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467038
作者 : 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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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明日方舟 银灰,讯使
标签 明日方舟 银灰 讯使 银讯
文集 Leucojum & Querc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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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1
2020-7-14 14:27
- 导读
- 护主与御剑士au,设定来源《御剑士传奇》,但是经过过我自己的亿点私设和大力魔改
所以……其实和原著已经没啥关系了
可以算西幻pa,但是我总觉得更像西方田园爱情故事
— 1 —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的窗帘洒下一片深深浅浅的光柱,经过夜露洗涤的空气在早上显得分外新鲜。窗外啁啾的鸟鸣叫醒了这个房间、这座城堡、这片领土的主人——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当然现在我们也可以称他银灰。
他揉揉额前经一晚睡眠而变得蓬乱的头发从床上坐起,灰色的眼瞳中还残留着未完全褪去的慵懒。他的床或许是这片土地上所有领主的卧房中唯一一个没有配着昂贵蕾丝和流苏床帐的,只不过是普通的素色床单、被子、枕头,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是与平常人家不一样的,那就只有床尾立柱上雕刻的天使能证明这是一张属于贵族的床。他起床时也没有侍女进来为他梳洗更衣、整理床铺、在床板上摆好早餐,他自己拿起了昨晚放在床头的衣物,开始换下睡袍。
事实上,三年前老领主夫妇意外去世后留下长子与两个女儿,希瓦艾什家族便一夜之间落魄了。年少的新领主抹去两个妹妹眼中的泪水,转头便遣散了府上多余的仆人,留下家族护卫与本是夫妻的男仆与厨娘照顾妹妹们,只身一人前去维多利亚留学。这一去便是三年,眼下他也是刚刚回到故乡。他经过了异国他乡的教育与锻炼,也充满了年轻的蓬勃朝气,他相信他的回归会在这片大地上掀起一阵看不见的风暴。
恩希欧迪斯自己穿好得体的衣服花了他一些时间,他刚从维多利亚留学回来不过半个月不到,习惯了那边立领白衬衫加领带披风的打扮,回到故乡谢拉格,他便也还是这么穿,虽然穿戴起来步骤复杂了些,但却是最让他感到正式的服饰。他正准备走出房间下楼用餐时,城堡唯一剩下的老男仆敲门走了进来。
“什么事?”年轻的领主问道。
“天未亮时,便有客人到了。”仆人回答,“我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准确,但他希望我不要将主人吵醒,而是等您起床后再去与他见面。”
银灰皱了皱眉头。他相信他回来的消息谢拉格的其他领主肯定早已经第一时间知晓了,但这半个月以来,他们的态度可是一直对他这个远道而归的破落家族继承人爱答不理,就算是明面上表示客气的告慰来信也不见一封,更不要说来他的城堡里做客了。那怎么会有人此时在清晨前来拜访?
他抬起手将袖扣扣上,问:“是谁?”
“这……”仆人斟酌了一下措辞,“他自称由铁堂派来,是老爷您的见习御剑士。”
银灰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神锐利起来。仆人低下头去,不肯直视他。
“看来铁堂的董事们确实年纪太老了,我三年前就已经说过的话,他们竟忘得一干二净。”他拿起倚在书桌旁的手杖轻轻敲击了一下地板,语气轻但铿锵有力,“遣他回去。我那时就已经说过,角峰将会是希瓦艾什家族最后一名御剑士。让他告诉铁堂不必再派人来了,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护主。”
“这话我早就对他说过,可那年轻人就是不肯走,他非要见您一面不可,说除非如此,不然他是不会离开的。老爷,您就去见见他吧,他就在客厅里,已经等您两个钟头了。”
银灰带上手套,走到门口,那仆人依旧恭敬地低着脑袋。“也好,那我就先去客厅。”他拍拍仆人的肩膀,“你先去叫小姐们起床。”
讯使提着他的箱子,生了根般站在客厅里。他今天因为心情过于激动而起了一个大早,来到希瓦艾什的城堡时太阳居然连个边边都没有冒出地平线来。好在宅子的仆人也并不怠惰,天不亮就起床干活了,才能为他开门。但等他说明来意时,老男仆却迎面泼了他一盆冷水:“您请回吧,我家老爷早就说过,角峰大人将是希瓦艾什最后的御剑士,他不会接受你的。”
开什么玩笑!从八岁起,他在铁堂待了整整十年,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能成为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的御剑士,可现在却告诉他,恩希欧迪斯不需要御剑士?
他费了老大的劲,才争取到一个可以见银灰一面的机会,而不是让一个仆人就这么把他扫地出门。可他一想,现在天还未亮,因为自己来的太早而把主人叫起来实在不太礼貌,于是提出自己在客厅里等着银灰起床。那仆人拗不过他,最终还是应允了,但将他领到客厅后就当做他不存在一般做起了晨间扫除,连一盏灯也没有给他,更不要说座椅了。
哎,我就该等到天亮了再启程。讯使懊悔地想。我这是何必呢?
当银灰终于从旋梯上下来时,阳光已经把整个客厅照的透亮,讯使几乎觉得自己的膝盖都僵硬了。见习御剑士抬起他青蓝色的眸子来,看向那个他希望能成为他的护主的人,咧开一个十足克制但是却遮掩不住激动心情的大大笑容。
“恩希……不,银灰老爷,我叫讯使,从铁堂来,从今天起,我是您的见习御剑士。在此期间,我将为您献上所有的忠诚。”
银灰停在了旋梯中央,没有拿着手杖的左手紧紧握着旋梯的栏杆,指尖攥得几乎发白。他的嘴唇紧抿着,很显然,他也在克制着某种感情。
正好这时从二楼的一个通向主人卧房的走道中,男仆举着蜡烛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还在揉着惺忪睡眼的崖心和初雪。那仆人见到客厅这一幕,脸上露出幸灾乐祸一般的表情。他满以为他的银灰老爷马上就要向这个一大早闯进宅子里的奇怪御剑士冷言相向了,可他身后的崖心先一步越过镂空雕花的栏杆看清了大厅里站着的人。
“呀!这是……这是那个伊特拉吗?”希瓦艾什府的二小姐惊呼出声,一双眼睛也睁大了。她赶紧跑到栏杆边上趴着向下看,看了一眼后又回过头来招呼她的姐姐,“姐姐!你过来看,真的是他!”
初雪被崖心拽着拉到栏杆边上,她只向下看了一眼,就用手捂住了嘴唇。
讯使抬起头,笑着向两位小姐挥了挥手,道了一声早安。崖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银灰制止了。
“安静些,恩希亚。”银灰说,他的目光又回到客厅里站着的讯使身上,“你的来意,我明白了。我会让仆人清出一个房间给你,你先去把箱子放下吧。”
事情发展至此,仆人也不知道他的主人到底是要遣走这个御剑士,还是留下这个御剑士了。在领讯使去到他的房间时,仆人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你,可你却与两位小姐相识?我不明白,老爷竟然为了你违背了三年前自己许下的诺言,让你作为他的见习御剑士留下了!”
讯使并不在意那仆人早上让他在客厅站了两个钟头的事情,他提着自己的箱子,笑着回答:“那你应该是这十年之内来到希瓦艾什府做事的吧。十年前,我被现在的银灰老爷所救,在这里住过一个冬天,也因此结识了银灰老爷和两位小姐。后来我无处可去,他们又将我送去了铁堂,在那里学习武艺。现在我终于成为一名见习御剑士,我希望能够回到这里,报答银灰老爷当年的恩情。”
原来如此。仆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可他虽然不曾知晓当年银灰搭救讯使的事情,他却是原原本本经历过希瓦艾什由显赫到衰落的那场巨变的,也因此,仆人的心中仍有一丝顾虑,他不认为当年恩希欧迪斯许下的“不成为任何御剑士的护主”这句誓言,会因为面前这位伊特拉而有所改变。
— 2 —
铁堂的祭司们只有在每年的春日祭与秋日祭的两日里才会在铁堂圣殿举行制约御剑士的契约仪式,这意味着讯使的见习期只有不到两周。“请您一定要在今年春日祭之前告知铁堂您是否同意执行契约,让我成为您的御剑士。”讯使在来的第一天这么告诉银灰,“如果您不愿意的话,铁堂会将我传唤回去,为我安排新的护主。”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小心翼翼,说到底,他再怎么想要成为银灰的御剑士,都也只是一厢情愿,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他,而在银灰手上。他今天才第一次听说银灰曾经立过誓不成为任何御剑士的护主,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银灰现在留下了他,那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有机会。
可银灰只是用他的银色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那目光让讯使后背发毛。“我知道了。”银灰说,“现在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转眼三日过去,银灰对他的态度不咸不淡,甚至少有直呼他姓名唤他做事的时候。但讯使并不在意这些,他深知若非是那些每天夜晚在闹市的黑巷里打扮得花枝招展以等待贵族老爷看上自己好攀上高枝的女孩,作为普通下人,获得与自己身份差异巨大的贵族主人过多的青睐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样的青睐通常不会持续很久,而失去它时,地位高贵者不过是损失了一个玩具,他很快就能再去找一打新的,而地位卑下者却是失去了一切,只不过没人在乎而已。
有多少像这样的女孩做着麻雀变凤凰的美梦被衣着光鲜言语轻佻的贵族男人骗上了床,又有多少容颜不再的妇女抱着年幼的私生子在壮丽的府邸大门前绝望地哭泣?数也数不清。这种事儿发生得太多,以至于哪怕是在最爱嚼舌根的那帮市井小民的圈子中,这样的故事也是最没味道、最没嚼头的。
整个希瓦艾什府除了三位主人,就只有男仆、厨娘和同为御剑士的角峰。但因为厨师的工作几乎都是角峰在做,因此厨娘也领了女佣的任务,贴身照顾两位小姐的起居活动。他们都是足以信任的人。而这样一个破败凋零的家族,上门的客人几乎没有,实在没有什么需要提防的人物。银灰有时会出门寻访他领地中的居民,讯使总是跟在他身后两步的地方,踩在银灰的影子里。御剑士的天职就是守护护主的安全,并永远忠于护主,他们脚步轻盈,呼吸亦轻盈,除非死去,否则永远也不会卸下佩剑,他们就是护主的影子。
跟随银灰时讯使能看见希瓦艾什的领地中那些因为缺少人照料而大片荒芜的耕地、农场和果园,肥沃的土地上长满了杂草和灌木。讯使每当经过时总是频频侧目,为之感到可惜,但银灰从来目不斜视地走过。啊,当然了,这位领主并非对此毫不上心,他心中自然有着考量,他知道他目前的精力并不应该过多地关注于耕作之事,前方迎接他的挑战还有很多,有多少人背地里对希瓦艾什虎视眈眈?而他的目的也不止是重振家族而已。
银灰的压力,银灰的野心。这些,不用任何人说明讯使也能感觉到。但御剑士是不对护主行为做评判的,他们需要奉上的,就只有无条件的忠诚。
全程他们没有一句交谈,但讯使能感觉到银灰在有意无意地注意自己。为了让银灰满意,他时刻记得规范自己的言行,不将在铁堂时与那些粗武之人打交道时的做派显现出来。在铁堂,只有皇家骑士学徒有礼仪课,其他学徒是不会学这些的,当然他们从每日的繁重训练中存活下来已属不易,自然也不屑浪费时间精力去学那些繁文缛节的花架子。可现在讯使真希望自己有旁听过哪怕一节教导礼仪的课程,能让自己知道怎样做才能让银灰更看得起自己一些。
回到城堡,匆匆用过凉了一半的午餐,按理说应该到了银灰午间休憩的时间,见习御剑士也要回房间换下因外出而穿戴的甲胄。可今天离席后银灰没有回卧房,而是向讯使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时,他看到的是见习御剑士光裸的后背。讯使刚刚卸下外出的行头,还没来得及穿上轻便的衬衫和皮甲,于是他赤着的上半身那健康的麦色皮肤上趴着的道道泛白的伤痕还有被甲胄装具勒出的红痕就直接映进银灰眼底。银灰沉默了一小会儿,将房门在身后关上,免得一会儿恩希亚或者恩雅上楼时经过门口。忘记敲门是他疏忽了,可他也没想到讯使正在换衣服。
讯使惊得尾巴和耳朵上毛都尽数炸起,旋风一般将衬衫套上。
“老爷你怎么……”
如果他现在身在铁堂,他是决计不会计较自己在换衣服的时候一个男人闯进来了这种事的。可现在他正千方百计地要给银灰留下好印象,让自己在银灰看来是一个得体而有教养的人,因此才会觉得现在的场景分外窘迫。他满以为银灰若是需要他,就会让仆人来叫他去银灰的房间里去的,他不知道银灰不习惯在家里还使唤下人。
银灰脑海中还萦绕着刚刚一瞥所见的讯使后背上的那些伤口。当然,一样身为御剑士,角峰身上也有伤口,并且相比之下只多不少,可在角峰来到他们家时,他还不记事,他自然认为那些伤口都是角峰成为真正的御剑士之后才留下的,可讯使只是一个见习御剑士,他却也有如此多的伤口。
“你身上受过很多伤,”银灰问,“你这些年在铁堂……过得很不好么?”
“啊……”
讯使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他抻了抻身上刚刚匆忙套上的衬衫,紧张地拽着衣角。
“不,这些都是必要的训练,每个御剑士学徒都是这样的。”他轻轻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教头们拿着皮鞭的样子,生存训练中他被迫要与之对战的野兽凶狠的獠牙和散发着腐烂血肉气味的血盆大口,坚持不下去的孩子们缩在角落里哭泣发抖的景象。“铁堂要保证每一个御剑士都是战士中的精锐,有能够保证护主安全的能力。”执剑突进的动作、斜劈的动作、砸肘的动作……每一招每一式都要以千次为单位练习,直到刻入本能,枯燥,且辛苦。“只是一些伤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银灰有一会儿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动作也没有做,然后似乎是朝他靠近了些,但讯使还是没有睁眼看他。他还是害怕银灰会看见他眼睛中残留下的关于那些记忆的负面情绪。
菲林主人轻声问:“讯使,你是否怨恨过,我们当年将你送入铁堂?”
“不!”
这次他猛地睁开眼睛,从那些过往的黑暗色调的回忆中挣脱出来,目光向房间另一侧的银灰奔驰而去,似乎他是救赎一般。
“不经过铁堂的训练,我不可能有成为您的御剑士的机会。”他近乎恳求地看着银灰,“能够守卫您左右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十年前如此,现在亦如此。您曾经救过我的命,我对您不可能有半分怨怼。”
他急迫地地剖白自己,希望能让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也感受到这份赤诚。可在他们目光相触的一瞬间,银灰却躲避他的目光似的转过身去,手落在了房间门把上。
“换好衣服后就随我来吧,我们清理一下仓库,看看有什么东西是我可以给你的。”
仓库里的东西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或许从上一任主人身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全面而细心地打理过它。推开大门后讯使能看见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下漂浮流动,闪闪发光,就像神话中蕴含着自然力量的尘晶一般。
银灰径直走到墙边,拿下一把挂在那里的有镶着宝石的剑鞘的长剑,举起来向他示意一下。讯使握住自己别在腰间的朴素的雷亚钢配剑,为难地低下头去。
“呃,银灰老爷,每个御剑士的配剑都是从铁堂的圣坛上取下,受过祝福并登记在册的。我们不可以随意更换自己的配剑。”
银灰也不多说。他点点头,将那柄宝剑随手一扔,又在杂物堆中激起一蓬灰尘。“那除了剑,匕首也好,短刀也好,配饰也好,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拿走的吗?”
讯使上下环顾一圈,看见了堆在角落里已经氧化变黑的银器,刻着希瓦艾什的家族纹章的火漆印和拆信刀,成箱的精美宝石首饰,还有许多许多一看便知道价格不菲的做工精致的衣袍。讯使在心中暗叹银灰藏拙的本事,明白了他有意让外界都知道希瓦艾什家里破败凋零,自己和妹妹也都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可他没让外人知道家中还留有着如此庞大的资产,足以成为他下一步做出任何行动的资金后盾。
讯使不知道银灰将这一切展现给他是作何用意,他也不想去妄自揣测。但要问他到底想要什么?他不想要那些值钱的东西,这个时代里,拥有与自己权力地位不相称的财富的人,后果都是可悲的。况且,再多的金钱,给了他也没有任何用处,他想要的就只是能留守在银灰左右而已。
如果要说有什么是他想要从这里、从银灰身边拿走的……
他抬着脚跟小心翼翼地在旧物堆中穿梭,好跟上银灰的脚步。忽然间,他的视线余光瞥见了什么,让他站定了。
这里堆着几个箱子,里面装的好像都是些给有钱人家小孩子的玩具。讯使弯下腰去,从一堆栎木雕的小马、士兵、城堡模型还有黑曜石和白水晶做的象棋子中捡出一把弓来。那把弓的木质结构还十分的有弹性,做成弓弦的马尾鬃也非常坚韧,可以射出有十足力道的羽箭来——立在一旁的箭筒里,与之相配的羽箭还有九支。这是一把上好的弓,只是它太小了,不要说银灰或是讯使,就连身材最为纤细的恩希亚,现在要背上它恐怕也有些艰难,它应该是这里某位主人年纪尚小时所拥有的东西。
“我听闻老爷当年在雪地里捡到我时,是在狩猎。”
讯使借着仓库大门投进来的光线细细打量着这把弓,抚摸着均匀刷着的透明清漆下边漂亮的木质纹理。
“可我当时已经因为寒冷冻晕过去,什么也不曾记得。”他偏头看向身边的银灰,问道,“您当时背着的,就是这把弓么?”
银灰也看着他,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两人对视良久,最后银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不记得呀。”讯使坦然,“我晕过去了嘛。”
“好。”银灰将手一甩,大步朝仓库门口走去,不知为何,他让人看上去有些生气,“你要这个,我就把它给你,从此它是你的东西了。”
讯使眨眨眼睛,将这把小弓抱在怀里,一手拎起箭筒,灵巧地从遍地乱糟糟的杂物中跳出来,踩上银灰的影子,像任何一个御剑士一样,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 3 —
之后银灰又恢复了对讯使不冷不热的态度,讯使对此泰然处之,严格恪守着自己的本分,不多做一点逾矩的事情。
春日祭的期限一天天临近了,可银灰一点举措也没有。他当真会和讯使建立契约么?仆人很想知道这件事情,恩雅也很想知道。恩希亚和角峰倒是觉得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没有什么好多想的了,早就索性将讯使当做一家人里的新成员看待。可当讯使被问起这件事时,他只是苦笑着说:“再给银灰老爷一点时间吧……他有自己的考量,不论他如何决定,我都会接受。”
春祭日前两天的晚上,银灰来到讯使的房间门口。这次他敲了门,讯使也好好地穿着衣服。
“整理一下行装,我们明早出发,到铁堂去一趟。”
听了银灰的吩咐,讯使应了一声,但没有立刻动作起来。
“您终于做出决定了吗?其实您只要写一封信,让我明天带去铁堂就可以了,您大可不必亲自去。”
银灰叹了口气,迈步走进了讯使的房间。他犹豫几秒,还是开口说道:“我说过的,我不会成为任何一个御剑士的护主。”
“嗯。”讯使机械地应道。银灰还是不愿意留下他,这点他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亲耳听到时,讯使还是感到胸口被挖去了什么一般的痛苦,且迷茫。
但当他看见银灰的眼睛里好像有愧疚的情绪时,他却马上接着说:“我明白的,不论结果如何您的决定我不会过问,也请您不必愧疚……”
他很努力地想笑一笑,至少不要让内心的沮丧表现得太过明显,这件事他从来驾轻就熟,可这一次,他还是失败了。
“……但至少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吧,就算是见习的经验也好……”
糟糕,明明自己说好不会过问的。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银灰不会知道铁堂给御剑士学徒安排的训练是什么样子的,也不会知道每次他快要崩溃、觉得自己就要坚持不下去时都要想着恩希欧迪斯才能让自己咬紧牙关重新站起来,更不会知道他在讯使心中究竟多么重要。
银灰走到他面前,将他的脸捧起来。这是讯使追随他以来银灰对他做的最有亲密性的动作,远远超过了讯使在心中给他们定下的阈限,也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讯使猛地摇摇头从银灰手里挣脱出来,自己用袖子抹去眼眶中积蓄的液体。
太丢人了。他心里想。
银灰又是叹气,他走过去握住讯使的手把他拉到床边坐下,两人就像两个普通的好朋友那样打算促膝长谈。讯使多希望这是真的,可他又最是清醒,知道这绝不会是真的,但不管银灰接下来要说什么,他都会好好听着。
“你知不知道御剑士与护主制定契约的仪式是什么样子的?”银灰轻声问他,“你真的理解契约的内容吗?”
“契约仪式除了祭司和当事人,不会有别人在场。但仪式的流程和契约的内容,是每个进入铁堂的孩子在成为御剑士学徒之前就要被告知的事情。”讯使回答,声音里还有浓重的鼻音,他大口呼吸了几下,才能声调平稳地接着说下去,“铁堂的圣殿里供奉着圣剑,护主用圣剑刺入御剑士的心脏,圣剑的魔力就将会制约御剑士,使他永远对护主忠诚。他的心脏从此只为护主而跳动,直到他为此身陨,剑被斩落的一天。‘神将赐他祝福,也赐他毒药;赐他绝望,也赐他荣耀。’”
“‘永远忠诚’,你对这四个字如何理解?是说一不二吗?是无上信任吗?是为之献身而毫无怨言吗?”
“我认为这些皆是。”讯使有些困惑,银灰究竟想说什么?
“可你若是真的愿意忠诚于我,如果我不与你建立契约,你就不会为我做这些事情么?”
“当然会!我……”
讯使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他从小到大铁堂灌输给他的那些理念还在他脑子里大声叫嚣着,告诉他魔法制约的忠诚才是对的。
“御剑士与护主的生命契约并不平等,如果护主先于御剑士离世,他必须在护主身亡后的三日内去铁堂进行契约转移仪式,将生命契约转移到护主的血亲身上,否则就会心悸而死;可至今为止,已经有数不胜数的御剑士为了护主而死去,但那些贵族没有一个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甚至少有人为此感到悲伤与不公。”
银灰握住讯使的手,让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他说:“角峰曾是我父亲的御剑士,我父亲去世之后,这份契约必须由我们兄妹三人中的一人来继承。原本那个人应该是我,但恩希亚站了出来……她自从出生开始,角峰就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也最为深厚。她下定了决心,却又十分害怕,哭的剑都举不起来,和恩雅抱在一起分都分不开,更遑论用圣剑去刺角峰的胸口。最后,是我陪她一起进入圣殿,她握着圣剑,而我握着她的手,捂着她的眼睛。”
银灰停顿了一下,讯使感受到经由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传递过来的微弱震颤,他安慰地回握一下。
“抱歉。”银灰朝他笑了笑,接着说,“那是我第一次进入圣殿,见到仪式的全部流程。”他说的很慢,像是在回忆,“大厅的挑高非常高,穹顶上有精美的壁画,整个圣殿都弥漫着神圣的白色光芒,但与其说是天神向勇敢的战士降下祝福与荣耀的场所,我倒更觉得那像是一个坟墓。”
那双银色眼睛背后的东西经过短暂的沉寂之后又开始燃烧了,那不灭的火光啊——
“一个埋葬自由灵魂的坟墓。‘入此门者,断绝希望’。”
讯使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用手捂住嘴,双眼也震惊地睁大了。
“那……所以……”
“所以从此以后我便决定永远不做任何一个御剑士的护主,我告诉铁堂的董事,希瓦艾什不会再接纳任何一个御剑士。魔法制约的忠诚在我看来并不重要,甚至有些愚蠢。我更希望自己获得的忠诚和信任全部由我自己争取而来,而非是什么不明不白的魔法产物。对你,我更加不可能……”
他话语中一闪而过的痛苦就像是一颗从空中匆匆划过的流星,几乎刺痛讯使的心脏。
“我不可能让那什么莫名其妙的契约给你的灵魂套上枷锁,讯使。我希望不管什么时候我们之间的对话可以是平等的,你所做出的任何决定、所做的任何行为都是都是你自己独立思考的结果,与其他的东西无关……当年送你去铁堂是父亲的决定,他有意将你培养成御剑士,但那并非我的本意,我一直都非常后悔。去帮恩希亚和角峰完成转移契约的那次我就想把你接回来,可是他们告诉我你不在,我以为你已经被遣送回伊特拉的聚居地了。”银灰的唇线颤抖一下,吐出最后一句话,“魔法不应当是该出现在你我关系之中的杂质,我不想这样。”
银灰一口气说了太多,讯使的耳旁现在还因血液激荡而嗡嗡作响。
铁堂每个月都要将大批的坚持不下去的孩子们遣送回族群,但他固执地坚持了下来;十年之中,‘成为能保护恩希欧迪斯的战士’始终是支撑他继续前行的信念,但现在他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对是错了。
当年银灰的父母去世时,他作为学徒被派去了遥远的城邦送信,回来时恩希欧迪斯远赴他乡的客船都已经出发三天了。
恩希欧迪斯复杂的心事他尚且未能完整体会,但事已至此,银灰也给不了他自由。
— 4 —
第二天清晨,他们动身前往铁堂,去告知董事银灰的决定。银灰不骑马,也不乘马车,虽然路途并非是特别遥远,但愿意徒步这么久去到某处的贵族,估计也不会太多。
到达之后,银灰进了董事的会客厅,留讯使在外等待。但其实讯使并不知道有什么好等的,银灰这一趟来和董事交涉,不就是为了把他送回来,让他不再回去么?
什么叫做“魔法不应当是该出现在你我关系之中的杂质”?他是真的不明白。他和银灰的关系不就是……总之,要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有比御剑士与护主之间的忠诚与信赖更加纯粹的东西吗?银灰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他还想让他们之间有更多其他的关系不成?
……我在瞎想些什么。这才不可能呢。
这么想着,讯使也不知道是借着心中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微弱怒气,自顾自地抬脚离开了。他一个人在铁堂里转悠,所见的是自己曾经待过的训练场地,所闻的是教头们那熟悉的呵斥与责骂,混着几声孩子的微弱哭声。他心烦意乱,正要转身离开训练场,去武器库看看有没有什么新东西,却有一双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呀!这不是讯使么?你不是去见习了吗,真是羡慕啊……怎么,现在又回来啦?”
讯使转头看去,是他同一届的学徒,算得上是他的同袍,过去一起接受训练时,关系也称得上不错。他朝来人笑了笑,只是他未去刻意掩饰自己心情不佳,笑意也十分寡淡。
“希瓦艾什的主人不想要我当他的御剑士。”讯使语气平淡地说,“是他送我回来的。”
“哇。”那人惊得收回了手,“真的假的啊,他不愿意你当他的御剑士?你的毕业考核是今年的头名,就算去地位更高的家族给闺里的小姐做御剑士,上头也得给你批!嗨,那个希瓦艾什怎么想的,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不识货!”
讯使用手肘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肚子,说:“说什么呢,我是第二……还有你什么意思?别人都没把我们当货,你自己倒不识货不识货地叫起来了。”
“哎,可别和我说你这还不明白。我们可不就是货么?铁堂那帮董事,想和哪个家族打好交道了,就选一个对口味的御剑士送过去作礼。给暴戾好战的领主,就送块头大、有肌肉、脾气躁、一看就能打的;给那些腰缠万贯的公子哥儿,就送听话、乖巧、会看眼色的;给那些柔柔弱弱的公主啊,小姐啊,就送长得好看又会说话的……你看皇家骑士学徒什么待遇,我们什么待遇?因为他们一个个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睡的是丝被,吃的是官粮,以后也是要出人头地、地位显赫的,铁堂要攀他们的关系。那我们呢?训练越是艰苦,我们的实力也越强,当礼物送出去也就越好看!在那些人眼里,我们不过是货罢了,就差浑身挂满丝带,头上再扎一个蝴蝶结!”
讯使语塞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像有什么辛辣且苦涩的东西哽在他的喉咙里,几乎要把他的眼泪也呛出来。
可那位他的同袍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倒也不像是在发泄什么怒气,他这样陈述,就像是早就接受了如此的不公一般,任命运宰割了。
“更不要说像那位‘绯色公主’一般的人物,她半年就要玩死一个御剑士,春天和秋天契约仪式要举行的时候,就来铁堂挑一个新的。简直就像每年圣诞节之前进屠宰市场挑选要交给厨房宰杀的畜生一样!她马上要来铁堂挑选她的第七位御剑士了,我原本羡慕你已经提前去了别的家族,可以避开那女魔头,谁知道那边居然不愿意要你!”
“你别说了。”
讯使握紧了双手。奇怪,他本来不是什么脾气暴躁古怪的人,这人平时和他关系好,今天也没怎么冒犯他,可讯使就是忍不住想一拳送到他脸上去。
可那位显然是位非常不会读空气的,他还想说什么,讯使直直地盯着他的嘴唇,决定只要他再说一个字,就拳头招呼。
他开口了,但奇怪的是,他与讯使说话,视线却并不看着他,目光聚集在讯使肩膀后方一点。等他终于开口,说出的话却是:“老爷午安。”
讯使猛地回过头去,银灰就站在他的身后。他一下子猛地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反应过来,匆忙行了个礼:“银灰老爷。”
银灰低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直接伸手出去扣着他的肩膀将他拉到身边:“走了。”
这下讯使不解了:“走?去哪里?”
“当然是回希瓦艾什府。”
奇怪,他不是要将自己留在铁堂么,现在为何又让他回去了呢?
讯使心中更加不解,但还未等他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银灰就已经迈着大步朝前走去了。虽然不明白状况,但讯使还是无奈地快步跟上。
回去的路上,不论是经过集市、街道还是小路,银灰都一言不发。等到走到最后一段平原之上时,讯使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老爷……抱歉,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何现在还要带我离开那里呢?如果您拒绝与我建立契约,铁堂应该马上就收回我了。”
银灰的脚步停驻了,讯使便也在他侧后方一些的位置停下。
“你不明白?”银灰转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眼神里有疲惫、愤怒和悲伤,“你不明白什么?你以为我会让你再回到那个鬼地方去,被那些人像物品一般交易?”
“您说什么……”
讯使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他吓得后退几步,可银灰却快步走上前揽住他的双肩。
这下他们是面对面了,而且靠的很近。
“我和铁堂的那些老混蛋聊不到一块去。”银灰看着他,轻声且冷静地吐出不是那么符合他身份的词汇,由此能感觉到他心中盘踞的怒火,“但不管怎样,我很庆幸你选择了希瓦艾什家……我不会再让你回去了。”
说罢,他便松开了手。讯使看着银灰,眼里的惊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的沉静。他也明白银灰知道了什么,都听到了什么。
铁堂每年只有毕业考核第一名的御剑士学徒才能有选择自己见习的家族的权力,讯使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却惜败于一位瓦伊凡。但后来,那位瓦伊凡学徒因为抢眼的考核成绩被龙骑士团队招募,自由选择见习家族的机会,还是落到了讯使手中。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希瓦艾什,他的这一举动引起了那些更为显赫的家族的注意,为什么一位这样优秀的御剑士会选择希瓦艾什这个破败的家族呢——
“是不是,如果您不愿意接纳我,我回去,我的下家就是那位‘绯色公主’?”
银灰没有否认。
“她会杀了你的。她根本不把下属、随从和平民当人看待。”
“我知道,整个铁堂每一个御剑士学徒都知道这个以折磨有韧性的人为乐的贵族。人们叫她绯色公主,只是因为血色公主这个名头她嫌不好听;她外出游行时,看见与自己的衣装打扮配色相近的平民女孩儿就要杀,认为是抢了她的风头;她骑马时,若是马儿不听她话地打了响鼻、摇了尾巴、扯了笼头,她晚上就得看见那马已经被做成标本立在马场门口。她曾有过六位御剑士,没有人活到下一场契约仪式开始,最长的那位坚持了一个半月。
但是啊,老爷,他们又将你三年前的立誓拿出来大书特书了,对吗?他们告诉你,若是你不与我建立契约,我就会被送到那位公主手上等死;若是你与我建立了契约,你就打破了三年前自己立下的誓言,使还未重振气势的希瓦艾什失信于所有谢拉格领主面前。他们是故意如此为难你的,既然如此,您还是让我回去吧——您不必这样为了保我而舍弃家族信用。”
“你觉得自己的性命还没有希瓦艾什的面子重要吗?”
银灰近乎咬牙切齿。他与铁堂董事的谈话内容,讯使几乎全部都猜到了。他说愿意以任何金钱、土地和物品作为交换让讯使从御剑士学徒中除名,那些人自然是知道了讯使于他而言意义不一般,才以此为要挟,设下让他两难的局。能在破落的希瓦艾什头上踩一脚谁不愿意呢?看像银灰这般高傲的人受了气却又说不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躲在背后发笑。
讯使垂首:“永远忠诚于您是我自己的决定,无关任何魔法。让那位残暴的公主给我一个痛快也好,至少这样我不必内心割裂地另忠他主。”
他又开始用那种最能惹恼银灰的、对自己不屑一顾的语气说话了。菲林男人几乎被气笑,他大手一揽就揪住了讯使的衣领,灰眼睛对着绿眼睛。
“没人教过你对我自私?那我来教你。”银灰低吼着,“你对我忠诚到如此地步,为了什么原因?”
“您救过我。”讯使平静地回答,“没有您我早就死了。”
“那你听好了,我,从,来,就,没,有,救,过,你。”
— 5 —
这是他十年前就开始保守的秘密,从没有主动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两个妹妹。
恩希欧迪斯十二岁那年的圣诞节收到了父亲送的一把做工精致的上好小弓,他高兴极了,立马跃跃欲试起来。但大雪已经降临谢拉格,希瓦艾什封地中的猎场也已经关闭,就连靶场也锁住了。他只能将礼物拿回房间,期待开春后第一场狩猎父亲会带上他一起去。
那一天雪依旧没有停,只是小了一些。恩希亚吵着要出去玩雪,恩雅也表示自己想去,但恩希欧迪斯还想在家里看完一本讲述异国风物的书,就谢绝了妹妹们的邀请。角峰陪她们一起去了,只是过不了多久,就因为雪又下大了而不得不返回城堡。恩希亚看起来玩得很尽兴,女仆带她去换掉了沾了雪水的衣服和靴子之后,她立马跑进了哥哥的房间,兴奋地说起刚刚玩耍时的趣事。
“哥你知道嘛,我们在平原上看见了雪兔哦!”
“……雪兔?”
恩希欧迪斯从书本中抬起头来,他想到了房间中放着的那把弓。
“对呀,是恩雅姐看见的,可惜等我去看的时候,却已经跑不见了!角峰叔说,雪地里可能还会有别的小动物呢,总之,肯定比我们看见的多。”
当玩闹了一上午的恩希亚回房间睡午觉时,恩希欧迪斯背着他的弓溜出了城堡大门。
他的心砰砰乱跳,但他还是这样告诉自己:只是在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雪兔而已,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况且,他只在箭筒里装了十支箭,一会儿就能射完,然后他就回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恩希欧迪斯年纪不大,但作为强大的雪境菲林一族优秀的子嗣,从出生起就存在于在血液里的狩猎本能还是让他的感官即使在雪天也依旧锐利。他捕捉到了草丛中的微弱动静,立刻弯弓搭箭。羽箭离弦而去,弓弦震动着发出嗡鸣,落满了雪的草丛中发出扑簇一声轻响。恩希欧迪斯将睫毛上的雪花拂去,定睛看了好一会儿,看那里确实不再有动静了,就追着箭的落点奔跑过去。可他拨开光秃秃的灌木,所见的却不是野兔或者雪狐,而是他的羽箭正插在一个黑发的伊特拉男孩胸口的场景。鲜血在冰冷的雪天缓缓洇湿了男孩的上衣,也有一些落在了雪地上,很快就凝固了。
后来的事,恩希欧迪斯记得不太清楚了。记忆中他抱着伊特拉跑回城堡,疯了一般敲打城堡的大门。然后有发出尖叫的女仆、自己粘血的手套、染红的纱布、数不清的棉球、在火上烧的通红的剪刀和被剪断的箭杆,还有被自己放到箱子深处再没用过的那把弓。
伊特拉醒来后,他去看他。男孩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漂亮的青蓝色眼睛向他道谢。
“感谢您救了我,恩希欧迪斯少爷。”
我救了你么?我救了你?不,为什么要向我道谢,我没有救你。
恩希欧迪斯攥紧的手心变得滑腻,他想开口说:不,是我该道歉,我射伤了你。
“我叫讯使,从此以后,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讯使的原话可能不是这样,他只不过约莫记住了个大概的意思。但这一句话让恩希欧迪斯的道歉哽在喉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他隐瞒了,从此在讯使心中,多了一份本不该存在的恩情。
冬天过去后,家主做主,送了这个被意外救下的伊特拉孩子去了铁堂。
“听说那里……训练非常艰苦。”恩希欧迪斯站在父亲身边,低声说。
“送他去铁堂是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坚持不下去,铁堂会遣送他回伊特拉的族群,从此他将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他足够优秀,那他会成长为你未来的助力,不论是哪种你都不吃亏。”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眼光放长远些,恩希欧迪斯,这些东西你也应该开始明白了。你的一个举动会在未来给你带来多大的利益?他身上有多大的价值可以获取?你从现在就应该开始规划。”
“可是我并非……”
“你也听到了,那孩子说他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不要让你的一次布恩放在那里让它毫无意义地贬值下去,不论其中有多少真实的成分。”
“但是……”
“付出要有所得,不管用什么手段。恩希欧迪斯。”
父亲的尾音带了些严厉的意味,恩希欧迪斯明白他不可在这时忤逆。
他咬了咬嘴唇,低头应诺:“……是的,父亲。”
“你该明白了吧?我那个时候就没有说真话。我并非你所想的那般高尚,这样的我到底为何值得你付出这么多呢?”
银灰盯着讯使,等着他的回应。不管是怎样的反应都好,哪怕这张脸露出嫌恶、悔恨的表情,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我……我还是不明白。”讯使平静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他开口说,“您为什么会感到愧疚呢?明明这些我都知道啊。”
冬天本来就是要夺走许多生命的季节,农民停止耕作,渔夫无法打渔,对没有足够储备的家庭来说,严冬总是难捱的。在许多民族代代相传的故事里,冬天的形象也总是肃杀而可怖的,投射着贫民们对结了冰的湖水、萧瑟的寒风和足以致死的低温的厌恶。
而这样的雪天里,伊特拉的族群是不会发现少了一名孩子的。就算他们发现了,也有很大的可能不会回去找,这样做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对于与族群走散又迷了路的讯使来说,他是绝不能够停下脚步的,只有不停地走下去,才有获救的可能。
被箭刺中胸口时,他其实已经不太有意识了。他走了太久,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能清醒地判断自己的处境。寒冷麻痹了他的痛觉神经,以至于过了几秒钟,在他思维彻底沉沦入黑暗之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受了伤。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意外地没有任何慌乱的情绪,反倒是非常平静地想道:啊,那就到此为止了。
冬季带走不够坚韧的生命,倒也称得上是天经地义,就算要怨天尤人,恐怕也轮不到他。
后来黑暗中的一路颠簸里,他不记得医生用油灯燎他的胸口给伤口止血消毒的疼痛,也不记得仆人给他灌酒权当麻醉的辛辣,但他记得迷茫中看见的将他拥入怀中、因焦急而变得通红的白发男孩的脸。他想说不要担心,不要露出这副表情……我不想你露出这幅表情。
那时他的心里有淡薄的悲伤,但只有极少一部分是为了他自己,更多的是为了那个救起他的人,那个也许会为了他而感到“悲伤”的人。
醒来后,讯使得知了对方的名字和身份。他不记得自己昏迷期间的很多事情,只好让照顾他的仆人们告知一二,但在大人们的口中,事情的版本是这样的:他被外出狩猎的希瓦艾什家大少爷恩希欧迪斯发现受着伤昏倒在雪地里,于是好心将他带回城堡交给仆人照料,这才救了他一命。
女仆在离开房间之前说:“一会儿少爷回过来看你,你可要好好地谢谢他,虽然不知道是谁让你受伤了,但是救你的人是谁,可是明明白白的。”
在雪地里,讯使在彻底昏迷之前当然看见了恩希欧迪斯背后背着的弓箭,他当然知道是谁射中了自己。但是大人们是否有意隐瞒恩希欧迪斯伤了他这件事,对他来说其实并不怎么要紧,他依旧感谢恩希欧迪斯,感谢那双对浑身鲜血的他伸出的手。
“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讯使对走进房间的小少爷说,“从今往后,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这些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恩希欧迪斯显然觉得自己对他的感恩受之有愧,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些微妙的情绪敏锐的讯使很容易就能捕捉到。
等到冬天过去,银灰的父亲将他送入铁堂。讯使对此没有半分怨言,只是在在铁堂做御剑士学徒的日子里,他经常被派去各个不同的城邦替董事、教头们送杂货或者口信,他因此见过很多不同领主所统治的地方。有荒淫无度的贵族,还在他的领地内保留着令人不齿的初夜权;有残暴嗜杀的军武家族,城墙上的大炮口上总是吊着新鲜的奴隶尸体。他所见的欺压、歧视、跋扈、奴役、傲慢、黑暗的东西越多,心中对于多年之前那个从雪地之中抱起他、为他的生死而努力奔跑的少领主的憧憬与尊崇就更深一分,而努力变强、强到能站在他身边保护他也成了讯使唯一的执念。
从银灰那里拿到那把旧弓的晚上,讯使用匕首挑断了弓弦,用配剑斩断了弓柄和剩下九支羽箭,将那些碎片扔进一楼的壁炉里烧了个干净。
他不希望银灰会为当年的事情愧疚。
讯使眼中映着跳跃的火光,看见木材一点点碳化发黑,最后破碎成灰烬,了无痕迹。
这是不必要的东西。
“我对您的忠诚当年如此,现在亦是。”讯使平静地说,“从来不曾改变。”
银灰捏着他双肩的手松了又紧,那双狭长的银色眼睛里充斥着失望、痛苦、悔恨和一些其他更为复杂混沌的情绪,但是讯使的蓝眼睛却是纯粹的,纯粹得近乎空无一物。
最后银灰将个子稍小些的伊特拉拥进怀里,他十年前就该如此拥抱他。
“对不起。”年轻的领主说,“但还是……请做我的御剑士吧。”
回答是迅速而肯定的:“为您效忠。”
— 6 —
太阳像平常一样落下又升起,一个平凡的夜晚过去,春日祭到了。
讯使被银灰带到了圣殿的大门前。银灰一早上都盯着他看,现在也紧紧攥着他的手腕,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跑了似的。
“您很紧张吗?”讯使问。
银灰垂下视线看了他一眼,回答:“你才是第一次吧。”
讯使笑了,不再说什么。很奇怪,他现在一点也不紧张,银灰站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腕,仅仅是这样就已经让他感到无比安稳,就算知道自己即将被圣剑捅穿心脏,一想到执剑者是恩希欧迪斯,他的心情也就平静下来了。
我即将成为为他出生入死的御剑士了。讯使每每一想到这件事,胸口满溢的感情就在他的胸腔里肆无忌惮地膨胀,几乎令他喘不过气。不论这之后其他贵族要怎样为难银灰,他都将与他一起面对了。想到这里,讯使也不禁感谢起一直被银灰所唾弃不屑的契约魔法来。
——不过,银灰之前确实不愿意魔法给他们的关系掺进杂质,甚至为此立誓。但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恐怕也由不得他了。
披着法袍的祭司拉开大门示意他们进去,讯使第一次见到圣殿的内部结构。穹顶正中是巨大的玻璃天窗,让阳光均匀地洒在正下方的祭坛上,圣剑静静悬浮在祭台中央;天窗周围环绕着的是银灰曾经提起过的描绘天神的壁画,而在祭司们所站的位置周围,是很多座大理石雕刻的雪白雕像,那些雕像尽是些只着一丝半缕的男女天神,凝脂般的肌肤栩栩如生,纱袍与发丝也蓬松轻盈,但令人看去毫不起肉欲之心,有的只是数学和几何精确表达的优雅与美感。
五位祭司站在了祭台的五角,讯使看见他们脚下的地砖分别写着“时间”、“水源”、“机遇”、“死亡”与“爱”。他们的脸都敛在法袍的兜帽下面看不清,但就走路的姿势和身材的轮廓,讯使确定爱之祭司和水源祭司是女人。
机遇祭司对讯使说:“你得把上身的衣服脱掉。”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在圣殿四壁当中回响了好一阵子。讯使依言脱去上衣。银灰从踏入圣殿开始就松开了他的手,现在他也脱去了毛领披风和外套,去祭台上取下了圣剑。他没有理会任何一个祭司,仿佛他们不存在那里似的,也没有看讯使一眼。
讯使在银灰面前跪好,眼睛盯着圣剑闪着光芒的剑尖。现在是初春,他的上身不着片缕,但在祭坛上也不觉得寒冷。
他听见银灰朗声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开不开始可不是我们说了算,剑可在你手上呀。”死亡祭司回答了他,听声音像一位玩世不恭的青年人,“嗨,有什么开始不开始的,捅穿他,就现在!你是不是男人?还是你怕他嫌时间太短,不够刺激,看不起你?”
这话听着可真下流。讯使吓得偏头去看了一眼那位身材高挑的祭司,原来神职人员之中也有这样的混子?没人管管他吗?
爱之祭司用她少女的嗓音欢快地问道:“要不要来点音乐?毕竟是人生大事!”
时间祭司似乎是一位正经的中年人,而这位可怜的人看上去快被他脱线的同行们逼疯了:“你当这是结婚呢!一会主持那位公主的仪式,你们也敢这样胡闹?”
原本心如止水的讯使被他们这一番吵得面红耳赤,他还裸着呢!天啦,当年恩希亚哭个不停肯定是因为那些个混蛋祭司一直在吓她!
银灰哼了一声,剑尖一甩,场面终于安静下来。讯使能听见自己的胸腔里心脏正嘭咚嘭咚紧张地跳动,期待着与冰冷的金属亲密接触的一刻。这祭坛上似乎有什么魔法正潮水一般沿着祭坛周围的回路流动,发出越来越响的哗啦哗啦的声音,他觉得热的几乎要出汗,世界上的其他东西全部渐渐消失了,只剩下银灰和他自己,还有那把剑——它开始发光了,它一定是因为能够马上饮血而感到愉快。
银灰在他面前弯下腰,手抚上他的胸口。
“这个伤口是我的箭留下的……是吗?”
讯使低头顺着银灰的手掌看去,那里有一个虽然已经变淡但是依旧非常明显的伤口,使他的胸膛出现了一块不平整的凹陷。当年银灰出于无意射出的那根箭矢仁慈地放过了他的心脏,被肋骨拦了下来,不然他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不会再有了。”银灰轻声说,他呼出的热气吹动了讯使耳内的白色绒毛。
“我向你承诺。”
接下来的事情在一瞬间之内发生,在银灰的动作完成之前,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讯使发誓,他一定是被银灰深邃且满含柔情的眼睛和过近的暧昧距离迷昏了头,否则以他御剑士的身手和反应,他绝对能拦住银灰的动作。
讯使在过去的两周在希瓦艾什府时,也曾经见过银灰与角峰练剑。菲林领主身为贵族,但是当他手握杖剑时,讯使就知道,绝不可以将他的身手和那些只练些花拳绣腿的酒囊饭袋相提并论。银灰的剑和任何一个谢拉格勇士一样蕴含威力,但是却又能从他的动作之中窥见那份属于异国的优雅。讯使那时候盘着腿坐在场边,他觉得他的心几乎是瞬间就为那身姿而俘获了。
现在也是一样,银灰的手腕漂亮地一翻,动作可以说是赏心悦目。那圣剑的剑尖就灵巧地跟随他的掌握调转过来,毫不花哨地没入他自己的胸口。
祭司们之中的几位发出一声低低地惊呼,讯使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他几乎是从地上弹跳而起,像一支迅捷的箭一样往银灰的胸口扑过去。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当他的指尖触摸到银灰的衣角的时候,银灰已经将圣剑抽离,把它甩在了地上。它如愿以偿地尝到了滚烫的鲜血,于是心满意足地黯淡了剑身上的光芒,空间里弥漫的热度立刻降了下来,就连那些刚刚还在祭坛周围奔涌的魔力也马上如潮水一样退去了。
仪式已经完成,又一个自由的灵魂消逝在墓穴之中。
“您在干什么……!?”
讯使撞进银灰怀里,丧失了所有冷静地去撕扯他的衬衫,查看他的伤口。银灰没有出血,伤口周围只有少许金色的液体,并且正在快速愈合。“您在干什么!”讯使的声音、嘴唇和手指都是颤抖的,银灰低头看了一眼埋在自己胸前的黑色脑袋,眨了眨眼睛,默默收紧了双臂,以完成一个完整的拥抱。
祭司们也从刚刚的震惊情绪中缓过来,开始小声议论。
“你们有没有人去捡一下圣剑?”这是时间祭司无奈的声音,“好歹是圣物,就这么扔在一边也太可怜了。”
“他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机遇祭司饶有兴致地说,“我很早就想知道一个人把圣剑插入自己胸口会发生什么,这么说,他将永远忠于自己?”
水源祭司凉凉地说:“他没有把衣服脱干净,这不合规矩。”
但银灰把这些聒噪全部置之不理。他刚刚被圣剑刺穿的胸口还很烫,魔法灌注而入,在他每一条血管里奔涌。死过一次又马上复活的感觉十分新鲜,讯使在他怀里颤抖,看上去是彻彻底底被吓到了。
“对不起。”银灰轻声说。他仍然冷静自持,但浑身热的不像话。讯使看向他的眼睛里有一层薄薄的水雾,银灰觉得这双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好看,然后他捧起他的脸,这次他没让讯使逃开。
“啊,不是吧。”死亡祭司干巴巴地说,“你们来真的?在这里?”
“啊啊啊!”爱之祭司已经要把胸前的布袍扯烂了,“我就说该来点音乐!”
但不管他们说话声音多大,讯使也无暇顾及了。他还拽着银灰被刺破的衬衫,而银灰在与他接吻。
他们分开之后,讯使的耳朵都羞得垂了下来,他再一次问道:“您在干什么?”
但银灰并没有回答,不管是为什么在祭坛上胡来,还是为什么吻他。他只是再一次地道歉:“对不起。”然后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又吻了他一次。
“这算什么?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他们两个这样也可以称得上赏心悦目。”
“闭嘴,‘祭司不言祭坛上事’,你忘了吗?”
“音乐!!音乐!!”
“您吓死我了,”讯使的手还贴在银灰的胸口,伤口在魔法的力量下已经完全愈合,甚至找不到疤痕,这才让他缓过气来,“为什么这样乱来!万一魔法不生效呢?那您可就……”
“想要把你从铁堂带走但是不建立契约,只有这个办法。”银灰握住小御剑士的手,怜惜地蹭了蹭他的大拇指,“如果说我有什么是希望从魔法中得到的,那就只有‘忠于自己’。”
“太狡猾也太冒险啦。”
“你值得。”
讯使脸上刚刚退下去的热度又吵吵闹闹地回来了。如果说刚刚他还能欺骗自己银灰吻他只是因为被魔法冲昏了头脑,那这三个字里的无限温柔,可就是实实在在地表白了。
“为什么呀……”他小声问。
银灰笑了笑,为他的伊特拉披上自己的毛领披风。为什么?这个问题他也曾经在许多个夜晚里问过自己,为什么是他?还有,这是爱吗?他思考了很久,觉得自己有许多许多条理由可说,有许多许多条讯使身上的好处可以列举,但是作为深谙谈判之道的人,他居然连自己也辩驳不倒。不管是哪一种观点都占不到上风,这份感情也便一直不上不下地悬着,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
最后说服他自己的,还是圣剑的魔法。说来可笑,那魔法是让他从此永远忠于自己、不能再欺骗自己的,于是当魔法生效之后的第一个瞬间,他看见讯使朝他扑过来的时候,内心就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就是他了。
那一刻,他居然会感谢世上有魔法存在。
“我觉得您会名留青史的。”在送他们离开圣殿的时候水源祭司这样说,她始终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感觉,说话也总像带着淡淡的嘲讽语气,“作为第一个在御剑士契约仪式上用圣剑刺伤自己的护主。”
“言重。”银灰冷淡地回答。
“您会将这些事情都说出去么?”讯使担忧地问道,他可不想第二天全谢拉格的人都知道他和银灰在祭坛上裸着上身接吻,光是想想他都要炸了。
水源祭司看了他一眼,回报以同样的冷淡:“如果不想闹得人尽皆知,那就请管好你们自己的嘴,‘祭司不言祭坛上事’。”
“我倒觉得,让别人知道一些也无妨。”银灰思索片刻说道,“让大家都知道‘希瓦艾什被魔法变成了一个永远诚实的人’,倒也不失为一种挽救家族信用的办法。”
“真的吗?”讯使震惊地望过去,“您不能再说假话了吗?”
“你的身体特别漂亮,我特别喜欢,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这么想了——你猜是真话还是假话?”银灰平淡地反问。
“噫恶。”跟在后边的死亡祭司发出奇怪的嫌恶声音。
“哈哈哈,”爱之祭司一如既往地雀跃着,“你们两个真可爱。”
讯使闭嘴了,他的银灰老板不管魔法怎么制约都有办法把别人玩的晕头转向,他只用安心在旁边当一个红烧伊特拉就好。
不过也好,至少他现在能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银灰与他交握的手上。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不管未来将发生什么,他都将与恩希欧迪斯站在一起。
—end—
写这篇很大程度上是受了隔壁hp坑里的一篇古早同人影响,可惜那位太太留了个大坑,几年来一直让我魂牵梦绕的,这个假期重温一遍之后实在意难平就借用相同的御剑士AU写了一篇银讯。
【结果完全没有那位太太的恢弘笔力就很伤人】
【不如说是完全暴露了这之间的差距啊淦】
【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自取其辱】
其实绯色公主的原型也是hp的贝拉,杀死小天狼星折磨赫敏简直童年阴影……
【但是黑家的颜该夸还是要夸】
标题其实没什么意义,不过是cy2里一首我怎么都收不了的曲子罢辽,c叔虐我千百遍我待c叔如初恋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