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哈哈！盲hip，你听这个！”谷一夏再度爆发出了类似鹅叫的尖锐笑声，伸手将手机的听筒对准文申侠的耳朵，后者猛得一缩脖子。谷一夏正躺在公寓的客厅里，身子贴着沙发，而脑袋和沙发隔着文申侠的右边大腿。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挪动到这个位置的，最开始好像是盲hip坐在客厅看明天上庭的案子，自己端了一盒葡萄过来，准备打会儿游戏？后来好像是打游戏累了，开始刷视频。
文申侠默许了他的胡闹，因为前例证明，就算推开，谷一夏还是会如同一只大狗狗一样粘过来，占尽便宜。“别闹了。”文申侠摸到桌上的葡萄，捏起一颗想要塞给谷一夏迫使他收声，无奈大狗狗笑得前仰后合误导了听觉，葡萄直接戳到谷一夏的脸上，甜腻的汁液流了一脸。
谷一夏则丝毫不在乎，伸出舌头一舔：“都说贵的东西肯定好吃咯！”
“那下次去超市的时候你买单啊。”文申侠找准时机往他嘴里塞了第二个，正中目标。之前他都是直接从Pledge后厨拿食材，但是谷一夏喜欢带着他去超市，有时候更是不打招呼直接将机车停在超市门口。“为什么你喜欢购物？”
“你不觉得这样很有生活气息吗？”谷一夏嘴里的还没咽下去，立刻探头去咬文申侠手中的，咬了个空。
“Gogo啊你的机票买好——诶你们不要躺在沙发上吃东西啊！很难清洗的！”宝贝阿姨一进门就发动了猛烈的攻击，随后看清楚他们的姿势，顿了一下，“你们这是……gogo那你还要回加拿大吗？”
文申侠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微微侧头，听见谷一夏大大咧咧说道：“当然啦，机票都买好了。什么时候的呀？”
“一个月后。”
“好啊，足够时间收拾东西！还有时间多帮警方抓几个嫌疑人赚悬赏，回去后直接全款买楼。”
谷一夏要离开香港，回到他本来属于的地方。文申侠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情是真的，毕竟gogo连买楼都想好了，他不会再回来的。一瞬间的失神让文申侠没有控制住语言中枢，直接喊了出来：“你怎么可以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诶，盲hip，我搬来第一天你是不是也说过这样的话？”谷一夏没心没肺笑着，刻意模仿他的惊慌失措声音，“我是盲的，我不能搬的——安啦，盲hip，香港那么多人，你总会遇到像我一样帅气、可爱、会照顾人的新室友！”
宝贝阿姨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息，悄悄转身。

文申侠当然不舍得谷一夏走，他想象不出来第二个室友的样貌。和gogo一样上厕所不关门？早晨只吃泡面还偷喝他的咖啡？牙刷混着用最后谁都分不清是谁的？更何况……更何况……文申侠逼迫自己把脑海里的话改成，更何况谷一夏是个很棒的私家侦探，他情愿冒险去挽救证据，只为赢得官司，争取公义。
听起来太像是三色台律政剧的宣传片了，文申侠把这个想法赶出脑袋，趁着天光微亮来到次卧，轻轻打开房门，走进去小心翼翼摸索着，确定那些杂乱的物品还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以及，谷一夏还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嗯，他在床上……只是文申侠摸到了皮肤的质感，有一道伤疤，是上次骑车追嫌疑人剐蹭的，在大腿内侧……三秒钟之后，文申侠确定，谷一夏是四仰八叉裸睡的。香港之光盲人大律师瞬间脸红，快速跑走。
迷迷糊糊的谷一夏说了句“不要”，拽了拽被子继续睡。
卫生间里，试图用凉水洗脸来冷静头脑的文申侠证明了自己方才想都不敢想的那句话，百分之百正确。
而观察敏锐有着女人直觉的赵正妹在当晚也发现了这件事，然后用半个小时沉思，说服自己，曾经的暗恋对象已经弯成蚊香并喜欢上一个番薯——其实也挺显而易见的，毕竟她自己用了三年时间都没能走进盲侠的私生活，而gogo见他第一面已经可以从他饭盒里偷叉烧。随后，她将一瓶啤酒砸在文申侠面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Pledge酒吧亢奋的背景音乐：“喂，盲侠，gogo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他……”
“你同他表白了？”
“啊？”
文申侠的脸上难得出现呆滞神色，赵正妹眼疾手快抓拍下来：“那就是还没有。你应该来找我啊，我可是Pledge第一红娘，不信你问阿朱，多少前任都是我介绍的！来来来，我们来制定计划，三个月攻略——”
“只有一个月，”文申侠打断她，拇指挪开瓶口，灌了一口已经被掌心温暖到常温的啤酒，“二十九天。”

第一步，无微不至的照顾。谷一夏早上起来看到洗好放好的衣服和丰盛的英式早餐，没有感觉到一丝奇怪，理所应当接受忙得不可开交的大律师抽空准备的精致礼物。
第二步，一起回忆甜蜜的过去。“我们去看看星仔吧？”文申侠提议，而谷一夏回复：“咩啊，你不记得星仔放假去游学了吗？”“那我们……再养条狗吧？”文申侠努力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谷一夏回复：“咩啊，我马上要走了，你自己能照顾？”“那我们骑车去海边吃冰淇淋吧？”文申侠继续提议，谷一夏回复：“咩啊，我不是Yanice……”他没有说完，因为文申侠将一叉子沙拉塞进了他嘴里，精准打击：“咩咩咩，吃草吧！”这个混蛋竟然忘记了去年夏天他们一起去冲浪的事情。
第三步，在公共场合表现亲密，让别人误解并观察对方的反应。这一条，文申侠根本不用主动出击，谷一夏习惯了往他身上爬。比如他们休庭去吃午饭，街上人来人往，文申侠紧紧抓着谷一夏的胳膊。随行的被告家属发自内心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开放。”谷一夏伸手摸了摸文申侠的脸：“是啊，我们郎才郎貌，天生一对。”
这一步被文申侠在内心紧急叫停。谷一夏习惯了开玩笑，但是他每一次随口说出的笑话，都像是往文申侠心口浅浅地划一刀。不痛，但是文申侠需要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赵正妹不是没建议他直接冲到谷一夏的房间抓着领子求他留下，但这不是文申侠能做出的事情——反着来倒是有可能。

第四步，最佳助攻登场。
Pledge一年一度的员工狂欢夜如约而至，今年收到入场券的还有一些员工家属，比如阿龙的奶奶，阿虎的二姨，阿武的瑜伽教练，阿钉的新女友，阿朱的美短猫……总之是其乐融融，欢聚一堂，觥筹交错，载歌载舞。唯有文申侠依旧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卡座，侧耳听着不远处的动静，似乎谷一夏被龙虎武钉朱围着灌酒，毕竟这也算是他的欢送会。
距离那架飞机起飞还有十天，距离机票全额退款还有五天。
“谁要玩国王游戏！”赵正妹站到椅子上，举起一盒扑克牌。所有来宾争前恐后举手，除了文申侠和那只美短猫。但他还是拿到了一张扑克牌，是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谷一夏硬塞给他的。
赵正妹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说道：“下面请黑桃Q和方片A跳一支舞！”
于是，阿龙的奶奶和阿虎的二姨相拥起舞。
“草花9和梅花2喝交杯酒！”
于是，阿武的瑜伽教练和阿钉的新女友端起了酒杯，阿武和阿钉举起了酒瓶。
“最后就……大小Joker来个贴面吻吧！”
谷一夏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牌，兴奋地站起身，四处打量下一个举手的会是谁。寂静而尴尬的三秒钟过后，美短猫喵了一声。“不是吧，我不是Prince of Pledge吗？来吧宝贝儿！”还是没人应答，不过五十四张牌应该都发出去了，谷一夏忽然意识到什么，去抓文申侠的手，逼迫他张开手掌露出牌面的花色，“喂，盲hip，是你！”
“嗯？”文申侠已经喝了三瓶啤酒，反应比平时慢了半秒，但还是意识到这绝对是癫姐搞的鬼。而谷一夏已经没心没肺地凑了过来，撅起嘴准备在他脸颊上印上一个吻——文申侠听得见，因为嘟嘴时的呼吸声更短促，而且热气正在慢慢靠近——好像他们之前已经有过这样的一个吻。
既然有过，为什么还要重复？
几乎是在他贴上来的那一毫秒，文申侠稍稍侧头，让那个吻不偏不倚落在自己的嘴唇上。温暖，柔软，转瞬即逝。谷一夏猛得弹开，周围响起了一众起哄的鼓掌和叫好的声音。“你干嘛乱动啊！我的清白啊！”谷一夏故意大声夸张地叫喊，让这出戏以荒诞幽默的结局收尾。
一点都不幽默，躲在洗手间的谷一夏看着紧绷的牛仔裤，骂了一句。
就在方才碰到盲hip嘴唇的时候，谷一夏感觉一阵电流涌过全身，指尖发麻，而这种感觉上一次出现是和Never的初吻，只有第一次，之后都没有过……完蛋了，谷一夏闭上眼睛，难不成他是gay？
不不不，只是酒精的作用，只是酒精，谷一夏处理完私事，走出洗手间，做到吧台前，用领子挡住半边脸。赵正妹将一杯马提尼摆在他面前，说道：“不就是和盲侠亲了一下嘛，至于？”
“不是啦！”
“那是因为你喜欢盲侠？”赵正妹还没说完就被他捂住了嘴，随即嫌弃地拨到一边，“你条番薯，文申侠是我罩着的，你要是对他始乱终弃我就——”说罢她将手中的水果刀狠狠插在印了一只卡通柯基的杯垫上。
谷一夏下意识捂住自己的下半身，随后说道：“我只是……刚刚亲他的时候有点feel……”
“咩feel？”赵正妹脑海中灵光一闪，心生一计，“你不确定是为什么，对吧？那你就再找机会亲他一下，看看什么反应啊。”谷一夏瞪大了眼睛，刚才说始乱终弃毁小鸟是谁啊？

实践出真知。谷一夏第二天一早为了七十万悬赏出门之前，绕到餐桌旁边，弯腰在文申侠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那阵异样的电流感再度袭来，而且他心生一股更别致的感觉——他想再亲一次。
不行，不可以，谷一夏你是直男！这只是酒精没有代谢干净！
晚上回家，谷一夏进门将手机扔到充电板上，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习惯性拍了拍身边人的大腿：“在干嘛？”
“听电视。怎么回来这么晚？”
“打工赚钱交房租啊，”谷一夏像是安抚猫咪一样搓搓他的大腿，然后起身，顺便在他脸颊的那颗小痣上留下一个吻，“我去洗澡。”
文申侠抓住他的手腕——试了两次，第二次谷一夏明显放水在等着他找到：“这是什么意思？邀请我一起？”
“西方礼仪啊，毒L！”谷一夏唯一一次庆幸文申侠幼年失明，难免见到自己下半身的难堪景色。现在酒精应该全部都排光了，谷一夏心想，那这个问题就变得更加复杂了，也许……也许是他单身太久？
又过了三天，谷一夏在文申侠外露的皮肤上留下了两位数的吻之后，终于没有了任何的诡异的生理性反应。他兴冲冲到Pledge找到癫姐，抓住对方猛然摇晃：“我证明了，我不是gay！我现在亲盲hip根本不会兴奋！我们只是好朋友！”
“你确定不是自己习惯了？”赵正妹推开他，然后解开西装扣子，将外套脱下一半搭在大臂，“我们也是死党，那你亲我试试！”
好像是这个道理啊，如果他亲癫姐也是一样的反应，就说明亲吻对象不是问题，这件事才是。谷一夏眼一闭心一横，朝着赵正妹的左脸凑过去。他鼓足了勇气，却在半秒之后前功尽弃原地蹲下：“啊呀啊呀！”
果真是亲吻对象出了问题。
“癫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Gogo，”文申侠打开家门，能听见到灯光带来的微弱电流声，以及客厅里熟悉的能够让他心安的呼吸声，于是往前迈步，“我说过脱下的鞋子不要乱放！我盲的我看不见！”
客厅里的人嗯了一声，似乎是在刷手机。文申侠慢慢走过去，一路碰到一副耳机、两本书和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客厅的、本属于厕所的垃圾桶。“你在搞什么啊？”
“癫姐给我推荐了一个测试，叫‘男人如何正确判断分析情感问题’，我已经做到第三部分了，不过需要一个男性的同伴一起，”谷一夏给他让出半边沙发，“盲hip，你们大律师遇到案子不能拒绝的。Come on，baby——”
文申侠听到癫姐两个字就头大，怪不得今天休庭之后她走得那么快。“我看不到屏幕。”
“我下载了语音播放。”
谷一夏将手机扔到茶几上，听着机械的像是谷歌翻译的女声用英文说：现在请对视一分钟，倒计时结束后说出你脑海里想到的第一句话。
不就是对视，文申侠又看不到自己的窘迫样子。谷一夏放弃了表情管理，努力控制住心跳，可是看着这张棱角分明的帅气面孔肯定心跳加速啊。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嘴唇太薄了，没有多少肉，亲吻的话会咬不住。看什么嘴唇啊，谷一夏对自己说，去看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不知道亲上去会不会也很……
倒计时结束，谷一夏脱口而出：“舒服。”
“男性同伴的那条指示也是英文的吧。”这是文申侠说的第一句话。谷一夏愣住，他这一分钟都在想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很让人生气的好不好！谷一夏单方面宣布，今晚的虾仁炒粉，盲hip只配得到两只虾。
机械的女生继续说：现在请拥抱一分钟，倒计时结束后说出你脑海里想到的第一句话。
他们的拥抱还少吗？谷一夏往前坐了坐，直接搂住文申侠的肩膀，示意他也搂过来。可是哪还有位置，文申侠只能抱住他的腰。好像又多了几块肌肉，不知道是不是爬墙头当狗仔练出来的。狗，文申侠忽然想到自己在孤儿院时，习惯抱着一个软乎乎的小狗公仔睡觉，十二岁才狠了狠心彻底告别这个习惯。软件的滴答声越来越快，像是某种催促，但文申侠却不由自主地去回想那只小狗……人们说它是棕色的，gogo的头发也是棕色的；人们说它的眼睛很大，gogo也是大眼仔；它很软……
时间结束，谷一夏松了手：“你的香水——盲hip，够钟啦。”
“你没有它软。”文申侠这才收回胳膊。
“他？谁！男的女的？我认识吗？”谷一夏忽然激动，“你和别人抱过了？有没有亲过？有没有上过床？你不是处男吗，你还是处男吗？”
文申侠没有回答他幼稚的、满含醋意的问题，只顾听手机传来的声音：下面请与对方分享一个心愿。
“我想，”谷一夏说，“揍死那个扑街！”
“我想，”文申侠说，“你留在香港。”谷一夏愣了一下，任由文申侠慢慢摸索着握住他的手：“你在这边过得不幸福吗？这里有我，有癫姐，有很多你在乎的朋友和家人，不如留下来吧。”文申侠，这可是说害怕开始、害怕建立的文申侠，竟然在主动挽留他嫌弃了三年的同居室友！或者，这是那个害怕结束的文申侠。
机械女声继续播读：下面请与对方分享一个藏在心底许久的秘密。
谷一夏呆呆地说道：“这个测试，其实是癫姐写的备忘录……”
文申侠慢慢露出一个微笑：“她跟我说了。”
“什么？什么时候！”
“进门之前，刚打完电话。这是计划，”文申侠说，“不过是我长达二十四天的告白计划……你就当是我的垂死挣扎。如果在你走之前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你可以忘记，当然，也可以恨我。”
“盲hip，我还得承认一件事情。”
“什么？”
“我买的双程票啊，我回去给Mommy过生日而已！”谷一夏忽然站起身，“我要让宝贝阿姨多订一张，我要带着你一起回去！”他兴奋地像一只小狗，低头捧着文申侠的脸颊亲上去：“见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