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荒坂特工的螳螂刀擦过V的头发稍，如果反应再慢上一秒，他可能23岁就要提前加入地中海行列了。

　　还有强尼，肩膀中了一枪。摇滚乐手的脑子里不知道进了多少化工废水，竟然在敌人的追击下发呆。

　　“V？”

　　“有什么话逃出去再说！”

　　整个荒坂塔在他们身后乱作一团，疏散广播的声音和枪声扭在一块钻V的耳膜，赶着他跑得再快一些，在核弹爆炸前摆脱一切。

　　强尼那辆保时捷911正停在门口，V先一步冲到车边。他没想到炸荒坂的计划能这么顺利，现在只要坐上这辆强尼爱到开来案发现场的车，等待罗格按下核弹的启动器，他这辈子最大的一单就做成了！

　　V伸出手，几乎能感觉到车门冰凉的温度……随即他的手穿了过去，像穿过歌舞伎区随处可见的电子落英。

　　“妈的，怎么回事……”

　　强尼越过他，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座，在子弹彻底打碎车窗的几秒里凝视他，然后把一切都抛在了车尾气里。

　　不包括V。这种感觉很奇妙，V清楚地记得自己看着车灯越来越远，但他现在自然地坐在副驾驶上，中间的过程像是被人粗暴地剪辑掉了。

　　副驾驶的座位太窄，大概是因为平时只载女人，V想调得更适合自己的身高，手再次穿过了座椅。

　　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能够坐在椅子上……这个念头浮现的一瞬间，V的半个脑袋陷进了车枕里。然后他顺应这个狭窄的座位蜷缩着，骨骼和肌肉理应用酸痛发出些警告，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违和感是开锁的一把钥匙，被他自动合理化的记忆解了禁，露出本来的样子：雨夜，罗格松开的手，亚当·重锤，刑讯，荒坂三郎，灵魂杀手，以及吞没了一切的、无声的黑暗。

　　他回头去看那座和记忆里大相径庭的荒坂塔，它在2023年粉碎过一次又在他无从知晓的年月里复生，现在似乎正经历着另一场别开生面的死亡。

　　就像V自己。

　　
    电子钟跳到凌晨四点三十七分的时候，强尼轻轻合上西风公寓的房门，邻居家飘忽的电子音乐透过隔板墙传过来，楼上的情侣为了脚踏几条船吵得声嘶力竭。

　　夜之城无人入眠，只有这间小公寓安静得过分。

　　药箱就放在玄关旁的架子上，似乎房间的主人很习惯于在没力气多走几步路的时候处理自己。

　　曾经的摇滚乐手抵着门滑坐到地板上，先点了一根烟，“V，说点什么。”

　　V身上闪着噪点，并不情愿地打开权限让强尼看见自己，靠在半开的百叶窗边。太平洲临海这一片没什么大型霓虹灯设施，2077年的月光一条一条地穿透V，印在他身后的墙上。

　　“呃……你换了个人工肺吗？能抵抗尼古丁危害的那种？”

　　“操，真有你的啊V。”更多的烟雾随着强尼的闷笑喷出来，“让你失望了，我的肺是百分百原装的，就算我死了它也还能捐出去继续用。”

　　“那还挺好的。”

　　强尼直视他，眼神被墨镜挡在后面，“想问点有料的就快问，别磨蹭，天亮前我们得换个地方。”

　　的确，他们的时间不多，说不准荒坂的人什么时候就会追过来，而强尼·银手型号的混球难得好脾气地要给他答疑解惑，机不可失。

　　但V空白地站着，问不出问题。现在储存他的Relic和当年有些不同，他没有在和强尼融合，无法控制强尼的行动，但依旧能分享知觉和记忆。

　　他是一个死人，一个游魂，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无法掌控任何事带来的不安感会让人做出失去理智的举动。因此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就已经把强尼关键的记忆点翻了个干净。

　　该死的，强尼甚至都没发现。

　　“我……”生物芯片模拟着V会做出的反应，让他感到呼吸困难，“我死了。”

　　“不，你活下来了。”

　　“你管这个叫活？只能在别人的脑子里说话叫他妈的什么活着！”

　　“能跑能跳能骂人，大部分活人都没你健全。”强尼绑好绷带，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到窗前，挨着V，“只要有个合适的身体，就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了。”

　　“你疯了吗？你是不是不知道Relic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是荒坂三郎……”

　　“是荒坂三郎的复活币，你50年前就告诉过我了。”


　　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随着强尼的话浮现出来。眼前的“V”托着银色的义肢检查维修，自己的心里涌上陌生的情感，他深呼吸压下抽出手的冲动，听见“V”说：“荒坂杀了我的朋友，我要替他报仇。”

　　随后醉酒时眩晕且亢奋的感觉袭击了他，“V”半倚在吧台上，看起来醉得不清，一边嫌恶地挥开飘过来的烟味，一边嘟嘟囔囔，“他们把杰克的脑袋翻烂了……那个印迹，只能重复地说一些他曾经说过的话，就连我家楼下的自动贩卖机都……比他更像个人。我不能接受，Relic，荒坂，全他妈都是谎言！

　　紧接着他又看见“V”蹲在荒坂的主控室里，兵荒马乱地骇入系统，愤怒和费解同时充斥着自己的胸腔，他开枪爆了几条公司狗的头，“你他妈还没好吗！”

　　“V”说：“再等等马上了！解放者病毒根本不管用，但是如果留个后门，我们就还有彻底摧毁荒坂的机会！”


　　操，这都是什么！

　　V早已不存在的心脏狂跳，他发誓自己的记忆里没有这些片段，他确实跟着亚特兰蒂斯小队入侵荒坂又在那儿送了命，但其他的……

　　“你怎么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强尼面前表现出了什么，但一定难堪以极，因为那个强尼·银手甚至担忧地朝他伸出了手。

　　是银色那条义肢，50年前的型号，已经老旧到义体医生会建议直接换一条的程度。V恍惚间以为自己仍活着，下意识想要握住。动起来的时候他就清醒了，他无所依从，没有任何有形之物能包裹他，而无形的光抑或是水则无视他的存在。

　　可他碰到了，芯片甚至反馈给他金属的触感。

　　V紧紧握住那只手，握住世界和他最后的联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