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你的稿子画完了吗？就等你了。”领导催促的声音从小隔间里传来，许言花乱的眼睛已经分不清色彩，挤着头皮应了声，“马上就好。”眼睛确认，手上保存、发送，手机打卡下班，手机上的“19：59”刚好跳成“20:00”……

        “呼……”许言走出公司大门，外面的天完全黑了。今年的秋天格外短暂，刚脱下短袖就不得不换上毛衣，许言把围巾又裹紧一些，朝着公交站点的方向走，没几步，前方步道上的两排地砖被布篷挡去了大半，隔着雾气蒙蒙的眼镜，面前铁黑色的脚手架让她想起了云雾街的深处。她下意识从外侧绕开，看了眼橙黄的照明灯，就低头继续玩手机等公交车。

        进门、吃饭、洗澡、坐进电脑桌、开电脑，许言登入账号，选择角色，电脑屏幕里的拉拉菲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想起终于加完的班，似乎连这个不轻易对她笑的另一个自己都可爱起来，刚好卡过图，亲友群里响起了电话声，她戴上耳机，几个亲友导师叽叽喳喳地说开了，导师突然问：“米苏，你的主线跑到哪里了？”

        许言点开主线任务清单，说：“马上到教皇厅了。”

        耳机里同时传来几个人努力压抑激动的细微声音，许言只觉得大脑发晕，胸口发热，她深深地吸入一口气，暂时把心中烦闷的心情压抑下去，说：“我都知道的……”

        耳机里的声音顿时安静了。
        “那我们……等下帮你过本吧，初见的机制对豆芽来说挺难的，也别排野人了。”
        听到耳机里导师的声音，许言“嗯”了一声，将视角移动到那个男人身上。

        冰蓝色的短发下，瘦削的面容无比坚毅，一身锁子铠甲在风雪中似乎十分沉重，似黑洞，让人不得不将视线聚焦在他身上。见她仰起头看过来，男人在她的面前单膝跪下。

        “你的膝盖会被冻坏的，你起来啊。”许言在屏幕外急促地喊道。
        但奥尔什方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拉拉菲尔，摸着她的头说：“挚友你终于来了，前面就是教皇厅，准备好了吗？我会和你一起进去的。”
       
        游戏界面没有否定的选项，许言颤抖地点了确认，在新的对话弹出来之前，鼠标在屏幕上闪动，许言不敢去看，却又难以割舍，蓝发的精灵依旧是那副阳光的笑容，似乎能够暖化冰封了千年的伊修加德。

        只是……
        在真正的寒冬过去之前，太阳是不会被这片雪原接纳的，如果那太阳执意要释放自己的热量，那就只能被冰雪再次覆盖。

        泽菲兰的光枪射向矮小的拉拉菲尔，蓝发的骑士奋勇转身，高举印着独角兽纹样的盾牌，屈膝卸力。然而，裂痕从独角兽的脖子处显现，碎裂开来，光枪贯穿盾牌和骑士的胸膛……
        “奥尔什方！”艾默里克大喊，拉拉菲尔惊愕地站在原地，再无法动弹，只感觉自己的灵正和一种捉摸不到的灵一起消散。
        “振作点！”蓝发骑士没有应答，只是将手伸向米苏，米苏的眼泪夺眶而出，落进两人紧握的手掌缝隙里。

        “英雄……可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他守护了自己的挚友和伊修加德的盟友，安静地阖上了眼睛。

        屏幕外，许言哭倒在电脑桌前，正因为知道那是所谓的游戏动画，连释放治疗技能的动作都做不了，才更觉得无能为力。难以接受那人死了，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再也见不到他了，要是以后和豆芽一起去巨龙首，能看到的只有一张椅子了。

        “米苏……”耳机里，几个亲友导师也不再出声，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声，“别难受了，以后还会有新老公的。”
        “可他死了就真的没有另一个同样的人了。”米苏把声音藏在胳膊里，听起来很模糊，那人也不再开腔。
        “继续跑主线吧，说不定还能再见到。”有人安慰道，米苏吸了吸鼻子，揩干眼泪，角色还停留在教皇厅的门口，许言控制她转过身来，拉拉菲尔面无表情，不知是没了灵魂，还是将所有的情绪藏进了灵魂的更深处。

        再次见到他是在云廊之上，为了拆下龙眼，米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直到一只宽大的手掌附上了她小小的手背，仅仅能感受到一分温暖，却仿佛极大的力量灌入胸口。等到她将龙眼剥离扔下云海，奥尔什方和伊塞勒的身影同邪龙的幻影一同消散。
        “再见。”看见奥尔什方回头时的笑容，许言绷不住情绪，流着泪与他道别。像是隔着屏幕听到了她的声音，奥尔什方嘴唇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许言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凑得近了去看，奥尔什方却带着那微笑，缓缓消散在云廊上。
        “很快就能与你见面了。”

        一切如常。
        刚吃完午饭，许言坐在自己办公的电脑桌前，北方已经开始下雪，南边也冷得要命，处在中间地段的她往手心呼了口热气，“好冷啊。”
        “喝奶茶拼单吗？”她点开app，探头问对面的同事。
        同事一脸嫌弃，“点什么外卖，走，下楼去，旁边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店员还是一个大帅哥呢。”
        “可是外面好冷。”许言回她。
        “我请你行吗？陪我去看帅哥。这是他们的样品单，你顺便看一下。”
        同事扔给她一张单子，许言一眼就看到了主打的“伊修加德奶茶”，她开始兴奋得大叫，“怎么会有这个？”
        同事赶紧按住她，“别激动，怎么了？”
        她解释道：“这是他为我做的东西。”
        “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游戏，游戏！伊修加德奶茶是游戏里一个角色给我的。”米苏手舞足蹈地解释。
        同事若有所思，突然想到，“这样啊，是你桌面上那人吧，”同事走到她这边，指着躺倒在屏幕上的那人。
        米苏乐了，“你怎么会知道？”
        “嗯……早上奶茶店门口有一个帅哥发传单，蓝发的挺显眼，和他差不多，我还以为是cosplay，现在一想，还真可能是。”
        “真的，快带我去看一看。”米苏兴奋地拉着同事下楼，同事见她那欢脱样，更觉得好笑。

        “雪之家……”许言站在奶茶店外，看着店名愣神，“早上路过的时候我看到了，但这里还没开门。”
        “噗，谁让你每天都那么早？”同事拉她进去，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儿围在点单台前，一道蓝发的身影正认真地将奶茶递过去，引得几个女孩儿窃喜。许言看到他的时候已经定住了，那道身影也是，随即立刻换上了真挚的笑容。
        “英雄阁下可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眼泪夺眶而出，许言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眼睛的酸胀，热泪只是“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在同事的一声惊呼里，他走到许言近前蹲下，抬手抚摸她的头，像屏幕里那样。
        “是我啊，终于见到你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