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到了。
  柔软纺织物上淡淡的皂角香在体温的加成下散着沁人心脾的味道，虎杖悠仁鼻尖像小狗那样轻轻抽动了几下，顶着一头蓬松柔软的樱粉色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
  昨天跟伏黑看电影实在是看的太晚了。
  他看着视线里的一片黑色出神地想着，大脑依旧是宕机状态，干涩的眼球缓慢转动，随着目光的移动，占据眼帘的大面积色块就被一片透白的肌肤截断。
  那是少年人的后颈，从宽松的深色居家服领口探出来，勾勒出极其漂亮流畅的线条，往上则是一头炸的几乎跟海胆一模一样的黑发。
  原来是伏黑啊，虎杖这么想着，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样的宁静并没有维持几秒。
  意识到自己正在和暗恋对象同床共寝这一事实的虎杖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伏黑的肩头——那里正有规律地一起一伏着。
  他跟伏黑睡在了一张床上？
  记忆开始倒带，脑内还有些模糊的影像定格在伏黑满是无奈的表情上。
  他想起来了，昨晚明明提议要看电影的是他，结果最后因为伏黑过于让人安心的存在感就直接靠在对方肩上睡了过去。
  太大意了。
  虎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身体因为内心溢满的情愫而不由自地一点点收紧蜷缩，可疑的红晕从少年挡在面前的指缝间漏了少许出来。
  静谧的房间内挨着柔软的床垫，虎杖悠仁能清晰地听到小鹿在他心房里四处乱撞的声音，一下一下震动着敲在耳膜上。更糟糕的是，在血液里升温的感情最后不只是一股脑汇聚在了大脑，还在让青少年头疼的地方具现化地显现了。
  只要两个人独处，心脏就完全不听话了。
虎杖悠仁把脸埋进掌心里，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即将溢出的悸动。
  说实话虎杖悠仁已经有点记不太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伏黑总是对自己的事情闭口不提，带着奇妙的距离感不近不远地站在他跟钉崎身后，抿着嘴一脸不耐的样子照顾着他们，明明伏黑也跟他们同样都是一年生。
  也许在别人看来，面无表情的伏黑总是散发着拒绝的信号，但是在虎杖眼里，那个人分明是在对他说：请注视着我。
  所以眼睛就自说自话地跑到黑发友人身上，对上少年眼底深邃平静的湖绿色时，虎杖的心尖就像被玉犬轻轻舔过一样，湿漉漉粗糙的舌苔在最柔软的地方擦了一下，却冒出了点点火花。
  没有春风，火也在虎杖悠仁的心里慢慢地烧了起来。
  目光又不受控制地粘了过去——从背脊到头顶，再到耳朵，最后停在了伏黑惠的睡颜上。
  等虎杖悠仁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半撑着身体把头凑了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被拉近，男孩子红着脸把脑袋往后缩了缩。
  太危险了，差一点就贴上去了。
  虎杖这么想着，身体却诚实地操控着他再一次回到刚刚让人心跳加速的位置。
  伏黑惠看起来好像睡得并不好，淡淡的乌云淤积在长长的墨色眼睫下，不过平时别扭抿起的嘴角和微蹙的眉毛这一刻全被睡眠的魔法抹平，安静没有防备地露出自然的状态。
  虎杖静静地注视着他。
  就像被吸进去了一样，伏黑哪怕没有睁开让虎杖心悸的眼睛，虎杖的目光已经彻底黏在了轮廓漂亮的五官上，在淡色的嘴唇处久久不能移开。
  虎杖咽了下口水，又向前凑了凑。他们离的太近了，伏黑温热的鼻息轻轻地扑在了他的脸上，虎杖就被这仿佛羽毛掠过面颊的感觉惊得大幅度向后仰去。
睡梦中的少年眉头皱了一下，隐隐有转醒的迹象。
  现在醒可太不妙了啊伏黑！
  慌乱中，虎杖小动物一样滴溜乱转的眼睛掠过随意散落在地板上的报告，一道灵光闪过他的大脑，然后少年就单腿横跨过伏黑的身体踩在了地板上，眼疾手快地抓起横陈其上的中性笔。
“你在做什么？"伏黑有点沙哑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正准备对友人漂亮脸蛋下手的虎杖僵住了动作，以一个极其尴尬的姿势撑在了伏黑惠的正上方——只要脚离开地面的支撑他们的身体就会紧紧地在重力的作用下贴合。一时间也不知道手上的笔到底是否该藏在背后，虎杖悠仁扯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伏黑你醒了啊…哎，为什么表情这么可怕…？”
  虎杖悠仁还是第一次在非战斗场合下看到伏黑惠露出这样的表情。
  满满的侵略感让小动物虎杖悠仁瑟缩了一下。伏黑惠脸上的不耐和不快也不加任何掩饰，眉头皱在一起，嘴唇抿成一条平平的直线，最让虎杖心虚的是伏黑惠绿色的眼睛正深深的盯着他，这给了虎杖一种被大型食肉动物盯上的错觉。
  拿着笔的的手往后缩了缩，虎杖开始慢悠悠地改变姿势，眼神飘向一边：“那个…”
他被打断了，对伏黑惠向来毫无防备的虎杖就被对方揪着领子失去了重心跌了下来，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他们的位置也已经被颠倒——伏黑惠撑在他的上方把他整个人都罩进了影子里，有些紊乱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面孔上，虎杖在绿色的湖水中看见了自己涨的通红的面孔。
  但是也就一秒，伏黑惠就拉开了跟他的距离。
“伏黑？”
  房间内一片寂静。
  伏黑惠居高临下面色有些阴沉地盯着他，过了半晌才颇为不耐烦地把一头桀骜不驯的头发抓得更为凌乱：“笔给我。”
“哎？好。”虎杖看着他有些吓人的表情把中性笔递了过去，透亮的眼睛里带着诚挚的歉意，“伏黑原来有起床气的啊，抱歉抱歉。”
“啧。”伏黑接过笔，咬开笔盖就提笔在虎杖脸上动了起来。
“喂…怎么这么记仇，明明刚刚我都没有做什么。”笔尖戳在肌肤上的触感痒痒的，知道自己理亏的虎杖往后缩了缩却也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反抗动作，清醒状态下过于亲密的姿势让  他的耳尖都要烧起来，虎杖用余光瞄着伏黑的表情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伏黑好像真的是在生气。
  脸上被人迅速地不知道写写画画了什么，他甚至包容地把脸轻轻侧了侧，然后就看见伏黑从床头摸过手机对着他。
“咔嚓。”
  虎杖有些泛着湿意的眼睛瞪大，看着伏黑惠不可思议地喃喃出声：“……拍照？伏黑原来也会这么恶劣的吗？”
  伏黑惠盯着手机屏幕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他伸手把虎杖脸上的字迹蹭成一团模糊不清的黑色：
“谁让你在别人睡觉的时候捣乱？昨晚拖着我一起看电影的也是你吧。稍微有点自觉吧，笨蛋。”
“因为也只能找伏黑了嘛。”虎杖小声地回答，伸手摸了摸被中性笔迫害过的脸颊，抬手一看果然不少墨水爬进了指腹上细细的纹理中，眼神里是满满的好奇，“伏黑你写了什么啊。”
“不告诉你。”伏黑动作利落地从虎杖身上起开，眉眼间可见的负面情绪在虎杖亮晶晶的目光中消匿，他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脸，“好了，快点起来了，我们迟到的话你也知道钉崎会怎么样的吧。”
“啊好小气，伏黑。”
“……以后告诉你。”背对着虎杖，伏黑把照片设置进了隐藏相册。
  手机屏幕里少年通红的面颊上赫然写着——
  伏黑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