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208450
-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ハイキュー!! 月岛萤 , 山口忠
标签 月山
-
191
2
2023-1-9 09:41
舌尖紧贴在上齿龈,无声的气流冲开堵塞。つ。舌根贴着软腭,无声的气流再一次流出。き。在这两个假名前,加的最多的好像是“抱歉”。月是山口忠最喜欢的字,抱歉是他的习惯,从他第一眼见到月岛萤开始。
我才不需要。这是月岛萤见到山口忠的第一句话。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需要一个仿生人做伙伴吧。看着父母有些期待的眼神,月岛萤说出了第二句话。听到这句像利刃一样的话,山口忠没有觉得难过,也许那时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难过。这是很奇怪的设计,仿生人可以很快地感知到人类情绪的变化,感知到温度的变化,室内室外湿度的变化,唯独自己的情绪系统并不太敏锐,要靠后天习得,比如,什么是难过,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后悔,什么是愤怒,当然最后一种情绪的极限值被设计者刻意压得很低。很久以后,山口忠终于悟出了仿生人设计师的良苦用心,麻痹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很可惜的是这个道理最初他不明白。
“抱歉,阿月。”这是山口忠对脸上写满“好逊”的月岛说出的第一句话——他从那个淡黄色头发少年的表情里读出了不屑。他想到了很多的讨好的方式,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也就笨拙地吐出了这样一句苍白无力的道歉。
好啦,小萤,我们也不能退货。就让他做你的伙伴吧,好吗?爸爸妈妈是为了你好......小萤也很希望有人陪你玩吧,就像以前哥哥还在的时候......那个淡黄色头发的女士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冰山一样的表情有了裂痕。随你们,他说。你们开心就好。他没有再看山口忠,也没有看局促的父母,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随意地甩上了门。
他在生气。山口忠知道——却并不理解到底是哪句话让那个男孩难过了。为此,他觉得有些挫败。发自本能地,他想看到他的笑脸。
抱歉啊小忠,他总是不太开心,以后请尽量让他开心起来吧。月岛的母亲眼圈红红地对他说,以后你就住在那个房间好吗,月岛的隔壁。
他点点头,微笑着,他心里是很开心的,因为自己第一次住在单独的房间里,而不是在每一个漆黑的夜晚,被关进那狭窄的、毫无舒适度可言的隔间。
山口忠知道月岛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坚信如此。月岛打排球,于是他也跟着一起去。他只是在体育馆的一旁看着他在球场上流汗。在那些孩子里,他很高,像是在一片杂草里,吸取了很多阳光的一株小树苗,格格不入,却闪闪发光。那天,几个跟月岛一起打排球的孩子跑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角落里的他,像在看一只蚂蚁。他们发出了一个小孩能发出的最丑恶最粗哑的笑声,夸张地把手在自己脸上揉搓,叫道,麻子脸——麻子脸。那一刻,山口忠想,明明相同的一家仿生人店里,有那么多好看的面庞,为什么不能把我设计得也好看一点呢;他又想,为什么月岛夫妇要买长了麻子脸的自己呢。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自己脸上坠落。他有些奇怪地拿手背一擦,在体育馆的灯光下,那些透明的液体亮晶晶的。那是眼泪,原来仿生人也会流泪。
突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好逊。月岛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背后,冷眼看着还在发出怪叫的几个人。山口忠忘记那几个人是带着什么样的表情离开的了。他只记得,月岛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他看着山口忠的脸,说,我不知道你还会哭。他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摸出一块浅蓝色的手帕塞到他手里,说,擦擦,别哭了,我们去外面,我教你打排球。
于是,那天,一直旁观着的山口忠学会了发球和传球,虽然学得很烂。他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喜悦”这种情绪——他觉得自己好像终于也不是阿月生活的旁观者了。
山口忠有时觉得很疑惑,为什么在考上大学之前,家长们热衷于给孩子请好的家庭教师,又给他们找仿生人做朋友。他听说以前的孩子都在学校里上学,在那里,能有很多很多朋友。一次,他在体育馆外面等月岛萤的时候,隔壁长椅做了两个女士。其中一个说,听说那个谁家的孩子请不起家庭教师,只能去学校啦。另一个说,哎,那也没办法......我可不敢让我孩子去,万一他考不上大学呢。然后,两个人又开始讨论,担心孩子孤单,去哪家买一个便宜一点的仿生人呢。
山口忠在离她们不远的另一张长椅上,心想,是不是自己也是这样来到了月岛家呢。可是我的到来有让阿月不孤独吗?想到这里,他明白了“愧疚”的意思。
月岛周一到周五每天八点开始上课,每节课五十分钟,上午四节,下午四节。中午,月岛从书房出来,和他一起吃饭。傍晚,他们出门,一起去体育馆打排球,打累了,回家吃晚饭,两个人。生活似乎有一个永恒的模板,他们把这个印章在印泥里沾一沾,每天在白纸上敲下去,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没有变化。
山口忠觉得自己的到来并没有让月岛开心——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没有别的表情。阿月,你为什么不喜欢笑呢。他在心里想。
阿月,你不开心吗?一天,他鼓起勇气,这样问道。月岛萤罕见地露出了微微诧异的表情,然后用嘲笑的口气说,这种生活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
你能上学,打排球,有舒服的房间,有家人,冰箱里永远有买好的草莓蛋糕......山口忠开始复述生活中的那些流水账,他觉得有些脸红,因为自己似乎免费地享受着月岛拥有的快乐,而月岛却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快乐。
月岛侧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山口忠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兀自低下了头,避开他的目光。
也许吧。月岛说。
那你快乐吗,山口?月岛冷不丁地问他。
诶?我?我嘛......当然快乐啦。在阿月身边就很快乐。
好肉麻啊。月岛说。
抱歉,阿月。山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出了称得上口头禅的这句话。
你不会一直呆在这里的,对吧。月岛问他。
山口觉得这个问题像只刺猬,月岛猝不及防地抛给他,他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他想了一会,只能点头说,是的吧。
山口忠有时在思考自己会陪伴月岛多久。也许是高中,也许是大学,也许他还有幸能看到他恋爱结婚。届时,仿生人也许又更新换代了好几次,而自己的一生也许就走到了尽头,可能在某个夜晚,自己就永远地陷入沉睡,然后被送往回收站。
那个时候,阿月会觉得难过吗?他情不自禁地想到这个问题。他知道人类有个词叫将心比心。如果月岛突然离开了,他一定会很难过的。那如果自己走了呢,哪怕阿月能有一点点难过,也是好的。他希望自己的记忆能保留下来,这样也许未来也有人能看见,在那天下午的体育馆里,月岛把手帕塞进他的手里,他第一次体会到“喜悦”的瞬间。
两个人相处几个月后,在月岛马上要开始学初二的课程时,他问山口哦,要不要以后一起来书房听课。那一刻,山口又感受到了那种“喜悦”——他想起自己在橱窗里的时候,偶尔和别的仿生人一起偷偷地在夜晚离开自己的隔间,看到透明的玻璃外那一轮弯弯的月亮,就是那样的心情——人们把这叫做“喜悦”。
家庭教师并没有异议,也不管山口上课怎么上,神游也好,认真听也罢,反正不用担心他的成绩,他只需要关注月岛就好。山口坐在月岛旁边的位置,看着家庭教师在书房的黑板上列复杂的数学公式,一步一步演算,最后得出一个简单的结果。这样的算数有什么意义呢,山口并不理解,只觉得这就像翻过了险阻的高山,跨越了无垠的沙漠,最后到一片绿洲的池塘前,不去汲取清水,却伸手摘了一朵开得不怎么灿烂的小野花。他偶尔会看书房里的书,有些爱情故事里,男女主人公好像也是这样,兜兜转转,我爱你,我不爱你,我恨你,我不恨你,你还爱我吗,我还爱你吗,他们在无数个生活的细节里反复揣度这个问题,质问自己质问对方,明明有时候他们的关系里只剩一地鸡毛了,却还要揪着这么多问题不放。他们牵手,亲吻,怀疑,争吵,和好,循环往复着这些环节,最后却往往又得到一个简单的答案:我还是爱你。
耳边除了板书的声音,还有月岛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的摩擦声。他转头看月岛,看他心无旁骛地盯着自己的本子。阿月的侧脸很好看,山口忠想。我和阿月最后会不会也和这些数学题一样呢,我们会度过几百天几千天,我曾经想我们的生活像模子刻出来的,千篇一律,现在想想似乎并不是,每天都是一个复杂的步骤,每天虽然都是起床,吃饭,上学,打排球,但是细节并不一样,比如今天下午茶吃草莓蛋糕,明天吃蔓越莓吐司,后天吃炒面面包,比如今天阿月和我讨论了这本书,明天阿月给我纠正了发球姿势,后天我救起了这个球,阿月拦住了那个球......我们的每一个日常都那么珍贵而复杂,生活这道解答题的每一个步骤都是连续发生的奇迹,只是,到了最后也不免是一个出卷人凑好的简单的答案。家庭老师总对阿月说,你这道题要是算出来一个奇怪的复杂的数字,那么一定是前面的哪一步出错了,找一找,再算一算吧。我们最后也会这样吧,我们也许来不及告别就在睡梦中离开,我们简单地无言说再见,然后我变成一堆废铁,你继续你的人生。然后在很久以后,我已经不存在了,而我存在的痕迹也从阿月的生活中被抹去。
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山口忠觉得自己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悲伤”。可这是一个确定的结局,不可改变的结局,就和花会枯萎叶子会落下,再旺盛的火也会熄灭,再有活力的人最后也会成为一堆灰烬一样,任何仿生人和人的组合,再经历了复杂的演算过程之后,都殊途同归。
太阳照常升起,他们的生活还在继续,山口忠去注意那些生活中变化的细节,他觉得自己更快乐了。月岛刚开始对他的变化还觉得很奇怪,一个蛋糕有什么好开心的;怎么散个步你都笑得莫名其妙;拜托,这只是去逛个超市啊,以前逛过三百遍了吧......月岛这样问山口。
阿月,我们的生活每天都在变呀,就像那些解答题,有不同的解法,解答的步骤也可以很复杂,即使结果是简单的。山口和他这样说,脸上的笑容像初春的太阳一样暖洋洋的。
月岛听到他的话,露出讶异的神色,然后,眼里的吃惊变成了笑意。山口,看不出来,你什么时候走到我前面去了。他这样说道。语气还是像以前一样凉飕飕的,可是山口好像闻到了一朵花在凉意里盛开了。
抱歉,阿月。他还是这样说了,照旧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
本来一切都该这样继续下去了,平稳的,细水长流的。可是到底是哪一个步骤算错了呢。山口忠在那晚问自己。
月岛结束高二的课程时,月岛夫妇难得请了半天假,晚上在家里做了顿大餐庆祝。
小萤马上要高三了呢,时间过得好快呀。月岛妈妈笑眯眯地摸了摸月岛有些长长了的头发。说起来,小忠也已经来到我们家四五年了吧,这些年还好有你在呢,阿月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也开心了点吧。
好了,吃饭吧。月岛有些别扭地躲开了母亲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拿起了筷子准备吃饭。月岛夫妇都笑了。山口忠也笑了。
那个晚上,山口忠听到二楼似乎隐隐有低声争吵的声音,月岛的声音也在里面。他有些放心不下,出了房门。果然,隔壁月岛的房门并没有关。山口忠没有穿鞋,悄悄地走到了二楼。争吵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他在二楼的拐角处停下了脚步。
......你们把他当成什么了?
小萤,爸爸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呀。这种陪伴型仿生人的寿命顶多也就五六年吧,正好小萤也要开始进行大学前最后一年的课程了,复习也会很辛苦......你看,你也不希望他在家里某个晚上突然就永远醒不过来吧,还不如和他好好道别,然后......
你们不觉得恶心吗,在饭桌上对他假惺惺地说那样的话,然后今天晚上你们就和我说要我跟他说再见然后把他扔进回收厂——
小萤,他也不会痛的......
你们真让我恶心。
萤!你怎么跟我们说话的——
山口忠躲在黑暗里,不敢动,也不能动。他觉得很悲伤,很悲伤。所以,到底是哪一步算错了,他问自己。
正当他准备悄悄回去的时候,他听见了摔门的声音,然后是一个人的脚步。
完蛋了,来不及了。山口忠想。他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又缩回黑暗的角落,就和多年前他缩进体育馆的角落一样。不要看见我,这次不要看见我的眼泪,不要把手帕塞给我,希望这里足够黑。山口忠在心里祈祷。
脚步声在靠近。书房里的父母还在低语。突然,脚步声停了,山口忠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拉力——他被发现了,狼狈不堪。
月岛萤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拉着他,走到楼下,然后把他推进了自己的房间,狠狠地关上了门。
月岛没有松开扯着他的手。房间也没有开灯,是和刚刚一样的黑暗。
听够了吗。月岛问,声音回到了初次见面时,像利刃一样的冷峻。
抱歉,阿月。他说。
你为什么一直抱歉,你没有什么可抱歉。月岛说,从床头拿起了什么,直接往山口的脸上擦去。亚麻的质感——是手帕。
抱歉,阿月...山口发现自己到头来只会说这一句话,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抱歉什么——所以生活不是一道凑好了答案的数学解答题,答案再复杂也只能认命,可是他按照步骤走了,这是出卷人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他想着,眼泪像是被狠劲上了发条的机械,止不住。
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抱歉,阿月。
突然他说不出来了。因为有什么东西封住了他的嘴,就像是火漆被浇在信封开着的封口上。只是那东西不是滚烫的,而是温热的,一段时间过后也没有变冷变硬,而是一直柔软的。山口忠后知后觉——哦,那是嘴唇吧,月岛的嘴唇。
他想起以前周末和月岛一起看的电影,不管是什么题材的电影,难免要有爱情的旋律。每次屏幕上出现男女主角亲吻的画面时,月岛总是看向别的地方,然后说,好恶心。但是阿月以后也会这样的吧,山口笑着问他。
然后月岛一定会说,山口,好烦。山口一定会再跟上一句,抱歉,阿月。
所以现在是什么呢。
月岛松开了他。山口,你明白吗,你明白吗?他问,声音在颤抖。
一瞬间,电影里的画面,书里的文字像是家庭教师在电子屏上切换的幻灯片一样,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那块蓝色的手帕,那些草莓蛋糕,那些一起散步的路线,上课时他的侧脸,每一段有意的无意的对话,刚刚他拉着自己的手,他嘴唇的触感。至此,山口突然明白了那些自己曾经不理解的兜兜转转又归于简单的原点的爱情。原来他们的痛苦并不是矫揉造作的无病呻吟。有了爱,便有了痛苦。当任何一个人有了爱的能力,也意味着他或她更容易被伤害,更容易痛苦。所以爱的存在是不是为了让人更好得被伤害?他不知道。设计师给他们设计的低敏感情绪系统,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似乎体会到了什么叫“爱”,同时,也体会到了“痛苦”。这听起来可真荒谬,仿生人,爱;爱,仿生人。
我明白的,阿月。山口说道,手轻轻地握住月岛的手,继续道:阿月,总有一天我会突然就说不了话,或者有一只手,一条腿动不了,然后你也许会坚持要把我拿去店里修理。店主会向你鞠躬,然后满面沉痛地和你说,抱歉,我们能暂时修理好,但出现这个症状的时候就说明仿生人寿命将近,建议您直接送往回收站,或者放在这里我们帮您送往回收站。你也许会生气地离开,但是最后的结局你也无能为力,我也无能为力,你知道的,谁都无能为力。我已经很满足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让店里的员工把我的脑芯片取出来吧。我好希望,那个你递给我浅蓝色手帕的瞬间能永远保留下来,还有你上课时的侧脸,我们一起散步时看过的风景,还有其他的一切,我们的每一分每一秒——你看,明明早就知道这道题的答案了,却还是这样难过.....阿月,不要忘了我。
月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的额头贴上了山口的额头,他们谁都没说话。
太阳会照常升起,月亮也仍旧在这个夜晚洒下皎洁的月辉。花朵该枯萎还是会枯萎,树叶该掉落还是会掉落,再烈的火也会熄灭,再有活力的人也会变成灰烬。孩子们还是要做那些被过程千奇百怪但被出卷人凑好了简单答案的解答题,他们日复一日地做着,却不知道当现实中一件事的答案定下来时,是多么难以接受。
所以,阿月,今晚再抱我一下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