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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溶天国

作者 : 柜鬼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变形金刚:围城 千斤顶,撞针,救护车

标签 千救 撞救

状态 已完结

449 3 2020-8-3 17:11
导读
标题: THE INSTANT PARADISE
   速溶天国
原作: Transformers : SIEGE
作者: 柜鬼
分级: 辅导级(PG)
警告: 无警示内容
配对: 千斤顶/救护车
   撞针/救护车
注释:
   他们没时间考虑那些儿女情长。
   但幸运的是天国与他如影随形。
   文中CP要素较薄弱,围城救护车中心,非正剧内容的剧情均为虚构。
   为防止有人踩雷在此声明:配对斜杠有攻受含义。
  他在一片黑暗中看见火星溅射,光亮伴随着重复亿万次的矿石撞击声一闪一烁。
  倍受折磨的神经元件本该对此麻木不仁,但在疲倦、憎恶、厌烦褪去后,他竟然仍留有足够的精力去凝视那转瞬即逝的光亮。
  一下又一下。
  他没有思考,没有犹豫,只是为了让那火光更加艳丽、更加耀眼而挥动双手。
  他并未渴求能量晶体那奢靡的紫红色暗光。
  他只想那零星的火光愈演愈烈,毁灭这个潮湿、阴暗、不见天日的世界,解除枷锁与重担。可他除去压榨生命地挖掘外别无他法,这甚至是唯一一个能让他瞧见光亮的动作。
  有段时间他的光学镜因长时间凝视黑暗中的火光而报错,好在这小毛病不医而愈。
  他没有停止这愚行。
  他知道自己直到死都会持续这种没有结果的渴望。
  直到有朝一日,那火光一如他所期待的那样烧遍整个赛博坦,也烧毁了他的顾虑、畏缩、后路和矜持。他像醉汉般迫不及待地跃入狂欢,双肩卷裹那团炽热。
  这可是天下大赦将永远持续的完美年代,被敲打、压抑、冶炼了千年的钢铁撕裂了前路所有障碍,他从未这样闪耀、这样勇猛、这样受人瞩目…
  也从没这样暴虐过。
  狂喜中,他以为自己捉住了打自诞生以来最渴求的东西。
  他以为这份可以摧残一切的狂怒就是他的光芒。
  
  
  
  擎天柱决定继续作战。
  艾丽塔一号永远是最明智的那个,她目送救护车大步跨入战略情报室,等门合上后才蹙眉瞪向千斤顶。
  “你不打算去阻止他吗?”
  “我要怎么阻止他?他想要和擎天柱谈谈,而我不是擎天柱。”
  “他看上去可不像是去谈谈。”
  “——那我就更不能涉入其中了。”千斤顶抬头回望。“你们总是会忘记他的脾气,而关于这件事我没有任何资格去阻止他。”
  艾丽塔一号沉默数秒,叹出一口气。
  “…你不会喜欢接下来的事情的,千斤顶。”
  “因为你知道擎天柱的脾气。”
  “不。没人像你一样理解救护车,这才是重点。你应该阻止他。”
  “是啊,拿那一舱濒死的伤员说服他吗?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保持中立,祈祷他留下来,但我不会抱有期待。”
  有趣的是人们总要到这种时候才会察觉他光学镜的色调有多冷,这是他与救护车某种意义上同享的特点之一。
  千斤顶短暂地挪移视线,在艾丽塔忧虑的目光中故作轻松地按住颈部垫圈。
  “——我会留下来的。这不会变动。因为我说过我会永远效忠擎天柱,我从未怀疑过他的信念,哪怕是现在也一样。”
  “那么救护车呢?”
  千斤顶陷入沉默。
  “…他对擎天柱的信赖与尊敬不输给我,甚至不输给通天晓。但这是两码事,艾丽塔一号。”
  
  
  
  剧院对撞针来说是个陌生的概念。
  他的前半生浸渍在矿坑里,后来他成为霸天虎数一数二的战士,最奢侈的享受也不过是在卡隆竞技场附近的油吧里痛饮能量酒。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座乏闷的建筑都不会是他的自然生态环境。
  这就造成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终于得以自主运作的第一天,他在舞台后的隔间里迷路了。
  下凹式的圆形剧场的舞台后门与落台的升降梯相通。这个构造是为了方便当时的演员完成“凭空冒出”的演出效果,但撞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他还以为这是个死亡迷宫呢。
  好在不到一百纳米循环救护车就找到了他,对方看上去罕见的慌张。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问,声音在昏暗的落台区域回荡。
  “好奇而已。”撞针撒谎。
  救护车眯起光学镜。
  他的眸光是柔和的蔚蓝,眯起双眼后蓝色变得更浓郁了。这凝视让撞针有些窘迫,但没有引发那种想摧毁一切的躁郁,只是叫他脸上发痒。
  “……呃。”他沉吟道。
  “跟我来。”救护车说,率先转身离开。
  他们很快回到原本的舞台上,撞针屏住一口气,瞥视忙碌起来的救护车。
  就在数个周期前他和其他半死不活的病号没有区别。撞针连呻吟都发不出,只能躺在粗陋的合金积木上发出微弱的呼吸,等待救护车给予治疗。后者有无数机会可以终结自己--从他们第一次打照面的瞬间,再到后来那些繁杂地贴身护理--但救护车没有。
  救护车不厌其烦地梳理、化解自己的伤痛,亲自喂送珍贵的稀释能量,缝补自己残破的躯体。
  起初撞针绷紧了神经,夜间难以入睡。但他逐渐忘记了救护车胸甲下方的汽车人标志,阴谋论与幼稚的敌意随着伤口一同消失。他可是霸天虎,只是对方实在没给予他任何憎恨的理由,哪怕将他钉在废墟残骸里等死的罪魁祸首和他烙有同样的印记。
  我开始变迟钝了,这不是好倾向。他想。
  “你还傻愣着干嘛?”救护车的闷哼让他浮出思忖,他俯身压制因剧痛丧失神智的病患,勉强转过头招呼自己:“快过来压住他的胸甲!”
  撞针暂时停止了思考。
  等他回过神时救护车已经结束了镇定剂的注射,他微喘着压住膝盖,冷凝液从侧面挡板淌下,灰白机甲的灰尘和油污被这汗水冲刷,洗出一缕原本的洁白。撞针依旧按着那名伤患,这一次他没有遮掩自己的打量,明目张胆地盯住救护车。
  救护车匀好呼吸,淡然地沐浴着他的视线,语调平缓。
  “……他已经没事了,撞针。”
  他猛地抽回手,仿佛被热碳烫到。
  四肢各有残缺的伤员在药物的帮助下陷入沉睡,他胸口的汽车人标志被自己来回擦按,相较于其他部位要更干净些。
  撞针本能地想搓揉双手,但他摸到了炮杆。这或许是一支陈旧的炮杆,但却是他崭新的义肢——在急需止血的前提下,救护车根本没工夫焊修那支断面层次不齐的残肢。
  他捏紧炮杆,嘴巴微启。
  你应该知道我是个霸天虎,对吧?
  哪怕我已经变成了残废,杀掉这里所有残兵败将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擎天柱在哪?
  你在玩什么把戏?
  打自他呼吸过水平线上的干燥空气,撞针就再没尝到束手束脚、手足无措的滋味。绝大多数问题都很简单,处理方法也很简单。现在全新种类的束缚以一种更轻柔、舒缓的方式缠绕周身,他的困惑像没有重量的泡沫,不断上浮。问题如此之多,仿佛他是昨天才呱呱坠地的新生儿。
  救护车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最后认为撞针只是在发呆,简短地解释起这个与世界脱节的幻境里最重要的规则。
  “我救了你。所以现在轮到你去救其他人了。”
  何等的霸王条约,他却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这是威胁、羞辱以及恐吓。
  撞针从来都没有跪着哀求救护车救自己一命,是他擅自妄为,他怎么能以此要挟?所有汽车人都这样道貌盎然、虚伪利己,到头来这位好医生不过是妄想他会再度向昔日的主人下跪,变回奴隶。
  他该烧毁整个剧院,然后赶紧回到最近的霸天虎阵营--见鬼,何必那么费力,他完全可以联系那些以为自己死掉的白痴们,让他们替自己省去血洗这里的麻烦。
  有那么几秒撞针认真地考虑着这些事,但很快他发现这样会害自己精疲力竭
  他当然试图强迫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他至少需要作出一个明确的表态。可嘴唇只是颤抖了一下,喉咙除去鼓气连半个音节都没发出。
  救护车喷了口气,揉了揉半边脸。
  打自撞针恢复自由后,他先前那种体贴入微、关怀细腻的态度便如潮水般褪去,语气微妙地带着刺。
  “你不想那么做也可以。但假如你愿意留下来的话,我需要人手。”
  “——我会留下来的。”
  救护车惊讶地望着他。
  撞针不比他更淡然,他甚至困惑发出这段音节的人是否真的就是自己--没有粘稠的拖延、不甘和耻辱,惊人的干脆。
  救护车眨眨光学镜,轻声说:“好吧,那么你需要记住这个剧院的构造,现在有几个病人状况不容乐观,我希望你能搭把手,照顾他们,我会教你怎么做的。”
  撞针不知道如何接答这种话茬,他回以军礼:“…了解。”
  这可能是错觉。
  但救护车一瞬间好像露出了微笑。
  
  放弃深究这个剧院世界的形成之谜让撞针的日子好过很多。
  他没有询问任何关于汽车人的问题,救护车也礼尚往来。这儿的生活忙碌又平静,尽管病号们痛苦的呻吟搅得空气沉甸甸的,却并不叫人心烦。救护车总是第一时间想办法缓和伤员的痛楚,其余时间则对日益减少的物资愁眉苦脸。
  而撞针则在不断更新他对救护车的印象。
  这位高大、洁白的赛博坦人或许会给你温文尔雅的错觉,但他非常擅长指使人干活,还要求颇多:他不准你做体力活、不准你裂开伤口,更不准你粗暴对待其他病号。撞针在三天内就记牢了他最爱用的扳手型号与工具套装,全天安抚病号的体验简直像在打地鼠——通常总是这个好了那个发作,个别还是精神不安定导致的心因性病症。
  这可不是朝九晚五的日常流程,工序繁杂之余有着远胜军队戒律的强度。撞针开始困惑一些不那么杀伐的问题,像是:救护车是怎么支撑这种生活的?
  他是如何办到温和对待每一位病人的?
  ——他的强大究竟从何而来?
  这里不是卡隆。
  这里也不是战场。
  没有嘶吼与咆哮,没有武力威胁与吹嘘炫耀,事实上绝大多数时间里救护车都显得疲倦乏力,但他却是撞针此生见过的最强大的存在,一种战士和杀手永远只能望尘莫及的坚韧。
  也许比威震天都更强大。
  这个僭越的想法凭空冒出,撞针没有刻意雕琢这个念头。
  首领在全息屏幕上发表演讲的模样逐渐代替了昔日的矿工形象,所有成就他如今伟业的伤疤都是勋章,遣词造句极富渲染力--他的确知道所有苦难,也理解渴血复仇的必要性,一个远比擎天柱那种伪君子更合适成为领袖的男人。
  但与贴身相邻的救护车对比,在王座上下达命令的威震天忽然显得尤其遥远。
  好像战争与过往的争锋都淡化、远去了。伤员们的汽车人标志不再像烙铁般刺目,他们只是一群苟且偷生的败者。
  一群受伤的人。
  而救护车。
  撞针早就察觉他的淡然平静是疲劳的并发症,里头或许还潜藏着更多缘由。但这位救死扶伤的荒野拾遗者俨然是这个小小世界的核心,哪怕是最狂躁的伤患也会在他的气息里逐渐冷静。
  不是因为他的动作或语言,是他存在本身就能安抚人心。
  撞针从来没这样安宁过--无论是地心的矿坑,还是地表的战壕,他好像永远都在战斗。
  在这里。
  也只有在这里,他终于能够静下心来休息,专注于自己和他人。
  可惜现实远比哲思严苛。
  在最后一名残疾的病人恢复基本运作后,他们的物资库存彻底告终。救护车反倒显得有些解脱,他告诉所有人他要离开一段时间去筹备新的物资,或许还会带来新的伤患。
  他将警备工作交给了撞针,数日后才重回剧院,恰好踩着病人们不安的点儿回归。救护车带回了整整一拖车的废弃武器、弥足珍贵的晶矿碎片、一些动能驱动部件,还有满身的擦伤。他静音了所有人的疑虑和恐慌,满是涟漪的湖面再度回归澄净。
  当撞针试图搀扶他时救护车挥开了他的手,他叫他十个短循环后叫醒自己,先去给其他人补充能量。
  撞针甚至都没机会询问对方身上的擦伤从何而来,他又是从哪里捡到这些无主的武器的。
  他想起救护车捡走自己的那天是个罕见的白霾日,他被压在废墟的残片下,钢筋贯穿胸膛和肩膀,痛楚中唯一的消遣就是威震天响彻空旷街道的哀悼和演说,直到眼生的汽车人发现他、拿枪瞄准他、最后费心费力地把他和那节钢筋一起抱到车上。意识消融在牛奶般的白雾前,撞针只记得自己后脑勺磕在对方胸甲上的微弱碰撞声--为了防止伤口恶化,医官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替拖车掌舵。
  这不是搜刮战场的食腐动物所能办到的事情。
  但他却孤身一人。
  你的同伴们在哪?
  为什么他们放任你这样劳累?
  ……他们抛弃你了吗?
  撞针在十个短循环后准时叫醒救护车,后者立刻开始拆解武器,一点一滴地搜刮残留在枪支里的能量,聚集满足够的分量后再把它们放入净化器进行过滤。被拆分的零件摆在一边待用,或是成为义肢、或是成为填补断骨的支撑架。
  电光闪烁着照亮救护车的脸,战地的医生试图表现得淡然一些,但偶尔他会蹙眉。
  完成几个备用拐杖后,救护车放下焊枪,转而去护理病患。
  撞针仍然什么都没能问出口。
  
  
  
  “擎天柱,我恳求你,给我们一点休养的时间吧!他们需要妥善的治疗,我能--”
  “我们不能在这时候停下。你知道我是绝不会让伤员上战场的,但假如我们失去了这个据点,更多同胞会被屠杀——我别无选择。”
  “当我们的士兵全员上阵时都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却以为剩下来的人能奇迹般的翻转全局?!人命不是用来玩战略游戏的数据,这是所有人的战争,不只是你的!!”
  “…………救护车,我很抱歉。”
  “抱歉根本没用。假如我们选择撤退,优先保命,失去的据点总能夺回。可你执意要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行军,人们只是以不同的名义在战争中死去而已,若我们是为了你所信奉的和平与正义殉道,那么这就不是我该参与的斗争!”
  
  
  
  他们在深夜的剧院门口会面,尽管对方的机体特征能短暂地点亮黑暗,救护车还是带他去了光亮更充足的紧急逃生口。
  这个逃生通道残破不堪,指向灯勉强挂住了一个角,走廊里的流线灯绝大多数都已经失灵,四周堆满杂物。
  救护车抱住肩膀,言简意赅地说出要求:“这里的能量核心半夜下线了。我自己也能够修好,但我需要一个人帮忙举灯。”
  “明智之举。一个手误可能会炸掉整个系统。”
  “我是请你来帮忙的,不是请你来点评的。”
  “抱歉。我只是很高兴你想到我,看到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安静点,我的病人们都在休息,我可不想把他们吵醒。”
  “--抱歉。”
  “…我们走吧。”
  轻巧的脚步声掠过病人们的通铺,逐渐走向舞台后门。
  维持整个剧院光源和器械运作的能量核心藏在地下室的小房间里,潮湿的水汽在脚背徘徊,一片黑暗中,只有承重柱上的夜光带指引他们的道路。
  救护车轻车熟路地找到动力室,开门的瞬间热气扑面而来,援手发出一声闷哼,双耳闪烁。
  “唔,这可能有点棘手。”
  “反正修的人又不是你。”
  “我会尽己所能地帮忙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叫你来。”救护车闷闷地说。
  他走进如蒸笼般炙热的动力室,抬手触碰能量核心仪。在他触碰顶盖前,对方用力拽住他的手腕,扯得他向后踉跄几步。
  “别碰!”他喊道,“你会烫伤的!”
  他打开老款的探照灯,放在地上,刺目的亮白色登时照亮整个小隔间。
  千斤顶晃晃头,适应这光亮。他用扳手翻开核心仪的前盖,侧身躲过喷涌而出的蒸汽。结束散热后,他心虚地站在一边,等待救护车的审判。
  后者颇是不快地抱着肩膀,用力瞪他。
  “……我知道要散热,只要动作够快,掀开盖子烫不到我的。”
  “呃…好吧,万事都要保险嘛。你--我是说,毕竟你现在照看着这么多伤员,我不能让你的手指受伤。”
  “看在赛博坦的份上,我又不是需要你指点的学徒!”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帮忙。”
  救护车气结。
  他朝千斤顶伸出手,语气生硬:“帮我把扳手递过来,成不?”
  “没问题。”千斤顶朗声答应。
  救护车发出意义不明的叹气,屈身维护这个历史悠久的能量核心。
  历经漫长的光阴蹉跎,这个核心仪的自动散热系统已经彻底报废了。比起抱怨它屡修不改的坏毛病,救护车更想赞叹它存活至今的顽固。
  整个剧院的运作全都依赖这个核心,哪怕修好它意味着他需要喊曾经的搭档过来帮忙,救护车也绝无怨言。
  但这和心态上的纠葛是两码事。
  救护车试图用自己医治伤员时的淡薄心情面对现况,可他办不到。每每要求新的工具时,他都会看到千斤顶举着探照灯的傻样子,这让他非常心烦。
  替换完最后一个零件,救护车用力合上外壳,从千斤顶手里夺过提灯。
  “完成了。你可以离开了。”
  “你确定没有其他事情需要我帮忙了吗?”
  “我很确定。不准把这里的坐标告诉其他人,这个地方和他们无关。”
  “当然。”
  “以后有情况我可能还会叫你,要是你腾不开手,直接拒绝就行。我不会强求你一定要过来帮忙。”
  “不!不,我会尽量过来帮忙的。当然,显像一号修起来没那么容易,但我总能找到空档的,擎天柱有分配休息时间--”
  提起擎天柱是个烂招。
  现在才打自己耳光太晚了,救护车已经眯起光学镜,目光像两瓣被折碎的蓝水晶。
  片刻后他终于发话,喉咙里仿佛哽着一块石头。
  “我才不在乎擎天柱怎么样。”
  “我很抱--”
  “我也不想知道你们现在怎么样了,因为我不关心!”
  千斤顶无言以对。
  在救护车怒火中烧的时候戳破他的谎言有什么意义?时至今日他仍在为此发怒,这种情感远比单纯的失望深厚,巨大的伤疤只是凝了一层薄薄的血膜罢了。
  自己的存在一再提醒救护车过往的生活,但千斤顶却又忍不住庆幸他是那个承受救护车蛮横恼怒的人——救护车需要这样的宣泄,而他针对自己的理由和他喊自己过来帮忙的理由完全一致,纯粹是因为在所有人当中,千斤顶是他最信赖的那个。
  他望入对方的光圈,细声道:“……那不是你的错。”
  救护车的光学镜陡然瞪大。
  下沉的提灯白光照亮他极痛苦的神情,他咬紧牙关,哑声低吼:“这就是为什么我全都怪罪到擎天柱头上!他和他不切实际的作战,还有几乎不输给霸天虎的残酷理想论。哪怕是重伤的同伴都无法让他退却丝毫。而我…--我竟然那样盲目地追从他的步伐,相信那样就是正确的!”
  耗费大量兵力掩护的武器维修。
  短暂的胜利迎换来的是更多的战争,受伤的人们甚至无法停下脚步,被名为“正确”的皮鞭所驱赶。
  救护车曾经全心全意的相信擎天柱,坚信他指明的道路就是正确的。领袖如此高洁、正直,承载万人之重,身陷战争中只有他才能带领迷失的人群走向光明,若能分担他的重担,自己不惜牺牲生命。
  但那不是救护车该选择的道路。
  那么多血与泪为他砌造修缮兵器的机会,伤痛像滚雪球一样愈演愈烈,以至于救护车除去彻底离开别无他法——而他本有更好的选择的。
  他呆然站立在黑暗中,喘息着缓和翻腾在胸腔里的剧痛。
  千斤顶凝视着,呓语般叹息道:“……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你,救护车。我们没有太多后路,在防守和前进之间,我们只能选择前进。”
  救护车捏紧提灯的把手。
  他的肩膀摇晃了几下,终于褪下所有尖刺和反感,义无反顾地定言。
  “——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在这里。”
  千斤顶屏息而立。
  “我必须去做应该做的事情,不是为了什么该死的霸天虎、汽车人之战,斗争、武器、仇恨…这些都是恶性循环。有那么多人挣扎着在战争中沉浮,试图活下去…我不能对他们视而不见。总得有谁帮他们,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救护车垂下视线。
  “我会救下目所能及的所有人,因为这是对抗战争的唯一办法。”
  他太心软了。
  千斤顶暗语。
  他太过心软了,所以他变得如此坚强。
  把坐标暴露给自己的瞬间,千斤顶就知道终有一日他们将再度汇合。
  救护车完全可以请病人帮忙,而不是特地喊自己过来;他大可以沉默寡言地完成修缮,没必要与自己坦诚交谈。
  他明明可以借此机会声明他与擎天柱势不两立,但他却只是在独行的日子中构筑避难所,告诉自己他欢迎一切伤员,像是在低语:若你们在战争中失去最后的依靠,带他们到这里来歇息吧。
  救护车屹立在黑暗中,机体被探照灯耀得微微发光,此刻的目光一如当时他离开方舟前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眼。
  那并非共同离开的邀请,而是他请千斤顶替自己好好照顾其他人--尤其是擎天柱--的无声恳求。
  战争和血污没有扭曲他的意志,他也从未踽踽孤行。
  “…红色警报说我在他的能力之外也不算完全错误。”千斤顶恍惚地咕哝。
  救护车眨眨眼,坚毅的姿势化成一个温和的前倾。
  “……你受伤了?”他柔声问。
  “没有。我好得很--”千斤顶脸上发烫。“……我刚刚说出声了?”
  他们呆呆对视几秒。
  救护车猛地缩起肩膀,转过身,用力跺脚,走向门口。
  千斤顶几乎对这一幕感到怀念,但他还是别沉浸在这种不毛的感动里为妙。
  “等等,救护车,我没有戏弄你,我只是--”
  “闭嘴!我才不在乎你哪里报废了,赶紧走,然后别再过来了!”
  
  
  
  “那个  矬子  是谁?”
  撞针等今天的护理工作全部结束后才开口质问。
  他没工夫惊叹自己的耐心,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只想重置一切。
  他有那么多问题想要问救护车,关于霸天虎、关于汽车人,关于救护车的过去和未来、还有他的想法。但他第一个问出口的竟然是这种芝麻大绿豆小的破问题,简直可悲至极。
  救护车对撞针展露纯粹的惊讶,镜框的边弧睁成圆润的线条。
  “…什么矬子?你是指--?你怎么知道这——”
  “——我是个浅眠者,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被打了镇定剂。你们的说话声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轻。”
  “他只是个帮手,过来帮我处理一些器材上的问题。”
  “一个汽车人,对不对?”
  “他可以信赖,而且他不会--”
  “不会什么?把这里暴露给擎天柱吗?”
  救护车抱住肩膀,眉头紧蹙。
  “我特地警告过他不准带其他人过来。”
  “这算不上什么有力的保证。我不介意你的病人们留下来,但一个活奔乱跳的汽车人另当别论。他们不属于这里,而一旦他们入侵,就会厚颜无耻地抢占一切想要的东西。那是他们的特长,千百年来的本性。”
  “我也是个汽车人。”救护车呢喃。他抱住肩膀的手指微微用力,动作从微弱的愤怒转变为低沉的自我保护。
  撞针还以为自己会发出嘶鸣声,但他整个定住,笨拙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最后他竭力劝解,战斗时自己颇是得意的俏皮话早已死透,甚至挥舞双手、试图说服对方。
  “你是个汽车人,却没和擎天柱他们混在一起,而且你救了我的命。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缘由,我不知道,也许你也像我们一样看清了那个伪君子的真面目。”他说,“你不需要做一名汽车人。”
  是的,这听上去足够合理。
  这是个一派光明的选择。
  话语逐渐变得流畅起来,背后的虚汗即将褪去。撞针在足以令人猝死的狂奔中找到喘息的机会,脸上甚至带着微笑。
  他向救护车敞开半个怀抱,这动作也有可能是在描绘雄壮的未来。
  “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救护车全神贯注地望着他,这让撞针感觉很好,有种被鼓励的感觉。
  “你完全能够成为霸天虎,我们都可以。带上其他所有人——他们也是被领袖欺骗、抛弃的受害者,霸天虎有着更充沛的物资,他们会被善待的。我会亲自向威震天解释一切,他一定会欢迎你的加盟。你可以成为一个杰出的霸天虎!”
  没错,那次重伤的确害自己的体能大不如从前,胸膛和手臂时时作痛。但他毕竟曾经是霸天虎数一数二的战士。死而复生的顽强爱国者撞针,不仅创造了传奇,甚至带回了新的同伴,威震天是不会放弃这种宣传材料的。
  他从来就不打算成为高层,而霸天虎对骁勇善战、完美听命的勇士向来宽厚优待,他会有足够的补给支撑救护车的需求。
  只要救护车愿意…不,哪怕他不说话,只是点点头,撞针都会义不容辞地将他迎入军营,然后--
  “我永远都不会成为霸天虎。”
  撞针如坠冰窖,身后的冷凝液冻成一层薄霜。他的笑容还凝固在嘴角,一句温和、坚决的话语,便让他失去抬头直视对方的勇气。
  旧伤开始撕心裂肺的发作,他完好的那只手开始颤抖。
  他无法抬起头来,唯恐在救护车的脸上看到鄙夷和唾弃,会看到敌人的脸庞。
  他甚至没有力气追问为什么,视线停留在对方满是灰尘的脚尖上,得益于身高差,他蜷缩在救护车温凉的阴影里。
  救护车的脚尖向前踏了一步。
  “作为一名汽车人,我的确与擎天柱分道扬镳了。”
  温暖的手掌探来,轻抚自己左胸锁骨上的霸天虎标志。力道柔滑,宛若丝绸。
  
  “但我并不是根据标志来判断谁需要帮助的,撞针。”
  
  五指滑过那伤痕累累的徽章,无名指与小拇指蜻蜓点水般的停顿,接着掌心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撞针颤抖着抬起头,看向救护车的面孔。
  这数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共处中,撞针鲜少见到救护车微笑或动怒,但他知道对方骨子里一定是个表情丰富的人,这事实埋藏在救护车的嘴角和眉眼间,只要观察得足够仔细,就能在疲劳里看到其他情绪。
  现在他看到初冬新雪的融化,无人踏足的洁白结晶熔成清澈、柔缓的溪流,浅浅雪袄下脉动的热能核心,既能驱走寒意,也能中和酷暑,救护车用这样的眼神煮沸自己的颈椎和脊髓。背对剧院舞台的灯照,他的光学镜并未驱逐黑暗,温润的蓝光混入舒适的暗度,仿佛黎明破晓前的天空色泽。
  “我很抱歉你从未见过曾经和平的赛博坦,哪怕我们都是为之而战。我不会再加入任何引起争锋的阵营,也不会再让阵营决定我的行动了--无论是擎天柱还是威震天。
  这里才是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保护的东西,这里就是我作出的选择。
  ——而你也会作出你的选择,只要你认为那是正确的。”
  救护车最后一次轻拍他的肩膀便松开了手。他所触过的地方留下了微刺的热量,肩膀和霸天虎的纹身仿佛被太阳晒伤一般不断作痛,火种也随着痛楚而跳跃,一收一缩。
  撞针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温和的痛楚。
  救护车不会离开。
  他不会成为霸天虎,也不会和擎天柱他们同流合污。
  他知道这种盲信太过一厢情愿,但他真正感到如释重负的事实恐怕是他可以继续留下来
  因为这里是赛博坦上唯一一处汽车人和霸天虎能和平相处的奇迹之地,时间恩宠着这里,为这个满是伤痛和灰尘的苦涩伊甸园按下暂停键,让有幸步入其中的人得到滋养与安宁。
  救护车转身离开时,撞针在他的装甲上看见熟悉的光亮。
  他本该对这光亮再熟悉不过了,可真正看到时却恍若隔世。
  
  ——我的选择是什么?
  
  
  
  这注定是个不得安逸的夜晚。
  好像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在慢慢溶解,以倒带的方式退回源头。
  什么是和平的赛博坦?
  在威震天振奋人心的演讲后,一脚踹开能量吧的大门,和同为顶尖战士的军友们占据最好的座位,对杀戮与围剿夸夸其谈吗?
  又或者是在结束病态的统治后,继续这场早该结束的战争,直到每一个印有红色纹章的赛博坦人成为废铁吗?
  什么是和平?
  他真的理解和平的概念吗?他又怎么会理解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事物?
  和平于他而言就像这个剧院一样难以理解,歌曲、艺术和爱情也是,它们太遥远,太令人困惑了。这些东西更像是虚拟的概念,没有猜测的价值。但除去死亡、斗殴、对贵族汽车人的憎恨、绝望般的重伤和释放狂怒的酣畅淋漓,他似乎没有更多可以思索的材料。
  他的装甲和硬壳被一层层的溶解。
  溶液没有变浑浊,被剥开也不令人觉得痛苦。
  但昏昏沉沉、摇摇晃晃的眩晕感让他不断溺入深海,在深处、更深处,最深处,在他火种的源头肯定有答案。
  然后他发现了。
  那簇他以为自己将凝视到永久的火花。
  当他还是个耻辱的矿地奴隶时,他便着了魔般追诉光明。远比威震天的起义要早,也远比领袖与首领的决裂、现而今的战争要漫长。
  他对那份光明的期渴胜过一切,如此狂热。若是能将那簇光亮刻入脑中,双目失明又有何妨?
  他用铁镐敲打道路,雕琢出所有憎恶和仇恨,战火点燃他自由后的跋扈放纵,但他却再也没见过那份名为希冀的火光。
  ……直到今天。
  “救护车--”他从深邃的梦中惊醒,脉冲怦怦直跳。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尚在睡梦中。
  撞针慌慌张张地寻找救护车的身影,终于看见对方以载具模式休憩的身姿,这才舒了口气。
  他要留下来。
  他必须得留下来。
  他将忠于自我,所有矿地奴隶最初的愿望不过是能见到天空,工友们能像人一样抬头挺胸地活下去,像人一样得到关怀与认可,像人一样…获得爱与被爱的资格。
  这一次他要保护自己终于失而复得的光亮,见证火花的燃烧。
  这就是他的选择。
  
  
  
  千斤顶并不意外霸天虎的存在。
  撞针也并不意外矬子的出尔反尔。
  在某种意义上他们都很感谢幻影分散了注意力,他让事情省去不少尴尬。
  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忽视彼此的存在,但他们无法忽视救护车。
  承载所有希望的最后寄托。
  
  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战役在太空桥附近爆发,拯救火种源、保全未来的残酷斗争果真没有半点空暇,汽车人付出了极大的牺牲才勉强占据上风,撞针可来不及斥责救护车的忘情,为什么你要为了擎天柱豁出性命、即便分道扬镳的现在你都能奋勇无畏地执行他的命令?
  不,他才没工夫考虑这种事情,这些可以留到以后再说。
  若不是他挡得刚刚好,救护车的脑袋这会儿多半飞出去了。
  游击的一击真是深得无药可救。该死的同僚。
  这应该值得他骄傲一下。
  撞针仰天躺着,嗅到电板烧焦的味道。
  勉强补好的贯穿伤上被打出第二次穿透,他撑不下去了。就连疼痛都只是意思意思地发作,很快就消退了。
  地面有所震动。
  器械开始运作。
  耀目的白色裹着莹蓝色的边缘,太空桥轰鸣着敞开,无论是那个小隧道还是天空中的巨大圆环都显得明亮至极,像一双在急坠时猛然停住的满月。
  即便是这些光芒也无法盖过救护车眸中颤抖的浅海。
  他扶起自己,托着自己,躯体如此温暖。要不是脉冲已经消失,撞针一定会心鼓如雷鸣。
  说几句老套的台词如何?像是别为了我愁眉苦脸,诸如此类。但这又不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他也不想让救护车更加心烦。
  他感到自豪。
  感到满足。
  感到自己要融化在这铺天盖地的柔光中。
  他遵守了诺言,没让任何人伤到他一根手指。
  撞针正过头,睡去前告诉他自己的梦想。
  
  “救护车、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光芒。”
  
  
  
  你是我所有光芒中最想保护的那缕。
  天国与你如影随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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