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声……
海水一下一下奋不顾身冲向岸边的礁石，然后被撞得支离破碎。
一条漂亮的鱼尾在礁石上，几乎要和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
顺着鱼尾向上看，有半截人类的身体。
是人鱼。
他戴着精致的饰品，金属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星星在闪烁。
海上弥漫起一阵淡淡的薄雾，人鱼的脸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听，他在唱歌。
这不算悦耳的歌声，让人难以相信出自一条人鱼之口。他的声音很沙哑，应该是受过伤。
但是歌声里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
他在思念一个人。
听得懂人鱼语的人就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的伴侣……”
他反反复复把一个人的名字放在嘴里咀嚼，眼中的悲怆让人心碎。
村子里的老人说，这条人鱼活了有上百年了，而他的伴侣，是个人类。
接下来也不用我多说，人类的生命不过是昙花一现，怎么能比得上人鱼呢？
这条人鱼倒也是痴情，这么多年日日在这块海礁上唱歌，被人抓了这么多次还没放弃。
我在幼时有幸见过他的伴侣，不过当时他已经七八十有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和他的容貌艳丽的人鱼伴侣，怎么看都有种荒谬至极的感觉。
不过那时的人鱼嗓子还是好的，他会天天给伴侣唱歌。他的伴侣也会伸手抚摸他的头，然后轻轻叹一口气。
他说，“我后悔了，不应该招惹你的。”
“我要是死了，你就走吧，不要再到人类的领域来了。”
“你是自由的，你不属于这里，也不应该被我束缚在这里。”
其实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那条人鱼的伴侣算是很长寿了，他是村子里仅有的几个百岁老人之一。
那时我也已经长大成人了，最后一次见他，却是在他的葬礼上。
小渔村盛行海葬，就是用一艘船把人送进海，好让渔民魂归海里。
他葬礼的那天海上有风暴，本来是不应该在这天下葬的，不过那个人在村子里也没什么相熟的人，大伙匆匆把他往海里一送就离开了。
倒是我仍然存有几分好奇心留了下来，也正是那一天，我看到了我这辈子最震撼的场景。
我看见那条人鱼在海上拥住他的伴侣，然后把他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咬食干净，最后只剩下一副光秃秃的骨架在海里散开，那一片海水被染成血的颜色，在岸上还能闻到淡淡混杂着咸味的血腥味。
人鱼抱着他仅有的一个头骨，死死攥在怀里，仰起脖子悲鸣。
海浪很大，有时一个浪花把他的头顶淹没，然后半晌又露出来。
这个时候出于安全考虑，我已经不能呆着岸边了。
后来再见人鱼时，他手上的头骨不见了，嗓子也哑了。
又过了几十年吧，我从城里返乡，发现那条人鱼已经不在了。
兴许是找到新的伴侣了，又或者是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