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闪烁的彩灯和拥挤的人群装点着平安夜。

高挑英气的少女拢了拢大衣，摆手拒绝了扮成圣诞老人的店员递过来的糖果，转而走向一旁。

“哇，是星星啊，好漂亮！”

身后有女生接过糖果后开心地低呼，然后拉过同伴一同合影。

她不由侧头看了一眼。

要是那家伙的话，大概也会有类似的反应吧。

说不定还会兴奋地拉着自己去商店买驯鹿的头饰。



“约好了，下次一定和英子一起过圣诞节！”



唇角不由翘起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上次见面时对方笑着说的话。

毫无征兆地，一片莹白的冰凉落在鼻尖。

三两结对的人们陆陆续续地抬起头来，惊喜地议论着今年冬天的初雪。

独自站在街头的少女轻轻呼出了一口白气。



真是最糟糕的圣诞节了呢……



1.

冬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奢侈地洒向阶梯教室的一角。

因为节日的临近，屋内浮动着温暖而慵懒的气息，散落而坐的学生不过堪堪填满了半个教室，这还得算上来蹭课的社会学部的才女火村英子。

桌子上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是有栖的消息。

「抱歉英子，今天下午打工那边人手不够，需要我支援一下，我就不去上课啦(*^▽^*)」

英子轻叹一声。

虽然表面上说着抱歉，但是字里行间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情愿，反而是在逃课的决定后面添加了不必要的颜文字。

如此吐槽过后，纷至沓来的回复又迅速挤满了屏幕。

「不要随便戳穿嘛￣へ￣」

「反正肯定不止我一个人逃课呀~」

「嘿嘿而且节前打工很划算的~\(≧▽≦)/~」

不难想象，对方趁着工作间隙笑眯眯地编辑着信息的模样。

这家伙，有这么缺钱吗？

然而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对于没有稳定充裕经济来源的学生党来说，多多少少要规划一下每个月的生活费，更何况是性格有些迷糊的好友——不时因为痴迷推理小说而增加额外的开支，却从未主动开口向自己借过钱，被问起来时就会挺起胸膛表示没关系这是成年人应该有的坚守。

如果说初次听闻还会有所动容的话，那么目睹期末考来临之际有栖眼泪汪汪地抱着课本跑来求助时，英子就了解了那条所谓的「底线」有多么不堪一击。

如此思考着的时候，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总之，笔记就拜托英子啦ヽ(￣▽￣)ノ」

眼见老教授推门走了进来，英子认命地摊开笔记本。

屏幕默契地亮了起来，这回是一颗爱心。



2.

下课时间还算早，树上悬挂的彩灯因为天色未暗而没有亮起，但节日的气氛早已蔓延至校园的各个角落，研讨会也毫不意外地因为请假人数过多而顺延一周。

路过图书馆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来到有栖打工的店铺附近。

时间刚刚好，英子看了一下腕表。

果然，几分钟过后，伴随着铃铛的轻响，围着红黑格围巾的茶发少女顶着一翘一翘的头毛推门而出，脚步轻快，显然心情不错的样子。

英子亦是露出笑意，正待挥手示意之时，店门再度打开。

还穿着工作装的男生匆匆追了出来，有栖应声看了过去。

男生长得还算周正，喊住有栖时的声音却微微发颤，还紧张得直摸鼻子，一幅情窦初开的呆傻模样。

好友向来不吝于和自己分享琐事，因而英子很快就在脑海中匹配到了人选，是同校法学部的前辈，平时很照顾有栖。

所以，近一段时间，有栖大幅加大了打工的时间是因为他？

愣神之际，男生已经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剧情进展到这里，就算不动用敏锐的大脑也能猜出接下来的情节，英子心情复杂地挑了挑眉，转身离去。



3.

“啊~这两天超冷的。”

推门声夹杂着关西腔翘起的尾音，有栖皱着脸抱怨道。

窗边长腿交叠、眉目漂亮的少女放下手中的书看了她一眼，轻叩着桌子，“有栖，记得敲门。”窝在她脚下的桃子亦是跟着“喵”了一声。

“有什么关系嘛，我和英子都这么熟了。”把单肩包放在一旁，有栖掏出口袋里的金平糖，凑过来邀请好友一同分享，“喏，是节前值班的奖励。”

英子看着有栖熟练地挑选着莹白色的糖果，挑眉道，“你就不怕我在换衣服？”

“什、什么？”有栖整个人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咪似的弹了起来，轻咳一声后，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好友胸前起伏有致的曲线，微微俏红了脸颊，“大家还不都一样，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英子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说话间，楼下传来了婆婆的呼唤声。

“一会儿记得多吃点，毕竟还在长身体呢。”

“喂！”闻言，有栖下意识地抬手护在胸口，瞪圆眼睛道，“你太过分了！”

蹲在一旁的英子边抚摸着桃子的脊背，边把滑落的蓬松长发别向耳后，“是在跟桃子说话，你想太多了。”

比寻常女生偏低的声线里分明夹杂着笑意。

隔了几秒，又慢悠悠地补充道，“毕竟有栖的话，是不会再长了。”

“哇啊，英子绝对是故意的！”少女咬牙切齿地扑了过来。

敏捷地闪身躲开了最初的攻击，桃子也见怪不怪地跳了开来，可是随着战场的扩大，房间的主人率先意识到不妙。

“等一下，危险！”眼见对方被脚下的障碍物带得一个踉跄，英子利落地揽过有栖的腰。

倏然凑近的距离让茶发少女呼吸一滞，蜜色的猫瞳里瞬间充斥着好友的倒影。

好在继一摞书籍散倒后，两人的脚步也终于在摔倒前勉强停住了。

“有没有撞到哪里？”有栖拉过横在腰间的手臂，确认了对方的无碍后双手合十表示歉意，“抱歉抱歉，是我太胡闹了。”

“别担心，我没事。”英子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你先下去帮婆婆摆碗筷，我稍微收拾一下。”

“可是——”

“刚刚声音大概也传到了楼下，婆婆会担心。”

有栖闻言果然停住动作，英子再度催促道，“快去吧，记得洗手。”

然而才拎起对方的背包，就听见有栖轻声叫了出来，英子侧头回以询问的鼻音。

有栖眨了眨眼，笑出一口小白牙，“那——屋里就拜托英子啦，要快点下来喔，我好饿。”



4.

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汤，有栖像猫一样眯起眼睛发出喟叹声，“实在是太美味了，婆婆真的是专业级别的！”

时绘婆婆笑着掩住嘴，“我也很期待有栖过来玩啊，感觉自从带你回来之后英子都开朗了很多。”

有栖咬着唇露出几分笑意，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头都没抬的英子轻轻提点了一句「不要挑食」，只得不情愿地咽下盘中被推拒在角落里的蔬菜，然后冲着过于了解自己的好友做了个鬼脸。

“年轻人就要多和朋友出去走走嘛，之前看英子假期总是窝在楼上我也有些担心，记得注意安全就好。”看着两人上演起日常拌嘴的小剧场，房东婆婆叮嘱了两句后率先回屋休息。

一时间，屋内又显得安静了几分。

目光在墙上的挂历上逡巡了一圈后，有栖思索着开口，“唔，刚刚婆婆说下周要去和朋友小聚，时间是不是恰好是圣诞节啊？”

英子动作一顿，表情仍是波澜不惊。

用筷子戳着碗中的食物，有栖眼神略微闪烁，“说到圣诞节的话，我是想说，其实那天——”

向来藏不住心事的少女从刚才开始就罕见地露出了迟疑羞赧的表情，提及圣诞节更是紧张拘束地坐直了身子，这幅样子和下午所目睹的男生重叠在一起。

“……还真是般配。”相对而坐的英子低头轻笑出声。

“什么？”

“没什么。”清了清嗓子，英子放下筷子径直截过了话头，“有栖，今年平安夜和圣诞节大概不能一起过了。”

“诶？”

“抱歉，之前没来得及说，那两天我有了其他安排。”

有栖嘴唇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双眼睛里却明晃晃地写着错愕。

英子别过头，拿起汤碗，下一刻却被滚烫的液体烫红了眼睛。



5.

“还好吗？”

饭后主动申请洗碗的有栖在厨房里问道。

“嗯嗯。”英子心不在焉地回应着，手边小瓷碗里的冰块半融在化开的冰水之中。

大概是不满好友敷衍的态度，有栖探头过来瞧了瞧。

“喂，怎么还玩起来了？那个是含在嘴里降温用的！”眼见英子难得孩子气地戳着碗里的碎冰，有栖连忙皱着鼻子阻止。

“本来就没什么。”英子拗不过对方只得微微吐出舌尖。

不放心地打量了一番，有栖这才重新挽起袖子返回厨房，却还是免不了碎碎念着，“就说让你小心一点，明明自己是猫舌头还完全不在意。”

“你简直比上个月刚退休的老教授还絮叨。”

“不要随随便便拒绝别人的关心啊！”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率性又善良的好友很难维持超过5分钟的怒火。

果然，不一会儿又再度传来了软糯柔和的关西腔。

“圣诞节大概不能见面了吧，提前说一句——圣诞快乐！”

英子盯着对方的背影，低声重复道，“啊啊，圣诞快乐。”

那道被光勾勒成剪影的身影微微停顿了一下，“果然，我们英子很受欢迎呢。”

洗碗的声音也渐渐弱了，只剩下隐隐的水流声。

“还一直想说呢，英子明明那么优秀，却总是和大家保持着距离，这次可要好好发展一下……以后再有拜托我帮忙递情书的男生我也可以直接回绝了。”

一直随着指间动作上下沉浮的冰块滑了出去，英子皱了皱眉。

吃饭时看出了友人的为难，虽然并没有正式约定过，不过两人相识以来共同度过了不少节假日，也让婆婆不再过于担心总是独来独往的自己。

并没有妄自菲薄地觉得自己比不上有栖刚交往的对象，正相反，如果面对二选一英子相信自己才是获得优先权的那一个，刚刚对方愕然的表情也证实了这一点。不过正因为如此，才不想让有栖为难——抢占才确定关系的情侣的第一个圣诞节，亦或是夹在中间当电灯泡都不是英子所希望的。

谁知道明明用了「有了其他安排」这样中性而模糊的说法，有栖依然根据自身情况推测了自己也是和心仪对象有约，还真是容易看懂啊……

不过这种误会大概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英子轻叹一声，“你才是，别玩到太晚，注意安全。”

已经收拾好一切有栖背靠着料理台望了过来，“怎么，现在才开始担心被残忍拒绝的好友啊？”

英子嘴唇动了动。

短暂的沉默后，有栖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哎呀，我开玩笑的。你也是，早点回来，可别感冒了。”

“嗯。”

“这次的话，就算了——”

“嗯。”

“约好了，下次一定和英子一起过圣诞节！”

柔和的灯光下，心软又善良的友人明明笑容满面，不知为何，却露出了仿佛被烫到的表情。

英子心底一软，走过去轻轻揉了揉少女头顶的发线。

“好。”



6.

平安夜。

头顶是缤纷的彩灯，脚下的落叶枯枝则发出干裂的折断声。

那之后的几天，两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也真如有栖所说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节前最后一天，还有学业报告要完成的英子只来得及拦住一位看着有几分面熟的法学部同学，请她帮忙把礼物带给有栖，然后便匆匆赶往图书馆。

被问及是否有话要帮忙转达时，英子犹豫了一下。

不过想到圣诞祝福已经提前说过了，也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时绘婆婆询问有栖是否会来时，英子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才让那位慈祥温和的妇人放心地出发去参加和旧友的聚会。

翻看完了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籍后，她难得打算听一下有栖的劝告，裹着大衣主动出门，去「沾沾烟火气息」。



如果有栖有了喜欢的人，自己一定会献上祝福，并守在好友这个位置上默默维系这段友谊——虽然心里早已有了这样的觉悟，但那日听到有栖到来之时，她心底还是不可避免地燃起了微小的火花，随着那轻快脚步声的临近，英子适时地拿起书遮住了翘起的嘴角。

然而一切在看到对方包里的小盒子时就给出了无声的答案。

并非有心偷窥对方的隐私，但是平时都是随手把斜挎包甩在一旁的友人难得把背包放好，之后更是格外在意其被倒落的书籍所压到。

至少要确认一下包里的东西是否完好——以这样勉强的借口，英子还是忍不住拉开对方的包，男生紧攥在手里的礼物和眼前被好好收藏保护的盒子交叠在一起。

这样一来，有栖的选择就不言而喻了。



英子漫无目的地随着人群游荡了一番，不知不觉间被各种促销宣传所感染，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拎着袋子站在超市出口处，里面装满了做咖喱的食材和有栖爱吃的零食。

拒绝了商家赠送的糖果，英子查看了一下手机，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各种群发的祝福信息后，再抬头时却目睹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谈笑着的男生身边的女性根本就不是好友有栖川有栖！



7.

空中飘起了细雪，英子默默踩着逐渐变白的道路跟了对方两个红绿灯。

而这期间，有栖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好在在耗尽耐心之前，谈笑着的男女终于在街角挥手道了别。

英子板着脸堵住了男生的去路，“有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才和朋友分别的男生显然被身后跟过来的倩影吓了一跳。

和周围欢快的人群不同，紧抿的唇线和冷淡的神色让少女显得像一只长毛倒竖、过于戒备的猫。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男生借着光线认出了对方，“你是火村英子？有栖川同学的——”

“你知道就好。”英子烦躁地挥手打断了他，正欲询问有栖的下落，却突然注意到了男生对有栖的称呼，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那天，我正好路过有栖打工的蛋糕店门口。”

明明语焉不详，但是面前高一级的学长却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红晕。



这家伙，果然喜欢有栖。



8.

同为英都大学的学生，男生自然对这位社会学部的才女有所耳闻，女生似乎有着清晰的职业规划，在所学专业的取得优异成绩之余，还旁听并选修了不少其他专业的课程。

更何况，当他的目光追逐着暗恋的女生之时，总是能看到一旁的火村英子，与传说中「难以接近」「待人疏离」等评价有所不同，和有栖川谈笑着的火村似乎与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不同之处。

直到刚刚，直面火村英子时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才让他深刻体会到，校园传言不可尽信，更不可不信。

于是，不必对方再多说什么，他已经不由开始主动解释了那日叫住有栖之后发生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有栖她拒绝了你。”沉默片刻，英子低声道。

男生的描述简单而清晰，这句话与其说是在寻求对方的确认，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男生似乎还沉浸在告白失败的余韵之中，诚恳又难掩失落地点了点头，“嗯……不光是交往的请求，就连「一起度过圣诞节」这个邀约也被礼貌而坚定地拒绝了，据说是有「十分重要的预约」。”

英子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没有露出过于意外的表情，毕竟与好说话又心软的外在表现不同，她深知好友一旦下定决心，是不会轻易动摇的。

“让学妹看到这种糟糕的状态还真是丢人……”意外在学妹面前展露了自己消沉的一面，更况且对方还是心仪女生的挚友，男生多少有些挫败感，然而对上英子几乎可以称得上冷淡、毫不关心的表情，又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不过大概反而得救了，憋在心里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谢谢火村同学听我说这些。”

英子摇了摇头，表示这没什么。

察觉到气氛莫名地缓和了下来，男生轻咳一声后试探道，“那个，相信火村同学不会那么八卦吧。”

头脑格外优秀的女生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暗示，表情也变得生动柔和起来，“放心，我会保密的，也包括对有栖。”

话已至此，本该是相互告别离去，英子却思索着开口道，“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我有点在意，关于那个盒子。”

“盒子？”

“……有栖她收下了你的礼物吧。”

“啊！”男生马上反应过来，点了一下头又改为摇头，“严格来说，那个已经算不上是我送给有栖川同学的礼物了。”

“嗯？”

也许是觉得都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男生的表情多了几分坦然，“说起来有点像痴汉，打算表达心意之前，我偷偷观察了有栖川同学的喜好……发现她很在意打工地点不远处新开的一家手工饰品店，甚至隔几天就跑去看一看，如此几次后我便拜托了店员并终于得知了她看中的是一款手链。”

英子了然地点点头，顺畅地接过了话题，“依照有栖的性格既然拒绝了你的告白就不会肯收下礼物，但偏偏是自己最中意的样式，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弃，只得厚着脸皮双手合十不断道歉后请求你允许她原价买走那条手链。”

“简直像是亲眼目睹了一样！”男生有些瞠目结舌地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捂脸，“她不会连这个也告诉你了吧。”

当然不是，就连礼物都是我偷偷看到的——这种丢人的事情自然不会让外人知道，心情复杂的英子保持着一贯淡然的表情开口道，“那倒没有，只是她的想法不难猜到。”

这样说着，脑海中却突兀地划过了什么。

“果然，你们的关系很好呢，真羡慕啊。”感慨到一半，却注意到少女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神色莫辨，男生突然干笑两声，“啊……那个，请不要误会，我早已经出局了嘛，就算再不甘心也不会做让她为难的事情。只是，很羡慕有栖川同学和你能有这么了解对方，又无话不谈的好友呢。”

英子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是，等一下，如果连礼物的事情都说了，你怎么还会以为我和——”

就是这个！

英子突然抬手止住了对方的问题，“很抱歉，我可能有点赶时间，可以允许我打断一下吗？”

“诶？”



“最后一个问题……”



9.

男生点头的动作就像是赛场上的发令枪，英子丢下一句「失礼了」就转身往回跑。

从刚才开始，无论是电话还是邮件，都没有收到回复，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有栖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她早就已经告诉过自己了。

细雪悄无声息地洒落下来，一片近乎纯白的世界中，奔跑着的长发少女和飞扬起来的红色围巾成为街角最明亮鲜活的风景。



拐过最后一个坡道，最先注意到的就是站在出租屋门口的茶发少女，路灯的映照下，那道身影被拉扯得又细又长。

英子撑着膝盖调整了一下呼吸，却不知道是庆幸多一些，还是懊恼多一些。

和商业街的喧闹不同，安静的巷子里似乎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有栖循声望了过来，正瞧见英子踏着一地洁白匆匆而来。

“你回来啦！”少女立刻停下跺脚取暖的动作，还不断冲她使劲挥手。

英子快走几步迎了上去，一边拍掉她肩头的莹白，一边抛出了略显突兀的开场白，“你的发箍，很好看。”

淡蓝色的头饰上嵌着一枚蝴蝶结，正是童话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经典款式，与名为有栖的少女可谓是再搭配不过了。

“谢谢，我很开心……”得了赞美的有栖却有些困惑地偏了偏头，“不过，这个是英子送我的圣诞礼物啊。”

英子挑眉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觉得它格外好看，也格外适合你。”

“什么啊，这种装模作样的说法！”有栖冲她做了个鬼脸，下一秒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说起来，你不是还有其他安排吗？已经完成了吗？”

“算是吧……倒是你，手机一直打不通，邮件也不回。”

有栖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连忙摸索着找到手机，果然发现不知道是因为天太冷，还是各种祝福消息不断，手机早已自动关机了，“糟糕，真的没电了。你不会找了我很久吧，抱歉抱歉！”

眼见对方丝毫没有察觉被转移了话题，反而缩起肩膀不断小声道歉，英子暗叹一声，“你知道就好，别随便让人担心啊。”

勉强打开了手机，红色低电量的警示之后就是大量的电话和邮件，绝大多数都来自于面前的英子，再联想到刚刚对方冒雪赶来的样子，有栖不禁一愣，“难道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算得上是十万火急了。”

“嗯？什么？”

毫无征兆地，刚刚还笑着的英子突兀地伸出手来。

“礼物啊，我还没有收到你送的圣诞礼物。”英子微微扬起脸来，皎洁的月光映出明丽的五官，“忘了的话，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10.

银色的手链安静地躺在蓝色绒布上，缀着数组黄白纹路的猫咪和红色的毛线球。



“最后一个问题，那条手链，是不是猫咪相关的款式？”



格外笃定的猜想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

“英子，圣诞快乐！”看到英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选对了，有栖满意地拿过手链帮她系好。

英子抬起手来，轻轻摇了摇，“怎么样？”

两颗毛茸茸的脑袋下意识地凑在了一起——随着少女手腕的动作，腕间的猫咪也随之跳动起来，看上去仿佛是为了追逐毛线球而不断奔跑跳跃着。

“这话应该是我问吧……”有栖有些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下一刻却板起脸刻意模仿着对方的语调和说法，“嗯，不过说起来——这大概是最适合英子的礼物了！”

才一张口，就有白雾飘出，萦绕在两人鼻尖，然而暧昧而微妙的气氛却被突兀响起的不和谐声响打断。

有栖连忙后退一步捂住腹部，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哈哈那个，我出门有点急，晚上没怎么吃。”

英子无奈地笑着揉了揉她的额顶，“快进去吧，我刚好买了食材，可以做咖喱——”

糟糕！

钥匙插到一半英子猛然僵在原地——这么一路跑来自己根本是两手空空，如今再纠结买的东西是扔在了半路还是最初就直接推给了男生也为时已晚。

身后却传来一阵轻笑。

“难得见到你慌慌张张还丢三落四的样子。”

英子嘴唇微动，正待反驳些什么，却听到有栖继续道，“不过……我很开心。”

“什么？”

“无论是收到礼物，还是看到难得狼狈的英子，我都很开心。”

英子转过身来，正迎上好友笑盈盈的眉眼。

“而且，没关系的，我也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可以和英子一起过圣诞节！”有栖得意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指了指旁边树下的几个袋子，满满当当的，隐约能看到土豆胡萝卜、两人爱吃的零食，甚至还有猫粮。

英子忍不住笑了，迎着细雪走了过去。

挂满彩灯的圣诞树下，有栖正弯腰拿起食材，而她的头顶，一株嫩绿的茎枝正随着风雪微微摇摆。



冰凉的雪花融化在两人的唇齿之间，英子闭上眼睛之际，脑海中划过了一个念头——



明明离开的时候还没有，究竟是谁把槲寄生挂在了这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