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寒风扬起沙尘，红发的流浪汉手持棒槌缓缓逼近，在他们前方，身形高挑的的银发男子神情冷漠，凛凛目光扫过那群不断靠近敌人，右手搭在腰间那柄长剑，却并未动作。

“银灰先生……”就在阿米娅忍不住要出声提醒时，他动了。

男人脱下厚厚的外套，随手向身后一扔，在他身后五六步处，披着漆黑斗篷的人抬手接住那件外套。

他们就像是最默契的搭档。

白光一闪，长剑出鞘，剑锋划破长天，逼得那群流浪汉退了两步。蓦地，银灰感到腿部传来一阵刺痛，像是针尖刺入血管，甚至血液都被阻滞，伴随着一阵晕眩，原本稳稳持剑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那群经验丰富的流浪者又怎会错失此等良机？转眼间便迈着大步来到男人面前。

“啊！”阿米娅不禁惊呼一声，紧接着便要冲上前去，却忽然感到肩部被人按住，她扭头，看到了常年戴着面具的博士，后者向她摇了摇头，另一只手臂上还挂着银灰厚重的大衣。

“可是……”少女欲言又止，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之情，两只兔耳朵都软软地耷拉下来。博士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背，道：“相信我，他可以。”

“你们在做什么？”冰冷的男声从头顶传来，阿米娅抬起头，眸中映出的是银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身上的白衬衣被鲜血浸透，手中的长剑还在滴着血。银灰接过外套，随意地披在身上：“走了。”

阿米娅这才如大梦初醒，赶忙转身跟上了他。


罗德岛。

银灰换过一身衣服，便推开了博士的办公室大门。

屋子里一片敞亮，桌上的小风扇兀自旋转，吹着厚厚的文件沙沙作响，却不见他的盟友。

一阵风掠过他的发梢，银灰偏过头，下一刻便被人压在了门板上。身披斗篷的男人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右腿膝盖挤进了银灰两腿之间的空隙。纵然面具下的脸不辨神情，他的声音听上去已带着几分怒意：“我早就警告过你……”

“你靠得太近了，我的盟友。”银灰这样说着，却没有试图挣脱他的禁锢。

他听到那人面具下传来的冷笑。

银灰感到脖子上传来一阵痛感，血腥味在屋子里蔓延开来，伴随着面具掉落在地的声音。

“你还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博士舐去皮下渗出的血，一只手顺着对方的身体滑到大腿，在某一处重重一捏，瞬间便感到手下的身子瞬间绷紧，又在银灰刻意的隐忍中慢慢松弛下来，“这里的血管壁怕是已经……”

待银灰调整好呼吸，他又听到他的盟友说：“你以为星极的病只是基因缺陷导致的意外？”银灰一滞，博士放在他大腿上的手又不安分地游走到他的腰际，硬生生卡进他的身体与门的空隙，摸索到尾椎，抓住他毛茸茸的豹尾。

“唔……”被突然抓住尾巴的感觉过于强烈，令银灰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甚至耳朵都在抽搐般颤抖。

“够了。”他低声道，细长的瞳孔中已显出明显的不悦之色，他抓住博士作乱的手，用尽量平静地语气向对方发出最后的警告，“你逾越了。”

博士听闻此言却无动于衷，而是更加挑衅地对上银灰的目光，反手扣住他的手腕：“那么，银灰老板，我亲爱的盟友，跟我去医疗部门，做个战后检查吧。”他这样说着，便将男人推到一旁，意图打开门将他拉出去。

“你……”没有想到博士会做此举动的银灰心下一惊，本能般地后退了半步，抬眼却见博士似笑非笑的神情：“怎么？银灰老板莫不是怕了？”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博士左右转椅子发出的吱呀声，和银灰豹尾不时扫过地面的轻微声响。他们坐在柚木办公桌的两边，桌上的白釉茶杯里升腾起氤氲热气，淡淡清香弥散在空气中。

他们相对无言，就像第一次见面一般，只是一个少了威严，一个多了不恭。这一次，没有互相试探，没有风起云涌，只有两个早已确立合作关系的盟友。

“恩希欧迪斯。”博士打破了寂静，唤着银灰的本名，灼灼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你私下与崖心接触过多少次？”

银灰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实情相告：“六次。”

他听到博士重重的呼吸声和磨牙声，似是在克制着什么，事实上，博士的确在克制，他努力克制自己，才能压制下想要将这不听告诫的男人扑倒在地上、再狠狠教训一顿的欲望。

他放缓呼吸，保持自己面部的微笑：“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在这里见面的时候，我同你说过什么？不要……”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对面的男人继续说下去，而对方也确实这么做了。

“不要与崖心接触过密。”银灰的声音因底气不足而越来越小，最后细若游丝，他的目光游走于办公桌上的小物件。

“为什么明知故犯？”博士眯起双眸，“你也看过星极的档案，为何还要一意孤行？你是心存侥幸，还是……”

还是不相信我的判断？

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怒。

“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博士第一次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你应该很清楚你的处境，倘若你感染矿石病的消息传到了守旧派那群老头子耳朵里，希瓦艾什、喀兰贸易……你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你、初雪、崖心都会遭到暗害……恩希欧迪斯，你想看到这样的结局吗？”

“不，”银灰长吐一口气，目光终于与博士相对，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数十分钟前焦虑心虚的那个人不是他，“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的盟友。”

“你应当信任我。”他的言语恳切，嘴角也牵起一丝笑意，恍惚中博士以为自己看到了当年那个气宇轩昂的喀兰贸易总裁大人。

博士定了定心神，冲银灰挑眉：“银灰老板，这么自信不会走漏一点风声？”

“只要你守住秘密。”银灰的耳朵抖了抖。

“这可是不平等合约。”博士靠在椅背上，两指夹起桌上的钢笔转弄，玩味地看着他，“毕竟我方既要保守秘密，又要为您提供避人耳目的医疗服务，不仅捞不到半点好处，还可能被牵扯进谢拉格政治斗争。”

他听到银发的男子轻笑：“难道银灰不值得你这么做？”

他们对视了许久。

博士率先放松下来，向桌子对面的男人伸出右手：“那么，银灰老板，祝你一帆风顺。”银发的男人握上他的手，捏了两下。

他一定会顺利的。

这是祝福，也是期待，更是多日交往来的默契，是对他的信赖。

因为——

那是他的，银灰色的荣耀。



备注：

①矿石病轻度感染期，感染者血管壁上又少许源石结晶，并有头晕等症状。银灰即此阶段。

②干员星极因为与感染矿石病的双胞胎妹妹接触而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