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应该就算结束了吧。
      我想着，看着眼前人的尸体，心里却觉得莫名地轻松。一切都发生地顺理成章，他来，我杀他。不过我倒是没想着把他带回高专给硝子处理——不是什么“没必要”之类的程度，而是我不想这么做罢了。感觉夜蛾那老头子估计会生气，不过管他呢。我想他应该也会理解我吧，毕竟杰不只是我的挚友，也是他当年的学生。
       其实还发生得挺突然的，但归结来讲我想还是那年的星浆体护送任务埋下了因。其实还挺顺利，只不过最后出了点差错。悬赏已经过时效了，我们理所当然地松了口气，直到走到高专门口。
       “进去吧，悟。”
       我点点头，“走吧。”于是我们就嘻嘻哈哈地向高专结界走去。对于后面发生的事，我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但当我回过神，杰已经离开了。我很惊讶也很生气，仿佛杰的脑袋是出了什么问题而不是我。我后面也去找过杰——通过硝子给我的定位，但是好像什么都回不去了，事实也是如此。我不知道之前和杰的约定是否还有效，他仿佛在逼我担负起责任来，然后我成了高专的教师，然后我重新和他相会，然后我亲手杀了他。
        这样来说，其实我并不后悔杀了他这件事——他好像是想要我杀了他的，我之前和他吵架的时候他曾说我“很傲慢”，不过这也是我傲慢的一种体现吗？但我真的觉得他好像在寻求着解脱，不是用六眼，而是我单纯的直觉。我从来不认为我是能够给他解脱的那个人，我到最后才发现他的执念，他身后所背负着的东西。但要说唯一让我有点后悔的事，就是当时没有和他狠狠地吵上一架——就像我们以往的那样。但我想他也没什么力气和我吵架了，我只是看着他自顾自地离我越来越远。他自顾自地和我搭话，他自顾自地和我熟悉，他自顾自地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讲，他自顾自地离开，然后现在，我唯一的挚友，他终是离我远去了。
        处理完他的尸体后，我去便利店买了包烟，抽出一支插在那土堆上燃烧，又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尽管没点燃，那苦涩的烟草味还是弥漫了我的口腔，我想起他和我接吻，我嫌弃他口里的烟臭。但我现在却觉得这感觉很温暖，究竟是为什么我也不明白，但这苦涩的数年终究是落下帷幕了。我把嘴里的烟拿出来在那土堆上又插了一根，拍拍腿上的灰站起来，凝视着那下面夏油杰的躯体。然后我拿出笔，在烟上写了点东西，夏油杰……嗯。鬼使神差地，我又在另一支上写了我的大名。夏油杰他作恶多端，杀生无数，定是独自走上地狱修罗道。那作为他挚友的不计前嫌心胸宽广的五条悟大人，就陪他走一段吧。
       我想起之前被杰拉去寺庙做新年参拜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刚完成任务打算一如既往地去甜品店里吃点什么，路过看到熙熙攘攘人群意识到刚好是那个伊始的日子，于是杰说我们也去看看吧，尽管觉得很麻烦，但是手上拿着可丽饼也没法说什么，抱着新奇的心态就跟着他去了。我们求签的时候听到旁边的人好像在说什么“一莲托生”之类的玩意，便顺口问杰这是什么意思，大概意思是善人们死后同乘一个莲花座。我觉得很好笑，跟杰打趣道，我们天天祓除咒灵，救了那么多人，是不是以后也能坐同一个莲花座！没想到杰居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好啊。没想到我们还真能同去一个地方，不过那终点不是极乐而是地狱。杰是如此，尽管他杀了那么多人却还是爱着他的我也是如此。他叛逃后换了一身袈裟，穿着那样奇怪又宽大的衣服还真是搞笑，尽管他以前也是穿着那样宽大的裤子。当时参拜的时候他还特意向寺庙里的人了解了一下袈裟的种类，里面有一类叫五条袈裟，他还笑我怎么和袈裟名字一样。他后来穿的是什么袈裟呢？难道真是五条袈裟吗？不过管他穿的五条还是六七八条，也都无所谓了。现在想来竟还觉得有些伤怀，不过我也并不是那种很留恋过去的人，也就是会觉得有些遗憾吧。
       意识到在这呆多久也无济于事，我起身打算回高专去处理后续的事情。这时候好像正是平安夜，我曾经不喜欢夏天，因为那个夏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现在我可能也不会很喜欢冬天了。但我是真的不喜欢季节本身吗，当然不是吧，可能只是因为他罢了。说实在的，我没想过我会赋予一个人这么多意义。作为五条家的六眼少爷，任何事物在我面前似乎都显得太过渺小，诅咒也是，咒术界也是。但杰对我来说也挺重要，以至于我那时候产生了和他并肩的想法。但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呢？只是那个事件而已吗？还是说从一开始就错了？但我当然不后悔遇见他，只不过没想到我们会变成如今这样。那年夏天做任务的时候，我和他各点了一碗凉面，他像往常一样给我倒甜酱油，我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放，他说他不是喜欢甜食的人。但是我记得上次他特地跟人说要甜口的手信，然后他在旁边看着我吃，自己那份却不动。等我吃完他一声没吭把他那份递给我，像是知道我会抢他的点心。我们一起出任务，我们去店里吃东西，我们上课、训练、打闹。我不断地想起过往，那闪亮的青春像是要把我淹没。但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那过去再耀眼，而我也只能远远看着那团火。
       它是那样温和地燃烧着，好像那种以前我和杰一起去看过的夜场老电影，把一切过往都娓娓道来。然后等它变成灰烬，我才能走过去在里面找到些什么，一张泛黄的合影，我们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背后用油性笔写着“摄于2005年8月26日”，还有我们画的鬼脸。
       那是事件结束后我收拾他房间时找到的，压在厚厚的灰尘下面。那段记忆也不受控制地涌入我的脑海——
      “三二一，茄子！”
       背景很明亮，是阳光正好的时候，是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我用手抹去灰尘，这寒冷的冬天仿佛又变得热烈起来，阳光照进房间，窗外传来知了清脆的叫声。

       “悟。”

       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如梦初醒般猛地回头，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