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全站开放中
注册 / 登录
支持我们
浏览分区作品
原创 二创
登录
注册
Wid.9094207
【蒙门蒙】Martyr

作者 : 秃头鸽子途歌酱

前往作者新站主页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 脱离原型

原型 诡秘之主 阿蒙 , 伯特利

标签 蒙门 , 门蒙

状态 已完结

103 2 2024-10-26 13:02
导读
高达au,不过朋友说没接触过也可以看
高达uc纪元au,cca时期背景,部分设定取自gto和贝子,新吉翁蒙和地球联邦门,年龄分别是20岁和25岁,主要角色死亡有,蒙子的姓是我随便起的无实际意义






  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如果一个人在一生中遭受了太多的苦难就只会走向两种结局:坠入深渊或者成为深渊。很不幸,阿蒙是后者。
  或者说,对大多数人而言属于后者,而对伯特利来说,他还是坚持阿蒙是前者。车载收音机刚打开不久,广播内传出激情澎湃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宣读着对在日前结束的第二次新吉翁战争中被捕的战犯阿蒙•阿列克谢耶维奇下达的死刑判决。反地球、反人类,翻下屠杀的罪行,同他失踪的上司一样恶贯满盈,广播员声音高昂情绪饱满,伯特利能想象到那人在麦克风前手舞足蹈的模样,而他只是叹了口气。
  其实哪有那么多罪可以犯,只不过是成为了输家所以要被迫担上所有的恶名而已。硬要这么说的话,真正杀人如麻的反倒是自己这边同样失踪了的英雄吧?伯特利并未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大逆不道,分明都已经见过了那道光芒世界却依旧维持原样,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如那个人所料——脑内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却又被强压下去——不,不会,至少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不会。伯特利•亚伯拉罕中校摇摇头,关掉广播驶向地下停车场的出口。


  曾几何时他也热切地盼望过阿蒙的死,也暗自恶意地祈祷过那台黑色机体的报废。对伯特利来说第一次遇见阿蒙的场景是一个长久的噩梦,那时他还是刚因功勋而得以升入隆德贝尔部队担任机师的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被战争打磨得日趋沉稳但仍怀有炽热的理想,这样的伯特利少校在第一次接近战便永远失去了他的朋友。一刀两断,这是远处的伯特利所看见的结果,他的发小塔玛拉所驾驶的灵格斯被一台通体漆黑、只在头部监视器处涂有一个白圈的基拉•多加用光束军刀干脆利落地一分为二,只剩下塔玛拉被蒸发前的惨叫在无线电通讯里回荡。黑色机体以MS本不应有的轻盈姿态很快抽身离去并顺便又干掉了几个试图拦截的联邦军MS,不知为何这台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机体并未向他驶去,或许它的燃料不够了而毕竟与自己的距离还很远,伯特利想。不管怎么说,身经百战的他这次也终于有了捡回一条命的实感。
  后来他知道那台基拉•多加的名字叫“时之虫”,驾驶员名为阿蒙•阿列克谢耶维奇,或者也可以叫做“命运木马”。
  “你能从那玩意儿手里活下来还真是奇迹中的奇迹,我敢说它就是整个战场上最不讲人道主义的东西,连太空垃圾都比阿蒙来得有人情味,虽然说你的击坠数也很高但果然还是避避这种疯子比较好。最开始我们甚至以为是新吉翁的总帅亲自上前线了,不过很可惜它并不是红色的,也没有三倍速——开个玩笑。”脱离战场后整备师竟然没有抱怨伯特利机体上被浮游炮打出的大坑而是拉着他对阿蒙此人侃侃而谈,冷酷、残忍、神出鬼没、喜欢折磨人到简直像旧吉翁军一样惨无人道,甚至还听说是个新人类。整备师叽叽喳喳地输出对阿蒙的负面评价以表示对伯特利活着回来的难以置信,当然也适当地表达了一下对死去的战友们的哀悼。直到检修即将完成伯特利才有机会插上一句话:“你说他喜欢折磨敌人,可是我看他杀塔玛拉的时候倒是很干脆啊?”
  整备师头也不回:“那只是因为他今天心情好……大概吧。”但随即他又回过头来,“你不也是新人类吗?难道感觉不到?”
  真失礼诶,就算是新人类在那种情况下也不可能闲到想要探知别人的情绪吧。


  应该说伯特利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什么吓倒的人,身为亚伯拉罕的自尊也不允许他陷入逃避的境地。或许是想要为好友报仇,也或许只是新人类的直觉使然,总之伯特利开始关注阿蒙的情报,态度相当积极。阿蒙•阿列克谢耶维奇中尉隶属于新吉翁的舰队,职位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研发技师而非机师,似乎非常崇拜新吉翁总帅。入伍前身份经历均不详,但自称与已故的社会活动家亚当•阿列克谢耶维奇是亲生兄弟。此人十八岁入伍现年二十岁,是妥妥的新兵蛋子——事实上直到近九个月才频频传出其在战场上活跃的情报,似乎真是从技术人员转行当了驾驶员。
  虽然伯特利不愿承认,但此情此景确实与他的童年偶像有着诸多相似之处,不过那位只是曾经醉心于机械,当了兵之后反倒一直老老实实地在开高达。难道击坠数惊人的新人类都这样吗?伯特利想起以前略有耳闻的格里普斯战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偶像倒还活得好好的,不过如果阿蒙能像传闻中那位奥古少年的结局一样就好了——他被这想法吓了一跳,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已经对这素未谋面的年轻人充满恶意甚至到了宁愿相信这是新人类的直觉也不愿承认这是偏见作怪的地步。真是怪事,向来冷静客观的伯特利少校也有全凭主观情绪评价人的时候。他略有些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随即前往甲板准备出击。


  或许新人类之间就算不刻意寻找也会产生微妙的心灵感应,此后伯特利数次在战场上碰见阿蒙。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时之虫出现的时机总是难以预料,凭着一把出力大得惊人的光束军刀砍瓜切菜般击毁几台MS后便如鬼魅般迅速退去,极高的机动性让人仿佛看见一年战争时期赤色彗星的影子。不过很可惜,机师的技术并没有跟上,伯特利如此评价。他已经多次和命运木马直接交手,对方很明显是个天赋极高但经验不足的毛头小子,对MS的驾驶并未同想象的一般熟练,而且时之虫的超高机动性与那把骇人的光束军刀也昭示了另一个弊端:燃料的严重不足。一旦陷入持久战阿蒙的动作就会显得前所未有的慌张——就像当下的境况一样。或许有戏!伯特利心中一喜,他自己的杰刚也是经过改装的、被命名为“星之匙”的特殊机体,在牺牲部分机动性的前提下完美地实现了出力续航的最大化,对于他这种本身反应就极为灵敏的新人类而言真是再合适不过。所以说能够活用MS的性能也是机师的能力之一啊,伯特利想。眼见时之虫的动作已经变得迟缓,星之匙毫不犹豫地举起火箭筒进行瞄准、发射——
  “喂喂那边的少校,身为同类连话都没有说过就要赶尽杀绝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啊?”头盔内传来陌生的男声,漫不经心的语气与适才仿佛被逼到绝境的样子判若两人。伯特利心下骇然,火箭筒的发射口不知何时已被削去大半,根本就是无法使用的状态。“我五分钟前就削了你的火箭筒,幸好这机体足够笨重啊,不然就要被少校你发现了。”欠揍的声音再度响起,脆生生的嗓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资料上笑得心怀不轨的黑卷发青年。对方虽然干出这档子事看上去却没有进行反击的打算去,伯特利收敛心神,试着向对面提问:
  “同类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为什么认定我是少校?”
  年轻的驾驶员笑了一声:“同类当然就是同为新人类的意思啰,少校想一口气解决我的执念可是在源源不断地传到我的大脑里啊。至于你的身份,不就像你也知道我是阿蒙•阿列克谢耶维奇一样吗?能把这么笨重的星之匙开出此等速度的新人类,除了有着“门”的别称的伯特利•亚伯拉罕少校还能有谁呢?话说回来你居然姓亚伯拉罕,真是不得了的高贵姓氏啊,都只比戴肯差一点点,和我差不多。理应在战列舰好好待着的大少爷怎么想着拿平民的MS玩命来了?”
  好没礼貌的人,伯特利眼皮直跳。不过居然能隔着两台MS感受到自己收敛过的杀意,看来阿蒙的新人类能力不容小觑,可是自己这边反倒没怎么接收到对方的情绪,有够奇怪的。伯特利皱着眉开口:“驾驶MS是我自己的意愿,亚伯拉罕不是会用姓氏束缚成员的家族。还有,我的荣誉也和家族无关,驾驶员没有贵族平民之分,请不要用大少爷这种称呼挪揄我,用别人的姓虚张声势的小朋友。”他刻意加重了“虚张声势”四个字,阿蒙和他自称的兄长亚当在外貌上几乎没有相似之处,连头发与眼睛的颜色都完全不同,很叫人怀疑这份血缘的真实性——而且,很多年前阿列克谢耶维奇也是个极为辉煌的姓氏,即使后来断掉传承它对今日的新吉翁也有不可忽视的意义。0072年出生的小鬼,怎么可能一直无人知晓地背负着这个从0078年起就消失的姓呢?
“虚张声势!居然说我虚张声势!”对面哈哈大笑,听无线电传来的声音似乎正笑得捶驾驶座,“要是真想虚张声势我就该姓扎比或者戴肯,气得我都想砍你两刀了,可惜燃料实在不够用。算啦算啦,少校连这种事都不知道的话那也只能说明你和其他人的无聊程度没什么两样……好吧,还是要有趣一点点。那么趁你偷看我大脑之前我要赶紧溜回总帅那里了,后会有期呀大少爷!”
  眼前一阵炫目光芒闪过,自说自话的阿蒙在伯特利反应过来前就已经飞离。该死的!忘了这家伙的机体轻到能用浮游炮产生的冲击力逃走。伯特利懊恼不已却也只能选择返航,心里又给阿蒙的名字画上一把大叉。
  不过,他说的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有点好奇呢。




  伯特利的车在路上疾驰,今天他的目的地并非办公室而是联邦某个不为人知的监狱,专门关押犯下重大罪行的敌人。与其说是监狱还不如说是中转站,毕竟被带到这里的人最终都会被或秘密或公开地处决,而很显然阿蒙的死是值得公开的类型,联邦将保留他的行刑录像,扒出他的底细大肆宣扬以建立对宇宙的进一步威慑,对阿蒙之死的新闻报道将铺天盖地,伴随着各种令人作呕的谣言。一个中尉竟值得他们这样大张旗鼓,上次有此等待遇的还是新吉翁那位新人类研究所所长——好吧,凭借军衔判断一个人的危险性并不恰当,毕竟那位童年偶像至今也只是大尉,还没能确认死亡所以无法连升两级。
  可这样的自己却……伯特利闭了闭眼,心中头一次升起对这姓氏的怨愤,他最终还是没能逃出家族的光环,地球联邦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战功累累就不吝奖励的圣人机关,一直到看见阿克西斯的光芒他才意识到自己能走到如今的位置都是因为所背负的那个姓,而他曾天真地以为这都是自己功劳所换来的成果而沾沾自喜。说到底他究竟做了什么呢?没有干掉什么大人物,醉心于与阿蒙的争斗而忽略可怜的击坠数(虽然也不少),仅仅是推了一次陨石便从伯特利少校荣升为亚伯拉罕中校,被人们亲切地称作“亚伯拉罕家的骄傲”,或许将要被家族视作军界内一枚重要的棋子。喉头猛地涌上反胃的感觉,连带超速跑车的推背感令伯特利几乎窒息。
  无人知晓地,他流下泪来。


  0093年的年初,伯特利前往Side3调查阿列克谢耶维奇的旧事,阿蒙所提到的姓氏秘闻令他实在过于在意,似乎那里隐藏着一个爆炸性的真相等待被揭开。阿蒙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终于有情绪的波动传到伯特利的大脑,那混杂着苦涩与怨恨的脑波内又加入了一些不可思议的怀恋的情绪,新人类的高敏感度让伯特利意识到眼前的小鬼并不是冒用他人名字的小偷,而很可能是某个守护着被掩埋的秘密的证人。那之后他们又交手过几次,阿蒙的话愈来愈多,战斗简直发展成了闲聊,对自己姓氏的问题却自此闭口不谈,这让伯特利更加奇怪。阿列克谢耶维奇,这个几乎与历史融为一体,在殖民地留下诸多辉煌故事的姓到底拥有怎样的结局?曾与戴肯和扎比共同书写穆佐共和国历史的家族,其疑似的末裔又为何对戴肯的遗孤抱有狂热的信仰?伯特利想要知道答察,于是他踏上了吉翁共和国的土地。
  Side3早已不是曾经笼罩在扎比阴影下的吉翁公国,行人的脸上都带着焦虑但乐观的神情——大战在即,但夏亚总帅一定会带领吉翁共和国、带领殖民卫星的人们走向胜利,地球联邦就赶紧摇尾乞怜吧!路边的大叔与同伴侃侃而谈,大楼的荧幕上循环播放夏亚·阿兹纳布尔,或者也可以说卡斯巴尔·戴肯的演讲,数十年前那位伟大领导人的儿子在击碎一切阴谋与仇恨后站了出来,宣告要继承父亲的遗志带领人民追求光明,而在那之前的第一步就是将居留在地球上的人们全部肃清,叫那群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家伙滚落马下。街上吵吵嚷嚷,伯特利沉默地走在其间,每个人的口中都在说出“夏亚”这个名字,夏亚、夏亚、夏亚、英明的总帅,新吉翁的希望,同英俊外表般光明坦荡的先驱者,伟大的夏亚·阿兹纳布尔。伯特利从未有过这种体验,一直以来他所听闻的夏亚·阿兹纳布尔都是激进的恐怖分子,是一边说着漂亮的大活一边向地球投掷陨石的小人,而非值得人们在歌曲中赞颂的对象。他想起阿蒙的声音,青年曾在宇宙中无数次语带敬畏地谈起总帅,像个狂信徒一般赞美戴肯之子的高瞻远瞩和英明神武,而后又有些愤怒地质问为何腐朽的地球联邦要阻碍人类的进步。他那时觉得可笑,觉得不过是被洗脑的小孩的妄想,可当真的走进敌人的后方时他才发现夏亚似乎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地球联邦在殖民地人心早已变成顽固的封建家长,只等赤色慧星挥舞大刀将其可怖的头颅砍落。
  伯特利觉得迷茫。他在地球土生土长,矜贵的亚伯拉罕少爷一向被保护得很好,就连进行作为新人类的修行时他也没能见过联邦管制下的普通人,只在车上偶然瞥见过几眼流亡的百姓,人们痛苦又麻木的思绪飘进他的脑海交织成斩不断的乱麻。他问父亲为何如此,而父亲只是告诉他:如果没有吉翁挑起的战争,本不应如此的。于是他痛恨吉翁,痛恨那个激化了宇宙与地球矛盾的自大国家。宇宙和地球是平等的,分明大家都从地球而来为何一定要有高下之分呢?追随讲求和平的联邦难道还不如追随那种会往卫星里灌毒气的恶人吗!他总是这样大声质问,直到提坦斯掀起的格里普斯战役才让他沉默下来。地球联邦远没有想象的完美,他早该知道这一点的,分明是在权力漩涡的中心长大的人却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实在可笑。但他仍留存着梦想,或许在走入军事力量的中心后他就能推动改变,于是他追随着童年曾憧憬过的阿姆罗·雷的脚步,驾驶着MS飞向宇宙渴望和平的自由,但现在这个目标也被击碎,原来宇宙也不过是为娇纵的小少爷准备的另一个囚笼。如果不来side3他甚至看不见人民。  
  后背被人碰了一下,伯特利猛然回过头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黑发青年。“稀客呀门少爷,是主动送上来给我当战功的吗?”熟悉的、无数次在战场上听到的声音,阿蒙·阿列克谢耶维奇微笑着,手枪抵住伯特利的左胸。少校不寒而栗,他甚至不知道阿蒙是什么时候接近自己的。“我想杀害手无寸铁的敌人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战绩,况且考虑到我的身份这应该算是刺杀,命运木马先生。”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维持镇静,观察是否有逃脱的契机,而阿蒙满不在手地收回手枪,拍拍对面人僵硬的肩:“我开玩笑的啦,你没看出来连膛都没上吗少校,而且你可说不上手无寸铁啊。“阿蒙的视线转向伯特利隐藏的右手,衣摆下隐隐透出枪械的冷光。
  他们相视而笑,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或许这也是新人类的能力之一吧。阿蒙朝他促狭地眨眨眼睛,伸出手来:“只身深入敌军大本营也算勇气可嘉,不过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只是站在这儿说话也不是个办法。走吧少校,带你去个聊天的好地方。”

  阿蒙所说的“聊天的好地方”其实是一家酒吧,并且不是那种格调高雅的类型,人并不拥挤但也绝对说不上少,吵吵嚷嚷的环境让伯特利怀疑在这里聊天的双方是否真能彼此听清。阿蒙显然是这家的常容,拉着他七拐八拐走到一个还算安静的角落接着叫来两杯麦芽啤,服务生送酒来时打趣一直形单影只的小阿蒙居然有了同伴,而阿蒙也热情地搅过他的肩表示这是部队里新认识的好朋友——确实是部队里认识的,不过是对面部队,伯特利腹诽道。服务生则理所当然地将他也视作新吉翁的士兵,举臂高呼Zick Zeon的样子让伯特利好不尴尬,而阿蒙对此情景十分受用,笑得几乎要在座位上打滚。
  从一开始就乱了套了,伯特利凭着良好的家教拼命压抑才没有直接起身走人。他很不爽地问阿蒙:“所以我们到底要来这里谈什么事?你应该知道从我的身上套不出任何情报。”阿蒙仍旧嬉皮笑脸:“表情别那么恐怖嘛,我本来也不是来赚情报的,谁不知道你是把什么防线情报机密都能锁死的‘门’啊。”他将啤酒递到伯特利跟前,“只是偶然发现有地球联邦的人来side3了所以决定监视一下,况且有事要问的其实是你吧?”
  伯特利接过啤酒抿了一口,他确实有事要问,倒不如说他来这一趟就是想碰见阿蒙。说实话他并不喜欢麦芽啤的味道,总觉得它们有种说不出的苦味,但阿蒙端来的这一杯竟意外地好喝。“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大事,只是因为之前叫你提到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语气不一般,我有些在意所以来看看。”阿蒙露出早有所料的神情:“哎呀这么巧,一想调查就碰上关键证人,少校你运气真是好得有点令人嫉妒。不过呢,阿列克谢耶维奇的故事在我这里可不能说成‘不是什么特别的大事’啊。”
  时之虫的驾驶员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直勾勾地盯着伯特利的脸一言不发,这时伯特利才看清他的脸,年轻的中尉长相英俊,完全是上学时课桌会被塞满零食的类型,右眼吊儿郎当地架着一副单片眼镜,像是故作老成的高中生,镜片下纯黑无光的眼珠仿佛宇宙深处的黑洞,要将所有敢于直视的人吞噬殆尽。事实上他真的差点被吞噬,目光相接时记忆与情感喷涌而出,咆哮着闯入伯特利的大脑,头痛欲裂的他试图接收这些信息却只能抓住一些有关“父兄”“遗志”之类的字眼。阿蒙向他讲述了一个过于漫长而繁杂的故事,将他生生拉回宇宙纪元0078年的吉翁公国,变成还未懂事的孩子茫然四顾。伯特利无力地闭上眼,精神恍惚间看见阿蒙带着笑容泪流满面。
  五分钟后伯特利睁开眼睛,对面的情绪已经整理完毕只留他自己一头雾水,他叹了口气:“你传递的东西实在太碎片化了,我有点理不清。“阿蒙像个小孩一样挠挠头,”抱歉是我情绪过于激动了,果然新人类的能力也并非万能,还是口头说明比较有条理吧。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向少校请教一个问题——“他举起酒杯,“您知道,或者理解新人类是什么吗?”  
  伯特利与他碰杯:“或许是知道的吧,如果我确实能够算是新人类。就我自身而言,新人类与旧人类的显著差距在于脑波的传递与接收,说得更玄乎一点就是实现灵魂层面的交流。我们的意识可以短暂地跃迁到更高的维度以在无可隐藏、不存在虚妄的心灵世界真正了解彼此 达成观念的相互理解,从而促进人类共同的和谐进化。从这个层面说,新人类是人类中的先驱者,或者引领者之类的存在。”
  “完全正确。”阿蒙说,“新人类的概念由吉翁·戴肯提出,他坚信会存在这样的一群人率先实现相互理解,达成宇宙殖民卫星与地球圈的平等共存以创造理想的社会,听上去真是棒呆了对不对?”
  “是啊,真是棒呆了。可惜吉翁·戴肯在0068年就意外身亡,传闻是扎比家的手笔。”伯特利饶有兴趣地盯着啤酒表层的泡沫,看它们升起又破裂。“到底是不是扎比家干的我不知道,这种事情的真相可能就只有上校和死去多年的德金·扎比才清楚了。既然您如此清楚戴肯与扎比的关系,想必也就知道阿列克谢耶维奇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了。”阿蒙咧嘴一笑。伯特利点点头,仍目不转睛,“阿列克谢耶维奇是吉翁志同道合的伙伴,在他出事之后紧急协同兰巴·拉尔将戴肯的遗孀阿斯特莱雅女士及其儿女——卡斯巴尔与阿尔黛西亚送往安全地带,也就是地球德克萨斯殖民地,直到卡斯巴尔失踪并以夏亚·阿兹纳布尔的身份活动前都提供秘密保护,最后因行为与对扎比家统治的不配合于0078年被政治暗杀,我没说错吧?”
  “哎呀居然已经查到这么多了,很了不起嘛少校,我只有一点要补充,那就是下令暗杀父亲的是扎比家的长男基连·扎比,但事实上父亲并非死于暗杀,在那些家伙行动之前他就已经自尽。戴肯的同志不会把生命用在肮脏无谓的斗争上——他是这么说的。”
  “所以,你和那位亚当·阿列克谢耶维奇确实是这个姓氏的正统继承人?”
 阿蒙眯起眼睛,神情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对,我和亚当是千真万确的亲兄弟,阿列克谢耶维奇也的确是我们的父亲,或者说,养父。”  
  原来如此,那么阿蒙的底细查不出来的一点也就可以解释了,亚当因为和养父的外表酷似且年龄较长而被选作公开的继承人,阿蒙则因为政治的考量被隐秘地抚养长大,在被收养后他便成为“不存在的人”,要等成长到一定阶段才给予他与阿列克谢维奇无关的新身份,可惜还没等这个身份被准备好就被迫逃难。“亚当大我九岁,据他说我们曾是一个被迫害的戴肯派难民家中的长子与五子,不过我不关心这些,对我来说我从始至终的姓都是阿列克谢耶维奇。或许是带着我流亡过,亚当从小对政治和社会学就很感兴趣,父亲也乐意让他继承自己的政治理念。但我是个精通机械的天才,在学会走路前先学会了拆掉卧室的吊灯却不愿意开口跟人说话,所以父亲决定将我完全排除在政治之外作为一个不受牵制的工程师自由地活下去——他可不知道他和亚当和下属说过的那些话全都被我偷听了。”阿蒙慢条斯理地喝完一口酒,百无聊赖地晃着杯中的冰块。
  伯特利终于舍得把目光从泡沫上移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亚当在假死的六年后重新开始活动并宣布继承阿列克谢耶维奇的遗志,他不认同哈曼·卡恩管理下的新吉翁,也不给地球联邦好脸色看,以独立身份游说各殖民卫星甚至地球,应当说在0086年他已经拥有了不可忽视的影响力,但仍不可避免地死于恐怖组织的无差别袭击,是个值得惋惜的人物啊。”“没什么好惋惜的,他自己要去宗教冲突最严重的地方宣讲和平主义就早该料想这种下场,我明明警告过他的。”
  伯特利叹了口气,“话虽这么说,可是你现在不也正干着恐怖袭击一类的事吗?”
  阿蒙又眯起眼睛笑了,是资料上见过的那种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少校,你不是知道我父兄的结局吗?他们的想法太过温吞,妄图用哄小孩子一般温柔的力道矫正世界,可是他们忘了这个世界拥有觉悟的人太少,它毕竟是由数以百亿计的愚人组成的,你能指望愚人接受这样轻柔的点拨就能觉醒吗?所以我说他们的死可惜但必然。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对这群愚民抱什么希望才是对的,只有降下天谴他们才能在惊慌逃窜中领悟些什么出来,尤其是像你们这种灵魂被地球的重力束缚住的人。“他忽又激动起来,”我被温和的声音保护了十五年,这时候突然有人跳出来跟我说你的父兄都死啦,再也没有能继承他们理想的人啦,而你——阿蒙·阿列克谢耶维奇,你甚至不敢拿出自己真实的姓过一辈子!父亲死时我太小没有感觉,亚当死后我活得像一具尸体。我不知道自己学这些破铜烂铁有什么用,我不知道我聪明到十五岁上大学究竟有什么意义。亚当说他会带着父辈的理想走向胜利,可我见到的是一个还没来得及见证我成为新人类就死掉的哥哥!我的父亲因为地球而死,我的哥哥死在地球上,你懂吗少校?我恨地球上的人,我恨透了。”
  伯特利被阿蒙突如其来的暴起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却又差点笑出声。说了那么多漂亮话最终仍不免归于个人恩怨啊,果然还只是个毛头小子。当然这话他没有说出来,亚伯拉罕的少爷毕竞家教良好。“所以,你加入了新吉翁,想要对仇人们降下审判?”
  “怎么会,我可没那么浅薄。个人恩怨早就不是什么大事,我现在的目标只有逼迫人类走上进化的道路而已,毕竟——遗志是用来继承的,而不是违肯。”阿蒙耸耸肩,好像刚才几乎咆哮的人不是他一样。“就算如此,也不应该是如此极端的方式……”伯特利惋惜地摇头,“新人类的力量不该被用于带来毁灭。一旦你们真的丢下了陨石地球所受的创伤将难以估计,核冬天会席卷全球,数千万的人会因此死去而只有少数幸存的人逃往太空,然后地球变成无法居住的一片冰冷死地,同时曾留下人类光辉历史的地方也不复存在——这是在抹杀人类的过去。”
  阿蒙不以为然:“为了几百亿人而牺牲几千万人是值得的,况且人不能总是被过去的幽灵所困住,只有未来才是真正应该着眼的事。其实你我都很清楚要让人类彻底迈向太空应该怎么做,只是你们被地球安逸的生活磨掉了志气,只贪图自己的享乐而不顾后人的悲哀。那么这件事总要有人来做,总要有人背负起这份伟业所必需的罪恶,所以上校站了出来,我跟随着他,我们是为英雄而生的反英雄。”
  伯特利哑口无言,阿蒙是明知自己已经极端到反人类仍坚持到底的人,不知道是该说他冥顽不灵还是夸他意志坚定。对这种人来说他们的血液是停止流动的,只有在手握MS操纵杆时四肢百骸传来的温度才让他们有活着的实感,他们只在为了这个目标而战斗的时候活着。阿蒙的激进让相互理解成为不可能,或者说即使已经相互理解也不得不彼此争斗,因为对话到这里就已经走入死胡间,接下来只剩下用纯粹的搏斗决定胜负与对错。
  伯特利并不愿看到这一点,他从小听着阿姆罗·雷的故事长大,成为新人类时欣喜若狂,梦想着终有一天用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后来他入伍,即使战争将诸多人被夺去生命时的哀嚎塞入心灵也未曾摧垮他的意志。阿姆罗·雷是温柔的人,从他见到偶像的第一眼就如此认定,而温柔的人将战争导向了胜利,那么新人类所具有的力量就应当是温柔的,能令人安心地让众人坦诚相待,只要这样的力量汇聚成温暖的海便可以超越宇宙的原始悲伤。他想阿蒙本可以成为他的伙伴,明明他们的追求没有任何差异却一定要站在对立的两面,简直就像可笑的命运。
  杯中的冰块化了一半,伯特利举起它将啤酒一饮而尽,阿蒙笑着碰了碰他的空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如今再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我已经待了太久,再这样下去可能真的要被认出来了,在敌方的酒吧内被捕可算是丑闻一桩。”伯特利起身。似乎夏亚的又一轮演讲刚刚结束,人们正大声齐喊着Zick Zeon。“战场见,阿蒙·阿列克谢耶维奇。”
  “嗯,战场见,伯特利·亚伯拉罕。”阿蒙冲他举杯,淡金色的酒液折射出青年的微笑。不知是谁拿出了手风琴,伴随着伯特利离开的脚步响起新吉翁国歌的前奏。快到门口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向阿蒙所在的角落大喊:“如果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会愿意成为我的同志吗?”
  人们唱起歌,透过人群的缝隙伯特利看见阿蒙的身影。他或许听见了那句话,抬起头和伯特利对视。阿蒙也在唱歌,伯特利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对方的歌声正通过新人类的心灵空间传向他的精神深处,伴着手风琴轻快的乐音,隆德贝尔的“门”先生在人生中唯一一次听见敌方国歌的合唱:
    若是把希望寄托于星光之上
     将炽热银河拥抱于胸怀
     终有一日能够  用这双手抓住梦想
     Char`s believing ours pray pray!
    (夏亚的理想即是吾等的夙愿)
     Char`s believing ours pray pray!


  就像政客上台前所描绘的理想一样,地球联邦所宣称的对囚犯的人道主义对待也似乎只是一席空谈。这绝对是伯特利所见过的阿蒙最狼狈的模样:额头破了一处,右眼的乌青还没完全退去,单片眼镜不翼而飞,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他们刑讯逼供了。”伯特利平静地卷起阿蒙的袖口,不出所料发现一排注射药物的针孔,“对啊,就为了要我招出上校究竟去了哪里。他们说上校和阿姆罗都从驾驶舱里消失了,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时之虫轻得实在有点过分,早在阿克西斯被成功推离之前我就被吹飞了,费老大劲才回去的。”阿蒙翻了个白眼。“说真的我倒也希望上校还活着,但那种高温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吧?不过还好我牙长得比较牢没被他们打掉,总算是逃过了破相的命运能体面点死,你也觉得我现在还是个帅哥吧?”
  “嗯,帅哥。”伯特利不禁失笑,“小心去刑场的路上被搭讪哦?”看来联邦是对找人这事彻底死心了,昨晚下达的死刑判决今天就要执行,按理来说这时的重刑犯不允许任何人探监但毕竟这里是个腐败到只看姓氏不看命令的地方,伯特利没费多大劲就能赶上见这位“朋友”最后一面——朋友这个称呼实在微妙,再怎么说他们也只认识半年不到,甚至只是第二次在战场外见面的敌方。
  “少校专门挑这种时候来是想搞点劫狱的新闻吗?哦对不起,我忘了你现在已经是中校了。”阿蒙看上去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不在乎,伯特利耸耸肩:“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混到的中校,还想再多干几年呢,而且一心寻死的家伙也没有花心思救的必要吧?”他很清楚即使自己真的有劫狱的念头阿蒙也断不会跟他走,这个人已经俨然把自己当作一个崇高的殉道者了,在地球上被判刑对他而言是一种侮辱,或许他甚至在后悔没有死在阿克西斯。
  “我死了是无所谓的,能做到的事我都已经做过了,做不到的也至少尝试过,人生二十年里带着脑子活了五年也算意义匪浅。但是葵丝·艾亚死了,死在战场上,甚至还没来得及见到阿克西斯的光。她明明才只有十三岁。你知道葵丝·艾亚吗?”阿蒙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我见过她,她的真名是葵丝·帕拉雅,亚提那瓦·帕拉雅议长的独生女。”伯特利对那个女孩印象很深,青绿色头发的葵丝生得漂亮又聪明,明明还处在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年纪却因为过早展现出堪称恐怖的新人类精神力而被迫看透了很多事,眼神里常有着大人的高傲。
  “是么?这倒是没听说过的事情呢,原来是你们这边的叛徒啊。”伯特利摇头:“叛徒说不上,只不过是一个因为任性离家出走却最终酿成惨祸的小孩子罢了。她太把自己当作成熟的大人,还没懂得新人类的使命到底是什么就急着投入战争,相比之下杀死她的哈萨谁还要更识大局一些。”
  “哦哦,是说哈萨维·诺亚吗?那个布莱德·诺亚的儿子?”
  “是啊,第一次偷偷开MS上战场居然还击毁了一台敌机,敌机的驾驶员则是初恋情人——哈萨维很喜欢葵丝,他本来只是想带她回来的。”
  阿蒙的脸上显出悲哀的神情:“葵丝是驾驶MS的天才,能够击坠葵丝的哈萨维想必也是,他们两个都是精神力极强大的新人类而只有十三岁,我们却要让这两个本来大有希望的十三岁小孩自相残杀,战争的目的难道不是让我们的后代更加安稳他活下去吗,可是为什么年轻人总是赶在我们这些老人之前死去?我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置千万人的性命于不顾却会为了小孩子的死而悲伤,果然还是远未成熟。其实阿蒙也只有二十岁,完全能算得上后一代,伯特利想。“话虽如此,但那也是他们自己的意志,没有谁在逼迫这些孩子参与大人之间肮脏的斗争。事实上葵丝和哈萨维都已经有了觉悟不是吗?能克服孩童的恐惧踏入战场就已经足够勇敢,他们也是为了自己所认定的目标而奋斗过的,从决定坐进驾驶舱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是无知的幼童而是坚定的战士。因此我们绝不能否认他们的努力,至少我们十三岁的时候可做不到这些。”他说。
  阿蒙不由得叹气:“也对,他们都是了不起的孩子。尤其是活下来的哈萨维,如果他没有被击垮的话将来一定会成为大人物的吧,”他偏过头,似乎听见走廊尽头的脚步声,“你知道么中校,诺亚是古代神话里建造了方舟从大洪水中拯救世界的人。布莱德·诺亚在0079年建造了拯救平民的白色木马,那么哈萨维·诺亚,继承了这个姓氏的他又能否建造出一般新的拯救人类的宇宙方舟呢?我或许等不到那一天了,就请你帮我见证吧。”
  “好。”伯特利想起归舰时看到的哈萨维,男孩面色苍白沉默不语,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而在那之下透露出的眼神却无比坚定。他也一定继承了葵丝的遗志吧,那是身负使命之人的眼神,无论如何也磨不掉的、足以穿透暴风雨的光辉。
  送阿蒙前往刑场的官员已经到达,在门口站定等待伯特利的离开。他走出门外,看着军士为阿蒙戴上手铐:“那么就此别过。永别了,曾是我朋友的阿蒙·阿列克谢耶维奇中尉,你死后我会改口叫大尉的。”
阿蒙笑了:“新吉翁都已经没有了,我的军衔怕是也没有着落,还是继续叫中尉吧。”他顺从地站起身,接受行刑前最后的检查。“永别了,我的朋友,愿宇宙永远照耀你的灵魂。”



  那么现在来谈谈伯特利·亚伯拉罕中校所见的奇迹之光吧。事实上它本来算是一场纯粹的意外,分明这是新吉翁与联邦进行和谈的日子,解除大部分武装的舰队正缓缓驶向中央宙域,亚提那瓦·帕拉雅议长看上去信心十足,前不久卖出阿克西斯使用权所赚的经费更坚定了他对和谈的把握——新吉翁连经济状况都已经捉襟见肘,哪还会有心情打仗呢!夏亚·阿兹纳布尔的意愿在从甘泉亲自前去购买阿克西斯时就已经明确,接下来只需要谈妥条件就万事大吉,顺便再找找不知道跑哪去了的葵丝。亚提那瓦坚持要在瞭望哨等候夏亚的到来,布莱德舰长和伯特利劝说无果后也只能作罢。
  或许一切真的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看上去他甚至可以找机会嘲讽阿蒙希望的破灭……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新吉翁的中尉在描述对地球作战愿景时的胸有成竹不像是提前知道会和谈的样子,而凭他的功绩和能力不应该不会事先得知这种安排而是做出如此无知的判断。况且,听说在阿克西斯被买下的当天阿姆罗·雷也去了隆德尼昂,回来之后他与布莱德舰长就没有一天挂着轻松的神色。这实在是一个令人不安的信号,令伯特利不得不去怀疑本次和谈之后是否隐藏着更大的阴谋,但很快他就放弃思考——新吉翁的突袭开始了。
  原来谈判只是一个幌子,正在前往联邦管制空域的舰队甚至是一群大型掩体,真正的敌人隐藏在阿克西斯之后,那位总帅许下的肃清人类的诺言从未变更。伯特利稀里糊涂地出击又稀里糊涂地返航,在彻底理清头绪之前先看到了残破的战列舰。联邦在这次突袭中理所当然地损失惨重,亚提那瓦的死亡是绝对的败笔,可笑的是这群向来擅长玩弄权术的老东西甚至没有一个识破了这场如此简单的骗局,连有阿蒙暗示的他自己也被战前洋溢的气氛冲昏了头脑。
  果然自己是不适合活在政治中的人啊,不过这样看来他那群在政治中心上蹿下跳的兄弟姊妹们也没好到哪去,伯特利有些自嘲地想。阿蒙的时之虫与他在战场上仅仅打了个照面,黑色机体不知何时加装了精神感应框架变得异常难缠,命运木马在他接近试图救援同伴时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嘲笑联邦的愚钝和浅薄,“早说了这样的伟业不是你们能轻易阻止的,人类走入宇宙的进化已成定局,保守派们要是有本事的话就摧毁阿克西斯给我看啊!”他已经得意到了狂妄的地步,这极大地激怒了才意识到对面阴谋的伯特利,刚准备冲上去却突然收到主舰发出的撤退通知。
  于是当他回来的时候,便只看见抱着驾驶员的遗体痛哭流涕的整备师了。
  伯特利无言地穿过甲板,阿姆罗大尉懊恼的神色和阿斯特纳吉悲恸的面容印在他的眼底。那两个人已经互相喜欢多久了?记不太清,总之是很长一段时间。而战争轻易地将女人的灵魂夺去,让她无助地漂流在宇宙,只留下痛苦的男人和刚准备好的水果沙拉,分明这样的场景早已碰见无数次却仍觉得揪心,只要战争仍未结束这样的悲剧便会不断上演,从此以后空域中漂泊的人类意识使又多了一个差一点就能幸福的金发女郎,不知何时才会让她的哀伤传递给他人的脑海。
  他想起阿蒙满不在乎的宣言,那个人的新人类能力强到即使不主动倾听也会有无数亡灵的意识侵扰精神,多少人临死前的哭喊与呓语穿梭于心灵深处却依旧没能改变他的决意。阿蒙并没有阿姆罗大尉的精神威压与屏蔽力,手上已不知沾染多少鲜血的他竟还能说出“为了几百亿人牺牲几千万人也无所谓”这种话,到底是纯粹的草菅人命,还是真的狂热到不惜一切代价?伯特利想阿蒙或许早就已经疯了,在这个世界只有疯掉的人才能做到绝对的冷静。中尉无机质的黑色瞳孔仿佛在宇宙的背景中凝视他,伯特利做出了决定。
  赌上拥有“门”之名的尊严,哪怕他真的要为此而赴死也一定会阻止阿克西斯的坠落。
  这是最后一战,布莱德舰长的面色从未如此凝重。隆德贝尔部队驻守在这里,身后是静静旋转着的地球,眼前则是即将毁灭她的小行星阿克西斯,伯特利忍不住向舷窗看了一眼,蔚蓝的水之星在此刻显出慈母般的安宁,仿佛不知道她分成两派的孩子们正要决一死战。云层轻柔地流过,让人不禁想象在地上仰望时该是多美的一幅场景。地球的重力本不应是束缚人类的枷锁,那分明是母亲温柔的爱抚,无言而温暖地环抱着名为人类的婴儿,却要因为人类自身的傲慢被解读为走向宇宙的阻碍。那么说到底这就依旧是人类所创造的罪恶,将要由人类自己的手降下审判。
  “请大家将生命交给我。”布莱德·诺亚,前白色基地号舰长,现地球联邦独立部队隆德贝尔总司令向所有即将出征的军士敬礼,包括伯特利·亚伯拉罕少校与阿姆罗·雷大尉在内的人向他回礼。将生命交给布莱德,将生命交给隆德贝尔,将生命交给地球,最后将生命交给宇宙。在这一刻已经不存在什么新旧人类之分,他们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保护地球。他们的灵魂命中注定要和这孕育了一切生命的母亲绑在一起,他们生于斯长于斯,最后也将归于斯,心灵的力量流向大气层,即便被焚烧殆尽也要拼尽全力给予其满怀的爱意。
  伯特利坐进了驾驶舱。

  他在战场的深处遇见阿蒙·阿列克谢耶维奇,驾驶着黑色基拉·多加的中尉彼时刚刚解决掉一台杰钢。又有人的生命随宇宙而去了,伯特利不认识那个编号所属的士兵,但为之默哀已成为他本能的行动。“是伯特利少校啊,你是来加入我的吗?”
  “……如果你愿意加入我的话。”伯特利不想再同阿蒙废话,即使目的一致又能如何?从出生就注定了的不同的立场早已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鸿沟,唯有一方的彻底落败才能跨越。星之匙拔出光束军刀,以从未体验过的加速度向时之虫冲去。
  如果有战地记者的话这或许会成为足以被写入MS战教科书的一场战斗,两边都将特装机的性能发挥到了极致,难以想象其中的驾驶员到底是凭借怎样的意志抵抗如此巨大的身体负荷而战斗。星之匙本就笨重,强烈的推背感让伯特利感觉连内脏都被挤到了一处,然而血流几乎停滞的僵硬又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兴奋感,飙升的肾上腺素将他五感的敏锐度提到了极限。原来怀着赴死的觉悟时一切真的会变得异常平淡,金属相击的沉闷声响在真空中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连光子都在被灼烧的震颤感。宇宙一片寂静,连带着新人类的心灵空域也缄默无声,只有无线电通讯因米诺夫斯基粒子的散布而断断续续,报告着阿克西斯的实时坐标。
  战况已处于胶着,人们接连不断地死去,孤独的灵魂漂游过新人类们的思绪,全周天驾驶舱让视野空旷无垠,映出宇宙冰冷的背影。阿克西斯在几分钟前一分为二,后部即将因减速而向大气层坠落,伯特利的额头落下冷汗,忍受着躯体的极度不适与大脑快要爆炸的痛苦,是之匙挥刀切断了时之虫的右臂。
  二人的战斗在此刻戛然而止,阿蒙肯定也接收到了阿克西斯的讯息,现在无论做什么似乎都摆脱不了绝望的结局了,或许阿蒙会开怀大笑吧。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伯特利却异常平静,他本以为自己会惊慌失措的。
  “看起来你们的总帅成功了呢,真是恭喜啊,接下来只凭几千万人的死就可以推动几百亿人的过化了吧?”精神图景的噪音越来越大,伯特利无心理会,败北的人考虑什么都是白搭。

  “……上校的生命,在流逝。”出乎意料地,阿蒙的声音严肃起来,并不像是在庆祝胜利。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少校你知道么?其实我从来没有杀过平民。平民虽然愚昧,但对宇宙来说他们是无罪的,而现在我们这些真正的罪人却要为了所谓的大义去审判无罪之人,向他们施以无端的灾祸。本来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担上这份罪了,可是宇宙好像并不允许我这么做。明明我们这样的人应该是冰冷的铁石心肠,可是为什么会突然觉得那么温暖呢……真奇怪,人的意识什么时候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了?连上校都在呼唤我去阿克西斯,但又不是让我去救他……”

  他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连伯特利也不大能理解他的意思。意识的力量?这个略显奇怪的词让伯特利不禁重新倾听钻进自己精神深处的声音。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脑内越来越吵,但那似乎并不只是亡灵们的呓语,这是属于生者的声音,无数在战场上存活至今的人们的声音,无论新旧人类似乎都聚集在行将坠落的阿克西斯上,伴着呼啸的风声大喊着什么,分明是听不清的话语却莫名感到安心,好像人类终于在最后关头团结起来了似的。而当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和阿蒙一同飞向小行星的碎片了。

  真是令人震惊的高温,还没完全靠近时伯特利便如此判断。阿克西斯向大气层坠落时掀起的似乎不只有热风,还有另一股力量试图将它推离。他听见阿姆罗·雷的声音,ν高达的驾驶员声嘶力竭地喊着大家快离开,可是仍有MS源源不断地赶来,无论是联邦还是新吉翁,大家都义无反顾。于是伯特利看清了这个场景,数百架MS靠在阿克西斯的岩壁上试图以引擎的反推力阻止陨石的下落。这只是杯水车薪啊,区区几架MS怎么能对抗陨石的力量呢?伯特利有些震惊。

  不断有机体被吹飞或者爆炸,阿蒙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精神领域中,语义混乱地在他的身边喃喃:“居然真的能办到这样的奇迹啊,精神感应框架的共振……好漂亮,简直像极光一样,可惜少校你没有加装这个所以看不到。”方才呆滞的时之虫开始向高温的来源飞去,“我明白了,上校是在那里吗?原来是你在推动它吗?可是你已经快要——原来如此,温暖的悲伤啊,可以跨越宇宙的力量说的就是这个吗……好吧!如果这就是你们的理想,那么我也去那里吧。”

  伯特利无声地驶向阿克西斯的表面。分明阿姆罗大尉还在为了众人无谓的牺牲而悲伤却没有一个见到此景此景的人选择主动离开,那么他也理应加入其中。阿蒙的精神力比他强出许多,他并不清楚那个人到底听到了些什么,但对伯特利而言众人心灵的呼唤已然凝聚成一股极强大的力量,以白色的ν高达与其手中的沙扎比驾驶舱为中心向整片宙域释放,与阿克西斯对冲而放出极为炫目的光芒,璀璨得几乎无法直视。或许这就是小时候常听闻的“人性的光辉”,如今终于见到了实景,大概会成为此后一生都不可磨灭的回忆,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温暖、那样灿烂的,人类的光芒。

  “那边的联邦军官,麻烦搭把手吧,我快撑不住了!”年轻女性的声音,伯特利闻言停在岩壁前,以MS的身躯推阻陨石的同时伸手拉住了一旁正要被吹飞的扎古。“谢谢啊!”并不认识的新吉翁机师的声音再度传来,语气充满感激。驾驶舱里的那个人,大概是长什么样的呢?能拥有这般充满活力的声音,或许和阿蒙同龄吧?伯特利想,此时此刻已不能再用所属的阵营来界定他人,从MS的手搭上阿克西斯开始一切身份就都失去了意义,他们现在仅仅是人类,同为想要用这双手保护地球的人类。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绿色的光芒愈来愈盛,高温让伯特利觉得自己快要被煮熟。阿克西斯带来的阻力一点点变小,最后竟不可思议地变得轻松——陨石的坠落居然真的停止了,本以为绝无可能的奇迹居然真的在上演。无线电通迅里传来一阵阵欢呼,还有不少人为此痛哭流涕。身旁的驾驶员轻声唱起新吉翁国歌,分明是没有伴奏的清唱却宛如天籁在伯特利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他便已泪流满面。

  炽热的银河已经拥于怀中了,你们的那个寄托于星光的理想,如今实现了么?伯特利想向那女孩提问,转头时却没能见到 扎古的身影,只有一片绿色的、温柔的光将他的周身笼罩,仿佛要引领他的灵魂飞向宇宙的彼方。
收藏
文澜德Wland2.4.0 beta

Powered by kumame

hellowland.lofter.com

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帮助中心
服务条款
公告栏
创作辅助工具
浏览器推荐
Keep Writing,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