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阶段：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有原创人物出场
公寓是独栋的，老板有钱
上下一起发

圣诞番外（上）

可以就开始：
————————


  今年的圣诞节没有下雪。
  冬日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暖融融的，前些日子积攒的雪还没来得及化。年轻人一大早就蹲到台阶上晒太阳去了。有人牵着马招摇过市，街上多了些行人，但不是很多。年轻人托着腮，懒洋洋地看路面的积雪软绵绵地陷下，凹成一列整齐晶亮的马蹄印。
  银灰在擦窗户上凝了一层的冰霜。晶莹的固态水汇成霜花细密精致的脉络，光子在其中奔流，它们在其中穿梭、折射，遵循自己的本性，于是光影在昏暗的壁纸上绘成一幅没有边际的、精妙绝伦的画作。
  银灰擦了半块窗户，菲林愉悦抖动的耳廓阴影与光线在壁纸上施展的精妙把戏相映成趣。接着，他把起居室一整扇采光绝佳的大窗都擦干净了。玻璃晶莹透亮，太阳毫无阻碍地钻进起居室，像只猫一样窝在扶手椅里。
  银灰熄掉壁炉，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享受难得填满了公寓的阳光。太阳把木质的地板烤得暖烘烘的。老天保佑。没有比伦蒂尼姆冬天的阳光更好的圣诞礼物啦。
  这儿其实没有谢拉格那样严寒。但是冷、透骨的冷。多雨的天气、极高的空气湿度，寒风能顺着任何一点潮意钻进人的骨头里。当然啦，银灰不会说他冷，尽管雪豹的皮毛也挡不住彻骨的寒意，但一个谢拉格人的耐寒能力是与生俱来的。
  年轻人就不一样了，前些天更冷一点的时候，他会抱着毯子缩在壁炉前，一边哆哆嗦嗦地想念伏特加，一边哭丧着脸卖惨一边趁机去抓银灰的雪豹尾巴——银灰当然没让他得逞。
  说到年轻人……那个连名字都遮遮掩掩的家伙，他跑哪儿去了？
  沙发就挨着窗台，银灰朝窗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团在旧羊绒风衣里的毛绒绒的黑发脑袋长在刚扫过雪的台阶上。
  “……”
  那件风衣只适合秋天穿，太单薄了，他不是很怕冷？
  银灰漫不经心地想，正考虑要不要开窗给下头丢一件羽绒大衣，然后，他看到那个脑袋突然开始播放莎士比亚——
  往来的路人拿奇异的眼光看他，坐在公寓门口的年轻人浑不在意，自得其乐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朗诵是即兴的，不时夹杂各种突兀的大笑。
  那声音中气十足，响亮得在室内的银灰都能听见——十四行诗和戏剧台词混杂，到后来也不局限于莎士比亚，惠特曼、拜伦、雪莱、波德莱尔和各类戏词轮番上阵，偶尔还夹杂几句银灰没听过的，其本人的特色是上句不接下句，前言不搭后语，从吉卜赛人跳到麦克白，从唐璜跳到四季，然后是一阵喘不上气来的哈哈大笑，然后是一边狂笑一边分饰两角自己对自己来了段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脉脉含情……总而言之，是那颗天马行空——极度混乱——又莫名其妙非常自洽的学识渊博的大脑能捣鼓出来的鬼玩意儿。
  ……算了，比窝在房间里光荼毒他要好。
  又想到从一星期前开始，这家伙念念不忘姜饼小人，银灰就头疼。
  他在伦蒂尼姆生活了五年了，年年圣诞都吃姜饼小人，这玩意儿委实没什么好吃的，含糖量极高的蜂蜜和蛋白霜——对银灰来说，这种维多利亚传统的节日饼干实在太甜了。作为一只肉食菲林，他对腌制入味、塞得鼓鼓囊囊、烘烤得肉香扑鼻的圣诞火鸡更有兴趣……虽然他们谁都不会做，天知道，两个成年人凑在一块儿，成天就靠着蹭饭、沙拉和三明治过活。
  但他们的房东——伟大的、红头发的珍妮女士热爱烹饪！由于她是独自居住，在伦蒂尼姆又没什么亲戚，所以每一年，她都会邀请朋友和房客一起过节。今年也不例外，她邀请了银灰和年轻人赴她的圣诞聚会。
  珍妮在这条街上开了一家花店，就在他们隔壁，她自己就住在花店里。她的二楼有足够宽敞而且装备齐全的半开放式厨房和一个采光良好的客厅，三楼的起居室打开窗就和年轻人的卧室窗户相对，年轻人就经常通过这扇窗户从珍妮那儿拿到两人份的下午茶甜点。
  昨天他和年轻人帮着珍妮装饰了圣诞树——喏，就在她的花店里摆着呢，他们晚上还得早些过去帮忙——鉴于艾雅法拉和她的父亲、玫兰莎小姐、格拉尼小姐和慕斯小姐都会过来，而那些姜饼小人需要蛋白霜来点上眼睛和描边——年轻人对此跃跃欲试来着，但想想他狗窝似的卧室和狗爬似的字，银灰只能祈祷他不会弄得太糟。


  老式座钟敲了十下，和着远方伊丽莎白塔庄严的钟声。
  电话铃响了。
  正在晒太阳的大雪豹不情不愿地从阳光充足的布艺沙发上爬起来，耷拉着耳朵走到晒不到光的门廊，提起话筒接电话，毛绒绒的雪豹尾巴烦躁地来回甩动。这座房子有些年头了，安置的还是老派的拨号机，黄铜的话筒把手磨得有些旧，仍然运作良好。
  尽管被迫离开阳光充沛的起居室令他烦躁，但接起电话开口时，希瓦艾什少爷的声线仍是一贯的平淡：“你好？”
  “Help！Help！这里是珍妮，我需要帮助！”
  圣诞聚会的晚餐厨师珍妮女士派发了任务：她需要火鸡佐料——她不小心把香料和盐给洒了，但是火鸡最迟下午就得开始腌制。
  “记得把那个在街上乱七八糟念台词的家伙拎回来，给他找点事做。”珍妮女士对此毫不客气地说，“辛普森太太打电话跟我抱怨，说她的小孙子被吵醒了。”
  “好的。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了……不过，下午你们可以去圣诞集市逛逛，Mr. Youngman*是第一次在伦蒂尼姆过圣诞吧？他大概会感兴趣的，你知道，节日气氛，记得砍价。”
  于是银灰回到起居室，开了窗，朝下头公寓门口台阶上大声扰民的年轻人喊：“我们等会儿得去帮珍妮买佐料。”
  下头的混沌诗歌戏剧乱读机充耳不闻，仍然在快乐地发疯。
  “……喂！”
  年轻人慢吞吞抬起了头。
  “哦，你在叫我吗？”
  “当然在叫你——所以说，你的名字到底是什么？”银灰对此耿耿于怀很久了——这家伙从他的导师那儿知道了他的全名，而银灰呢？银灰至今只知道“博士”和该死的“Mr. Youngman”！
  年轻人仰着头看他，对他眨了眨眼，看起来颇有几分纯良无辜的意味。
  下一秒，他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目光含情脉脉，声线饱含感情地咏叹道：“我没法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敬爱的神明！我痛恨我自己的名字，因为它是你的仇敌；要是把它写在纸上，我一定把这几个字撕成粉——阿嚏——粉——阿嚏——碎——咳咳咳咳咳……”*
  银灰：“……”
  银灰：“所以罗密欧先生，你可以先回屋加两件衣服吗？”
  台阶上瘫着的某不知名罗密欧对着正上方窗台上的朱丽叶先生连打好几个喷嚏之后，一边弓着脊背咳嗽，一边腾出一只手朝头上比了个“OK”。


  出门的时候，年轻人老老实实地套上了羽绒大衣。
  银灰轻车熟路地往超市走。年轻人就老老实实跟着，不时打个喷嚏，看上去像是刚疯完没电了。偶尔还是本能地对一些构图绝妙的画面迈不开步。银灰也不催他，等这家伙反应过来大呼小叫要写日记，反正年轻人看一遍就能把所有细节都记在脑子里。
  他们很快采购完毕，香料和盐，一些水果，以及年轻人偷偷摸摸往购物车里扔的口粮。银灰沉默地看着零食越来越多，最终忍无可忍扔回去一半——三种黄油、五种乳酪、各式各样的坚果，用珍妮女士的话说：他其实是个札拉克*吧？
  银灰深以为然。
  “我就是屯着用来拌沙拉……”年轻人垂死挣扎。
  “我相信你会在一周内解决完毕。”银灰冷酷无情地说。
  “……”被说中了。
  结账的时候当然还是银灰付钱——用他倒霉导师的卡。他的导师可以说和博士关系真的很好了，虽然年轻人下了讲台和学术会议桌就死活不认“博士”这个称呼，但导师见怪不怪，还硬给银灰塞了张卡，无奈又熟练地说总不能看老友自己把自己整得饿死街头，也不知道国际贸易和矿石病研究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领域，他们是怎么成为忘年交的……
  此时的银灰还不知道博士在罗德岛还负责卖赤金商业谈判这回事。
  “我想吃哈尔金酒店*的巧克力下午茶……”
  “不行。”
  “今天是圣诞嘛，破例一次？”
  “想都别想。”


  推开珍妮花店的门，年轻人又去逗弄门口那几盆含羞草，银灰熟练地把人拎回来，将香料和盐递给红发的花店老板娘。
  钟敲了十二下。
  “啊，都中午了。”珍妮将她手上那束红白相间的玫瑰包好，仔仔细细地系上丝带蝴蝶结，这才长舒了口气，“谢谢你们的调料，这可帮大忙啦。要不要一起吃顿……”午餐？
  珍妮转头，只见银灰和年轻人已经熟门熟路地在休息区坐下，两人一齐点头。
  年轻人：“上次的炖牛肉很好吃。”
  银灰矜持地点头：“您的厨艺真是好极了，女士。”
  珍妮：“……”
  珍妮：“我是你们的房东不是管家！*”


————————
* 1 Mr. Youngman来自前文设定——第二幕，是博士按某种神奇的起名法编的假名
  2 “我没法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敬爱的神明。我痛恨我自己的名字，因为它是你的仇敌；要是把它写在纸上，我一定把这几个字撕成粉碎。”——《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二幕在花园里的罗密欧台词
  3 札拉克，清道夫的种族，就是鼠
  4 哈尔金酒店，伦敦贝尔格莱维亚区Halkin街，巧克力下午茶非常有名，我流博士热爱高脂食品
  5 福尔摩斯梗：哈德森太太：夏洛克！我是你的房东不是你的管家！

日常有种老夫老妻的既视感（？）
房东珍妮和银灰的导师都是原创人物，私设银灰读的国贸毕竟日后创业方向挺对口的？
博士朋友遍布学界（）台上温和睿智罗德岛博士，台下疯癫沙雕强迫症旅人
博士朋友：我们都习惯了。
老妈子银灰：在家养妹妹，留学养博士，我太难了。

---

圣诞番外（下）

可以就开始：
————————


  海德公园冬日仙境，圣诞集市*。
  站在挂满玩偶的射击气球摊子前，看着银灰给他装弹珠的时候，年轻人还在发呆。
  “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啊。”年轻人说。
  “……想要哪个？你不是一直看着这边吗？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啊？有吗？算了，你来吧，我想要那只白色的。”
  “哪个？”
  “最上面那个，看着像老虎还是猫的。”
  银灰：“……那是雪豹。”
  年轻人：“哦，我想要那个。”
  从谢拉格来的大雪豹抖了抖耳朵，拿不准年轻人是不是故意的。

  “烤肠只能吃一根，等会儿还有圣诞大餐。给你的姜饼小人留点胃……喂？”
  年轻人停在原地，在往来穿梭的人流中仰头看圣诞集市里唯一一架摩天轮。
  摩天轮上五光十色地闪着灯，体量并不太大——毕竟冬日仙境是只在圣诞前后出现的游乐场所，而非固定于此的大游乐园。圣诞期间来到伦蒂尼姆的游客，十有八九要来体会一下海德公园一年一度、颇负盛名的冬日仙境，这里是伦蒂尼姆最出名的圣诞集市，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博士站在往来的人潮中，听见遥远的、幼小的卡特斯女孩的声音说：“博士！我想坐那个！”
  他的同事兼朋友——算是朋友吧，当时他们还没熟到那份上——凯尔希所长说：“去吧。”
  另一个成年卡特斯女性*站在凯尔希身边，她蹲下身，为小小一只的卡特斯女孩儿整理兜帽，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洋溢着疼爱与温柔。
  她说：“我和凯尔希在下面等你们，不要乱动舱门，听博士的话，好吗？阿米娅，我亲爱的小兔子。”
  小兔子阿米娅扬着快乐的笑容，用力点点头，牵着他的手雀跃地往摩天轮奔跑——

  一种强烈的、荒诞却深刻的神经反射驱使他反手攥着青年菲林的大衣袖子就往人群外挤。银灰不明所以地博士被一路攥着逆着人流小步快跑，一路跑出冬日仙境，将人流与摩天轮都远远抛在身后。

  现实逐步崩塌——爆炸、法术、感染者——源石爆破物——鲜血淋漓扒开舱门的女人的手——源石碎片溅射的噩梦般的角度——火光、轰鸣、震响——横飞的血肉、颤抖的残肢、面目全非的尸骸——
  咬着牙强忍哭泣的小兔子。

  他的大脑牢牢记住了如下反射：站在摩天轮下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可怕的主意。

  银灰眼看突然发疯的黑发年轻人越跑越脱力，手指打颤，面色苍白，于是顿住脚步，把博士往回扯。
  博士单薄的身影一个踉跄，啪的一声面朝下直挺挺地摔水泥地上了。
  “你怎么了？”
  “……”
  “我这里还有些烤肠。”银灰把自己那一份冒着油香的纸袋拱手相让，“还要吃吗？”
  年轻人自己爬了起来，眼角磕破了皮，鼻尖磨破沾了灰，他一反常态，一言不发。
  “……这个。”银灰俯身捡起落到草坪上的雪豹玩偶，“我可打了三枪才赢到的，拿着。”
  博士默不作声地把小雪豹玩偶抱着。
  “还有这个。”
  一个小小的红色礼物袋，非常小，只有几个指头那么大。
  银灰直接把小礼物袋塞进博士口袋。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灰，然后牵着默不作声的黑发年轻人往前走。
  银灰什么也没问，他知道他什么也问不出来。这个突兀闯进他的生活的家伙浑身上下都是谜，除了他应允的战术指导，他至今没能从这家伙身上获得更多信息。
  他先牵着丢了魂似的年轻人走出公园，在附近找到了一家还没关门的小药店，买了酒精棉、碘酒和纱布。他牵着博士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给他处理鼻子上和眼角的伤口。
  年轻人的皮肤看起来有些过于白了，但银灰想想他过去两个月都因为怕冷而恨不得长在壁炉前死也不出门，就觉得情有可原。他的五官称得上俊秀，脸上挂彩的模样更显无辜与温和，要银灰说——如果他不老是发神经，以他在讲座和会议桌上展示的、被称作“博士”的一面而言，他算得上一个十分具有人格魅力的人。
  学识渊博、涉猎甚广、具有相当的领导力和相当果断大胆的决策能力，近乎神经质地热爱文学、艺术与一切美——银灰说不好他最近会购买维多利亚皇家剧院的票是不是出于长期被戏剧台词洗脑的缘故。
  无论如何。
  银灰给年轻人眼角的伤口贴上纱布，妥帖地为他拨开碎发。
  年轻人双眼无神，仍沉浸在灰暗的记忆洪流之中。
  无论如何……唔，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年轻人在出租车上短暂地挣脱了过去的泥沼。
  ……他的人生总是在一个操蛋的回忆和另一个操蛋的回忆之间动荡。总是想起，总是陷入，总是措手不及，又令人徒生无力。
  天空羞羞涩涩地飘下轻柔的细雪，碰到车窗上，就化为水滴往下滑落，路灯渐次亮起，透过雪花与水滴的光影绰绰略过昏暗的车厢。
  年轻人躺在车厢营造的半块黑暗里，望着叫他讨厌的灯光在城市中弥漫、散射，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撑着椅背坐了起来。
  “谢谢。”
  “举手之劳。”
  “这是什么？”年轻人从口袋里取出青年菲林塞给他的那个小小的礼物袋，红色的礼物袋，墨绿的绸带蝴蝶结，很有节日气氛。
  “礼物。”银灰言简意赅。
  “我可以拆吗？”
  “礼物的意义不就在于接受者拆开礼物时的反应吗？”
  “说的没错……不过……呃。”
  一只小水晶球连着金属短链卡扣，只有指头大小，玻璃球里堆了个圣诞气息浓郁的红帽子雪人，鹅毛雪似的白絮晃晃悠悠地往下沉淀。
  一个钥匙扣。
  更正，很有节日气氛的钥匙扣。
  “……”年轻人捏着那颗水晶球摇晃，“我说……”
  “嗯？”
  “你不是就打算送这个当我的圣诞礼物吧？”年轻人难以置信地说：“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见鬼。年轻人冷静地想，如果他敢点头，那就让那份罗德岛博士提前两个月亲自整理的厚得要命的各大势力国度进出口商业调查与前景预测与个人剖析总之费时费力准备良久的圣诞礼物见鬼去。
  “当然不是。”银灰弯了弯眼睛，不知道被他的哪句话或哪个表情取悦了，“你的礼物在珍妮的圣诞树下，第二天早上才能拆圣诞礼物，记得吗？”
  “……噢。”年轻人说，“那为什么给我这个？”
  “就是礼物。”银灰说，“想送就送了。我买了很多，这里还有。”
  年轻人瞟了一眼青年菲林的长风衣口袋，里面兜着满满当当的小礼物袋，和他手里的这个没什么两样。
  “哪来的？”
  “我在圣诞集市买的。”银灰说，“难得来一次，总要买点纪念品。”
  年轻人顺手把钥匙扣塞进了内袋，嘟哝：“你说的好像你是个第一次逛圣诞集市的外地游客。”
  “我的确是。”青年菲林动了动耳尖，语气难得轻柔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来圣诞集市。”
  他也的确是此地的过客。
  谢拉格不过圣诞节，也没有圣诞集市。他当然要给家里人带纪念品，他还坚持每个月给家里寄一张明信片呢。
  口袋里还有五个礼物，都不过是一些钥匙扣，非常小，但他总觉得它们沉甸甸的，像他对恩雅、恩希亚、讯使和角峰的思念一样沉，像故土飘扬的风雪一样重。
  一个给恩雅，她应当喜欢这个藏蓝色的；一个给恩希亚，她适合生机勃勃的嫩绿色；一个给讯使，他总像灰色一样藏在阴影里；一个给角峰，他铁灰色的制服适合搭配一点紫色。
  最后，这个没有颜色的属于我。
  至于年轻人的红色——行行好吧，这钥匙扣一共就六种颜色。


  珍妮花店关了门，女主人正在厨房里忙活。小个子的骑警小姐早早就结束了巡逻，跑来帮忙了。
  “格拉尼——不对，不是这样擀的。”珍妮叹了口气，从手忙脚乱的库兰塔*少女手里接过擀面杖，“我来擀吧，亲爱的，你可以用模具印出些形状来……唉唉唉，要沾点油。”
  “是这样吗？哇啊——对不起！”
  “没事没事，只是混进了更多的油……而已……我按比例再拌进面粉和香料……老天保佑，希望能成。”
  “好的！珍妮，给你面粉。”
  “谢谢……等等？这个面团的手感好像不是很对我的老天哪这是高筋粉——”
  在两人坚持不懈的一个拆家一个补墙的努力下，七歪八扭厚薄不均部分焦糊的姜饼小人出炉了。
  格拉尼挠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像不太成功嘛啊哈哈哈哈哈哈……”
  格拉尼：“咳，下一炉一定会更好的！”
  “……”珍妮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像缺胳膊断腿的姜饼人一样惨不忍睹，她深深吸气，露出一个温柔灿烂得不可逼视的笑容，对厨房杀手格拉尼骑警小姐体贴地说：“格拉尼巡逻了一天一定累了，快去沙发上坐着休息吧，准备了你喜欢的炎国茶。我已经做了好多年的圣诞大餐啦，我自己就可以的，没事没事真的不需要帮忙求求你了我的老天——我是说或许你可以帮我下楼取一束玫瑰，你看，桌上的花有些枯了……”

  一辆出租车停在珍妮花店门口，很快，女主人的两个房客就披着一身薄雪推门而入。
  “啊，外面下雪了啊。”下楼取玫瑰花的格拉尼高兴地朝他们招手，“圣诞快乐，两位，珍妮在等你们呢。圣诞集市怎么样……你的脸怎么了？”
  银灰点了点头，“圣诞快乐，格拉尼小姐。他……”
  “我摔了一跤。”年轻人语气真挚地说，“圣诞快乐。圣诞集市挺不错的，那里的气球摊子还是蛮好打的。啊，如果英勇的骑警小姐亲至，一定能一枪子儿一个奖品。”
  银灰：“？”但是明明你的奖品都是我帮你打的？
  银灰安静地瞥了他一眼。
  年轻人毫无所觉地继续用真诚的语调对挠着头摆手的骑警小姐说：“不过冬日仙境会持续好一段时间呢，格拉尼可以抽空和朋友一起去一趟。顺带一提，那里的烤肠味道还不错，我看他们用的是图灵根香肠*。”
  银灰：“……的确是图林根香肠。”但这不是在车上年轻人啃他让出的那份烤肠的时候从他这里问来的？
  “走，银灰，我们给珍妮帮忙去，我们的安全可全托付于格拉尼小姐啦！”
  “放心！有我在，没有人能打断圣诞大餐的准备进程！”骑警小姐斗志昂扬地举起了她的折叠式长枪*，“骑警格拉尼乐意为您效劳！”

  “来得正好！”珍妮大厨大手一挥，“来，蛋白霜我给你装裱花袋里了……你的脸怎么啦？”
  “没什么，摔了一跤。”年轻人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双眼发亮：“姜饼小人在哪？”
  “没事就好，喏，哪儿。我得去看着火鸡，你们谁能来帮我捣一下鹰嘴豆泥？”
  “乐意效劳，女士。”银灰接过了煮透了的鹰嘴豆，松开袖扣，将衬衫的长袖往上翻折，露出精壮的手臂线条。
  年轻人不由多看了一眼，但仅仅是一眼，然后他兴高采烈地扑向了他心心念念的姜饼小人。
  “什么鬼？”年轻人惊恐地尖叫：“这才不是我的姜饼小人！”
  格拉尼抱着花瓶尴尬地咳了一声，假装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换花机器，抱着换下来的玫瑰花咚咚咚急速下楼。
  珍妮：“……闭嘴然后干你的活。”

  在年轻人第五次试图用白白的蛋白霜给残缺的姜饼人画某不可描述器官的时候，他被忍无可忍的房东女士轰下楼。
  “它们已经四肢不全了！”年轻人悲愤地扒着楼梯扶手不肯滚下去，“你怎么能忍心让它们没有第五肢！”
  银灰假装他什么也没听见，无动于衷地背对战场捣他的鹰嘴豆泥。
  “滚你的蛋！没有第五肢！它们已经死了！等会儿还有可爱的女孩子要过来，你们都离我家姜饼人的尸体远一点！你……啊，慕斯！”珍妮女士的音调惊喜地上扬：“慕斯来了！”
  年轻人立刻就放手麻溜地滚了。
  “呃……”站在楼梯口的甜点师小姐不甚肯定地问：“什么是第五肢？”
  “没有没有可爱的小姐那是我瞎说的哎呦——”
  年轻人被一根从天而降的沾满油和面粉的擀面杖解决了。珍妮把自己的红发往耳后撩了撩，理了理围裙，特别温和地说：“没有，那只是个玩笑。圣诞快乐，慕斯。”
  “圣诞快乐！”慕斯把手里的纸袋递给珍妮，新绿色的眼睛温柔地弯起：“这是奶盐泡芙哦，希望你能喜欢！”
  珍妮打开纸袋往里面瞧——焦黄诱人的酥皮、美妙的奶油甜香、满满当当挤满纸袋的长条泡芙*——珍妮感动得当场就拿起一只嗷呜一口。
  “这也太好吃了吧！不愧是瓦莱丽蛋糕店的甜点师！”珍妮眼泪汪汪：“外酥内软，外面的酥皮甚至还是温热的！里面的海盐奶油夹心又是冷的！怎么做到的！”
  慕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那是因为奶油是刚刚才注进去的啦。我哥哥开车送我过来，所以我就下车前才把奶油注进去……这个口感很棒吧！我大哥以为我不注意，在车上就偷吃了好几个呢，他最喜欢泡芙了。”
  “啊。你哥哥回去了吗？可以叫他进来坐坐，喝杯茶什么的？”
  “回去了，他急着回家呢。”慕斯捂着嘴笑，“他再不回去，没有人分食物，估计烤火鸡就没他的份啦。这还是我第一次和朋友一起过圣诞呢，哥哥姐姐都很高兴我能和朋友一起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看看眼前温温柔柔的甜点师小姐，珍妮觉得她的姜饼小人又活了。

  “前辈——还有格拉尼！”少女火山学家明亮的嗓音从楼下传来：“圣诞快乐！”
  卡普里尼教授*的声音也从楼下传来：“圣诞快乐，博士。你的脸……”
  “不小心摔了一跤，你们怎么每个人都要先问候一下我的脸？还有，是Mr. Youngman，没有博士。”年轻人严肃地纠正，接着高兴地给了卡普里尼教授和卡普里尼少女一个拥抱：“圣诞快乐！”
  他和格拉尼正咬着慕斯带来的泡芙蹲在圣诞树下猜礼物。圣诞树在一楼，挂满了小彩灯、小雪人、小铃铛、小拐杖糖和小圣诞帽，顶上那颗“正得不行”的金色星星是身高一米九二的银灰踩着椅子放上去的，通了电就显得流光溢彩，树下堆着包装精美的礼物。
  “啊，这是我和爸爸的礼物，是放这里吗？前辈？”
  “就放那里，打乱了堆起来，堆着好看就行。”年轻人帮着艾雅法拉接过她父亲手中的超大号手提袋，被礼物的重量吓到了，他努力地把它拖到圣诞树下。
  “这是什么？”年轻人从手提袋里搬出好几件沉甸甸的礼物，每一件都差不多重，“这个重量……不会每个人都是一摞书吧？”
  艾雅法拉：“前辈居然这么快就猜到了！好厉害！”
  年轻人：“……谢谢。不过你们卡普里尼都这么健壮的吗？”
  想到源石技艺学院教授单手拎提袋举重若轻的模样，年轻人觉得现在的罗德岛大概只有Ace能拥有与之媲美的臂力*。
  卡普里尼教授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格拉尼：“啊？这样就是健壮吗？嘿咻……哇真的好重！但是马马虎虎啦。”
  骑警小姐把那堆超重的礼物搬回手提袋里，把手提袋当哑铃举：“会拖累行动但是还好……是博士你体能太弱了，这样可不行，要多加锻炼啊，哪怕是我，也会有鞭长莫及的时候的！”
  “没有博士！没有博士！”年轻人瞪眼，“是Mr.Youngman！”
  “反正等你回了罗德岛*，还是叫博士嘛……好啦好啦，Mr. Youngman。”

  “那个……圣诞快乐……”门上摇铃叮铃一响，玫兰莎香薰品牌尚未成年的大小姐向热闹的花店当中探入半张脸：“这里是……珍妮花店吗？”
  “啊，当然，‘玫兰莎’小姐，圣诞快乐。您的新裙子很好看，是东国的风格吗？”年轻人非常绅士地为她开门，“欢迎欢迎，礼物摆到树下，很快就有圣诞大餐吃啦！我们特别邀请到了瓦莱丽蛋糕店的甜点师和来自谢拉格的远客为我们精心烹制美食，敬请期待——等等银灰你干嘛？”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的银灰把年轻人整个拎到店铺休息区的沙发上，“以免你被我们的主厨谋杀。这是伤药，这是镜子，你脸上的纱布渗血了。”
  “哦。”
  “自己换纱布，换完上来摆餐桌。”银灰不厌其烦地说：“在珍妮把你真的杀了之前——你知道她刚刚手里拿着蛋糕刀吗？刚刚被擀面杖敲哪了？”
  “呃，擀面杖没敲中我。”年轻人摸摸鼻子上的伤口，他体能不行，但以他多年担任战术指挥的经历，躲避能力还是有的——珍妮平时也扔什么都砸不中他。
  银灰点点头，回楼上去了。
  性格活泼的格拉尼和艾雅法拉已经拉着玫兰莎在圣诞树下继续猜礼物了。没有人监督，于是年轻人意思意思给自己眼角重新贴了块纱布，也没有再擦碘酒或伤药，就这么上楼去了。希望他不好好配合治疗的坏习惯能在他贴得歪歪扭扭的纱布下藏得久一些。
  他很快铺好桌布，摆好碗碟刀叉，将格拉尼换过的玫瑰取出，剪枝掐叶地整理了一下，把它仔细地重新插入窄口花瓶中，摆在长餐桌中央。为了这束香槟玫瑰，他特地选取了一张漂亮繁复的蕾丝勾边桌布，然后选取了瓷白金边的瓷质餐具和银刀叉。没有人会质疑年轻人的审美，毕竟他对此已如此狂热。


  一群并无信仰的人在餐桌上祷告。
  女主人率先起身，在烤得冒油的圣诞火鸡上切下第一刀，然后人们迅速分食，女主人为每位客人都准备了足够的食物，瓦莱丽甜点师小姐烤制的小圆面包很快就佐着奶油被消灭得一干二净。每个人都赞不绝口，女主人为成年的客人们倒上一些她自酿的蜜酒，未成年的客人则端着果汁或茶。它们一同举杯——
  “致明日。”博士说。
  “致未来。”银灰说。
  “致这个时代，致在座的朋友们，致这座美丽的城市，致一切美好之物！”年轻人扬起唇角，大声说。
  “致朋友。”慕斯轻声说。
  “致学识！”艾雅法拉和她的父亲说。
  “致一切值得守护之物！”格拉尼笑着说。
  “致……”玫兰莎家族已不幸感染矿石病*的大小姐犹豫着，低声说：“致梦想。”
  “致每年的圣诞火鸡。”珍妮郑重地说，“干杯！”
  “干杯——！”
  他们碰了杯。

  你知道为什么天狼星、南河三与参宿四能在冬季的星空中构成近似等边的三角形么？*
  ……我也不知道。
  就像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未来的人生中，还能度过多少像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光。
  疾病与天灾、时代与命运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他们上方，但幸运的是，这阴影目前只为罗德岛的博士带来了负荷。而罗德岛的博士？他早就被年轻人扔到千里之外的约克郡*去啦。谁也别想叫他现在把他给找回来。
  至少这一刻，他们每个人都感到温暖与幸福。


  第二天早晨。
  “艾雅法拉居然知道我喜欢这类书！”格拉尼欢呼：“好多游记和风土人情的书！”
  “啊，玫兰莎的香薰好好闻！是橙花的香气呢！”
  “维多利亚博物馆联名的限量杯子！慕斯你是天使！”
  “这些都是食谱吗！好多！”
  “这串琥珀手链好好看啊！”
  “唔……围巾……很暖和。”
  “我——的——老——天——啊——”年轻人的尖叫盖过了一切，盖过了几位女士的交谈，盖过了还在睡觉的卡普里尼教授的呼噜，盖过了格拉尼持续惊喜的欢呼，盖过了银灰捧着来自博士的礼物刚来得及开口的“你……”
  “我的老天我的老天我的老天银灰！！！”年轻人抱着来自谢拉格大雪豹的礼物冲过来，跳起来在青年菲林脸上猛亲一口，失智尖叫：“我爱死你了啊啊啊啊啊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居然如此懂我我想要这个好久了呜啊啊啊啊啊啊！！！！！”
  银灰：“……”
  银灰裂了。
  年轻人的礼物盒里，安静地躺着一架配置高昂的照相机，金属外壳在蒙蒙晨光下安静地反光。


————————
*1 海德公园冬日仙境有圣诞集市，整个十二月都开放，一般是一月头才关闭，是英国最出名的圣诞集市。除了贵啥都好，不用门票但玩项目啥的都要花钱。
2 阿米娅的妈妈，人物私设，游乐园袭击事件也是私设（那时候博士还年轻没见过多少血所以大概患上了ptsd）
3 库兰塔，小马，格拉尼的种族，格拉尼厨房杀手是私设
4 圣诞集市上的小吃德国烤肠，由于著名的纽伦堡烤肠实在太小个了，于是找了一下，那边的德国烤肠个头大概是图林根烤香肠，必须用木炭烤制的150g大肠仔
5 来自格拉尼晋升记录：
干员格拉尼使用的轻骑枪，武器整体设计为折叠式，展开前可作为战术短枪使用，展开后可作为标准轻骑长枪发动冲锋。
作为警用制式长枪，虽然威力不足以穿透重甲，但灵活运用的话会让任何小视它的人付出惨重代价。
6 长条泡芙，其实是法式泡芙，法国人喜欢把泡芙做成长条的。慕斯依照现有资料暗示可能是从法国移民到维多利亚的（出生爱丽榭大道在巴黎，现在人在伦蒂尼姆），但是找不到法国在方舟对应的名称于是没敢直接写法式orz
7 卡普里尼教授，艾雅法拉的父亲，是源石技艺学院教授（来自资料），但该人物是私设（毕竟游戏时间线里他早挂了），考虑到这个时候的艾雅法拉还未成年，加上博士本身是矿石病等等源石相关领域专家，邀请客居帝国理工的艾雅法拉的时候连同他爸一起叫上过圣诞是理所当然的
8 Ace大哥牛逼——来自罗德岛工作间家具：双梁式起重机：载有大型物资的起重机。其实大多数重物，煌和Ace用手就能提起，省时省力。
9 设定此时格拉尼已经加入罗德岛
10 玫兰莎此时已被感染，但基于前文设定的维多利亚时代背景，她还没被彻底隔离和送往罗德岛
11 冬季大三角，呃其实不是等边三角形但是我每次看都觉得它就是等边……由天狼星、南河三和参宿四组成。
12 滚回约克郡的梗来自前文：序幕


珍妮：我太难了。
恭喜博士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对着场景画面发呆了，他可以拍下来贴进日记里，装备从一双会自己动的手升级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银灰：？？？？？？？？？？？？？？？？？
银灰：我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