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很冷，草地还很潮湿，让人从裤脚处升起一股寒意。

兰迪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他好去妹妹家里暖和一下，也许可以来一杯杰克丹尼。

他嗤笑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动静有点大，于是假装咳嗽了一下。

这个人渣，就是现在缩在木头盒子里的那个人，他的血管里流的都是杰克丹尼。

牧师在念悼词：“你是尘土，葬于尘土，落叶归根……”

兰迪看着牧师身后的人，一个律师，按照要求在葬礼宣布他的遗嘱，手里正拿着一份文件。

那会是多少？一个中校军衔的人能存下多少残疾补助金？自从裁员后，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工作了，补偿金迟早会用完。如果这个人渣还有点良心的话，他最好不是把钱都捐出去了。

现在，到了宣读遗嘱的时候了。

“……在我头脑清醒，思维清晰，具有完全行为能力时，特立遗嘱如下：……”

这一部分是很动听的，因为它出乎意料地多，兰迪思考着弗兰克的老房子还值多少钱，然后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本人去世之后，上述所列的本人届时所拥有的全部财产及权益均由凯伦·罗西……”

是的，父亲去年就离世了，弗兰克只有凯伦和他这两个侄子侄女，兰迪已经预备好眼泪了——

“和查理·西姆斯共同继承，每人份额相等。本人再次申明，订立本遗嘱期间本人神智清醒且就订立遗未受任何胁迫、欺诈……”

“等一下！”凯伦想拉住兰迪，“这**的西姆斯是什么人？”

“先生，让我把这句话读完。西姆斯先生收到了葬礼通知，他就在你身后，也许你们可以认识一下。”律师大声念完最后一行。

兰迪转过身去，一个棕色头发的年轻人一直都安静地站在那里。

看着这张脸，他隐约想起来了，那一年感恩节，这个人陪着那个人渣把温馨的家庭聚餐毁于一旦，那个人渣当时还为了口角锁他喉。

“F*ck you，”兰迪想给他的蓝眼睛一拳，那里面包含的情绪让他感到不舒服，“你是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要给你钱？”

西姆斯一言不发，这在兰迪看来是一种挑衅：对方比他高出半个头，他在蔑视自己。

“长得可以，哈？你知道那个人渣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没有孩子，结果到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为了他流泪吗？”

“停下，兰迪，够了！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凯伦又来拽他了，盖尔为什么不来帮他？

兰迪仍是朝着查理啐出那句话：“因为那个人渣他妈的是个同性恋，尤其喜欢你这种年轻男孩，哈哈！”

又来了，他的喉咙被人掐住。

之后就是一片混乱了，喊叫，撕扯，小孩子的哭声，一坨狗屎。






从医院回来后，凯伦带查理去了弗兰克的房间。

“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兰迪，他最近不太好，希望你没被他惹火。”

“没事的，罗西太太，我只是有点，冲动。”

凯伦拥抱了一下查理，不小心碰到他受伤的下颌。

“哦对不起，我带你来是有东西要给你，在这里。”

查理跟着看过去，凯伦从沙发上抱起一个纸箱，就是那个弗兰克经常坐在里面的棕色仿皮沙发，桌子上还有一个空酒瓶，就在他第一次见弗兰克时那个位置。

查理接过了纸箱。

“弗兰克说他想把这些留给你，里面是他的一些纪念章之类的东西。”

“谢谢，我会保管好的。”查理没有掀开纸盖。

他最后一次环视这个房间，踏上了波士顿的归程。





回到学校后，一切还像以前那样。那杜鹃丛，那红砖厅，那草地上的红色扶手椅，和他收到讣告离开时一样。

但是查理觉得自己有哪里不一样了，弗兰克走了，他自然感到悲伤，但是他不知道程度会如此之深，几天之内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精力，往日里那些努力勤奋的干劲一下子就消失了。第一次来哈佛商学院时，他还带着弗兰克的推荐信，光是站在奥德里奇楼前，他的内心就澎湃不已。

现在，他就站在此处，内心一片荒芜。



太阳照常升起，生活总要继续。

等查理终于想起来查看弗兰克留给他的纸箱时，假期已经过完了，看起来事物走上了正常轨道。

他掀开纸盖，发现箱子里除了那些银星奖章纪念银条外，还有一些日志或者信件类的东西。

欣赏过那些荣誉象征后，查理开始查看那些纸张。

他拿出来的第一张是一封介绍信，一个父亲写给军官希望照顾他儿子的信，用词是很恳切，也偶尔透露出一些骄傲，他儿子叫理查·西姆斯，军官则无疑是弗兰克·斯莱德。

查理无意识地勾起嘴角，有点巧合。

第二张纸则是一个通报，关于授予一名士兵荣誉勋章的，他的名字是，理查·西姆斯。

第三个文件装在档案袋里，正是理查·西姆斯的，只有半张，只看得出这个人的基本信息和部分服役情况。

查理猜测弗兰克和理查是战友，这就能解释他留着这些东西的原因了，不过那已经是差不多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弗兰克要把这些东西留给他？

查理翻了翻纸箱，在底部还发现一本士兵证件。

查理把它拿起来，他感觉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查理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七点二十九分。

他隐约感觉到手中的小本里藏着什么秘密，他翻开封皮，感觉心脏一紧：

照片里的人和他一模一样。



当他再抬头时，他已经不在波士顿的宿舍里了。

现在，他站在一群建筑物前面，太阳的热度覆上他的皮肤，这是现在的波士顿绝对没有的天气。

查理环视自己，一身军装，就和刚才照片里的人一样，背着包还拖着一个箱子。

老天！他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一切怎么解释？

面前的铁门开着，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朝他喊：

“你站在那里等什么？进来！”

身后没有别人了，查理决定跟上去了解情况，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他跟着那名士兵，一边聊天一边走到一栋宿舍楼前才停下来，背包的肩带太硬，磨得他肩膀疼。通过一路上的闲聊，他了解到自己已经不在原本的时空了，现在是1970年，查理心里有一个猜测，他的商科头脑告诉他维稳为妙：看起来他现在是一个新入伍的小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是单独来报道的，这让查理有一点不安，当落单的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在302室，还有一个空床，放好东西就下来，我带你去长官那里报道，你……”威尔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

查理赶快翻了翻衣袋和背包，终于在裤兜找到了证件。

“理查·西姆斯，叫我查理就行。”

威尔皱了一下眉：“你从哪来的，你们那里的叫法真奇怪，我给你五分钟，动起来。”

查理很快把东西放好，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在长官办公室门外等候的时候，查理把他的随身物品检查了一遍，是些材料证件介绍信之类的东西。

威尔看他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提醒他进去说来陆军二部报道就行，别的什么也别多说，长官脾气没那么好。

“让他进来。”书桌后的男人把眼镜摘下来，他的助理打开了门。

查理终于能和管事的人说话了，并且立刻注意到那位长官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真年轻，他长相不俗，只是泪沟有点重，并且查理感到一种亲切感。

“长官，理查·西姆斯向您报道。”查理犹豫了一下，敬了个礼。

“你干嘛呢？没人教过你吗？动作快点，拇指指向手掌，食指到小指整齐并拢，迅速指向发际线，礼毕。”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查理简直要流泪了。他看着面前的军官，和记忆中的面孔重合起来，只是年轻许多，他的心里燃起希望之光。

“是的，中校！”查理重新敬礼。

弗兰克放过了这件小事，但是查理又引起话题了：“中校？连升四级？好大的殊荣。”弗兰克的声音冷了下去，“你这个小滑头，是中尉，注意你的言辞。”

“是的长官。”查理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第一次见面时他把弗兰克连撸四级，这下也算补回去了。

“你他妈的在笑什么？”查理忘了，他面前的弗兰克可不是那个如师如友的退役军官，他正是脾气暴烈的时候，更何况弗兰克还不认识他。

“对不起，长官。”

“把你的资料给我。”

弗兰克翻了翻，注意到那封介绍信。哼，西姆斯上校的儿子，把他儿子放到情报部来镀金。不过很遗憾，他这次选错了地方。

“这是什么？”弗兰克把信放在桌子边缘，查理上前一步：“是介绍信，先生。”

“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让查理有些为难，他要说什么，他那二十年后在俄勒冈州开夫妻便利店的父母？

“老爸卖车载电话，价格翻两番，老妈在照相馆担任要职，负责管理咖啡机。”他把弗兰克说过的话说了一遍，助理听了直冒冷汗，这套说辞是弗兰克常用的嘲讽套话，这个新人怎么说出这种话？

“别和我胡闹，西姆斯！”弗兰克从书桌后站了起来，走到查理身旁，“你以为你父亲那混蛋把你送来这里，利用他的威压，可以让你在我这里镀金，过不了几年，不，几个月你就可以远走高飞变成退役军官，去社会上招摇撞骗？”

这番话对查理没什么作用，弗兰克根本没骂到他，谁管他说的是谁呢？反正他爸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爱骂就骂吧。

“我告诉你这混球，你这么想就错了！我不会允许一个纨绔子弟在我这里搞事，你最好表现好一点！”

弗兰克说得很大声，查理向后瑟缩了一下。

“小混球，你要是惹事，就给我做四十个俯卧撑，然后再做四十个，然后去炊事班洗围裙，油腥体臭让你闻个够，闻到生不如死，明白吗？”

查理点了点头，看来弗兰克这一套很管用，能用到退役。

“解散！”

“是的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