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342457
作者 : 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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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其他
警示 过激/暴力 , 直系同辈
原型 神探夏洛克 Sherlock,Mycroft
标签 麦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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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2020-8-7 19:17
- 导读
- 一个关于Homles 相互救赎的故事。
221B。
Mycroft坐在沙发上悠悠地转着手里的黑伞,忍受着Sherlock用他手里的高档木头发出的刺耳声音。
“Sherlock!” Mycroft不得不加大自己的音量来引起他的注意:“下周一我要出趟外勤,我不希望你在这段时间又做出某些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小提琴的旋律突兀地结束。“我真的找不出理由能令Mycroft出外勤。”他把重音压在“Mycroft”来表示这个外勤任务的非同寻常。
Mycroft将视线从自己的伞移至站在窗前的弟弟身上,“这次任务非常重要。”他站起身压低声音:“近期你最好不要牵连任何东欧的事情。”
“这是在警告我吗?”Sherlock随意拨弄着琴弦,发出了几声不和谐的音调。
Mycroft盯着Sherlock的眼睛:“但愿你听进去了,my brother dear.”
五秒的沉默后,那首曲子再度响起,依旧刺耳,将兄长转身离去时丢下的一声“再见”淹没。
最近几天的天气格外凉爽,可Sherlock的心情显然不像窗外的世界那样平静。他强迫自己耐着性子站在窗前观察街上的风吹草动,第五十一次问坐在电脑前翻看邮件的John:“有新的案子吗?”
John再一次刷新界面,依旧是否定的回答。
四天,已经有四天没有案子了!不被Mycoft本人监视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简直令人沮丧。Sherlock把自己狠狠地摔在沙发里:“该死的伦敦从来没有像这几天这么安静!四分——不,三分的案子都没有吗?”
John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Sherlock——”
“冷静?现在我的大脑和冰箱里的那颗有什么区别!”Sherlock躁狂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John又要说什么,却被Sherlock伸手打断。蓦地安静的空气中传来由弱至强的脚步声。“是委托人。”Sherlock勾起嘴角。
“显然这位委托人非常年轻据他上楼梯的步频来看还没有成年他很可能背了一个双肩包而且是背在身体前面——噢你好小伙子。”Sherlock尽力用自己显得很和善的笑容来迎接出现在门口有些气喘吁吁的委托人。
John并没有在意刚才的一串推理,因为他很快就亲眼看到了这位委托人:鸭舌帽、个子比自己高、年龄的确不大,从身前的书包来看,John猜想他还在上中学。
“是Holmes先生吗?”这位委托人拽着包带有点怯怯地问。
“是的。”Sherlock坐直了一些:“你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凶杀案要报。你叫什么名字?”
“V。”他按照John的手势坐在那个委托人专座上,“有一个U盘里的文件很重要,但密码解不开,先生能帮我破解吗?”
Sherlock挑了挑眉,伸出手示意V把U盘给他:“侦探可不是用来解密码的,当然,密码在破案中并不是没有用处。”
V从自己黑色书包的夹层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银色的U盘递给Sherlock:“我找了两位专家都束手无策,我以前看过您的论坛,觉得您应该有办法。”
Sherlock把玩了几下,又扫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孩,将这个档次不低的U盘插入电脑:“这不是你的U盘吧。”
“啊…对。是我叔叔昨天临走前交给我的。”
John端来一杯咖啡给V,并坐在了他的对面:“你叔叔让你帮忙找人破密码?”
“他也给了我一点酬劳。”V低着头玩弄着书包拉链:“我最近挺需要钱。”
一旁飞快敲击着键盘的Sherlock补充道:“噢,我知道,给你即将分手的女朋友买礼物。”
V的头更低了,帽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是的。”John干笑了几下,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房间里不寻常地安静了四十分钟,直到Sherlock十分潇洒地拔下U盘递给正在发呆的V:“你叔叔刚从东欧回来吧?政府人员果然都喜欢用一些条件做交易。”V没有回答,接过U盘向他道了谢,急切而又轻快地踏出房门。
“他的女朋友很可能不会接受他的礼物。”Sherlock透过窗户看着V跑过马路。John前不久刚与女友不欢而散,并不想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他清清嗓子问Sherlock:“所以你是怎么在四十分钟里解开密码的?”
“这类文件目前我已知的密码种类有六十二种,按使用种类的概率从高到低挨个试就可以。而这个U盘的密码是第四十三种——”Sherlock停顿了一下:“我曾经写过一篇论述密码的文章,只是没发表而已。”
幸好没有发表,John窝在沙发里想。
东欧的天气比伦敦更加寒冷。Mycroft和手下一落地就与另一队早先三周到达的人员进行了任务上的交流。他明面上的工作并不复杂——只是与一位名为W的政要会面谈判,Mycroft对这一步胜券在握。然而一些机要资料显示,这位W背后的犯罪势力不容小觑,规模之大甚至危及到了英国的安全。这次外勤所需的情报极其关键,容不得一点差错,因此Mycroft不得不亲自负责情报搜集工作的每一个环节。
四十八个小时里,Mycroft有条不紊地运作着整个系统。一条条信息在他的大脑交汇,接着转化为对己方有利的条件——这将是三天后的谈判上最有力的武器。
然而,总有一些不在控制范围内的元素。看到Anthea送来的密报上“B014中断”的讯息,Mycroft还是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配合他们行动的秘密小组成员N意外死亡,而更糟的是,N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流浪者掠走,其中包括他随身携带的U盘。
Mycroft不希望U盘最后落入W之手,可他们没有任何手段能够得知或改变U盘的去向。他估算着身份与计划被泄露的可能性,这是个极危险的漏洞。Mycroft随即下达警戒,要求成员提升行动隐匿程度,加快收集情报。
做最坏的打算,他们必须要赶在这个漏洞破之前将任务完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四天上午九点,在经过一系列繁杂而正式的仪式后,Mycroft终于踏进了会客室。
W立即迎上前,带着习惯性的职业微笑伸出手: “Homles先生,幸会。这四天过得怎么样?”
Mycroft视线落在W身上,接着握上他的手:“很好,感谢阁下关心。”
他衣冠楚楚,衬衫领口的配饰十分讲究。一切迹象都证实,眼前这个高个子男人背后的势力不简单。
“很抱歉会谈提前一天给你们带来不便。”Mycroft颔首向W表达歉意,同时也密切留意着他的反应。
很好,没有任何异样——至少目前对方还对U盘里的信息一无所知。Mycroft将这次会面提前有了意义。
W十指交叉开始了他的陈说,Mycroft靠向椅背,轻轻转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么多年来他参加的谈判不少,此次谈判只是一个隐蔽他们真实目的的幌子,可既然已经与W坐在一个桌子前,就得顺便多争取点什么对己方有利的条件。
适当后撤,灵巧反击,维护僵持,强势总攻,最后再留几阶台阶给对方。Mycroft的谈判鲜少失利,这次在他看来也还算顺遂,虽然过程费了些曲折,但目的最终达成。Mycroft挑眉盯着W微微颤抖的笔尖在协议书上签下名字。
“既然双方都同意以上内容,按约定该协议十五日后生效。”Mycroft站起来将W的那份递给他,微笑着伸出手:“祝合作愉快。”
U盘仍然不知去向,Mycroft厌恶这种命运被未知事物掌控的感觉,这比任何强大的对手都可怕。他隐隐感觉到这颗不定时炸弹变得越来越危险。谈判后的三天内,Mycroft手下的情报组以不可思议的效率收集了大量关于W及其牵扯的犯罪势力的信息。
伴着窗外呜呜作响的风,灯亮了一夜。
Mycroft终于整理完记忆中的信息,将全部破译并加密的情报与要传达的命令文件递给Anthea。Anthea以极快的速度翻看了一遍文件,“抱歉——”她停顿了一下,她鲜少对自家上司说这个词:“为什么?”
Mycroft将钢笔插到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不带任何表情地收拾桌上散落的纸张。气氛令人窒息,可Anthea习惯了这些。
桌子上只剩下了一个记忆棒。Mycroft将它交到Anthea手中,交待她:“回国后请第一时间亲自把它交给我的弟弟Sherlock。”
上司从身边走过,Anthea侧过身盯着他的背影再次问:“为什么?”
“立即执行!”Mycroft提高了声调。Anthea沉默了几秒,她在思量Mycroft这样做的后果。
Mycroft按下门把手又轻轻松开,放缓了语气解释道:“据我观测,W方有一些变动。这次行动已经不安全了。”
Anthea深吸了一口气——“是,长官。”
门咔嗒一声关上了,门外Mycroft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Anthea逐字逐句将Mycroft的命令内容传达给所有秘密成员,各组成员都迅速作出了回应。
“长官:命令已下达,将于今日早六点分头出发。A”Anthea做了一个深呼吸,按下“发送”键。她开始感到从未有过的深深的忐忑。
她的长官,Mycroft,将留在西欧,直到他们顺利撤离,将情报安全送回国。
Mycroft这段时间一直被监视,因此他不能出现任何反常的举动。Anthea知道目前的形势意味着什么,她攥紧了右手的记忆棒。
准备启程。
天色刚刚全亮,窗外又开始飘起碎雨。Mycroft收到了一份卧底传出的急报,U盘内容已泄露,疑似W私人破解。
Mycroft有些惊异于对方的速度,他很清楚破解这类密码的难度,若非接触过相关部门,就算非常专业的人员也难以完全摸清它的编码方式。显然根据基本演绎法,W并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Mycroft在脑海里搜索着所有关于W本人的信息:毕业院校、工作履历、感情状态、家庭成员……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真相。
——W有一个在伦敦上学的小侄子。
显而易见,U盘的密码是由他亲爱的弟弟破译的,这简直与上次失败的“邦德”计划如出一辙。Mycroft轻轻用指关节压了压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这次,Sherlock用了多久呢?或许不到一个小时。
Mycroft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完全在W的股掌之间,如抵背扼喉。他盯着墙上的挂钟,估算离情报彻底摆脱W监视范围的时间,这次任务,成败在此一举。
午餐准时在十二点整送到,不同的是,精致的餐盘上多了一封邀请函。Mycroft在两名送餐员的注视下轻轻抽出函封里一张质量很好的包边信纸。
尊敬的Mycroft Holmes先生:
为商讨协议相关事宜及进一步友好合作,诚挚邀请您于今日晚七点在K俱乐部再作交流。
期待您的光临。
W
Mycroft和往常一样平静地接过餐盘放在桌上,转过身微笑着告诉其中一位挂着工作证的送餐员:“请你转告邀请人,我接受邀请。”
两人对视了一眼,向他行礼后匆匆离开了房间。Mycroft又一次拿起那张信纸细细揣摩,看得出来,刚才的送餐员是W的手下假扮而成的,而这个表面上的“政治邀约”,他不得不去。
整个下午,他缜密地将房间内所有与这次计划相关的痕迹做了彻底清除,距离他预计的出境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情报出境的报告还未收到,这些临时信息有很大几率被对方情报部门自动拦截。
此时已将近下午五点,天边的黑云慢慢压下来,笼在整座城市的上空。街道似乎也受到低气压的影响,透着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息。Mycroft看了看表,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私人手机,打出一条短信,接着轻车熟路地输入一串号码,点击发送。
游戏即将开始。 M
Mycroft从来不在通讯录里存任何电话号码,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只有乡下的父母与Sherlock知晓这个私人手机的存在,而它的联系记录更是屈指可数——若非有什么需要他的要紧事,Sherlock是绝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的。
显示屏上出现了“发送成功”的提示。Mycroft随即删除所有记录,接着销毁手机。
时钟指向六点。此时,Mycroft几乎切断了所有与其他人的联系,不出十五分钟,W安排的专车就会停在楼下车场,他非常清楚,在那里等待自己的可不只是司机。他站起身,将马甲扣好,系上领结,开门前最后一次整理自己的衣领。
他准备好了。
Mycroft的身影出现在了楼下,空旷的停车场上零零散散地停着几辆车,接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流星地向那辆黑色的小轿车走去。
若是他显露出任何迟疑的迹象,立刻就会有一颗不知何处来的子弹穿越暮色,射入他的胸膛。Mycroft感到自己的手心开始发热。离车越来越近了,他轻稳地拉开后车门,车内空调的凉气让他微微打了个寒颤。
后座坐着一位“助理”,在Mycroft关上车门的一瞬间,他佯笑着转过头。
冷冰冰的枪口抵在Mycroft的额角。
“你好呀,Homles先生。”
Sherlock还在实验室里调剂着他的显色配方,他已经在这个实验里花费了整整20个小时。他把滴管里最后两滴试剂滴入试管,伴随着颜色的转化,他长出一口气,活动了活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左手伸进大衣掏出手机。十分钟前,装在他大衣口袋中的手机振动了三下,而三次振动表明这个短信来自于Mycroft。
短信很简略,简略到他甚至不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这可不像Mycroft平时的风格。他皱起眉,回复了一个单词。
什么?
十秒过去了,没有动静。
三十秒。
四十五秒。
一分钟时间到。
Mycroft仍然没有回复。Sherlock立即拨了Mycroft的电话,传出的却是“无法接通”的提示。双眼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迅速拨给苏格兰场,申请转拨MI6,将Mycroft目前的情况告知自己。这个要求出乎意料的一层层上达,并没有受到任何权限的限制。
最后接线的听起来是一位地位很高的情报组长官。对方沉默了片晌,似乎下达了一个指令,接着对电话这头的Sherlock说:“小Homles先生,请您立刻来一趟总部,专车大约会在7分钟内到达您的住所。”随即挂断了电话。
Sherlock愈发觉得事态的严重。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Mycroft很可能与他们失联了。一路畅行无阻地到达MI6总部,他跟随内部人员指引来到其中一间房间,这里已经聚集了四位面色凝重的高级情报人员。
“Homles先生,这里遇到了一些小问题,可能需要您的协助。”其中一位扎着高级领带的金发男人向Sherlock伸出手,他就是刚才与Sherlock通话的人。
Sherlock眼睛瞟向桌上正在运作的电脑:“Mycroft失联了?”
“...是的。而且不只是你的兄长,整个情报组都处于失联状态,我们正在设法同他们取得联系。”
情报获取系统不间断地刷新,程序持续运行,显示出的信息还是只停留在凌晨这个时间段。金发男人补充道:“按常律,每隔至少两个小时就需向总部汇报一次行动,目前已经十四个小时,不能排除重要信息泄露或是中心人物死亡的可能。“
”不。“Sherlock打断他:”一个小时前,Mycroft还给我发了短信。”
四个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Sherlock没有多说什么,目光转向屏幕上的那一长串代表着连接失败的代码,此刻他的心情就像这些数字一样乱糟糟:Mycroft把最紧急也是最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可他却不知道从何做起。
房间里回响着各种电子设备发出的滴滴声,这让他更加烦躁。忽然,一名情报员摘下耳机向他们报告,说刚刚接收到了从东欧传回来的消息。五个人立刻围了上去,紧紧盯着破译进度,七秒后,屏幕上显示出了一封报告。
所有人员均已入境,信息安全。预计将于一小时十七分钟后抵达总部。
A001中断七小时。
看来,是敌方在这段时间拦截了他们相互之间的所有信息,直到他们摆脱敌方势力范围。而A001就是Mycroft,显然,Mycroft并没有同成员一起回国。
金发男人向Sherlock指出了他们行动的不正常之处:上一次接收的报告中,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们会提前结束任务,Mycroft与部下联系中断,也证实了他的处境不容乐观。
“是Mycroft的临时指示,要求他们立即离开。而他因为某些原因留在那里,一定有事情发生让他们必须提前完成任务。不是吗?”Sherlock直起身问他。
“没错,Homles先生。”
Sherlock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那就先等他们回来。”
Mycroft当然没有机会收到情报顺利入境的消息。此刻,他在一辆行驶在小路上的车中,手脚被紧紧捆住,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黑布。他本可以根据车的速度与方向来大致记录目的地的位置,可打在胳臂上的一针药物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被搁置在后座上。他们还在行进,路面坑坑洼洼的,司机只能减缓速度,以减轻车辆的剧烈颠簸。“助理”改坐到了副驾驶,司机正向他抱怨着当前的路况。Mycroft借着一次颠簸微微偏了偏头,好让自己在巨大的发动机声中听得更清楚。
“应该快到了吧。”是那位助理。
“估计还要十分钟。”司机回答他。路面稍稍平缓了些,车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接着是一段沉默,Mycroft扭曲的姿势让他的关节隐隐作痛,他毫不所动,继续装作昏睡。
一道转弯后,司机压低声音问道:“没醒吧?”
“不可能醒。这个剂量足够维持两个小时。”那助理听起来绝对自信。
“绝不能出差错。这可是重要人物。”司机似乎还在担忧。
“不会的。到那还要再观察一会儿,等他醒了再送过去。”
Mycroft二十四岁时还只是一个刚入职的MI6情报人员,在耐药性方面的训练就已十分优秀,这种训练让一些药物带给自己的负面效应大大降低,这往往会在很多危急时刻起着关键的作用,让他数次死里逃生。时隔多年,如今它再一次派上了用场。
几分钟后,车终于停了下来。他们回头察看依旧被捆在后座一动不动的Mycroft,放心地下了车。车厢的密闭性很好,外面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微弱,他只能感知到两人并排靠在了后车门上,这样的视角能让他们更好地透过车窗监察自己的状况。他忍耐着关节愈加强烈的酸痛,静静等待自己本应该苏醒的时刻。
MI6总部,每个人都马不停蹄地在系统前运作,Sherlock凝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像一尊雕塑。他在大脑中竭力将Mycroft去东欧以来发生的所有事件陈列出来,再一件件筛选过滤,组建它们之间相互的关联。
“近期你最好不要牵连任何东欧的事情。”Mycroft的声音从夹杂着无数杂音的记忆迷宫中飘出,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砸在原本迷失在其中的Sherlock身上。
东欧。Sherlock猛然清醒。
那个十六岁有着东欧血统的孩子,那个属于英国政府人员的U盘,那显然是在东欧留下的划痕......一切很明晰了。
Sherlock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重大的错误,这让他迅速被不安感包围,Mycroft的那句话还在他的记忆迷宫里游荡,不停地撞击着迷阵的墙壁,在整个大脑中回响。你的兄长因为你的错误,不得不留在东欧——Sherlock的大脑又一次提醒他。 他垂下脑袋,将一头卷发深深地埋进双臂,企图驱赶却终究无济于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Mycroft略微调整了一下被压很久以致于几乎失去知觉的小腿。见Mycroft有了动作,门外的两人将车门拉开,一股刺鼻的烟味涌了进来,Mycroft皱起了鼻子,看来他们在借烟解乏。
“醒了?”助理半带戏谑地问。Mycroft咳嗽了几声,努力想坐起身来。两人拽着他背部的绳子将他扶起:“清醒了就自己下车!”
我的脚还绑着呢,蠢蛋。Mycroft心想。当然,他只是抬了抬被绑在一起的双脚,提醒他们给自己松开。
他们照做了。Mycroft磕磕绊绊地下了车,虽然已是黑夜,两人还是没有打算将蒙着的黑布取下来,他只能听从他们的指挥前进。周围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格外凄切而惹人注意。
Sherlock的脑内的挣扎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携带他所有疑问的外勤人员很快归来了。可他甚至没有更多观察或是提问的机会,就被强制带到了另一间房间。一位属员一边为他打开门一边示意他进入:“请您先在这里稍候片刻。”
“为什么?”Sherlock环顾四周,这是临时房间。
属员扬起下巴:“按常规我们要进行任务汇报,此汇报涉及绝密内容,您无权在场。”Sherlock撇撇嘴背过了身。身后的门毫不留情地关闭,将他留在这令人焦灼的空间里。
等待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那么久。推门而入的是Anthea。许久不见,Sherlock讶异于她脸上显露出的疲惫,这可是在Mycroft身边工作的人从来都不会出现的神态。
Anthea言简意赅地把他们在东欧的全部经过向Sherlock陈述了一遍,接着从衣服内袋里取出一根记忆棒:“长官让我亲自把它交给你。”Sherlock立即接了过来:“Mycroft现在在哪里?”
“原先的住所是这里。”Anthea又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地址。“但是——”她顿了一下,“现在很可能不在那里了。”
Sherlock皱紧了眉头,看着纸上那行字问道:“有方案吗?”
刚刚参与了会议的Anthea欲言又止。
“有?”Sherlock捕捉到了她的表情。
“按照条例,不得扣押国外政府官员超过一星期。”Anthea无可奈何地低声说:“所以他们决议七天后以政府名义向那个国家要人。”
“一星期?呵。”Sherlock发出了一声嗤笑,他坐不住地来回踱步:“对Mycroft构成直接威胁的不可能是政府,只是他们雇用的一些不能见光的黑暗组织而已。既然他们的组织不正当,我们当然也没有必要找正当的理由。”
Sherlock忽然停下,仔细端详手中兄长留给自己的记忆棒:“游戏即将开始。这是Mycroft交给我的游戏。”
Anthea盯着他微微扩大的瞳孔,犹如昨晚他兄长与自己对峙时的眼眸,深蓝、幽邃而坚定。
“拜托了,Homles先生。”
Mycroft进入了一栋阴冷又潮湿的建筑,走路时衣料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走廊中分外清晰。那两人打开了手电筒,越往深处走,空气就透着越来越浓烈的陈旧的腐朽气息。通过了长得反常的走道,他们停了下来,摘下了Mycroft的蒙罩。
周遭一片漆黑,手电筒的光显得极为刺眼,Mycroft站在两人身后,眯着眼分辨出前方是一扇铁制门。那位“助理”掏出一串钥匙,但他似乎也不清楚哪一把钥匙可以打开这扇门,只能挨个尝试。
门最终还是吱呀一声打开了,伴着这声尖锐的声响,Mycroft将最后的希望埋在了门外扬起的尘土里。小刀割断他身上的绳索,也将已被捆得皱巴巴的西装划出一道道裂口。他们粗鲁地扯去Mycroft的外套、领结和马甲,将他推进了这间黑洞洞的密室。
紧闭的门将手电筒的光线彻底地关在了门外,留给他这深不可测的黑暗。
凭着刚刚零乱的光线带来的瞬间视觉记忆,Mycroft向房间左侧挪动,很快触到了几串铁链与一桩十字形的铁柱,在这样的环境中依然没有生锈,明显是不久前刚刚被搬来的。Mycroft心知肚明,这些都为自己准备。触摸着粗陋的石灰墙壁,脚下是冰冷的水泥地,他轻轻解开自己衬衫的领扣,靠着墙壁冥坐在地板上。在这种情况下,保存体力才是现在最优的选择。
就在半梦半醒间,铁门发出一声巨响,一行人闯了进来。门外出现了些亮光,朦朦胧胧能让他看清来人的轮廓。第一位进来的显然是这些人的首领,他在Mycroft的面前站定,双手插兜用一种诡秘的眼神打量着他。
Mycroft昂起头盯着面前的人,在他的身后,有两个手下在摆布着一盏灯。 “你知道的,我们不受政府管制。”那人用脚尖在地上悠悠地转着圈:“所以你最好听从我,这样我们都能不费力气,顺利达成目的。”
整个房间突然亮了起来,Mycroft不得不眯紧了双眼。那两个人用链索将他拴缚在铁柱上,随即退出了房间。
“Holmes先生,如果你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不会对你造成伤害。”那人又凑近放缓声音,“但倘若你不愿意——”他轻笑了一声,顺手抽出旁边挂着的的长鞭,“那我们也不会在意你到底有何等价值。”
Mycroft担任过审讯长,也曾是被施刑的目标,因而他对这套体系了如指掌。此刻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这一切。毫无疑问,这行人潜匿在W势力的庇护之下,想要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见Mycroft不为所动,头目轻甩着手里的钢鞭,颇为随意地绕到他的身后,出其不意地擎着Mycroft的小臂,以极其熟练而狠虐的手法将它扭曲在背部。
Sherlock也曾以同样的手段将他压在墙上,如今,当彻骨的剧痛骤然汹涌上来时,Mycroft才发觉他当初下手之轻。
身后的人又施加了些力气,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在嘎吱作响,几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划过高高扬起的下颌,断断续续地滴落在地面上。Mycroft紧咬着牙关,竭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可能代表着示弱的声响。
那头目冷笑一声,松开了自己带着狠劲的手。与Sherlock相比,Mycroft的身体对痛觉相当敏感,这的确不是件有益的事,可他的忍耐力却更为突出。然而就这个方面,他们两人在小妹Eurus面前都黯然失色——她几乎感受不到痛觉,以至于在幼时不惜以自残为代价来观察肌肉的运作机制。
“现在不说没有关系,我这个宝贝会让你开口的。”头目转动着手中的钢鞭,这个制造工细的刑具至少浸染过几十人的鲜血。
Mycroft十分清楚,方才只是一次小小的示威,而明晃晃闪着寒光的钢鞭则意味着真正的开始, 冰冷的鞭链毫不留情地扫过,血腥的气味伴着空气炸裂的声响,迅速蔓延到整个空间。
没有喘息的机会,长鞭接二连三地落在Mycroft的身上,涌出的血液渗过白色衬衫的裂口,将布料晕染成刺眼的鲜红。
近乎疯狂的抽打后,头领将沾满鲜血的钢鞭扔在地上,抹了抹手上沾染的点点猩红。Mycroft的大脑似乎屏蔽了痛觉神经传来的刺激,他唯一能感知的就是自己在持续地失血。
眼前一片模糊,而后缓缓腾起一团朦胧的红雾,最后终于沉入了无意识的黑暗。
已是子夜,一辆小黑车从空荡荡的贝克街上疾驰而过,停在221B的楼下。Sherlock从车里钻出飞奔上楼。正准备休息的John被突然撞开的房门吓了一大跳。
Sherlock无视了John不解的眼神,开始叮呤咣啷地收拾自己的行装。一反往常即将出发探案时的亢奋,今晚的Sherlock似乎还有些紧张与消沉。John略有不悦,但还是张口问他打算去哪。
“西欧。”Sherlock踮起脚搬下放在书柜顶的一个小箱子,上面已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今晚?”John指着已经收拾好的一个行囊:“发生什么了?”
“Mycroft遇到了些麻烦。”Sherlock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得抓紧时间。
John着实吃了一惊,在自己的印象里,除了他弟弟之外,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Mycroft的麻烦。而Sherlock的举措又确确实实地证明了那位大英政府真的有一些迫切的危险。他试探着问:“我可以帮得上什么忙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Sherlock干脆地接受了这个请求,事实上,他正为人手问题而犯愁。好在John从军的经历让他能把自己的行李很快打点完毕,二十分钟后,两个人都坐在了开往机场的出租车上。
John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在路灯的映照下愈发扭曲,街上早已没有行人,连汽车也寥寥无几。他忍不住问身旁凝思的Sherlock:“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还有两个Anthea争取到的人手。”Sherlock收到了Anthea发来的短信,告知他那两位已经抵达机场。
“只有四个人?”John不甘地又问。
“嗯···”Sherlock将手机装回兜里。“手下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我可没有Mycroft那样非凡的管理能力。”
这是John第一次听到Sherlock如此大方地赞美Mycroft。通常来说,即使面对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Sherlock也不会承认他的兄长比自己更胜一筹。
John没有再问,只是矮下了身子仰靠在座位靠背上,在这一点上,他可承认自己绝对没有Sherlock那么充沛的精力,现在,他需要睡一会。
Mycroft身边的人一向周密而可靠,Sherlock在机场见到了Anthea安排的两位行动力强、绝对顺从的下属,他们向Sherlock介绍了自己——其实只需要五秒钟,他们只是代号NO.1与No.6。最重要的是,他们同Mycroft一样不喜嘈吵,这是Sherlock最为满意的一点。
飞机逐渐爬升,窗外的辉煌灯火一点点地缩小,消失在视野内,只剩机翼的信号灯在漆黑中闪烁。昏暗的客舱内, John双手抱在胸前,再一次打着哈欠进入梦乡,那两位下属也闭上了眼睛,但Sherlock知道他们并没有睡着。
Mycroft剩余的时间还不足七天,Sherlock十分清楚这点。那些人要么榨干他脑内的所有资源后杀掉,要么在英国政府出手要人前先找借口诬杀。总而言之,他们绝不会允许Mycroft活着回来。
飞机颠簸了几下,将Sherlock的思维拉回。他怔怔地望向窗外,直到地面阑珊的灯光又一次映入眼帘。
航班平稳落地时,天刚刚拂晓。按照Anthea留下的地址,他们化名住进了Mycroft居处对面的酒店。Sherlock留心着这家酒店的方位,选择了最靠西的房间,在这里能透过窗户清晰地观察到Mycroft住所任何的风吹草动。
“所以…现在我们能做什么?”John吃着早餐,问抱着电脑飞快输入的Sherlock。
“等待。”Sherlock头也不抬地回答。
“你不是说你哥哥留下了什么线索吗?”
“就是这个记忆棒。”Sherlock皱着眉指了指电脑:“可是用那六十二种编码方式都解不开它的密码。”
John端着牛奶凑过去,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乱码,显然这一次尝试又失败了。
Sherlock啪地将电脑合上丢在一旁,胡乱抓起桌子上的面包片塞进嘴里,顺便接过了John递过来的一份牛奶。
“那怎么办?”John耸耸肩:“我们连夜赶过来就只是这样等着?”
“还有观察。”Sherlock站在窗边向下望,他料定不出一个小时就会有人来搜查Mycroft的房间。
果然,很快有两辆车停在了对面楼下,从车上下来了七个人,不出所料穿着黑西装带着低沿帽,其中两位还拎着皮箱子,Sherlock猜里面是一些小仪器。
John也来到窗边观望,领头的那一位从箱子里掏出开锁器械,捣鼓着对面的大门。“他们就是绑架你哥哥的人?”John侧过头问目不转睛盯着那些人的Sherlock。
“不是。”Sherlock简短地给了答复。
John做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就在这时,那些人顺利打开了门,进入了那栋小楼。
大门徐徐关上,Sherlock将视线收回。 “他们与控制Mycroft的不是同一批人,更准确地说,他们根本不属于同一个组织。”
“那他们又是谁?”
“W手下的人而已。”
“W?”
“一个政府的官员罢了。”
John彻底糊涂了。“难道不就是他绑架了Mycroft?”
“不是绑架,John。他们并没有打算拿Mycroft威胁任何人。”Sherlock忍不住纠正道,“控制他的是一个组织,W与这个组织合作来达到他的目的,可我对它一无所知。”
John迟疑地点点头,他大概弄清楚了这其中的关系——与他们相对立的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势力集团。
一桶冰冷的凉水使Mycroft脱离黑暗,他努力拉回自己的意识,将目光聚焦到前方坐着的人身上。
这一位比头目更加年轻而强壮,他靠在椅子上,冷冷地瞄着面前竭力抬起头来的Mycroft。房间里又多了两个副手,通过他们两个之间的交流,Mycroft得知这个人代号为Z。
“听好了,”Z将自己的重心向前转移到了审讯桌上,“Homles先生,如果你能提供给我们想要的信息,我们保证会立马放了你。所有这些事情不会有人知道,你只是在俱乐部里呆了一晚而已。你的名誉或是地位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他盯着Mycroft的眼睛:“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们想要什么。”
回敬Z的是长久的沉默。
Z叹了口气,摆手示意副手。另一桶液体干脆利落地泼在Mycroft满是血痕的身上,这是高浓度的盐水,桶内甚至还残余了些没来得及溶解的晶体。
Mycroft全身的伤口霎时间剧烈地刺痛,大脑已经无暇告诉他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为伤口杀菌消毒,强烈的刺激让他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身上的铁链不断撞击着铁柱,发出哗哗的声响,在静寂的房间内显得分外骇人。疼痛使他感到呼吸困难,他不得不艰难地大口喘着气。
伤口渗出的血水混合着汗水与盐水,顺着身体向下淌。Z只是半眯着眼注视着Mycroft的挣扎,像是在观赏一个艺术创作。
疼痛的略微缓和让Mycroft的大脑恢复了运转。他知道这套刑罚的可怕之处,在他的记忆储备里,只有Moriarty才能在如此严酷的施刑中缄口不言。在这套体系下,唯一能够守密的办法就是忘记。但Mycroft不必真正忘掉那些庞杂的信息,他只需要将它们锁在自己记忆宫殿最安全的地方。
与Sherlock的记忆宫殿不同,Mycroft的记忆载体更像包罗万象的古罗马建筑。Mycroft七岁时第一次建立了自己的记忆宫殿,当这座记忆宫殿还是刚刚成型的单一空间时,他的弟弟Sherlock就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从那开始,Sherlock占有了他记忆内容的绝大一部分,在他的记忆宫殿里,也无处不充斥着Sherlock的印迹。小Mycroft对古罗马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他便在之后的记忆训练中将自己的记忆载体一步一步逐层扩充为一栋宏伟辉煌、秩序井然的古罗马式圆形殿堂,而最中心那一层,Mycroft将他对Sherlock全部的记忆留给了它,它也成为了Mycroft整个记忆宫殿的核心枢纽。
记忆宫殿里最坚不可摧的存在莫过于这里了,可Mycroft不允许任何无关的杂事侵扰这层记忆,他打算将这些信息锁在以它扩展的第二层内。在熬过将近三个小时的折磨后,束缚Mycroft的铁链终于落了地,徒劳无功的Z带领副手离开了囚室。
房间重归黑暗。Mycroft慢慢挪到了自己昨晚所在的位置,那里比较干燥洁净。由于较低的气温加上盐水的消毒,自己的伤口不会很快感染,这倒是件好事。Mycroft尽量不让墙壁与地板碰到自己的伤口,慢慢倚着墙壁坐下。在下一次拷问来临前,他必须将那些有关机密的记忆封锁,这需要他将这些记忆全部重新编排重组,并建立新的联系,可要想在短时间内做到重新安置这些内容而不遗漏并非一件易事。
伤口的阵阵痛楚让Mycroft难以完全的沉入到记忆的整理之中,只有极其强大的意志力、逻辑分析力、记忆力、想象力以及体力才能支撑得起这次规模宏大的记忆变更,这对于Mycroft来说仍是个不小的挑战。
三个小时后,停在路对面的两辆车疾驰而去,消失在路口。John有些担心地望向Sherlock,“他们来搜什么?你哥哥的信息?”John问道。
“他们什么都没搜到。”Sherlock勾了勾嘴角,任何人从来不需要为Mycroft的业务水平担忧,他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滴水不漏。
“那…现在你有了什么线索吗?”
“几乎没有。”
Sherlock整整一天都坐在电脑前,尝试着所有他能想到的破解密码的方法,却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Mycroft给自己带来的的种种挫败感,只是这次,自己的无能表现得如此滑稽而讽刺。
今天是Mycroft失踪的第二天,到目前为止,他们一无所获。
John开始怀疑他们另外三个人远赴东欧的必要性,因为这一天只有Sherlock一人在忙里忙外并且看起来毫无进展,而自己只能像一只无用的苍蝇一样在Sherlock身边乱晃。John猜那两位今天可能比自己更加无聊,毕竟没有Sherlock的指示,他们不可以擅自行动。
有的时候,暂且放弃一些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并不丢脸,更何况这是Mycroft为自己设置的谜题,要知道,他从前总爱布置一些麻烦的事情来磨炼Sherlock。也许不靠记忆棒中的内容也能推断出Mycroft的位置,Sherlock决定搁置破解记忆棒这个任务。
第三天一早,他们从私人手里租了一辆小轿车,Sherlock花了二十分钟来熟悉这辆左舵车以及国家规定的那些该死的交通规则。那些人又一次进入Mycroft的住所时,Sherlock就做好了随时出门的准备,他打算跟踪他们一次。John打定主意必须得跟着Sherlock做点什么,这一次说不定会有重大的发现。
当那两辆车再次无功而返时,Sherlock迅速发动跟在他们身后。幸好此时马路上的车流量并不小,否则街道上只有一辆车尾随着两辆政府车未免会显得太诡异了一些。Sherlock控制着自己与两车之间的距离,尽量让自己融入在车流之中。
John坐在副驾驶,一边对照着手机上的地图一边张望着前方的道路。“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应该不是Mycroft所在的地方吧?”
“当然不是。”Sherlock转过一个路口,加速超过了几辆车。
“那跟踪他们有什么用?"
“总能得到点他们的信息。”Sherlock又超了几辆车,他们与对方之间只隔着一辆车了。
“他们会发现我们的!”John瞪大眼睛对Sherlock喊道。
Sherlock神色自若地操控着车辆继续前行。“他们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只是暂时靠近而已,我需要近距离观察他们。”
车流遇到红灯停滞下来。此刻,其中一辆车就在他们的右侧。
“John。”Sherlock叫着他,头乘机转向右侧,余光瞟向旁边的车内。
后排一人也在向自己这个方向观望。
Sherlock自然地将视线转回,John敏锐地领会了他的的别有用心,扭过头去对Sherlock说着话,让他又有机会可以看向自己这一侧。
Sherlock嘴上应着John的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车的情况。
伺探的时间只有几秒钟,交通灯变成了绿色,车流再次缓缓前进,他们与对车渐渐错开,只能继续跟在他们身后。
John调整了一下坐姿,“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Sherlock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了握方向盘:“他们只是W派过来搜查的,这些人并不知道那个房间主人的任何信息。”
这个结论如此地肯定,John并不打算问它是如何根据隔着两道窗户几秒钟之内被推理出来的。如果Sherlock的推理成立,他们通过跟踪这个方法的努力也将一无所得。
车子又转了两个弯,拐进了政府的大门。
他们疾驰过政府前的大路,绕过几条街后,回到了酒店。
Mycroft失踪的第三天,跟踪计划失败,救援依然毫无进展。
整理记忆的过程几乎耗费了Mycroft全部的心力,长时间沉浸于记忆宫殿,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尚身处囚室。当他终于筋疲力竭地走出记忆宫殿时,不得不花了一分钟来重新唤醒并适应自己这伤痕累累的身体。
从门缝隐约透进来的光判断,大致到了中午,从自己进入这房间算起,已经是第三天了。Mycroft张开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丝血液的涩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伤口的疼痛对他而言已经无足轻重,此时令他痛苦的是极度的干渴与饥饿。
要想让他们的目标人物在七天内存活,那些人一定会向他供水,只是时机还未成熟:他们要先大量消耗目标人物的意志与体力。
Mycroft靠着墙浅睡了一觉。或许是刚才回忆起了一些旧事,它似梦非梦,令Mycroft恍惚。
自己十六岁时,家里为他准备了一场并不盛大但却十分正式的成人礼。当清晨第一次对着镜子穿上十分合身的西装,系上考究的领结时,Sherlock正坐在身后的高凳上,撑着下巴盯着两周后即将离家的自己。
他从凳子上跳下来,从身后抱住自己——Mycroft发誓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刻的感觉。
“Myc!”幼弟将头埋在自己的腰窝,声音闷闷地唤自己的名字。
Mycroft转身将Sherlock搂住:“我这身装束怎么样?”
“太棒了。”Sherlock又仔细打量了一遍,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领口:“特别是你的领结。”
Mycroft蹲下身紧紧地拥抱了幼弟,全然不顾这弄皱了自己身上的西装。
傍晚,热闹的成人礼过后,他们独自坐在了回家的车上。一路无言,Sherlock紧靠自己望着窗外,自从方才路过了一座正在举办婚礼的教堂,幼弟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Mycroft搂了搂Sherlock小小的的肩膀。
“Myc…”
“嗯?”
“你会结婚吗?”
Mycroft笑了。“不会的,Sherl。对我来说那些人都是金鱼。”
“真的吗?你答应我。”Sherlock扭过头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穿他是否在说谎。
“当然,我发誓。”
这本是一个小插曲,连Mycroft本人都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他离家前一天夜里,Sherlock敲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Sherlock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递给了自己,轻轻地打开,金色绸缎包裹着的是一枚戒指。没有多余的装饰花纹,做工也算不上十分精巧,但戒指内侧工整地刻着他的名字——SHERLOCK。尺寸是根据自己的手指定做的,这枚戒指显然几天前才打制完成。令Mycroft感到惭愧的是,这几天他的确太忙了,连对Sherlock这些日子准备了这份礼物的事情都全然不知,这可不是幼弟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
Mycroft拿起戒指,戒指内侧的名字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光。
“亲爱的Sherly,如果这是给我的礼物,刻在它上面的名字应该是MYCROFT。”Mycroft将它戴在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Sherlock看起来有些紧张,他摸着Mycroft手指上的戒指,低低地答:“就应该是Sherlock。”
Mycroft哑笑着抬起手观赏着这枚戒指。他当然清楚幼弟的用意,一定还有一枚刻着MYCROFT的戒指在Sherlock那里。
Sherlock从来没有戴过那枚从未露面的、刻着自己名字的戒指,事实上,Mycroft知道Sherlock除了帽子以外,不喜欢在身体上戴一些诸如戒指项链之类的东西,若非实验要求,他连无菌手套都不愿意戴。可他送给Mycroft的那一枚戒指,自那天起便存在于Mycroft的右手无名指上。
十几年后,有许多同事提醒自己,那个戒指的档次配不上自己的地位,可Mycroft从未想过更换它。他对其始终如一地爱护与保养,即使如今,它看起来还像二十多年前Sherlock将它交到自己手上一样,闪着明亮的光泽。
Mycroft习惯性地去摸那枚戒指,却没有在右手无名指上触碰到任何金属材质的东西。他猛然惊醒,却在刹那间反应过来,它已经被他丢在了这扇门外。
可即使它依然还在自己的手上,也绝不可能在这黑暗的房间里闪出它本应有的光芒。
门开了。外面还算亮堂,但门内依然十分昏暗,Mycroft看不清来人的面部。他没有开灯,只在门口放下一个小罐子,随即锁门离开。
水。
Mycroft将它捧到嘴边时,已经笃定这罐水无毒,或者至少不会置他于死地,对敌人来说,自己尚有存在的价值。
Mycroft只喝了少量水来补充体内流失的水分,这罐水最多可以让他撑三天时间。身上的衣物已残破不堪,伤口一直向外渗着组织液,将衬衫与伤口粘连在一起。
门又打开了,这次是带着一身酒气的Z。
毫无意外地,Mycroft又被结结实实地绑在铁柱上。灯亮了起来:在这里,光明意味着严酷的刑罚,而黑暗则提供着暂时的安宁。
颠倒黑白,可真是耐人寻味。
“想好了?”
Z逼到Mycroft面前,用纹满了低俗图案的手勾起他的下巴。他厌恶地扭头避开了。
Mycroft的反应完全没有经过自己大脑的允许,这个不由自主但却极不明智的动作显然激怒了Z。下一秒,他的耳边只有巨大的嗡鸣声。
当Mycroft从懵腾中恢复过来时,身上已经挨了好几鞭,鼻腔与口腔正涌出暗红的血液。他的头有些晕,眼前也满是片片雪白,看不清任何东西。
Z又狠狠抽了几下,血珠顺着长鞭甩在周围的墙壁上,红得骇人。Z将它丢在地上,顺手抄起旁边摆放的木杖,抡直胳膊对着Mycroft一顿猛击。
但此刻Mycroft的感官像是被隔离开来,没有任何疼痛,他只听得见木杖一下下打在身上的响亮声响,还有偶尔砸在铁柱上发出的尖利刺耳、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直到丧心病狂的Z终于停下来,那毒烈的痛感才如决堤一样,排山倒海的袭上来。
Mycroft感觉自己不会呼吸了。他浑身发冷,冷到他分不清自己的颤栗是因为疼痛还是寒意。血水已经完全浸透了他的衣物,血流顺着裤脚,在脚腕处蜿蜒向下。
意识逐渐涣散。
一桶更加冰冷的盐水让意识短暂地停留,但还是抵不过痛觉的刺激,他彻底遁入了混沌之中。
只有记忆宫殿最中心的的大门敞开着,Mycroft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
那里有他的Sherlock。
十七岁的Sherlock用一种极其生分的眼神暼着破门而入的自己。
自己从事着一份特殊危险的工作,入职两年,自己很少与家里联系,而家人只知道自己在政府任职。当自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出色完成一系列高强度的训练,上级才勉强同意批准他的告假。
当坐在飞奔向前的列车上,关于他的弟弟Sherlock,Mycroft想了很多。
自己并非只是这两年才几乎停止和他的往来,Sherlock的青春期比自己要叛逆倔强得多,再加上学业日益繁忙,自他十三岁开始,自己与他的交流就日益减少。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不再关心他,相反,在那段时间里,自己更加关注着Sherlock。
他渐渐开始展现出他特有的无与伦比的聪敏,也开始放下幼时执着的海盗,转而对侦探有了极大的热情。父母都不支持他的决定,理由是Homles家的孩子应该有份正式体面的工作。他们更愿意Sherlock做名科研人员或在政府工作而不是海盗侦探等等诸如此类的职业。
Mycroft起初也不希望幼弟从事这凶险的工作,可自己了解Sherlock,承认他有着绝无仅有的侦探天禀,也相信他可以成为百年难遇的天才侦探,只要可以保证幼弟的安全。
这次,Sherlock以一种叛逆得疯狂的方式来表达他的固执——吸毒。
Mycroft不想触碰那段记忆,每次小心翼翼的触摸都令他万分痛心。可他无路可逃。
当自己咬着牙将发狂的幼弟绑在幽暗房间的沙发上,地板上满是撕碎的衣物与纸张。Sherlock含糊不清地冲自己喊着,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语言。
Mycroft只听清了一句,直到如今,它仍旧再次重重地击在自己的心上。
“Mycroft,连你也不理解我!”
Mycroft只是坐在他身边,用颤抖的手捡起散落的碎纸张,将它们一块块完整拼好。上面记录了Sherlock配置毒品的手稿,Mycroft以此来计算他摄入的类型与剂量。
身后的躁狂渐渐平息下来,Mycroft清楚自己必须适应Sherlock戒断期状态的反复无常。幼弟正镇静地盯着自己,用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反问道:“现在你不是个简单的政府公务员吧?“
各种严苛的训练过程给自己留下了些许印迹,尽管做了一点小小的掩饰,但也只瞒得过父母。可对待Sherlock,自己无需遮遮掩掩。
Mycroft轻轻对他说:“我理解你,Sherlock。”
Sherlock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睡会儿吧。”Mycroft稍稍松了松勒在Sherlock身上的绳子。
Sherlock很快睡着了。接着又是新一轮的煎熬,周而复始。
两周后的清晨,Sherlock第一次彻底摆脱了绳子的束缚,在他将要踏出房门的一刻,Mycroft从背后叫住了他。
“你要知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Sherlock点点头,他瘦削的背影仿佛光都可以穿透。
“我帮你申请了化学系,毕业后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Mycroft举起一本黑色皮质笔记本,第一页整整齐齐贴着被Sherlock撕碎的手稿。“答应我,将这些制作过程忘掉,以后不再碰它们。“
“恐怕我不能,Mycroft。”Sherlock回答。
Mycroft沉默了几秒,知道他并不是赌气。“那么一定要把种类和剂量列成清单交给我。”
Sherlock答应了。令Mycroft欣慰的是,在此后的十几年里,幼弟一直遵守着他们之间的这个约定。
这两周几乎没有合眼,此刻已经疲惫不堪,但自己只有两周的假期,必须尽快回到MI6接受下一步的训练。临行前向父母告别时,自己不出所料地遭到了母亲的呵斥:“你弟弟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你现在还要急着工作,作为长兄,你难道不应该多关心他吗?为了工作两年来你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们!”
“对不起…”Mycroft低下头无声地回答,“但我现在必须得走了。”
Mycroft推开门,感到身上阵阵酸痛。天气明朗,阳光猛烈得刺目,他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当他缓过神来睁开眼睛,自己正侧躺在地上,眼前是溅了点点血斑的皮鞋。
Z低头俯视着Mycroft:“你现在说出你们的信息,就能送你到医院,等你伤好了,W会送你回英国。到时候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官员,我们也能取得我们想要的——友好合作嘛。”
嘴里叼着的卷烟散出阵阵烟雾,Z俯下身,将口中的烟肆意喷在Mycroft的脸上。他忍不住咳了几声,背部的伤口被牵动,裂开了血红的口子。他用小臂支起身体向后挪,却又一次重重摔在地上。
一只脚踏在了Mycroft的右手上。
电流般的剧痛沿手指传向手臂,直至大脑。汗珠顺着额角一滴滴砸在地板上,Mycroft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
“再问你一遍,说还是不说?”
像是习以为常地踩烟头一般,Z将自己的重心全部放在这只脚上,皮鞋在Mycroft的手掌挤轧旋转。
Mycroft吐不出一个字,他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哼出来。
“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Z又在脚上加了些力气。
Mycroft的右手快失去知觉了,取而代之的是剧烈颤抖愈加涨痛的右臂。
鞋底最后一次碾过Mycroft的手,在地板上摩擦出一道清晰的血痕。
“这样的手多么优雅秀气。”他冷笑着从嘴中吐出烟头,在Mycroft裸露的胸口熄灭。
Z抬起脚用尽全力,对毫无招架之力的Mycroft狠狠地踹踏。在吹着口哨离开房间之前,他最后欣赏了一次蜷缩在墙角失去意识的Mycroft。
自Mycroft失踪的第四天起,Sherlock不再如前几天那样冷眼静观、不慌不忙。尽管表面上依然若无其事,可他的行为无疑显露出了他真实的内心。
“Sherlock,你得冷静下来。”John不止一次告诉他。而Sherlock的回答永远都是:“不,我很冷静。”
然而Sherlock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他不是沉浸在记忆宫殿里,就是在电脑前疯狂地尝试着密码。
Sherlock的焦躁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显现出来。七天的时限就像一根燃烧着的引线,可他用尽各种方法也不能让它熄灭。
推断不出敌方的信息,两次追踪未果,他最后的希望只剩下那支解不开的记忆棒。
“该死的Mycroft就不能用一些显而易见的密码吗?”Sherlock攥紧拳头砸了一下电脑。
“别那么说,毕竟他得确保记忆棒一旦泄露,敌方不能够摸清里面的内容。”
“闭嘴,John。我当然知道,你说出来干扰我的思考了。”
John知趣地闭上了嘴,现在这个状态的Sherlock可不好惹。
太阳逐渐西移,天边浮现的余晖意味着第五天的白昼即将过去,而他们的进度依然为零。Sherlock像只被禁锢住的小狐狸,在Mycroft设置的谜题里迷失了方向。这是Sherlock一个人的战斗,John无能为力。
“Sherlock,现在,全神贯注地,从你的记忆宫殿里搜索所有有关的信息。”
Sherlock懊丧地揉着太阳穴:“根本搜不到。”
“这个记忆棒是Mycroft特意给你的,他非常确信你了解它的编码。你那个记忆宫殿不是存放着你所有的记忆吗?”John劝他。
茅塞顿开。
Sherlock从沙发上跳下来又蹦上去:“John!这是你人生最聪明的一次!你还是有点用的!”
自己搞错了方向——他在记忆宫殿里搜寻的不应该是什么破译密码的方法,而是关于他们共同的记忆。题眼就摆在Sherlock的面前,可自己却视而不见,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已经习惯了Mycroft对他的信任。
“我说什么对你有用的了?”一头雾水的John问他。
Sherlock闭上眼睛盘腿坐下:“没什么,John,你可以去睡觉了。从现在起不要打扰我。”
Sherlock十一岁之前的记忆少的可怜,而对青少年时期的记忆又很少触碰。他静静地推开这扇尘封已久的门。
房间很黑,看不清任何东西,他摸索着房间里的物品,将它们一一点亮。
角落里有几艘破旧模糊的海盗船,Sherlock隐约记得它曾是自己幼时的梦想。还有各种化学仪器,他很喜欢配置一些奇奇怪怪的试剂,比如可以使字迹暂时隐藏的液体,再如,毒品。这些都是Mycroft为自己准备的,十二岁时,他甚至在地下室为自己布置了一整间实验室。
Sherlock环顾四周,关于Mycroft的物件出乎意料地多。Mycroft一直保持着一个月两封家书的频率,一封给父母,一封给Sherlock。内容无非是日常的问候以及简略地叙说一些重要的事情,在单独给自己的那封信中,他还会特意多写几句嘱咐。
Sherlock低头看着散落在地板上的几封信,它们是被自己扔在那里的。从那时开始,自己就已经开始故意与Mycroft较劲了吗?
他蹲下来捡起其中一封。本以为是一片空白,可轻轻展开后,映入瞳孔的是熟悉的隽逸的字体。
看来自己那时还是读过它啊。
亲爱的弟弟:
虽然你并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日子,但我依然很抱歉不能回家与你一起度过你的13岁生日。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会在两天后送到,如果你足够聪明,应该会懂得如何使用它。
你的小实验室如需要什么其他的设备,也可以告诉我,但是你不可以做我说过的那些危险实验。
祝生日快乐,祝新年快乐。
M
Sherlock始终认为人们庆祝生日的行为很愚蠢,十七岁离开家后,他再也没有度过生日。Mycroft同样不喜欢生日,而自己甚至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哪一天。
放下那封信,Sherlock站起身,他的任务与这些东西没有关联,当下他需要抓紧时间。
他踏进房间后门的走廊,这里残破不堪,自己建成以后再也没有来过。墙上的海盗旗表明,这是自己十一岁时修建的记忆。
这条狭窄的走道非常长,用意似乎是要将这栋建筑与外界隔离开。Sherlock奇怪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建造这么怪异的走廊,这可不是这栋记忆宫殿的风格。他开始奔跑,想看看它的尽头是什么。
视线里出现了一扇锈得不成样子的铁门,由于年代久远,这扇门有些难推开。但自己那时建造记忆宫殿的技巧尚不成熟,因此它并没有上锁。
门被慢慢推开,展现在Sherlock面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这是他记忆宫殿以外的、从未到达过的世界。
奇怪的是,不远处有一间十分简陋的小房子,四四方方的,同自己身后这座宏伟豪华的宫殿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穿越没膝深的草丛,朝那房子走去。
Sherlock有点不敢相信这也是他的记忆。他走进这间房子,里面的一切十分陌生,但他确信这是自己的记忆。
他抬头看着第一个房间的门牌号,它有一次改动的痕迹,他十分熟悉上面的字体——这是Mycroft替他设置的。
“Sherly,现在教你一个方法来提升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力很好,Myc。”
“不,Sherly ,你的记忆效率远远不够。快过来,告诉你记忆宫殿。”
Sherlock放下正在摆弄的海盗帽跑了过去:“记忆宫殿?”
“这是一种记忆方法。到这来,坐好。”
Sherlock爬上高凳坐在Mycroft对面。
“我知道你现在利用图像记忆,但要想准确记忆并且便于将来查找,你需要将记忆建立一定的联系。”
Mycroft伸手抚摸了一下Sherlock那一头乱毛:“用你的右脑。”
“我需要怎么做呢?”
“首先,找一个场景。例如现在你的房间。”Mycroft轻柔和缓地说道:“房间里一定有些你记忆深刻的物品。再找一段你要记忆的事物,按顺序将它们赋予到这些物品上。”
Sherlock皱了皱眉。
“我知道这有点难,你需要将事件与物品建立联系。当然,你也可以根据你的记忆创造房间本身不存在的物品,并将它们摆放到房间里。”
两分钟后,Sherlock睁开了眼睛,直视着Mycroft深蓝的双眸。
“完成了?”
Sherlock点点头。
“在你的房间内转一圈,通过这些物品去回忆那个事件。必须要做到能准确无误地将记忆呈现出来,如果你觉得难以按照顺序来,可以将它们编号。”
片刻后,Sherlock再次睁开了双眼。
“能准确回忆吗?”
“……能。”
Mycroft轻轻笑了。“刚刚你回忆时的表情告诉我,你并不能全部想起来。”
Sherlock撇撇嘴。
“你的编号方式不对,Sherlock。编号是为了让有关联的记忆顺序更加明确,而不仅仅是物品的号码而已。”Mycroft合掌盯着他。
这次Sherlock成功了,这是他第一次建立起自己的记忆宫殿。那一年他九岁。
Sherlock按照门牌号的顺序依次进入,起初,他还原出的记忆片段十分杂乱,逻辑性也并不好。房间里不乏Mycroft指导的痕迹,那时的Sherlock把刚才那段记忆当做自己记忆宫殿的说明书并依据它加以练习。
当他进入后几个房间时,记忆才逐渐清晰起来,能让Sherlock搞清楚自己到底当初记忆了些什么。
在一个房间内,Sherlock找到了两枚戒指,戒指内侧分别刻着自己与兄长的名字,那是自己为自己与16岁的Mycroft准备的。
在这个房间内,那段记忆能够历历在目。Sherlock不愿承认的是,如今自己依然会对Mycroft可能会结婚这件事愁闷,即使目前没有这个迹象。
那枚自己送给Mycroft的戒指而今依然戴在他的右手无名指上,可刻着Mycroft的那一枚却在自己十八岁与Mycroft的一次争吵后,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Sherlock并不知道Mycroft后来有没有将它捡起,但他希望是这样。
一扇扇房门开启,那些童年的记忆也随之重新被擦亮:红胡子、海盗、东风、墓地,以及Mycroft。
Sherlock加快了探寻房间的速度,他有预感,谜底就藏在这些记忆当中。
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存放着厚厚一摞纸条。Sherlock抽出其中一张,将它展开。
上面写着密语。
这正是Sherlock绞尽脑汁也思索不出其中含义的记忆棒中的语言。Sherlock捏着纸条的手开始颤抖。
“Myc,我们自创一门只有我们两个人懂得的语言吧。我以后在海上就可以用它给你写密信了。”Sherlock爬到正在读书的Mycroft背上。
Mycroft弓下身将Sherlock放在地上:“行啊,Sherly。”
创造密语的过程并不很长,十三岁的Mycroft已经掌握了至少十七种语言,他们趴在桌子上共同将那些语言的原理融汇贯通,并加以他们自己的创造。Mycroft后来还对其加以改造,让小Sherlock更容易记住这些密语的字码。
从那以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经常将密语写在这些纸条上并分享给彼此。
Sherlock试着读取了其中一些纸条的内容。
Mycroft,你今天在学校打过架?S 5.16
只是小小的挨了几下而已,我并不喜欢打架。千万不要让妈咪看出来。M 5.16
你刚才是不是来过我们学校?不要意气用事,Sherlock。M 5.17
我没有。S 5.17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我的蠢弟弟,不要意气用事。你才六岁,不可能打得过那些年龄是你二倍以上的人。要不是我去救你,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到时候妈咪会生气的。M 5.18
对不起。你有受伤吗?S 5.18
没有大碍。我只是不喜欢打架,并不是打不过他们。M 5.18
本是替哥哥出气却反被欺辱,还需要靠哥哥来救,不过Sherlock现在顾不得这些自己曾经出丑的事。他能看懂这些纸条,就说明自己记起了这些密语的含义。
Sherlock撞开房门,冲出记忆宫殿。
Mycroft已经不能维持长时间的清醒了,他断断续续地醒来,又一次次陷入昏迷。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清醒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当他再一次挣扎着醒来,外面正下着大雨,房内阴冷得可怕。
今天是第六天,他的最后一天。
Sherlock可能不会来了,是吧?我的蠢弟弟又一次栽在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上。
Mycroft嘴角微微上扬。失血过多,加上极度缺水,他现在十分虚弱,连坐起身也很难做到。
就是今天了,他想体面一点。
衬衫早已破得不成样子,大部分纽扣也已遗失,Mycroft竭力抬起颤动的手,摸向自己的领扣。它还在那儿。
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牵动着身体各处的伤口,加剧他的虚弱。他用了近二十分钟才勉强扣好这枚扣子,随即又失去了知觉。
天已经蒙蒙亮了。Mycroft失踪的第六天,Sherlock终于获得了兄长对他的指引。
他摇醒睡梦中的John:“起来,跟我走。”
John迅速坐起身来,可大脑还没开始运转:“去哪?”
“跟我走。”Sherlock又重复了一遍。
John这下完全清醒了,Sherlock肯定取得了什么突破。他飞快地穿好衣服,随Sherlock出了门。他们似乎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拐过了七八条街后,John冲着闲庭信步的Sherlock喊:“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跟我走就好。”又是这句话。
John不再多问,默默跟着Sherlock在街头小巷穿行。天边的黑云开始聚拢,将本不明亮的太阳密密地遮住。
终于,Sherlock在一家面包站前停了下来。他扭头问John:“你一定饿了,买点吃的吧。”
John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他看见Sherlock付了钱,快速拿过店主手里的面包。
Sherlock回到John身边,摇了摇手中的面包:“咱们回去吧。”
John开始感到恼怒了,他有种被Sherlock戏耍的感觉。可前方的人依然像往常一样,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酒店走。
直到关上酒店的门,John终于对Sherlock吼道:“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
“嘘。”Sherlock拆开包装盒,轻轻地掰开面包,里面露出了一张纸条。
是一串地址。
“头目现在不在那里,我们要抓紧时间。那里有人接应我们。”Sherlock一边给NO.1与NO.6发消息,一边对John说明现在的形势:“今天是…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
Sherlock没有说话,将纸条撕碎冲进下水道,随即飞快冲下楼。
“你有两天没吃饭了!不吃一点面包吗?”John小跑着跟在Sherlock后面。雨开始下大了,他不得不拿手遮住自己的头。
Sherlock坐进车启动了发动机。“消化会影响我的思考。”
相隔五天,John都没有见到那两名手下,他们此刻依旧不苟言笑地坐在后座上。Sherlock将车开得很快,车窗上的一股股水流模糊着他们的视线。
“你认得路?”John望向窗外的雨幕。
“也许吧。”Sherlock再一次提速,此刻他们离城市中心已经很远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身上,节奏不断加快,John不禁感到一丝紧张。
路程很遥远,他们以这样的速度走了一个多小时。中途Sherlock曾下过几次车,仔细观察过路面与周围的环境,可雨水的冲刷使他能够获得的信息非常有限。
不过这些信息对他来说绰绰有余。
不久,道路远处隐约出现了一栋建筑。他们下了车,John正准备拿伞,却被Sherlock阻止了。四人徒步向那个方向走去,雨下的十分大,不出十几秒,John已经全身湿透了。Sherlock与那两名手下的衣摆也同样淌着雨水。
大门是开着的,这是那名内应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整栋楼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空气又湿又冷,Sherlock微微打了个寒战。
虽然这里的头目今天并不在,但楼内还是会有看守的其他人。他们小心翼翼地行进,长廊放大着任何微小的声音,还好外面的雨声很好的掩盖了他们发出的声响。
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个巨大障碍是,走廊里有数十间房间,而他们并不清楚哪一扇门后才是Mycroft。
三个人的目光聚焦到Sherlock的身上。Sherlock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每一扇门,注意它们从任何地方暴露出的细节。
John不由自主地为Mycroft担忧。这个房子太不适合人类居住,即使仅仅被关在这里一周,对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对身心的极大伤害。这里光线很不好,他们跟在Sherlock后面,保持着高度戒备。
随着前方房间的数量逐渐减少,Sherlock开始焦灼,他怕自己找不到Mycroft,正如自己9岁Mycroft离开自己后的那种焦虑与无助。这个游戏,他不允许自己失败,也不能失败。
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滴,有几滴水珠顺着Sherlock的下颌落在地面。
Mycroft、Mycroft、Mycroft。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这个名字,他已经全乱了。
“太在意可不是什么好事,Sherlock。”大脑里一个声音提醒他。
可这个声音也是Mycroft的。
Sherlock对此刻慌乱的自己失望透顶。
就在这时,他看到角落里一晃而过的亮光。他盯着它,朝它走近,然后蹲下身,拂去表面的尘土。
是那枚戒指。
Sherlock的呼吸急促起来,迅速掏出工具开锁。John紧张地盯着他,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没有人知道房间里面是怎样的情景,这走廊的黑暗处会出现什么。
像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门终于开了,轴承锈迹斑斑,他们都肯定楼内其他人也听到了它发出的刺耳的声音。然而,更加令他们毛骨悚然的,是开门后扑面而来的浓浓血腥味。
John觉得这里压抑得难以呼吸,他上次闻到这种可怕的气味还是在阿富汗的那场战争中。Sherlock没有犹豫地踏了进去。
这里一片漆黑,他们什么都看不见。NO.6点亮了手电递给Sherlock。他与NO.1守在门口以防有人闯进来。
进入房间后,他们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Sherlock起初担心Mycroft已经不在这里了,房间中间的铁柱被手中的光照亮,这里显然是施刑的地方,当光束照向房间的角落时,他看到了蜷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Mycroft。
Sherlock扑过去,缓缓将手伸向自己的兄长。
所幸,还有呼吸,只是已经非常微弱。他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得可怕,衣物已经被血完全浸透。
看到曾经的大英政府——当然现在也是,以这个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John有些不知所措。可军医的职业习惯也开始驱使他做一些事情,他借着微弱的光迅速查看着Mycroft的伤情。
倏然,门口出现了一个人,他用枪口对准Sherlock,用威慑的语气问他们是谁。
话音刚落,他就被那两名躲在暗处的手下干净利落地夺下枪,指在了他自己的太阳穴上。
Sherlock没有理会门口发生的些许骚乱,他首先得把Mycroft送到安全的地方,遍体鳞伤的Mycroft依然在不断地渗血,这让Sherlock无从下手,可是以兄长现在的状况,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试着将Mycroft的身体扶起来,当手触到冰凉的皮肤,立即就引起条件反射般的收缩——这是典型的重大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门外又有动静,这次是Z与他的一名助手。他们在门口散乱的光线中厮打,在混乱中扳机被触发,一枚子弹打在铁柱上,接着那把枪又不知被谁踢在了地上。John也冲过去帮忙,Z的助手刚才似乎被子弹擦伤了左腿,站不起来,轻而易举地被John制服了。
可Z有些难以控制,他盛气凌人,又十分强壮,直向Sherlock冲去,Sherlock不得不先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他的力量很大,手中还握着一把刀,Sherlock也难以招架他的攻击。
“你就是施刑者吧。”Sherlock挡了一刀后咬着牙问道。
Z没有说话,将那把刀向Sherlock挥去。另一名特工从他的背后冲上去将他撞倒,并夺过他那把血刃。
Sherlock的心底涌上一团燃烧的火焰。他极少愤怒,可此时此刻,Sherlock像失去了控制似的,不顾Z激烈的反抗,将一记记拳头重重砸在他身上。
这可能是Sherlock大脑为数不多的丢失理性的时刻。John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直到Z不再动弹,Sherlock才红着眼收手。
Mycroft听不到声音,也睁不开眼睛,他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触碰自己,但昏沉得又似乎是一场梦。这场梦的主旋律依然是虚无,只是偶尔几个瞬间才能夺回些许模糊的意识。
Sherlock小心翼翼地将Mycroft背起,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对于他们兄弟俩有多奇怪。现在兄长的体重绝对比自己要轻的多,兄长的头垂在自己的肩膀上,耳畔是他微弱且不均匀的呼吸。
Sherlock已经有至少二十年没有这样听哥哥的呼吸了。年幼时的每个漆黑夜晚,都有一双温暖的胳臂怀抱着自己,而自己则是在哥哥轻柔的呼吸中陷入梦乡。而这些都是七个小时前他才记起的。
一痕液体顺着脖子,沿锁骨流向自己的胸口,用手一抹满是鲜红,是Mycroft的血。
他背着Mycroft冲出房间,向大门跑去,三人随即跟上。幸好,接下来并没有人再来阻挠他们。
汽车再次飞驰在小路上。雨已经停了,车身驶过地面的水坑,溅起巨大的水花,John坐在Mycroft身边时刻监测着他的体征。
此刻Sherlock全身几乎也满是血迹了,有Mycroft的,有Z的,亦或有他自己的。“Mycroft现在还好吧?”他问John。
条件并不允许且这里资源太过匮乏,必须要尽快将Mycroft送回伦敦的医院,否则状况不容乐观。“显然并不好,不必明知故问。”John望了一眼毫无意识的Mycroft,皱着眉头回答。
Sherlock的瞳孔暗了下去,他再一次踩下油门。
当Anthea收到Sherlock传回的消息时,终于松了一口气。人们早已窥伺长官手中超出职位范围的权力,她尽力封锁信息以免给心怀不轨的政敌们留下借口,可Mycroft在东欧失踪的消息还是迅速传遍了政府内部。
在这里,令人瞩目的不是长官的职位,而是他前所未有的工作内容。他处于英国这张网的最中心,处理、筛管着一切重大的事务。这个工作内容是独属于Mycroft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他。这几天Anthea一直顶着极大的压力为长官处理某些她可以胜任的事务,这也是Mycroft给她的命令。
他们用了四种交通方式,才辗转将Mycroft送回了伦敦的医院。Mycroft身上的伤还来不及处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抢救室的医生们进进出出,注射着各种药物。由于他的身体依旧有耐药性,医生不得不为他加大剂量。
死亡。
当曾经把枪口对准兄长的胸口时,自己也从未想过兄长的死亡,即使它一直以来并不遥远。Sherlock差点忘了,兄长从事这个职业,也很少能够活到退休。Sherlock不怕死亡,他知道Mycroft也不怕,可他想到这还是颤栗了一下。
Sherlock靠在抢救室的墙壁上,望着深红的血袋与亮得刺眼的灯光。Mycroft的身旁依然紧紧围着一圈医护人员,各类监测与抢救仪器发出的杂乱声音在Sherlock的耳边回响,让他的大脑难以工作。
“先生,您看起来受了些伤,要不要检查一下?”一位护士路过Sherlock身边,试探地问道。
“不用了,轻微划伤而已。”Sherlock勉强挂起一抹微笑证明自己很好。护士又奇怪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匆匆走开了。
Sherlock觉得自己有必要换一套衣裳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况且他也不希望Mycroft看到一身血的自己。当他整洁体面地隐藏自己的伤痕,再次出现在医院时,John告诉他,Mycroft的情况大体上稳定,已经转出抢救室。
剪刀划开Mycroft的衣服,露出触目惊心的道道伤痕,John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Sherlock能从每一处伤口中推理出那些人在所做的一切:每一拳、每一脚、每一鞭,灼烫、扭曲、踩踏,角度,力度,时间…
而令Sherlock惊讶的是,兄长的身体上不止有这次的新伤,还有许多旧时留下的疤痕,而他对这些一无所知。从那些疤痕的颜色来看,旧伤至少有十几年的时间了,可他与父母从未听Mycroft提起过那段经历。更令Sherlock难以置信的是,自己那时居然没有看出一丁点迹象。
全身的伤口处理了近三个小时。当病房里的人们终于散去,只剩Sherlock一人时,已经十分晚了。他搬过一把椅子,静静坐在床边。Mycroft闭着眼睛,显得十分平静,呼吸罩下是毫无血色的嘴唇,身上插着很多杂乱的管子,连接着各种各样吊着的药瓶,他盯着药物一滴一滴地进入Mycroft的血管。
当第二天一早John推门而入时,映入眼帘的是Sherlock趴在Mycroft的床边,像只缩在窝里的小猫。看惯了两人的对峙斗嘴,这个情景让John有点不太适应。
Sherlock听到动静就醒来了,他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意外,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被压得有些麻木的胳膊。
John上前观察着Mycroft的情况,压低声音问Sherlock:“你哥哥昨晚醒过吗?”
Sherlock回头又看了看Mycroft: “没有。”
“可能你睡着了没有注意到。”John指着监测表:“理论上这个时候他应该醒了,如果还没醒可能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我不这么认为。他只是还有事情要做,暂时不愿意醒来。”
John没听明白。
“他现在在他的记忆宫殿里。”Sherlock解释道。
John有些讶异:“Mycroft也有你的那种记忆宫殿?我怎么从来没见他像你一样使用它。”
“当然。记忆宫殿就是Mycroft教给我的。”Sherlock毫不在意地说:“他的应该比我高级多了。”
John不知什么让Sherlock对他哥哥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赞扬Mycroft了。
“好吧。你最好能确定不是其他因素的影响,否则你得尽快去找医生。”John耸耸肩,“我得去上班了。早上好,Sherlock。”
“早上好。”Sherlock又坐了下来,阳光透过窗帘笼在Mycroft的身上。
Mycroft依然在他的记忆宫殿里穿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恢复,而原先被大脑屏蔽的疼痛现在也愈加明显。他不喜欢也不习惯现在的记忆构造,这可能会让他记忆的数据在调取时出现错误,他在尽快将它还原成之前的样子。
又是整整一天一夜。
Mycroft离记忆宫殿的大门越来越近了,他隐隐约约听到小提琴的声音,熟稔的音调飘进他的耳朵,是他曾与Sherlock合奏的那一首。他抵挡着全身越来越真切的痛感,步履维艰地朝那扇透着光的的门前进。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到他一步步走到尽头。
Mycroft慢慢睁开了双眼,他重新适应了一下久违的意味着安全的光明。Sherlock站在窗前,Mycroft已经很久没有听弟弟像今天这样在自己面前正儿八经地奏一曲了,他望着Sherlock,静静地等待最后一个尾音完美收场。
“多亏了这房子隔音效果不错,否则有人该举报你扰民了。”Mycroft缓缓开口。
Sherlock的背影一怔,放下琴徐徐转过身,盯了Mycroft许久,而Mycroft也微笑着直视他。
“他们不会举报大英政府的房间。”
Mycroft轻轻地笑了:“如此简单的游戏也花了你六天的时间吗,我的蠢弟弟。”
意外的是Sherlock这次并没有辩解,他垂下了双眼。
Mycroft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不知因为疼痛还是自责,他皱起眉头:“对不起。”
“不,不需要。”Sherlock打断他。
Mycroft叹了口气,沙哑的声音显示出他的虚弱:“是我让你受伤了。”
还是被他看出来了。Sherlock撇撇嘴:“一点点而已。”
房间静默了片刻。Sherlock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口。Mycroft闭上了眼,看的出来他的伤口很痛。
夜晚总是难熬的。十指连心,疼痛在夜晚愈发猖狂,Sherlock目睹着兄长每一次黑暗中的忍耐。到了凌晨痛感略微缓和时,Mycroft才能沉沉入睡。
可总有某些令人烦躁的地方。
早上八点,门外已经等候着许多政府官员,尽管Anthea多次提醒Mycroft现在的状况不适宜探望,可他们依旧不愿离开。
Sherlock明白那群人可并不仅仅是出于好意才出现在这里的,他们另有企图。Sherlock感到烦扰,甚至已经有些愤怒,在门又一次被敲响后,Sherlock勉强压制着自己的愠怒,打开了房门。
“小Holmes先生,我们我们有要紧事务,请…”
“要紧事务?”Sherlock打量着他冷笑一声:“Mycroft绝不可能泄露你们那些无聊的机密内容,这就是你们现在想问的问题的答案。”
Sherlock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的一圈人。 “我只说一次,我哥哥现在的情况不方便见你们,如果有任何其他事务请等他恢复后再处理。”
关门前的那一刻,Sherlock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谢各位关心。”
门外终于安宁了下来。Sherlock回过头,看到Mycroft正注视着自己。
“没有必要那么凶,Sherlock。”
“我已经很为他们着想了——该死的金鱼们。你在政府就是和这群蠢货们一起工作吗?”Sherlock没好气地坐回到Mycroft身边。
“他们算得上金鱼中的佼佼者。”Mycroft侧过头看着Sherlock正生闷气的脸。
门开了,这次是为Mycroft换药的护士。门口的几个人又一次围上来,朝房内张望。护士将他们挡在了门外,同时告诉Sherlock:“不好意思先生,病人不希望换药时有其他人员在场,请您离开。”
Sherlock挑了挑眉毛不为所动。护士又望向Mycroft,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Mycroft并没有说话。
护士有点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那…好吧,让我们开始。”
换药足足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护士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每一个伤口,虽然消毒水是对伤口的一种刺激,不过对Mycroft来说还可以忍受,他没有发出任何呻吟,即使淌下的汗水已经湿透了枕巾以及病服。
Sherlock站在一旁,凝视着Mycroft手臂以及背部的金色小点,像只高贵的金豹。自己有二十多年没有见到兄长这特殊而别致的斑点了,可它们有时仍会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可如今,道道疤痕与伤口打破了Sherlock眼中完美的那片斑点。
“Sherlock?”Mycroft叫他。
Sherlock缓过神来,脑海中的那句话脱口而出:“对不起,Mycroft…”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Mycroft浅色的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他仍记得幼年的小Sherl带着哭腔的声音:“对不起,Myc。”
那次自己是为保护Sherlock受了伤。自那以后,Mycroft不愿Sherlock因自己而伤心,他将自己所有弱势的时刻都完美地隐匿起来,包括自己二十五岁的那次死里逃生。
Mycroft下定决心自己会为Sherlock而强大。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Mycroft即将出院的那个早晨,Sherlock伸手拦住兄长,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戒指。
还是那一枚,但内圈除“SHERLOCK”外,还多了一个名字“MYCROFT”,中间是小小的符号&。
Mycroft能看到Sherlock眼中的热忱。他知道,自Sherlock将刻着Mycroft的那枚戒指摔在地上起,自己就不再属于任何人。
现在,他们彼此属于了。
又是一年圣诞,Mycroft坐在钢琴前,与Sherlock一同奏起他们最爱的那首合奏曲。
一曲罢,满屋欢腾。
后来,John曾偷偷告诉Sherlock:“你哥哥从未失去过他的心。”
“为什么?”
“通晓音乐的人一定拥有浓郁的情感。从前听你拉小提琴时我就知道,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