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229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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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剑网3 凌雪阁 , 万花
标签 凌花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枯骨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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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3 14:39
裴明宁最终失魂落魄地回了青岩。
他原先住的地方如今分配给了新弟子,所幸楚逢那能空出间屋子来,他便暂时安身在那里。
江萤的眼疾仍未见好转。白日里不蒙着眼纱已是全然瞧不见了,唯到了夜里好些,看人看物都要比常人清楚不少。
如此倒是叫裴明宁多了些活做。比如平日里闲着无事便要被小师姐胁迫着,带她四处去转悠。
尽管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坐在晴昼海里……无聊地靠着树睡觉……
多被胁迫几次,裴明宁反倒也喜欢起安安静静坐在花海里的感觉。
呦呦鹿鸣,花草欣欣,青岩四季如春,天光洒下来落在身上的时候,他总有一种要与天地走到人间白头的错觉。
小师姐也不总是往花海跑。
下雨天的时候她就总爱窝屋里抱着檀书看话本,有时看不到两三页就倒头大睡去了。
“小师姐近来倒是嗜睡得很。”裴明宁坐在小草亭里,熟练地帮楚逢拣药。
亭外小雨淅沥,几盆花耷拉着脑袋蹲在檐下,凉风习习,天似乎没有要放晴的意思。
“那蛊极耗人精神,她白日做不了什么,百无聊赖,睡久些也很正常。”楚逢翻过一页医书,看了几行,又拿起笔在纸上勾画起来。
裴明宁望望亭外的雨,似乎又大了一些。大白缩在他腿边,自从和雨墨打了一架,且实实在在输了,平日拽得二五八万的猫大爷一蹶不振了到如今。
“我倒是想问很久了,小师姐原先一副要终身不嫁的模样,怎么去了趟东海就回心转意被你拐去了?”
楚逢抬了下眼,懒得与他争个嘴上的高低,手上又翻了一页,慢慢开口道:“我那时畏于人言并未同往,等白霜欺的信到手,才知险些要与她阴阳两隔。”
“那你岂不是很愧疚?”裴明宁将药草放入小药臼,细细舂起。
“何止。我当时想若阿萤醒不过来,我便守她一辈子,权作赎罪。”
“你就不怕流言蜚语传得更多?”
“我更怕后悔终生。”
“我与阿萤相识十六年。”言至此处,他轻快笑笑,又道:“可我居然要因这些东西去抛却十几年的真心,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裴明宁舂药的手一滞,楚逢这一问,却像是刻意问给他听的。
“……你那不叫赎罪。”他又抓了一撮药一道舂起,“你爱她,爱一个人怎么能是赎罪。”
裴明宁倒底要比楚逢年长个二三岁,看人看事透彻却看不清自己。
楚逢一笑:“阿萤也是这般同我讲的。”
因爱生愧,由此将自己百般折磨,恨不能身堕阿鼻地狱,以偿此无端罪业。
这本身便是一个牛角尖,楚逢钻了,裴明宁也钻了,前者所幸得以解脱,后者却迷失出路,仍辨不清是爱是愧。
亭外雨声愈发大起来,裴明宁沉默片刻,觉得太静,又胡扯了个话头:“你们打算要个孩子吗?”
楚逢摇摇头,依旧笑着:“我与她皆不是有耐心抚养婴孩的。”
“可我记得你似乎是楚前辈独子。”裴明宁的前半生,被家族束缚得太久,哪怕是到了而今,他也并不能从中脱身出来。
“那又如何?”楚逢捻捻有些分叉的笔尖,“是我们楚家的血脉要比其他的更显贵些,所以要一代代好好传承吗?”
“真好,我还真有些妒羡你俩。”裴明宁不禁感慨,想到自己半生碌碌,最后一无所获,心下一时有些凄然。
他只觉造化太过弄人,自己所求太多,反而输得一干二净。家人也好,渺枫也罢,但凡跟“情”沾边的东西,他一个也没捞着。
“你又何必羡慕?”楚逢皱起眉,将小炉上煨着的药抬起,另一只手把方子团了个团,丟进炉中,火苗一下蹿起将薄纸吞没。
他放下药罐看向裴明宁,神色重又温和:“路是自己走的,事在人为。”
雨水太重,一下落进裴明宁心里。
太白山的秋天来的很快,风一过,红了枫叶,就已是八月。
渺枫并没有休假太久。
长安城内风雨欲来,仅一月有余,阁内便折了不少兄弟姊妹。
他这些日子忙忙碌碌东奔西走,倒是很快忘却了与裴明宁的那些不快。
今夜天高月小,秋风渐冷。渺枫一个人坐在离厌兵院不远的山崖边,手心里躺着一只墨玉耳坠。
他其实并不记恨裴明宁——阿娘的死倒底还是陈凝海的错。
他离家前后的几年里,曾暗中调查过当年之事。于是便发现那药方不过是个捉弄人的玩意儿,剂量并不致死,只会叫人更加不适罢了。
只是不知大娘子如何发现了这一小动作,便作了推手,借刀杀人。
当初裴明宁买通的丫鬟也只是为了邀功,擅作主张将罪名赖到吴秋身上。
而陈凝海更不想为了一个妾室得罪岳丈家,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于是裴明宁安排好的这一出戏,再经历了一番人心难测后,成了一场惨淡落幕的无可挽回的悲剧。
这些弯弯绕绕裴明宁并不知晓,是以等他听闻吴秋死讯时,不由脊背发冷,手脚冰凉,和他亲手杀了她一般。
渺枫那一日冷静下来后本打算将原委合盘托出,可裴明宁一句“对不起”却叫他方寸大乱。
他可以接受裴明宁的不喜欢,但不能接受他将愧疚美名其曰成爱来补偿他。
他已不再是从前的小少爷了。如今身为凌雪阁的利刃,他要捧出一颗真心该有多难,却还要被那人如此作践。
渺枫攥紧手里的耳坠,抡圆了膀子就想将其往崖下扔去,可手高高举了半天,还是没能落下。
他一倒头,在崖上躺下,就着月光去看捏在手里的耳坠:“渺枫啊渺枫,情可杀人呐……”
玉上的银花边泛出冰冷的光芒,恍惚间,仿佛看的是明月泪。
“在这想哪家姑娘呢?”寄寒打趣道,远远朝这边走来。
渺枫一个翻身便从地上爬起,手一背,将耳坠藏到身后。
“师兄你怎么来了。”他习惯性地挠挠头,慌忙扯句话过来掩饰。
“怎么?月亮是你一家的,不许我赏了?”寄寒好笑地看他一眼,并没有拆穿这小屁孩。
“阁里派了新任务”寄寒拍拍他肩膀,“事情紧急,快些随我去主阁吧。”
“小师姐!”裴明宁挥剑又斩杀了两名永王旧部士兵,眼瞧江萤那便要抵挡不住,他来不及多想,举剑奋力一掷,正好刺穿一人胸膛。
江萤衣上脸上都溅了不少血,蒙眼的纱布早已被扯下丢在一旁,今儿晦月暗夜,四下里除了战火寻不见个亮,反倒叫她更能瞧得明白。
“这儿有我挡着,你快去顶上支援!”江萤喊着,挥刀一下劈中一人面门,接着抬脚将那人连同后来者一同踹倒在地。
“你一个人怎么能行!”裴明宁奔至她身边,从一旁拔出剑,突然背后来风,俨然有杀气,他反手背剑一格,挡下那一击,正要转身迎战,那偷袭之人却口吐血沫倒地不起。
“花花我来了!”艾默聿手持双弯刀,头戴兜帽,挺身而立,冲江萤粲然一笑。
“大狗!”江萤从手底那具尸体上抽出短刀,欣喜地看向来人。
“好了!你快上去,这儿有我和大狗呢!”
正在出神的裴明宁被推了一把,他方才似乎瞧见了什么,但所隔甚远,看不真切。
“嗯,小师姐自己当心!”他提剑跑出几步,心中惴惴,又折返回来,朝艾默聿问道,“你路上可瞧见寄寒?”
“他带了一小队人,刚刚往三星望月……”
余下的话音被巨大的爆炸声吞没,碎石碎块如落雨般从天而降。三人猝不及防,被余波震倒在地。
动荡持续了很久,等一切平息下来,裴明宁才慢慢从地上起身。
他咬着牙忍痛将刺穿肩膀的一根尖木拔出,又从衣角撕下一缕布条,三两下将伤口包扎好,便转头去寻江萤。
江萤倚着刀站起,瞧着灰头土脸的,身上却没什么伤,她伸手去拉艾默聿,一面又对裴明宁道:“我没事!快上去救人!”
三星望月本就难爬,如今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别说人走的路了,就连蚂蚁小道都难寻出一条来。
三人在废墟间跳转腾挪,才爬上一处平台,就发现了寄寒的踪影。
寄寒垂着头倚石坐在一旁,身上染了不少血,灰土沾了满头,从顶上流下的血已然半干,在他俊朗的脸上划出几道可怖的暗红。
“铁柱!”艾默聿慌忙跑到挚友身旁,本想去扶,却又不知他哪处有内伤,生怕给他拉扯坏了。
寄寒见人来,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他借着微弱夜色,看到裴明宁模模糊糊的人影:“裴明宁……渺枫……底下……”
他偏过头去,努力用眼神示意。
裴明宁一怔,听不清寄寒又说了什么,快步径直走到废墟旁,他也不管肩上的伤,疯了般将碎石一块块扒开。
他心跳得厉害,也不知自己在担心亦或是害怕什么。
他挖至好看的双手上满是鲜血与尘土,才终于从石头缝隙中瞧见那张熟悉的脸。
肩上的伤口被再度扯开,滚烫的鲜血不断涌出,几乎染红了他半身的衣裳。
裴明宁脸色发白,使尽仅存一丝力气将压在渺枫身上的最后一块石头搬开。
甜腥味在空中弥漫。渺枫半边的脑袋已被乱石砸开,血和着脑浆在他脸上糊成一片。
“阿枫……”裴明宁眼眶通红,他下意识探探鼻息,伸手去摸人脉搏,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转而又去摸人脖颈,却只摸到一缕余温。
裴明宁脑中嗡然作响,胸膛上似压着一块天大的巨石,血带着一些难以言说的东西在其间四处翻涌乱窜。
终于,他整个跪倒在地,忽然大吐出一口黑血,却仍挣扎着,紧紧将那具碎得几乎要软成一滩的尸体抱在怀中,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去唤那人的名字。
莫大的悲痛将天地侵吞,仿佛宇宙万物都不复存在,只剩他和他的阿枫,还要继续在无尽的岁月里,隔着生死,以血肉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