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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罪无差】Continent 大陆(一)
一辆亮银色的福特野马在街角拐了个弯,停在大陆酒店门口,前排车门同时打开,钻出来两个银紫头发的年轻人。他们长得如此相似,无论从哪边看,都像是在中间架了一面镜子,映出一模一样的脸与罕见的金色眼睛。
司机随手把车钥匙抛给西装笔挺的门童,他的兄弟从后尾箱里拎出两个巨大的合金行李箱,裸露在外的双臂肌肉绷起,“喂混蛋大哥,你的箱子——”
“呀咧,原来你已经拿了,真是太贴心了。”被喊到的人转过身,语气浮夸地回答,然后伸手从后尾箱里提起一个塑料袋,里面叮铃咣啷的装着罐装汽水和膨化食品,“那么,本大爷就帮你拿这个好了。”
如果不是在大陆酒店门口因为这种幼稚的小事用日语互相嘲讽很丢人,积田【断罪无差】大概真的会把亲爱的弟弟和行李箱扔在原地,带着更重要的碳酸饮料和薯片去开房倒时差——当然,他相信刚保完全可以一个人搞定那两个装着衣物、全套崭新证件、游戏机、日清杯面,以及两筒金币的箱子。
他们走到前台时,上一位客人刚刚离开,接待说了句什么,大约是“欢迎下榻”之类的客套话。
“他是不是说了‘威克先生’?”刚保拖着箱子,正试图单手打开一罐汽水,“等等,我没听错吧,真的是‘那个’威克?”
“本大爷也听到了。”长幸眯起眼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虽然有重名的可能,不过……既然这是纽约,大概就是他了。”
“哈,传说那家伙不是已经退休了吗?”刚保终于撬开了拉环,往嘴里灌了一口,“北美顶尖的杀手约翰•威克,他的命可值不少钞票。”
“本大爷可不会帮你收尸。”长幸嗤笑了声,“你听过那个传闻吧。”
“呀咧呀咧,他曾经在酒吧用一支铅笔杀了三个人的光辉历史吗?”刚保咧开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嘛,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我们兄弟联手,就没有杀不了的……”
“欢迎入住大陆酒店,积田先生。”接待是个西装革履的黑人,戴着细框眼镜,见到他们走近,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你认识我们?”
“几年前我们来的时候也是他。”
“这样啊,随便啦,我又不记这些。”
“你能记住什么?”
“虽然时隔久远,但二位让人印象深刻。”接待彬彬有礼地打断了双胞胎即将开始的反唇相讥,在电脑上调出他们的预订单,“二位是要入住三个晚上?”
“不,四个。”长幸说,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两枚金币放在大理石台子上,对方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用手指轻轻将它们滑了过去。
“我们临时决定去一趟大都会博物馆。”积田刚保斜靠在台子边,补充道,“或许能找到老妈喜欢的礼物……我是说,去打发时间。”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柜台,露出一个掩饰性的笑容。
他的哥哥睨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接待像没有听出任何不妥一般,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面不改色地递过一张磁卡,恰到好处地微笑道:“你们的房卡,积田先生,817房。”
长幸接过房卡,听见他抑扬顿挫的声音:“如果二位想要选购纪念品,那么我冒昧地推荐摩尔瑞迪制衣厂。他们最近推出了一款全新的礼服内衬,我想日本那边应该还没有上架。”
随后,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当然,是会员制。”
长幸颇有兴趣地回过身,“定制?”
“定制。”
“Ok,我知道了。”他摆了摆手。
“很荣幸二位入住大陆酒店。”黑人接待微微低了低眼,最后说道。
电梯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刚才被称作“威克先生”的白种男人仍然等在那里,这回他们有机会好好打量他了。背头,络腮胡,脸上有一些新鲜的伤口,双手神经质地攥着,看起来烦躁不安,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与他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不用想也知道,这个男人随身携带的黑色提包里肯定装着足够让他蹲一辈子监狱的东西,而在大陆酒店,没人想惹麻烦。
“我讨厌礼服。”刚保咬着易拉罐沿,小声嘀咕,“不过倒跟我想的差不多。”
这位就差在脖子上吊块“我不好惹”牌子的威克先生与他们住在同一层楼,甚至就在他们隔壁。那是每层楼唯一位于尖角的房间,四扇窗户紧凑分布在拐弯急促的墙壁上,躺在床上就能对酒店外约七十度角的所有建筑一览无遗,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几年前他们第一次来纽约时住的就是这样的房间,刚保懒洋洋地瘫在窗边的椅子上,说:“我觉得马上就会有四颗子弹同时打穿我的脑袋。”
——不过这完全是杞人忧天,除非活腻了,没人敢在大陆酒店杀人。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大床,会员楼层只有这种单人房,没有哪个杀手会安心与别人住在一起,除了他们。不过幸好这张床足够大,即便睡两个男人也绰绰有余。
刚保身手敏捷地窜进了浴室,长幸用座机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再拿一床被子上来——要他和刚保共用一条被子还不如让他盖地毯。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长幸拆了一袋薯片,打开笔记本电脑敲打起来。过了没一会儿,刚保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出来了,“啊——好爽!”他走过来伸手抓了一把薯片,被长幸拍了回去,“你整天穿那么多真的不热吗?”
“把空调开到16度的人就闭嘴吧。”长幸收了收领口,“本大爷快冷死了。”
刚保把自己摔在床上,懒洋洋地支起脑袋,另一只手拍了拍被子:“来来来,补觉!”“把头发吹干了再睡!”“知道啦知道啦,你越来越像老妈了——”
一趟红眼航班能带来痛苦远超一颗子弹。闹铃响起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光已经彻底灰暗下来。长幸摸索着手机把闹钟划掉,一睁眼又险些被雪亮的荧幕闪瞎,彻彻底底地清醒了。
“喂,起床了。”他把架在他身上的一条腿扔下去,踢了亲弟弟一脚,后者迷迷糊糊地嘟哝了句什么,翻了个身。长幸啧了一声,伸手把被子一掀。
“啊——混蛋大哥!”
长幸无视了弟弟的抗议,利索地把外套和内里的T恤一脱,弯腰从箱子里拣出一件白衬衣。
刚保从地上坐起来,支着柔软的床看向长幸,赤裸的后背上流畅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起伏。它们并不像健美先生的那样沟壑深邃,看起来更加的……柔软,但依然坚韧而富有力量——他当然知道,他们是如此相似,每一根肌肉纤维,每一个细胞,每一条DNA……就像从同一个主体剥离下来的分身。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晚上吃什么?汉堡,还是牛排……我都无所谓啦,好困……”
“我们直接去地下。”长幸将烟灰色西装外套穿上,“动作快点的话还能弄点吃的——在那儿彻底变成酒吧之前。”
“你是说那家伙有可能也在?”
“嗯。”长幸走到穿衣镜前,拿着两条领带在胸前比划,“但他不是重点,我们得去见见管理人。”
“那条细条纹的好看。”刚保说,“也对,毕竟要在他的酒店里杀人……”他露出一个了然而戏谑的笑,“怎么也得通知一下嘛。”
长幸发出一声哼笑,“等你被满世界追杀的时候本大爷可不会救你。”
“啊,真无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刚保已经走到身后,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眯着眼注视着镜子里的他,或者他们。
“好困……”他歪了歪头,柔软的头发贴在长幸的脖颈上,痒乎乎的。长幸条件反射地向另一边躲开,让亲弟弟差点一头撞碎镜子。
出门的时候刚保耽搁了一会儿,他烦躁地扯松有些过紧的领带,刚想甩上门就被长幸一句“房卡拿了?”定住了动作。
“没有。”刚保讪讪地回过身从卡槽里抽出磁卡,长幸抱臂站在走廊上,尽头的房门突然打开了,“我不好惹”大叔面无表情地从黑暗中走出来。长幸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后者则像根本没看见兄弟俩一样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电梯。
“咔。”刚保把门关上,两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向那个男人的背影。
约翰•威克心事重重地掠过走廊,摁下了电梯下行按钮。他的大脑仍然一片混乱,充斥着血腥暴力的想象,幸而那让他成为顶尖杀手的冷血天赋像牢固的枷锁,使心底那头狂暴巨兽不至于失去理智大开杀戒——暂时。
所以他完全没工夫去留意那对住在隔壁的亚裔兄弟——是的,下午等电梯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姑且可以称之为杀手的职业病,使他无意识地审视并记住每个人的特点和异常。除了奇异且显眼的银紫色头发和金色眼睛,他们的身板甚至称不上强壮,也没有释放出危险的信号。当然,他没有瞧不起他们的意思,你看,在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中,他能混到令人闻之色变的顶尖杀手行列并且活着退休,其中一个信条就是“绝不小瞧任何人”。
只不过他的本能已经告诉了他,这两个人对他没有威胁,而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得去酒吧打听点消息,然后找到温斯顿,他能提供不少帮助……
“叮”的一声脆响,约翰•威克走进电梯,转身摁下按钮。在电梯门缓缓关上的一刹那,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窥视钻了进来,那感觉就像被滑腻冰凉的冷血捕食者死死盯住,令他条件反射地汗毛竖起,肌肉紧绷,做好应战准备。
但很快,电梯门便将一切隔绝在外,仿佛方才只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