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Mission START
“艾斯克，你爱这个世界吗？”
指挥使从小方格屏幕上抬起头，身边的人造人显然听到了问题，也明显在犹疑。这景象倒是难得一见，指挥使想着，莫名得意起来。片刻后他看到艾斯克点了下头，眼球随即转动，黑沉的瞳孔收缩，视线聚焦到年轻脸庞。
“经过检索和大数据分析，正确答案是……”
“哈——？！”这打断人说话的行为粗鲁，但指挥使确实难以接受这种，这种……
“根据判断，指挥使期望对台词。这句话在搜索引擎中的结果一共有7563265……”
一板一眼的说辞竟然让人难以发火。本来跨过了那条名为中二的红线，之后尴尬的只会是对方来着……怎会如此？指挥使顿感觉无力，只能耸耸肩摇着头叹些叹不完的气。
结果不尽如人意，艾斯克果断无视吵吵嚷嚷，直接挂断了连线那头出馊主意的玛赫。“人类的标准答案是他们自己心里的想法”艾斯克似乎从阿莱克西亚的笔记上看到过类似记录，后面还有什么来着？悔不当初，他过去曾认定这信息无用，也就取舍只储存了个大概，以至于自动算法仅留下“解剖心脏或许能确认原理”这样的结论。
但用脚想都能明白，这种不着边际的建议在当下这种“紧急”时刻真真毫无用处。
毕竟指挥使并不是人造人，不保证安全性的手段都是下下策。
过于积极不妥当，但消极的逃避也同样会伤到人。很明显，年轻人现在正耷拉着双臂，双目低垂眉毛八字，这幅样子明显名为“失望”——即便艾斯克的“察言观色”系统不那么敏锐，唉声叹气他还是听得懂的。运算中枢随之加速运转起来，各种策略被摆上比较的天平，分叉树的选项层层递进。但这新问题他从未预见，自然也谈不上准备周全，按照墨菲定律，这种临时抱佛脚一样的模拟调试，一定会诱发一些问题。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这些运算就引发了黄澄澄的一片未知叹号。
这确实是个难题。
艾斯克下了结论，操之过急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他掐断了几个无用的进程——运算错乱到就连“翻过围栏逃进楼下的小树林”都比“实话实说”的选项权重更高。
如果纯粹遵照合理性分析的话，他倒应当及时撤退“危机”，偃旗息鼓，直到得出答案。
理应如此。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他停顿了相当长的时间，终究还是选择了坦白：他自己一人，单纯一台机体是得不到结论的。无论信息量还是模拟数据，都远不足以运算出匹配指挥使问题的答案。以及不可忽视的，还有那个归根结底的原因，“爱是情感体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对于摘除了大部分情感处理中枢的我，已经失去了发言的权利。”
他自觉这回答该是没有缝隙了。话音刚落，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指挥使愣住，但消失得太快，要不是艾斯克拥有精密的电子眼，他一定也会觉得那骤然紧缩的瞳孔，只不过是错觉，视觉残影。
“太狡猾了！你这是逃避问题！！”
沉默酝酿出风暴，一切在最后一根稻草落下的时候骤然崩塌。
年轻人狠狠跺地，宿舍的地板咚咚震响。似乎这还不够解气，他又冲向人造人，高高举起手，用力握紧了拳——纠结再三，最后力气挥到实体上只留下三成。仿造人形的外表触碰确有肌肉一般的弹性质感，但实际敲起来，还是会发出金属特有的闷响。
响声并不刺耳，比起激烈搏斗根本九牛一毛的程度，自然也不足以触发警报。
如果这样能发泄情绪也是一种对策。
艾斯克想得挺美的，但人类如果都能遵循理性也就无法称之为人类了。指挥使并不停下，他不厌其烦敲打，一下，接着一下，直到手都发红发烫。
人类修理机器总是喜欢敲敲打打，这是在无声抗议什么吗？并不会有作用的，坦诚布公的结构，心知肚明的结果。那地方不像接触不良的老旧电视，只要略加晃动就能重新连上信号。敲击和心跳是一样的频率，可外来之物终其所能也只能让震动停留短短一瞬——很快就衰减消散在空荡荡的胸腔里。
虽然不痛不痒的，艾斯克还是因此后退了一步。这样下去不行，钻进牛角尖了。他抓住年轻人纤细的手腕，尽力克制力道——比起金属材料的人工制品，人类实在纤细得可怜，自然神经也一样纤细。可就是这样脆弱的存在，固执起来比什么高新材料都坚硬，善变起来又快得超过电流，搞得本不会出汗的仿生机体都升温了不少。
一个小心抓握，一个费力挣扎，同样的，都挣不脱。
年轻人抬起头，自言自语唠唠叨叨含糊堵在喉咙口，说出来的话自己都听不清楚。
他该说什么呢？对着这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发牢骚，真能期盼什么应有的反馈吗。
什么都不会有，从一开始便定好了。
末了大概还会补个温柔一刀，“对不起我没有这种设定”之类的吧，几乎要被气笑。
沉默凝固了时间，预想好的刀子却并没捅进来。指挥使转而抬头去看：人造人眼里闪着蓝盈盈的光，就直直看着自己，镜面连带着莫名安心的质感，把自己整个人都包括进去。隐隐有海浪从远处翻滚到脚边，恍惚从这一刻开始自己远离陆地。
“虽然现在无法回答，但我会把这个问题记录到定时程序中，作为一项保留事项，时常思考的，定会给你答案。”
指挥使瞪大了眼。宝贵的储存就这样随便浪费真的好吗？吐槽冲到嘴边又被紧紧抿住，最后还是就着形势龇牙笑笑，拳头轻轻抵住胸口，表面向内略微凹陷。
“哼，求生欲很强嘛！那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