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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白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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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云雀恭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手背上被叮了一个巨大的包。
因为不痒,所以委员长并没有放在心上,从沙发上坐起来,准备去巡视一圈作为午休后的提神运动。
三月的并盛堪称被樱花淹没的城市,从市区到山脚到山上,樱花开得到处都是。并盛高中也毫不例外地被樱海包围了,甚至有学生对风纪委员抱怨说这段时间里眼睛被粉色扎得生疼,希望风纪委员允许学生们给学校增加一点别的色彩。不过这种很可能导致风纪被触犯的提案当天就被驳回了。
云雀恭弥之所以想起这回事,是因为他体会到了那学生所谓的,眼睛被粉色扎得生疼的感觉——不是精神上的疼,而是物理上的。那些粉色,就像长了刺一般,在落入他的眼中的时候,变得有如小卷的尖刺,细细密密地扎在他的眼球上,好像有一百个斯帕纳发明的肉眼不可见的微型机器人在朝他的眼睛发起进攻。
这并不是幻觉,他一闭眼,这种疼痛马上就消失了,而睁眼,如果看的是地上,并不会疼痛,但如果正好抬头看到如粉云的樱花,就会立刻又痛起来。是光线化成的新型武器吗?云雀恭弥花了一段时间来寻找答案,结果并不乐观,他得了一看到樱花就会疼痛的毛病。
并且这种毛病不是随着时间慢慢消解的,反而是逐渐加重的,最开始只是看到樱花会眼睛痛,不看就好了,但从第二天开始,症状就变成了只要走在樱花树下就会隐隐地胃痛。不巧的是云雀恭弥前一晚确实因为执行风纪而忘了吃晚饭,这种不规律的饮食习惯时常冒出来惩罚他,导致他有所疏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这是樱痛症加剧的表现。等他不得不重视这样奇怪的来势汹汹的疼痛的时候,樱花对他的惩罚已经从眼睛痛、胃痛,又叠加了手痛。
问题有点严重。云雀挠着手上的疙瘩,它也和疼痛一样没有消下去,反而是持续地红肿在那,像春天在水边开始滋生的生命力顽强的蚊子。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早就没办法进行日常活动了,但云雀恭弥不是一般人,从某种意义上他和蚊子或许也有相似之处,不过他不会承认的,他只会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肉食动物,管辖着领地里这群怯懦的草食动物,因此不能倒下,不能露出疲态,所以他一直伪装得很好,甚至在痛苦地熬过了一个周末后,仍然起了个大早,提着拐子准备随时咬杀违反风纪的草食动物。
而今天确实是泽田纲吉近来格外不幸的一天,到校的时候不仅头发里全是草叶,甚至领口扣子还掉了一个,总之就是,绝对会被云雀恭弥咬杀的水平。如果只有草壁在还能通融,毕竟草壁跟他们已经悄悄地混熟了,堪称彭格列第十代家族在风纪委员会的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高级卧底,而云雀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狱寺心里的盘算还没过完,就已经远远看到草壁今天像普通的飞机头风纪委员小弟一样,规规矩矩地站在了校门外侧,站在一片粉色的云下。
大事不妙!
这意味着云雀恭弥今天亲自来了。狱寺读懂了副委员长的提醒,回头对山本武说:“启动Plan B,誓要从云雀那家伙手下保护好十代目!”
“知道啦!”山本武笑哈哈地说,“今天确实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呢。”他还能笑得出来,泽田纲吉在一边却是宽面条泪止都止不住。
狱寺隼人愧疚不已,猛鞠一躬,大声道歉:“没有保护好十代目的衣扣是左右手的失职,非常抱歉!”
“没事的啦狱寺君,快想想怎么进学校吧,被抓到了又要扣咱们班的操行分了!”泽田纲吉连忙摆手。
“请十代目放心,我跟棒球笨蛋都排练过了!由我来分散云雀那混蛋的注意力,山本会带着您从旁边悄悄溜进去的。有草壁那家伙在旁边,您不会被抓飞机头小弟抓的!”
“但是狱寺君准备怎么吸引云雀学长的注意力?——”自打这个学期风纪委员会在全校开始推行班级操行分这种反人类的评比以来,狱寺在学校的着装就不得不收敛了。不过因为彭格列VG必须贴身携带以防万一,云雀恭弥还是让步了,风纪委员会允许经过申请的学生每人至多佩戴一件饰品。泽田纲吉一开始还以为狱寺隼人会不习惯,不料狱寺隼人竟然没有反抗就接受了这个条件,还说云雀这家伙这么多年也不算毫无长进,从那之后每天手上真的都空空荡荡。
但事实证明,十年后右手五个戒指、喜欢骷髅头到把骷髅头印上匣子的彭格列岚守,在少年时压根不可能因为风纪就放弃自己的爱好。这边泽田纲吉话音未落,那边狱寺隼人已经从随身的挎包和校服西装的各个匪夷所思的地方掏出了一把戒指和一把耳钉——是的,在初中毕业后,狱寺隼人去打了耳洞。
在泽田纲吉目瞪口呆的注视中,狱寺飞快地为自己的十指都匹配上了合适的指环。不过耳钉有点难办,狱寺一时选不出哪一款值得在今天被宠幸,但山本武已经在提醒他时间要来不及了,最终也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走吧十代目!”狱寺隼人情绪高涨,泽田纲吉好像听见狱寺的腰带上、岚的VG处传来了岚豹幼崽兴奋的喵声。
三人匆匆赶到校门口的时候,起风了。在学生们的欢呼中,并盛高中校门口的樱花纷纷落下,仿佛下了一场樱花雨。被骤起的风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云雀恭弥本能地绷紧肌肉准备迎接更剧烈的疼痛,但与风同样猝不及防的是,这疼痛突然消失了。
云雀恭弥有一瞬间的茫然,但他在下一秒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哪怕混在人群中也过于扎眼的那头银发引起了他的注意。并且他几乎是立刻注意到狱寺隼人手上花里胡哨的戒指。咬杀!云雀恭弥举起拐子,冲进了草食动物群。
并高小花园里。石板路边,樱花树下。云雀恭弥一拐把狱寺隼人捶到树上。
滑下树的狱寺隼人弓着身子踉跄了两步,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沫。“不愧是你,暴力狂。”他在云雀一拐挥过来的时候就开始在心里计时,发出嘲讽的同时心里想的却是十代目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教室里了。他直起身,冲云雀恭弥摊开手,说:“我把戒指都摘了就行了吧?我还赶着上晨读呢。”
“哼。装模作样。”以武力治校的委员长评价。
“你这家伙!”狱寺隼人啧了一声,一个一个撸下手上的戒指。他就知道,云雀那张刻薄的鸟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不过看在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骗他的份上,抵消了。
狱寺隼人把十个戒指往云雀恭弥面前一递,“喏。拿去。”没收就没收,反正周末他就会去偷出来。上周末他就趁着没人潜入接待室拿回了好多上学期被没收的,当然他没敢全部拿走,不然就是给云雀一个上好的借口打架,而跟云雀打架,老实说,太痛了,非必要不闹到打架的地步。
他举着手等了半天,没想到云雀收了拐子,却说,“风纪袋在草壁手上。”没有要接的意思。
“那我不管,反正我交了。”狱寺隼人像一只真正的猫科动物一样得理不饶人,一大把戒指往云雀空着的手里一塞,扭头就走。晨读的钟声响起,为了不让十代目担心自己,狱寺加快了脚步,但还没走出小花园,他就听到什么东西叮叮咚咚落到石板路上的声音。
是他的戒指。
额头青筋暴起,狱寺隼人忍无可忍地回头,“喂你找茬是——吧?”
狱寺隼人愣住了。
刚刚还追着他揍了一顿、掌控风纪、不可一世的云雀恭弥,居然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
“搞什么……”狱寺隼人喃喃着,把云雀恭弥的脚也抬到接待室的沙发上,把人放平。
看到云雀恭弥倒地后,他立刻折返对其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如果夏马尔真的用心教了他,那么云雀恭弥就的确只是睡着了。狱寺隼人把云雀扶到肩上,先去了一趟校门口,但晨读开始了,风纪委员已经全部收工,草壁也不见踪影。无奈之下,狱寺只能半拖半背,把云雀恭弥弄回了接待室。谢天谢地,这两年他的身量也窜得快,不然还真撑不起云雀这结实的身体。这家伙的肌肉密度也太夸张了吧。背着云雀的时候狱寺在心里吐槽。看起来没多少肉,实际上却重得可怕。啧,真讨厌。他才不承认他有那么一点点羡慕。
“哇,累死了。”扔下了云雀,狱寺一屁股坐到了沙发旁的地上,抹了把汗,长出一口气,顺便扔了书包,决定在接待室歇一会。
风纪委员长的接待室兼办公室从初中到高中都特别整洁,而且并不是整洁到没有人情味的那种,办公桌和阳台上摆放的花花草草明显有人细心照料,书架的高处还支了一个栖木,既简洁又不失精巧,总的来说,这里没有什么让狱寺嫌弃的余地。
狱寺背靠着沙发,缓慢平复着呼吸,百无聊赖地又把目光挪回近在咫尺的人,在心里想,云雀恭弥睡着的样子倒是特别乖巧,怎么折腾都不醒,睡眠可真好……嗯?
狱寺隼人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觉得疑惑。
睡眠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黑眼圈呢?
最近没听里包恩先生说有什么需要他们十代家族出力的工作啊,难道是并盛其他地方的风纪出了什么问题,需要云雀熬夜处理?狱寺想着想着,眼皮开始打战。该死,他也好困,昨天晚上夏马尔大半夜打了个越洋电话给他,絮絮叨叨地叮嘱他今天还要再去照看那些天杀的杂交三叉戟蚊子,还说了一大堆对蚊子的殷切期望和其他有的没的,完全没顾及电话那头的日本还在凌晨,而且他妈的第二天是周一……
心里的骂骂咧咧还没结束,狱寺隼人就在风纪委员的接待室、在风纪委员长身边,睡着了。
这一觉狱寺睡得很沉,直到“云雀!云雀!”的鸟叫声像闹钟一样孜孜不倦地将他唤醒。耳边传来翅膀拍动的声音,球样的小鸟降落到他的头上,蹲伏下来。
“是云豆啊……”狱寺迷迷糊糊地抬手撸了两把鸟,被云豆轻轻啄了两下手指后就收回手,转而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睁眼先看了一下墙上的钟,晨读已经结束了,但第一节课还没下课。
“云雀!云雀!”云豆又开始叫了,叼着他的头发扯了扯。
狱寺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接待室,不行,得赶紧溜,等云雀恭弥醒过来发现他逃课了那还了得。他扭头先确认了一下云雀恭弥还在睡着,嘀咕着这是有多缺觉,一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捡起自己的包,顶着云豆就想出门。
“云雀!云雀!”云豆又开始扯他的头发。
“好疼!你是饿了吗?”狱寺小声抱怨着,在包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小包鸟食,倒了一点在掌心里。云豆果然不再叫了,从他头上飞下来,站在他的掌心里开吃。
狱寺终于能离开接待室,走之前不忘带上接待室的门。他往自己班的教室走,嘴里嫌弃着“你是不是被云雀养肥了,肉乎乎的”,手上却捧得稳稳当当,下楼的时候一点颠簸都没有。直到云豆吃光了所有的鸟食,唱着歪歪扭扭的校歌从他的掌心里飞走。
狱寺隼人停下脚步,在无人的走廊目送着云豆远去,拍打着小小的翅膀穿行过樱花的林,带起了一阵粉色的风。
“绿茵葱郁的并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近来愈发熟悉的疼痛从骨缝深处再次浮现出来,像一张看不见的网,把云雀恭弥勒醒了。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自己是在接待室里,松了一口气,又倒回沙发里。毕竟是在没有樱花的接待室里,疼痛远没有早上查风纪时直接接触樱花来得剧烈。
沙发背上云豆唱着校歌,睁着好奇的豆豆眼看他。云雀伸手摸了摸小鸟的越发圆润的脑袋,凤眼里露出一丝笑,他不会因为宠物带来了樱花的气息而责备它,这只是小动物的天性。
云豆被他摸得很舒服,下意识挺了挺肚子。
“嗯?吃过了?”这鸟今早还没喂,肚子这么鼓八成是在外面吃了零食。但能给云豆喂食的人不多,能把自己拖回来的人也不多,考虑到自己昏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晨读时间,近在咫尺的,除了银发的小虫子不作其他任何人想。
狱寺隼人……云雀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狱寺隼人的戒指,估计也是他自己收回去了。云雀在心里哼了一声,看来用不着记这个人情。他起身活动筋骨,准备开始今天的巡视工作。
踏出接待室,就意味着踏入了樱花的世界。并盛高中将走廊和楼道都设计成了开放式,非雨天和寒冬不关闭,旨在希望同学们都能沐浴在温柔的自然里。但此时云雀走在走廊上正经受着折磨。头疼、肚子疼、腰酸背痛,甚至拿拐的手都在痛,比起昨天晚上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鲜明的痛感,和早上玩笑一般的消失一对比,让他有种自己在被玩弄的感觉,开始感到了愤怒。
这种愤怒随着巡视的进行逐渐累积,在看到有学生在走廊上嬉笑打闹时达到了顶峰。在不由分说地咬杀了三个群聚的草食动物后,云雀恭弥带着怒气大步踏进了高一的教学楼。就在他重重踏上三楼的走廊时,周身剧烈的疼痛再次消失了。
太奇怪了。云雀恭弥想。
他花了一天时间从各种方位尝试进入高一教学楼的三楼,有时候接近高一教学楼的时候疼痛就有减轻,有时候走遍了三楼的每一间教室都没用。没用的这时正值高二A组,也就是泽田纲吉的班级,上体育课,云雀靠在A组教室的窗边,看着遥远的运动场方向,百思不得其解。
二次放学的钟声响起。社团活动纷纷告一段落,学生三三两两结伴离校。
彭格列十代家族三人组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手中都拿着樱花祭的宣传页。
泽田纲吉:“想不到风纪委员会居然会通过樱花祭的提案。”
山本武:“嘛,可能是因为今年樱花开得太好了吧。”
狱寺隼人坏笑:“那个云雀最讨厌的事情马上就要名正言顺地发生了啊!”
上高中之后情况相比初中有所好转。狱寺隼人担当左右手的能力与日俱进,泽田纲吉终于不再是社团的边缘人,在这次的樱花祭中也承担了社团的一部分准备工作。
狱寺隼人情绪高昂,甚至开始挑衅山本武,“喂棒球笨蛋,棒球社准备做什么活动啊?初中可是打了三年的棒球体验赛啊,别这么没有创意!”
“体验赛明明很有趣,每次都有很多人来参加。”山本武反驳,虽然他也知道里面有很多女生是冲着他来的,但也确实有人尝试后就加入了社团一起打棒球,“不过今年高年级的前辈们好像准备了一些和棒球无关的活动,嘛,跟我没什么关系啦。我只要在周末出现在现场就可以啦!”
泽田纲吉黑线,总觉得山本又要被当成什么揽客的活招牌了,就像初中的每一个文化祭一样。旁边狱寺大声地说着没有参与前期工作的祭典活动毫无体验可言。两个人的观点完全相反,就像左手和右手一样。泽田纲吉叹了口气,又笑起来。
他们慢吞吞地走着,直到晚霞把天空都染成了橘红色。山本和另外两人在途中分别,狱寺则一直陪着泽田纲吉走到家门口,并且婉拒了泽田纲吉关于晚饭的邀请。
“可是夏马尔跟碧洋琪这几天不在吧?狱寺君晚上去哪里吃饭呢?”泽田纲吉问。
狱寺隼人扬起笑脸,“十代目不用担心,我早上准备便当的时候做了晚上的份!”
告别了泽田纲吉,狱寺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天色渐晚,晚霞逐渐黯去,黑夜即将来临。他在便利店买了一盒热牛奶,准备先去夏马尔公寓照看蚊子,再回自己的住处。他对于自己的厨艺心里有数,对勉强能填饱肚子的晚饭理所当然地没有太多期待。比起赶紧吃饭,还不如先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更实在。
等狱寺从夏马尔公寓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对这片街区并不熟悉,拎着空了的牛奶盒,连转了几个弯、走了几条街才找到垃圾桶。一点液体压根不够垫肚子,正在长身体的高中生饿得难受,加紧了脚步准备快些回家。
拐过街角,云雀恭弥停下脚步,看着空无一人的街口。万籁俱寂,只有头顶的樱花树在晚风中无声地撒落粉色的花瓣。树梢上有异动,浮萍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出,削断了炸药的引信。
“出来。”云雀恭弥冷声说。
“该说这话的是我吧?”狱寺隼人从旁边的院墙上跳下来,落到云雀恭弥面前。路灯下他的脸色很臭,“你才是跟了我一路,想干嘛啊?”
云雀沉默,好像不愿意回答。
“嘁。没事就快滚。”狱寺隼人饿得要死,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计较,转身就走,但刚走没两步,他就感觉云雀跟了上来。
“……”狱寺心说这人又犯什么病。不过知道了跟着的是云雀恭弥,他就不是那么在意了,一路大咧咧地走回了家。
而云雀居然跟到了他家门口。
这下狱寺隼人不理不行了。
门廊的小灯亮起,银发的岚守拿出了钥匙却没开门,转而抱着手臂靠在门上,皱眉道:“有事说事。”他借着灯光观察云雀恭弥,发觉云守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透出一种苍白的病态,这个发现令他感到一种别扭的愉悦,甚至胆大包天地开口揶揄云雀恭弥,“怎么?风纪委员长遇到武力无法解决的麻烦了?”
云雀恭弥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想把他就地咬杀。
狱寺隼人知道不能在死线上蹦迪,更清楚如果他和云雀恭弥之间有一个人需要让步,那这个人一定是自己。“算了,进来说吧。”他转身开门,还不忘讲好条件,“你自己要来的,不能算我群聚。”
这是云雀恭弥第一次踏进狱寺隼人的家门。
初中毕业之后狱寺就换了地方租房,因为原来的地方离并盛高中太远了。现在的出租屋虽然租金高点,但是夏马尔帮衬了一部分,所以也还能负担。屋子挺大的,起码能供十代家族群聚三人组周末偶尔凑在一起打地铺。
狱寺也没招呼云雀,进屋后开了灯,把包扔在沙发上就自顾自去厨房忙活了。
这出租屋里全是生活的痕迹。狱寺隼人不是什么很会照顾自己的人,再加上独居随意惯了,只见客厅的桌上空了的零食包装袋和没开封的零食堆在一起,烟灰缸和干垃圾桶都溢出了也没及时清理,沙发靠背上搭着几件常穿的外套,坐垫上扔着杂物。卧室里更是一团糟,各种衣物丢得到处都是,被子也没叠,饰品盒开着的阖上的都有,翻倒的也有,足以想见早上起床时的兵荒马乱。
云雀恭弥在房子里转了两圈,没有感到任何尴尬,毕竟这对他来说只是一次普通的巡视领地,不需要尴尬,因为整个并盛都是他的地盘,而这个出租屋也是并盛的一部分。最后云雀恭弥在客厅靠窗的榻榻米上坐下来,透过玻璃窗看着长满杂草的后院,在脑海里梳理今天的线索。
不等他梳理完,狱寺已经忙完了,在餐桌旁吃起晚饭。云雀恭弥再次意识到,这人终究不过是只活得和后院的杂草一样潦草的小虫子。草食动物尚且知道注意餐桌礼仪,狱寺隼人在独自进食的时候却狼吞虎咽,毫无吃相可言,餐具和碗碟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这对重视礼仪的云雀恭弥来说简直是种酷刑。于是云雀恭弥在房子里第一次亮出了拐子。
一阵鸡飞狗跳后,狱寺隼人逃进了厨房,扒拉掉最后两口饭,草草把碗泡在洗碗池里,抹抹嘴,洗洗手,就标志着晚饭结束了。他走进客厅,刚刚毁掉他家半个餐厅的罪魁祸首已经回到了榻榻米上,冷淡地望着月亮,看起来不像鸟,倒像一只独狼。
不过云雀本来就是独狼,孤高的浮云居然下凡来找他,真稀奇。狱寺隼人识趣地没去跟他凑同一个榻榻米讨嫌,转而在靠近榻榻米的垫子上坐下,“喂,到底有什么事?”
云雀朝他看过来,开口道:“大概从一周前开始,我靠近樱花就会感到疼痛。”
听起来有点荒谬,但狱寺没有打断。云雀说话做事一向简洁,而且他能找上自己,要么怀疑这事跟自己有关,要么觉得这事自己能解决,但是……
“听起来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狱寺隼人说,“如果你怀疑这是病的话,能治病的是夏马尔不是我,但那庸医现在在意大利出任务,下周才能回来。”
“不,跟你有关系。”云雀打断了他的话,盯着他的眼睛亮得让狱寺心里发慌。
“只要我靠近你,我就不会感到疼痛。”云雀恭弥说,“哪怕行走在樱花树下。”
狱寺隼人愣了一下,云雀恭弥没有骗他的必要,回想起今早交手和刚才回家路上的情景,他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
但他还是要问问清楚:“所以是……因为这个,额,问题,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所以今天早上才会突然睡着?”
云雀点头:“应该是。”他又报了个时间,“我是被疼醒的。”
“啊,当时我睡醒回去上课了,应该还没走不多远。”狱寺无意中暴露了自己逃了晨读和半节早课的事实,引来云雀恭弥警告的眼神。
“那要怎么办?我建议你撑到夏马尔回来,说不定他会有办法。”狱寺撑着头看云雀恭弥,“这症状听起来真像三叉戟蚊子,毕竟你有得晕樱症的先例……等等,不会真的是蚊子吧?”他突然想到傍晚在夏马尔公寓里看到的笔记,印象中晕樱症的蚊子确实参与到了本轮杂交实验中,“不会是夏马尔不小心让蚊子跑出去了吧!”他猛地扑到沙发背上,瞪大眼睛看云雀恭弥,“你被蚊子咬了吗?在这个症状刚开始的那几天?”
“你说这个?”云雀抬起左手给他看,狱寺戴上眼镜,又把他的手拉近,才看见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鼓包,“今天开始消肿了。”
“那就是这个没跑了。真是的,就会给我惹麻烦,这个混蛋医生。”狱寺骂骂咧咧地抬起头,松开了云雀恭弥的手。
云雀恭弥收回手,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平静地望着狱寺隼人。
狱寺被他看得不自在,没好气地说:“好啦,那就准许你在这边暂住吧!十代目可不会愿意我对家族成员见死不救。”
他起身去找新的一床被子。
稍晚些时候草壁送来了云雀的睡衣和其他用品。
狱寺在餐桌旁写作业,一抬头正好看到云雀恭弥把牛奶和饭团放进自家冰箱。
“喂喂,云雀,先说好,我是不会等你吃早饭的,我早上要护送十代目上学!”
云雀关上冰箱门,惜字如金地解释:“算人情。包你三餐。不吃扔掉。”
狱寺忽然觉得自己赚到,不用自己准备便当的话早上就能多睡一会儿。他脑子里开始盘算闹钟定几点。他的眼神跟着云雀恭弥走,在看到云雀恭弥从另一个包里取出睡衣的时候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草壁有你家钥匙?”
云雀恭弥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说:废话。
狱寺啧啧称奇:“没想到你这种独裁暴君还会允许别人进入自己的领地啊。”
云雀自动忽略了其中一些不好的词汇,他今晚的脾气好得他自己都有点意外,或许是因为终于可以拥有正常的睡眠。
“副委员长不算弱小的草食动物。”
言外之意是草食动物是不会被获准进入他的家的。再延伸一下就是为什么是他屈尊降贵来狱寺这里睡觉,因为狱寺是草食动物,不配踏进并盛之王的住所。
“……很好。”狱寺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又开始乱跳,“你这家伙,今晚给我睡沙发啊!”
但这个强硬的客人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搞定的家伙,扯皮到最后的结果是狱寺又挨了一顿揍,还被丢出了卧室。而云雀恭弥不仅占领了唯一的卧室,还占据了狱寺的床和枕头,连同另外那床被子一起统统换上了全新的床上用品,并且是狱寺隼人不喜欢的风格。
真的倒霉。狱寺躺在长沙发上,对夏马尔的气愤和对云雀的无语交织在一起,他在复杂的情绪中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