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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俏】瘦骨铸字

作者 : 河狸眠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金光布袋戏 上官鸿信 , 俏如来

标签 雁俏

文集 若见诸相非相

147 3 2022-4-5 16:30
导读
原是瘦骨一根。
  羽国的冷和中原的冷还是不一样的。


  羽国崇山峻岭,山风迂回其中,冷冽得好像要把人的皮肉刮下一层,但不阴湿,不像江南,江南的夜雨卷来时,疼痛像是附骨之蛆,要他整夜整夜不得好眠。

  醒也不是,睡也不是的时候他偶尔会想着到羽国去,想了很多次,还是觉得羽国是个去了一次就不想去第二次的地方,跟少年说起的时候是说空气不好,至于这个空气不好是客观原因还是默式讽刺,少年不敢猜,只管顺着老师难得的任性就好。

  他从没跟别人说起过这件事:羽国的风会敲骨头,鸟儿都有一身中空的骨架,挨得过日晒雨淋,轻盈自在,乘着风就去了,他的骨头是实心的,经不起敲打,敲打起来只能发出闷响,被刮掉了杂质,变得越发瘦削坚实。

  只是任由他南下也好北上也好,路途中少不得听起羽国的事情,像是一个日夜纠缠他的噩梦,随风潜入夜,却偏偏不爱润物无声,在他耳边嗡蚊作响,扰得人头风发作,更像是他那纠缠不休、极其顾人怨的师兄。


  人们只说同胎的兄弟是冤家,却不说未曾同窗过的师兄弟也是冤家。江南的烟雨是降下来的云雾,湿漉漉地降下来,被细风卷皱,譬如沧海翻浪,打湿他的衣袍一角。既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又是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他入睡的时刻像是晃过窗沿的烛光,清风一扰就不见踪影,只余下桌上覆了霜雪一样的水雾和月色,不速来客卷了一身的冷意,端着收着坐在了床头,照不进月光的眼望过来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

  寒意丝丝缕缕的勾缠,缠上他的肩头和发梢,缠进骨髓里又变做一声声太息。总是三九天抱冰,从指尖到呵出来的雾气都是冷的,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关节像是身下的木床一样过负、绷紧,又摇晃出嘎吱作响。年年岁岁的床前月且有不同,岁岁年年的枕边人却都相似,只有手中握着的发丝从混着浊红的黑夹上了几缕白,也不像他,一早就落了一头霜。

  一门之隔又摇曳的烛火,映出少年人姗姗来迟的身影,来人敲了敲门却不敢贸然推门而入,只恭敬地问师尊是不是有人来过了,弟子方才困倦未曾察觉。

  他才坐起身来:走了,你也歇去吧。

  一开始少年人还会惶恐地再三恳请他责罚自己,却也只是不痛不痒地抄经几篇,即便是再愚慢的人也明白他的意思。可有人尝试在阎王面前不漏破绽吗,他的脸上显露出难得的复杂,似笑非笑,且饶过你自己,莫做无谓的算计了。

  床头又凝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


  于是又一个无梦无觉的长夜,且不言好坏。少年深谙墨家传世的规矩,从来对深夜造访的来客不闻不问,每日的早课却不会落下,他扶着被擦拭如新的木案一点一点走来时,少年就知道他旧病复发,也知他与年少往事纠缠不清,生带不来,死却要带走的东西。少年人紧张地低了低头,总是这样,问他要不要且歇息片刻。

  他笑了,深入骨髓的东西,抛也抛不去,痛着吧。

  少年犹豫片刻,又问:开春之后,您会好起来吗?

  他反问道:时节不更替,就能留得住离去的雁吗?

  他问得突兀,少年不知如何作答,慌慌张张连声道,是弟子僭越了。却是不说也不问缘由,像是那句追了他半辈子的用思考代替发问。他的手一时捏紧了又松开,为锃亮的木案上多添几条抓挠的痕迹,新的叠着旧的,最后说:算了,你再把今早讲的内容抄一遍罢。

  怕只怕候鸟也未知晓,江南的云落在地面上,天与地之间的距离竟可以如此相近,好比羽国,却也不似羽国高而开阔的原野,明亮的月色举手可及。他拿起了屋檐墙角边挨着的油纸伞,天地仍萦绕着雾气,雨滴从地面回落天空,他下山一趟,穿过落了漆的朱红木门,往更深的云里去,归时衣物浑然湿透,少年问您的红伞去了哪里?他态度坦然:借给过路的一位乡民。少年也叹气,叹他今夜又要骨痛,却说我给您端一个火盆来吧,让小僧再烤干炭火,应该还有些剩下的。

  晨钟敲过,暮鼓敲过,小沙弥跟他说:今年的春天来的晚了,只恐深山小寺内寒凉更甚以往。底部被锈蚀干净了的火盆摆在他脚边,只有零星几块碎炭还在发挥余热,少年用钳子挑开厚厚的灰烬,翻出红光如脉搏一样闪烁的柴薪,还听见他的声音。

  一个冬天都熬过了,不迟这十天半月。

  少年想抬头,想大声反驳,想说的话却在他看过来的一眼里败下阵来,他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又扣住正要离开的少年的手腕,把身子烤暖再睡。他说,下巴点了点脚边的火炭。


  所剩已无多的木炭是行将就木的老者,咳嗽着弹出一段段尘烬,搏动的火光也逐渐微弱。寒露却依然是妙龄的女子,日夜不歇的搅人清梦。是梦也常常被少年事萦绕心头,他翻了个身,骨节摩擦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痛感,防也不胜防,虽然说不至于布衾似铁冷,却也只有那还咳嗽着的老人还在尽职尽责地带来最后一点暖意。

  有风、有人,有人靠在了他的床头,带着一身寻常人难有的冷冽,更像是从羽国吹来的晚风。他不必睁眼也能想到来人一定对他床边的火盆嗤之以鼻,却都不说也不问,只是挑起了炭火吹去了积灰,也不管有没有落到被褥和地板上,又是哪个倒霉的家伙需要来清理。这一切只是理所应当,毕竟他们最擅长用思考代替发问。

  有什么意义呢?寒意依然卷上了他的身体,裹着他靠近热源,不均匀的热源,延伸的末端是冰冷的,核心是滚烫的,烫得融化血肉,溢出体外,却被人们称作为汗流浃背。



  外头的烛火又摇曳起来了,少年在门外久久地站立,最后颤着牙关问他:老师,是又来人了,还是您骨痛。他坐起身来,却没有回答还等候在外的人,手指牵牵绊绊着白色的长线,然后拽下来一根,长长的白线被扔进火盆,在他眼底化成灰烬,他才问少年,不冷吗,快回房吧。

  少年的身影摇晃了好一阵,半晌后离开了他的房门,匆匆留下一句:师尊要是还痛,可以叫我。

  他的手指又扯断了一条白线。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有人将他摁回床板上,有人把被褥拉起来又细致的掖好。那人的手法不甚熟练地粗暴,像总是厌弃的、像离原的风一样骤来即去,不消得半刻又要走了。他重新爬起来,非得忍受膝头压在床板上的疼痛拉住对方,不容置喙地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

  夜里风急,把脚焙干再走吧。



  旁人常觉他的心肠是铁石铸成的,被侵略的村庄,说舍弃就能舍弃;生死之交的友谊,要断绝也能断绝。他做事不狠戾,却已经没有婉转的余地,周全,谁还能比他更加周全呢,少年人偶尔不忿,师尊只是想保护更多的人。就像第一面时郑重地跪在他跟前那模样,你救了我的命,我想拜你为师、侍奉你如同我的父亲。他那时候做了什么反应,如果那时还会笑,应当是笑了,他明知道少年的决心,却说我门下不收蠢人,你要想好,落子无悔。

  他头次发觉原来这也是如此久远之前的故事了,久远到可以在梦里被提起。

  少年常伴他身侧,如今已经及冠出头。读完了早课又起身去灶房端来了还留有余温的稀粥,恭敬地摆在他面前的破木案上,和缺了口的陶碗好比落魄的一对清贫夫妻,也不知道相互搀扶了几个年头,一旁还有不成样的酒碗,只可惜里面装了的多半也是寡淡不堪的粗茶,少年人知道他不沾酒。他却说两三杯淡酒,难敌夜来风急。

  沙弥取下身上披着的蓑衣,怀里还抱着形状略微畸怪的木箩,里头有些许干净的新炭,没有潮气也没有霉馊,整齐码放在门口,脸上有着肉眼可见的喜色,说:这些日的暖意有了,先生可有福气,只惋惜不晓得是谁家捐的。

  去罢,他好像叹了口气,去把水烧热吧。



  少年的血终于在烧得滚烫的水盆里活络起来,脸上也像是被蒸软了一样松懈下来,连日紧皱的眉头流露出一点年轻气盛的恣意。小僧往他脚边添了两块新碳,翻动了被烟灰压在下面的暗火,于是压抑许久的焰星子们洋洋得意,霹雳作响,耀武扬威地跳到人们的眼前。

  他的手太冷了,抖得厉害,冰冷的肌肤下可以看见青紫色的线沿着骨骼攀爬,一直到心里。扣起来了门窗也还有丝丝缕缕的冷风溜进屋里,不死不休样和盆里的火苗纠缠起来,一阵一阵地燎过他交握的双手。桌上还有些废纸,许是抄了一些经文,又或者不过被墨糊开了的几个字,没有多大用处,扑身进了火里,也只有一点点飞灰。

  要不还是再烧一壶热水,要用笔墨也方便。他想,这个念头旋即像穿堂风一样从房间里溜走了,到底不是手冷,再用滚水烫一遍也是徒劳无功,白白浪费新碳,岂不知他的心也有如冰炭置怀,很早就不能暖到指尖了。



  这里也是冷的。

  羽国的冷雨夜到底还是下进了他的梦里,倒春寒的雨水汇聚在檐边,连成珠线。却是江南的水声,他还记得羽国的春雨声可比擂鼓,也不知道是这座寝宫太空还是雨水本就这么凶猛,偏偏要把山石凿出一个洞来才肯作罢。又或许恰是太空了,羽国的天和地也太空,才让两头愈发接近起来,风就从漏空的群山与河流之间穿走。

  风与河山不同,只肖借云雾分出片刻形状。他时常不解鸟儿如何识别风的行踪,想来也是人不能触及的领域,于是又回到了那个话题,他的骨架到底是实心的,摸不清也捉不着无定型的风,鸿雁却可以乘着风穿行在羽国和江南的山林中。想来风势不是轻易能算计的,而人意不能及,又何止羽国的风势。

  这世上岂有算无遗策的一生,有人言机关算尽到头空一场,只怕天不遂人意。又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循其一。他也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天地有常数矣?有沙哑的气声极轻极轻的回答:有常也无常,仅凭一念。另一个声音沉沉笑了两声,既不辩驳、也不认可:无常也有常,尽洒青史,庸人评阅。

  他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的人斜倚榻沿,漆黑的袍和漆黑的发散了一地,金灿灿的瞳孔比妖兽还要锐利,要在他身上烫穿一个洞口,通透他这个怪模怪样的人,然后才极缓慢,极傲慢地开了口。他听见自己叹了口气,舌尖却僵硬,顽拗地守拙。



到底出了差错。

是啊。

你不该让那孩子活下来。

我不该让他父母死去的。



  对方不再说了。

  他们这辈子说的话太多,听的人难辨真假,说的人心存侥幸。真轮到了相顾无言的时候,反而是一种有幸,倘若再没有涌动的暗流,再没有离原的风,将此时无言凝固,便能叫群山都如行云一般流走,流向天地人间,再无相干。

  于是他说,哪怕有朝一日群山都如行云一般流走,这副骨头烧成灰,也会再铸成你的名字吧。

  对方极为不屑:还是把你自己的名字写进史书里吧。

  岂非白驹把年岁偷换,否则他怎么会又听见故音旧梦。想来他们的第一句并不是好的开端,后面的故事才时常绕着天下苍生来写。但他翻来覆去,把故事改了又改,最后只想着:果然还是那句你不是已经读过我的故事了最为精妙,莫不知这一句话就叫他们的生平道了个七八,反正结局到底都是相似,左右不过心口一道伤疤。



  人事易变,法理常新。走过的荒烟大漠、平野高原、鱼米水乡,最后都变成不变的唯一解,他的手指停下敲打木案的动作,问少年:你有答案了吗?只得到了对方茫然地回应,他叹了口气,过长的鬓发顺着塌落的肩膀滑到身前,那换一个说法吧,你打算什么时候杀了我?

  少年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里有着惊惧和不舍。他的神色却是平静的,与数年前的初遇别无二致,在火里、在风里,却就像是笼罩山头的流云,在一转眼间偷换了年岁。他其实还想多等一些时日,等他走出这间破屋,等寺里的老树抽枝发芽,等到、等到他终于有答案为止。

  仍旧是灰蒙蒙的天,与地相隔不过片寸,郁郁沉沉的绿色渐渐从山脚漫上来,只遗恨花骨朵还没能在这样的冷风里攀上枝头,冠羽傲慢的鸟儿也未离去,站在一窗之隔的树下。他想起来鸟儿的白羽曾掠过他的指缝,却是握不住、留不下、带不走。

  只有一柄长剑贯穿了他的胸口。



  既已大仇得报,你走、我决意不留,只盼你且记事在人为,而人力有尽、因果却无常,你若要恨,就恨这江南的春天……来得太迟了吧……

  即使再有未了的心愿,即使再有惦念的旧梦,他只是抬手,用掌心拭去了少年面上的泪痕,江南的湿意仍是涓涓的流水,淌过手背,淌过脸面,淌过伤疤,终于淹没在这了无痕迹的漫长岁月之中,化成一座等风吹走的石像。

  他收手,掌心交握着放在腹下,双眼到底不再看着人世间,沉沉到梦里,和少年事同去了。

  少年怔怔地松开锈满了血迹的阔剑,背过身去往山下走了很久,逃也一样、一刻不停,却又折返回原地,与在一旁伫立的男人像是谁也没看到对方,伸手却不敢去动摇那柄嵌进了他身体里的长剑。

  最终少年抱起他的身体,恍惚间才察觉他轻的像是只剩下了骨头的重量。逶迤坠地的竟是一团流泻的云雾,揽在怀中,随着少年跌跌撞撞的步伐一点点飞散进江南的茫茫烟雨之中,好似轻飘飘的一片云,一阵风,纵使时节不再交替,又岂能留住呢。

  少年人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上官鸿信却是知道的。



  俏如来最后的那段时日越来越消瘦,几乎是形销骨立,却都尽数笼罩在了那身宽阔的僧袍下,连修儒都没有见过全貌。

  他来羽国一趟,在江南的冬天过去后乘着北归的候鸟来到。羽国并非春暖日和的贵地,山风常呼啸、烈如钢铁。上官鸿信的居所在暴戾的号啸中巍然,是台风中的眼、常应常静,摆着延绵了数十年的老棋局,等旧人赴约,悬幔红帛接天垂地,不是牢笼,是鸟儿自困其中。

  天意于那时候的俏如来还如利刃,时常撕裂的身躯上有纵横的新旧伤疤,偏居一隅很久的上官鸿信却已经失落了痛的知觉,他握着俏如来的手,力气之大好似要把俏如来的手骨寸寸捏碎,他拿捏着俏如来的命门,俏如来不收手,他也不放开。

  直到俏如来问他:“你看明白了吗?”

  在这之后,应该有一个芳草萋萋或者岸芷汀兰的故事,都只能绣在俏如来披散的中衣上,羽国没有江南的和风细雨,高原上也没有潺潺流淌的溪水,冰河解冻是大羿最后的馈赠,芦岸里的鸟儿在不知不觉间成群结队,落日溶金,鸿雁传信,才把江南的春雾带到了羽国。

  南边的火乘着风吹进了安稳的水乡,俏如来的眉头只轻轻蹙起来一点,不言不语,上官鸿信也知道他的关节又在隐隐作痛,却不是因为羽国的春天太冷,而是被人击中了痛骨麻筋,难得流露出一点少年时的忧郁来。

  “我已有腹案。”上官鸿信从鼻腔里拧出一声,听不出情绪:“我没有问。”俏如来只是重新收好了那封烫手的信,自顾自地:“我已有腹案,我不会回江南。”

  何必重复,上官鸿信倚在案边撑起有些松懈的身子,既然你我都没有上当。

  俏如来还是回江南了,若果说是没有藏好踪迹,更像是根本没有隐匿行踪。与近在上官鸿信面前的时候别无二致,除了看不见摸不着,少了一些借口拥抱的取暖之外。巳月廿二抵达江南;巳月廿五因夜雨旧病复发;午月初三处理突发火情;午月廿七……

  俏如来收了一个徒弟。

  上官鸿信想了又想,最终只说:“你不该让他活下来。”



  岂不知江南一无所有,俏如来却连半片梅花瓣都不会带给上官鸿信。明明是在湿漉漉的天气才会隐隐作痛的身体被江南的烈焰烧过一趟,好似变得愈发脆弱起来。上官鸿信捏着他手腕的骨头,几乎可以借力捏碎他的脏器,俏如来还能无知无觉地躺在他身旁,零落的白发从玉枕蜿蜒到床榻再飞泄到地面,涌泉一样,形容却逐渐枯槁,只有脊梁骨还坚硬的笔直,恰如山止川行之势。

  上官鸿信从宽大的中衣里捞起俏如来,双手托着他的后脑和脖颈,红色的发丝就这样垂在了他脸上,翎羽一样轻轻扫着面颊,他低下头来,将脸埋在俏如来耳边,声如蚊呐。

  “你终于也要走了。”

  俏如来只牵起他的手,交颈般偎依着,迷迷瞪瞪道:“怕只怕有朝一日我死了,你想从我身上拿走什么外物,却都拿去吧。求你把我的尸首带回江南,葬在树下、沉进水里,别叫我留在羽国的风中,羽国风急,母亲大人……会挂碍不下孩儿。”

  大地静寂,上官鸿信重新握住他无力松开的双手,抵着他的眉头。

  想来譬如“别说傻话”或者“我答应你”这样温存的情人爱语,叫上官鸿信说出口来,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仅凭他俩作对了半辈子的关系,俏如来也从没盼着让他说些动听的好话。只是笑了,身上的骨头都随着这张有点薄情面孔的笑容抽疼起来,四肢也轻轻打着抖,好像是真的笑到了心里去。

  可惜了,可惜羽国的风还是冷的,就像江南的水雾不在开春时轻易散去,只有山下人间的烟火气驱散了连日的寒意,春芽萌发在孩童手里飞起的纸鸢上,破土于众生贺岁的爆竹和喝彩声中。



  镇上搭了新的戏台,选了眉清目秀的白面书生来演笑意盈盈的观音,牵着面带喜气的金童玉女乘着轿子穿过大街小巷。沙弥牵着小童去看了一回,从此小寺里就常有小童牙牙学语的稚嫩嗓音,脆生生地唱着:“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小沙弥原本不叫他在屋前厅后唱这出,想到寺里的老树却又抽新芽,便也都算了。

  戏班子来了又走,说书人眉头发间添了白,人间的日月换了几轮,醒木一拍,却再难听见俏如来的名字了,经年不改的群山和西子湖,在上官鸿信的眼里,到底如同流云一般往远处消散去。

  世闻有圣者,慈悲喜舍,锁骨勾连。俏如来却还活着的时候,是以羽国春寒料峭,使他旧痛难捱,常常彻夜辗转难眠。被吵醒后难得心软的上官鸿信会用宽阔纤薄的手掌一遍遍揉捏对方的关节,在无数星夜里一点一点用掌心温热那皮肉包裹着的根根嶙峋瘦骨。



  现在想来,那层不甚分明的皮囊之下,清白了是一个苦字。









《瘦骨铸字》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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