
     神蛊温皇还是被千雪孤鸣拖了出来。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
     千雪孤鸣的计划是，不用功力，靠脚走的去苗疆，沿途看看风景，最后去他家附近的温泉泡温泉。
     虽然和对方约定了走官道，免于风餐露宿，但神蛊温皇实际走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得不偿失。
     要他这个懒人在大冬天的走在户外，这可真真是没有良心啊。
    “心机温你怎么不走了？”千雪孤鸣看着莫名停下来的神蛊温皇，有点儿心虚，又觉得好似在哪见过类似的情景，却无暇细想。
    只见对方大冬天摇个扇子也不嫌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得他越来越心虚的时候，扇子朝不远处驿站的马匹一指：“吾走累了。”
   “有没有搞错？”千雪孤鸣心下一松，偏头看看天色，心下算了算时间，“你才走了一个时辰不到，你就累了。”
   “耶~好友，吾本来就不擅长走路，更何况好友还要吾走到苗疆。”
   千雪孤鸣自然听出了对方想说什么，他也自觉这样确实有点难为这个懒人，大声叹了口气，一边朝驿站走过去，一边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有些犯了难。
   并非是他没有带够盘缠，而是他担心买两匹马，这个心机温只怕骑着马嘚嘚嘚的腊月底还未到便到了苗疆。
    他会在这个时候来找神蛊温皇，是收到了凤蝶的信，说过年可能回不来了，担心自家主人一个人在神蛊峰过年冷清，想要义父照看一下自家主人。
    千雪孤鸣知道神蛊温皇从来不到苗疆来过年，大抵也是不愿意的，但是比起留他一个人在神蛊峰，千雪孤鸣还是想让他来苗疆过年。
    若是直说，这个死心机肯定是不愿意的，只好以其他的名义带他去，多的时间只能想办法延长路程。
    最终千雪孤鸣只买了一匹马，神蛊温皇总不可能扔下他自己骑着马跑了。
   “好友…”神蛊温皇看见他牵着一匹马走来，摇摇扇子，笑起来，“你这是出门没有带够盘缠，还是想和吾同骑？”
   “啰嗦。”就算是个瞎子，都能看出那笑容里的捉狭意味，千雪孤鸣一挥手，“你要是不愿意骑，那就自己两条腿走，我还不用担心你反悔。”
    “耶~吾一向以诚待人呐，答应好友的事，怎会轻易反悔。”神蛊温皇利落的翻身上马，倒也不追问，也没有这个必要。
     按照对方的性子，哪是有这种雅兴，徒步赏雪的人呢？事出反常必有妖，而这前因后果太过直白，他也没什么点破的心思。
     到底是一番好意，而这人的好意他向来难以推却。
     千雪孤鸣牵着马往前走了一会，却突然笑出声，正在神蛊温皇疑惑的时候，他转过脸问：“温仔，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有次爬山，你也是这样，不肯走了。”
     “哈。还真是难为你还记着。”
     那是少年时代的一件事了。
    彼时三人尚还年少，功力也是浅薄，爬山还不能如此轻快，三人一同去爬山，温皇本不想去，却最终还是被二人拖出来去看日出。
     那山不算险峻，但颇有些高度，才爬到一半，不管千雪如何劝说，神蛊温皇都不愿意再走了。
   “好友，吾是真的走不动了。”神蛊温皇坐到一块大石头上，“吾在此静候两位好友登峰凯旋归来。”
    千雪孤鸣一把拉住明显有些不耐烦的藏镜人，道：“心机温啊，你又在搞什么鬼？”
    “吾一向以诚待人，累了就是累了。”神蛊温皇摇摇扇子，说出的话显得非常敷衍而没有诚意。
    两人都知道这人虽然难以捉摸，却不是什么会随便发难的人，但是问他也不愿讲，走又不肯走，又哪有扔下朋友独自继续游玩的道理？
    既然他不肯说，那就不说。千雪想着，蹲到了神蛊温皇的面前：“那上来，我背你。”
    “唉，好友，吾承受不起啊。”
   “废话少说。你是要我背你，还是要被我和藏A打一顿拖上山顶？”
    一旁摩拳擦掌的藏镜人让这句话后半句的可信度显得极高。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那天他们确实看到了日出，千雪孤鸣背着神蛊温皇爬到了山顶，然而他现在却再也想不起那天的日出景色，只记得背上的人微微的颤抖。
   当时他什么也没问，多年后的今天，他仍旧想得到解答。
   “我们三个人的往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次你是不是在身上试蛊了？”
   “耶~你心里有数，又何须问吾呢。”
   “唉，心机温，你啊…”千雪孤鸣想说的太多，无数的话一齐涌到嘴边却又无话可说，他晃了晃手中的缰绳，“总之，现在是我在给你牵马，你乖乖听我的就是了。”
   “哈。”温皇手中扇子一顿，笑道，“是是是，都听好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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