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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直系同辈
原型 最终幻想7 Final Fantasy VII FF7 扎克斯·菲尔 , 克劳德·斯特莱夫 , Zack , Fair , Cloud , Strife
标签 ZC , ZAKKURA , Zack , Fair/Cloud , Strife , 扎克斯·菲尔/克劳德·斯特莱夫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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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
12
2024-5-6 00:55
- 导读
- Summary:你想聽,我就告訴你。
#全文約2.6w字,閱讀時請注意流量。
#含有一些個人偏激角色理解以及neta和無聊的玩笑話。部分紅色描寫。
#含有微量的ags友情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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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在克劳德的头盔上,劈啪作响。他一动不动地抱着枪站在原地,像紧紧抱着为谁人所寄托的宝物,眼帘前蓄了水雾。
其实他也不想在阴雨潮湿的天气在外边用大雨给自己抛光,然而身为神罗公司中一个普通的士兵,这类站岗形式的活计。克劳德不想干也得干。拜这身厚重的制服所赐,他现在和一团蓄满水的海绵的区别就是他会走路会说话会在心里无声呐喊,而海绵只会在地里无止境地沉默。然后继续吸水。吸到星球哪天因为什么原因爆炸——噢不,这种话还是想想就好。克劳德暗暗地叹气。
至少对于一个想当英雄的男生来说,站岗和幼时上学迟到被罚站的区别与克劳德和海绵之间的区别差不多。一样只有咫尺之差。算了,想点好的,反正我可不会站岗站到永远到来。金发的男生在头盔下维持着勉强的面无表情,凝视着眼前被雾气萦绕的街道。以及几个撑着伞经过的无言的路人。装饰绿植,被踩踏得充满足迹的石砖,把某些人想要探寻的奥妙隐秘在其后的木门,混合着雨幕一起笼在男生青蓝色的虹膜里。实际上没人会在意石砖有没有被踩死,也没人在意暴雨天的书店是不是不开门。但这一切在织作网络的水雾里都很清晰。在他无聊的敏感里也很清晰。一滴雨沿着头盔目镜的弧度落下,落在克劳德的鼻尖,随着雨声的淋漓,他忽然怔了一下。
嗨——嗨!哦不、你还没有下班吗?克劳德?在克劳德听清这道突然冒出来的活泼嗓音前,一只手就迅速拍在他肩上,随后一个蓬松的黑色脑袋凑到他面前来。这对于大脑正在放空的男生来说简直是一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惊吓,不过职业素养还是让他维持住了挺拔的站姿。克劳德一直想不明白扎克斯为什么这么喜欢以Jump scare的形式出现,即使他很快就将被这种方式训练得软硬不吃,但黑发的2nd士兵依然对它乐此不疲。至少在克劳德看来是这样的。
喔、喔。是没有,不过还有一会,马上就到了。他嗫嚅了一会儿,从齿缝里憋出来算得上胡言乱语的几句话。他已然十分遗憾地把方才脑内的所思所想通通忘记了。于是克劳德看到扎克斯抬起手臂,看着他除了手套绑带之外空无一物的手腕,若有所思地观察着。然后迅速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他说:现在恭喜你!亲爱的克劳德特种兵!你已经下班了!此时克劳德才注意到其实扎克斯手上拿着一把伞,但它静静地合着,伞布上还挂着不少水露。雨珠弥漫过扎克斯的面容,显得迷蒙又柔和。那笑容因而从晴转多云了。
话音撂了没两秒,这个心情大好的黑发特种兵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朝他身上挂。丝毫不在意正和他勾肩搭背的是一块湿透的厚重海绵还是一个淋透了雨的人类。克劳德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衣服被拧出了水,然后扎克斯的侧脸故技重施地贴在他的头盔旁。他身体僵了僵,一阵莫名的热流过耳尖,一切神情掩盖在铁皮下的男生终于感激起这个该死设计的存在。
好啦,我看过时间了,真的下班了!我还带伞来了呢。扎克斯勾着手指摇晃那把伞,话语间,他淋了层雨水的额发鬓发也在摇曳,克劳德从余光里看得见那淋漓的雨露正在肆意作祟,这把蓝色雨伞的意义便顿时变得崇高又愚蠢:英勇的神罗战士来拯救他被大雨困住的好朋友,然而他没有把伞撑开。金发男生舒了一口气,用肩头轻轻顶了顶扎克斯的下巴。示意他让让位置,方便自己把头盔摘掉。后者则很轻松地会意了,明蓝的眼眸盈着雨幕粼粼的水光,嘴角自然地扬起。他看起来十分期待下班后的时光,克劳德知道他向来很喜欢能在空闲时刻中自由地窝在沙发里挑选感兴趣的影片。
克劳德脱掉了头盔,隐蔽在铁制品下的倔强发丝并未因此萎靡不振,重获自由的蓬松金发依然轻快地翘起来,而扎克斯眼疾手快地撑起伞挡住了即将落下的雨水。让克劳德身上为数不多还算干爽的部位免受其害。金发男生抬起头望着由一只手撑起的小小天幕,天色并不如想象中的黯淡,雨水倾洒过的痕迹融成一片一片凝凝的花瓣,那透过淡蓝色伞布晕染着的阳光,和大晴天的云朵无比相似。太阳雨。很少见的天气。克劳德想。
黑发的特种兵摸了摸他的肩,意料之中地蹭了一手一臂的水,他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支起了下巴。我认为你需要换一套衣服,无论按时刻还是状态来说都是如此。扎克斯举着伞把它向克劳德那头倾斜,义正言辞地说。
他的语气甚至比他执行任务时还正式许多,而被建议的那个这时正在打理悬在眼前分散注意的那些碎发,潮湿的手套拨过发丝,露出清澈而湿润的青蓝虹膜,属于克劳德的镜子里映出如影如晕的小小的扎克斯。金发男生的思绪忽然开始发散,他想他曾经疑惑过那位英雄和眼前的特种兵是否从没看到过完整的这世界,几缕永远存在的碎发常常不请自来地占据他们的视线。这种跳脱又新奇的遐想让他伸出手,触碰扎克斯同样为雨水所湿润的额发。
对面的人显然为他突兀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他歪了歪头,欲抬手又止:怎么了?克劳德——扎克斯的蓝眼睛里写满了我脸上是不是有东西的困惑。克劳德看着他,突然弄明白了那个外号的由来。好吧。还真是如此。
他轻轻摇了摇头,指尖顺势扫去了他发丝上欲落未落的一滴水。它很快融进了手套细密的针脚里。只是有些雨水要流下来了,所以。扎克斯也该去擦擦头发之类的,对吧。克劳德自以为自己在用句号结尾,可扎克斯很明显地理解为他在用问号发出邀请。他下班的余兴肉眼可见地被激发起来,他迅速捉住了克劳德的手,那张笑扬得愈发快乐了:那我们一起去吧克劳德!这样就不用花费时间互相等待再汇合了!扎克斯的语调轻快地像头顶上敲打雨伞的雨声,青年明朗的音色跳脱地吐出字节,克劳德抿着唇,莫名地躲开了与他灼热视线的交汇。那股奇异的热又流过他的耳尖,这回不知是否有被黑发的特种兵捕捉到了。
——当他记起自己的本意是想要婉拒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回扎克斯的宿舍的路上了。哦不。克劳德无奈地闭了闭眼,却倏然在心中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反而察觉到一缕雀跃的火苗在跃动。他感到心跳无意地颤了颤,眼神落向青年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一种无名的心情开始蔓延,克劳德又看向扎克斯迈着轻盈脚步的背影,他加快步伐,手指拧了拧,悄悄回握住那只温热的手掌。
在克劳德的印象里,扎克斯永远都那么快乐。那么充满活力和力量。似乎只要他双手拍在一起,黑色皮质布料互相摩挲一阵,啪一声就能以日出时分的振奋度过一整天。他的同僚们在训练后的日常小会里曾谈论过这个叫作扎克斯·菲尔的2nd士兵,他们说他是fast talker,当时不知是谁补了一句他不是吧。克劳德没能听得清是谁在辩白。后来这话传到本人耳朵里,扎克斯便自然而然地搂着克劳德的脖子,颇有兴致地讲到这个词。……其实这不是句太好的话,克劳德无声地呢喃,含糊地应了身旁男生的一系列分享。他记得很清楚的是扎克斯那双昳丽的蓝眼睛,以及他斜飞着的眼睫,盈着笑意的多云转晴,在被揽着后背散步的日子里是如此的明丽清晰。在他的印象里分毫不差的,一个可爱阳光的好朋友。
于是金发的男生漫无目的地踢了踢已然漫过脚背的热水。虽然克劳德再三表示他只需要擦擦身子,但在对方的强烈攻势之下,他还是借用了扎克斯宿舍的淋浴间。克劳德破天荒地对这个小方格感到局促,他生疏地拧着开关,温热的水淋下来,淅淅沥沥地浇在他头顶,随后流过下颚和脖颈,到了底端便顺着地面的倾斜进到下水道里。方寸之间的隔间弥漫氤氲着白的水雾。伴着水声进到他耳朵里来的还有扎克斯用毛巾摩挲发丝的窸窸窣窣。
热气笼着两个青年人的身体,克劳德能透过隔间的毛玻璃门瞧见外面那个正在打理发型的特种兵。他猜道。他应该在捋开向周围蓬开的黑发,把乱七八糟的碎发别到耳后。克劳德很多次听到扎克斯提起过他的老乡坎塞尔,这个或许曾与他谋过面的士兵说扎克斯应当和他一起创办俱乐部,专门招收拥有爆炸性发型的阳光小伙——即便克劳德自认为不属于非常开朗的性格。克劳德眯了眯眼,试图对着蒙了层水雾的玻璃辨认自己的形影,他凝凝地看了半天——确实。模糊的那个影子眼神专致,氤氲的热流蒸得他面色洇红。被水淋透了的发丝还有不少在倔强地挺立。的确如此。金发的男生暗暗感叹。
嘿……?所以他捻闭了开关,拉开玻璃门,向外探出头去。一股温风便顺着门缝徐徐地拂进去。嗯?克劳德看着扎克斯停下了动作,他偏了偏头看着他,鼻腔里引出一声疑惑。克劳德的眸子停在他舒开的眉心上,思绪被扯回幼时在尼福尔山脚下看到的幼犬和幼猫,那是依偎在一起的两个有着柔软乳绒的宝贝,他当时还满怀期待地向克劳蒂亚询问她的意见,关于能不能养它们的意见。
我们一会去哪儿?克劳德对黑发的特种兵眨眨眸子,他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扯住挂在扎克斯身侧的浴巾,而后者眼疾手快地趁它掉在地上前把它托住了。噢……去哪儿。让我想想。扎克斯的眼神飘开了,它运行到聚集着白色云雾的灰色天花板上,克劳德借着他的臂弯把浴巾裹在身上擦拭,他凝视着他洇着肉粉的下眼睑上的纤短睫毛的颤动。外面的雨还没停呢,我们可以考虑去我上次告诉你的那家咖啡厅!我听说他们的奶昔新品很厉害。要是你对那里的奶昔感兴趣的话。话音撂下,扎克斯对他挑了挑眉头。克劳德才回想起零落星点转到劈啪作响的雨声,浸在水里的沉默泛起些许温和的涟漪,他抹了抹流过锁骨的水滴:或许我会想尝试奶昔的新口味。他如此说,虽然他压根没喝过。他记忆里纯牛奶的淡淡甜味也和他对这方面的喜好一样浅薄。
扎克斯忽然停下来了。摩弄发丝的声音戛然而止,细微的水声滴答作响,克劳德下意识地也停止了擦干自己的动作。两双蓝眼睛交葛在一起,一片水倾倒进另一片里面,更为鲜艳明亮的那一方先开口:嘿,克劳德。关于奶昔——你……喜欢普通的奶油味对不对?话间他看到他的睫毛游移了一会,眼睑在声音哽住的零点几秒后明显地弧成一弯月。形成一张开怀的笑靥。克劳德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人的面庞都在热气里熏晕得润而红。他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他在修补被他拆的台,但或许他只是在猜测他从未告诉过他也并不存在的喜好。噢……是的。于是金发青年回予对方一个腼腆的嘴角弯弧,它会让我回想起小时候母亲早晨拿来的牛奶。他说。
嗯、嗯,那没错了!扎克斯开始继续整治他混乱的一些过长的头发,他边动手运作边说。时间还早着呢,让我考虑考虑我们可以带着奶昔去干点什么别的事。克劳德几乎能看到他头顶和后腰处不断摆动的耳朵和尾巴——一股温柔而蓬松的略硬的毛绒,暖而舒适的体温,最好是大型犬科动物。埋进去的感觉一定很不错。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联想。他认为可能是某天经过一个办公室时听到的那句“小狗扎克斯”已经在他脑袋里扎根了的原因。在不久前他才刚刚回想过这可爱而幼稚的五个字。
接着又是一段惟有水声在独自呢喃些什么的空缺,扎克斯出去换衣服了,浴室里只留下克劳德一个人和还在滴水的淋浴喷头。他往身上套着白衬衫,余光瞥向镜子里的自己,他看到桀骜不驯的金发下还蕴着一抹依稀可见的红热。掌心抬起挥开一阵水雾,这是什么?克劳德决定对此装瞎。他自认为没有迟钝得无药可救,则这种时不时因为对方而升温发热的情况自然被解读为害羞或不知所措。明明平时没有的。他扯着衣领把扣子阖到一块,抬头时他肩上忽而又多出一份重量。
——真该死,他走路怎么没声音?这家伙平时走路都得弄出些类似beat鼓点的动静的!克劳德长出一口气,暗暗地怨载道。即便他真的没被吓到。他确信没有。
那只手环着克劳德刚整理好的衬衫,摩挲出阵阵的褶皱,勾着男生还算是宽阔的脊背去够他的肩。扎克斯把下巴放在人形陆行鸟的肩窝里,铂金和乌墨交在一块,他顺着指尖的流移看下去。克劳德。扎克斯呼唤道,于是他看到在朴素无味的灰白背景里克劳德抬起头,直视着镜子里的他的蓝眼睛。一双青蓝色的谭水倾来倒去。怎么了?他问。你今天这身好帅。扎克斯轻微地昂头去蹭那人脸颊旁的鬓发,简单地回答。……噢。克劳德便也简单地回应他一个字节,而大型犬敏锐的眼力让他捕捉到陆行鸟面庞细微的变化。
……噢!一个感叹号在扎克斯心里炸开。变成了童年绘本里绘画的生日派对上被打碎的彩虹小马。和他温软的声音一起。他知道克劳德一直都很喜欢害羞,就算他自己并不乐意承认,他抬眼瞧见他面上蔓延的微红,蓝眸子移开了。手上摸扣子的动作凌乱了一瞬。扎克斯活跃的神经跳了跳,他当机立断,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空气由此变得更为黏糊了起来。克劳德领口的那颗扣子终于被阖上了,两人都从未觉得五分钟有如此的长。我想起来了!我们一会去看电影!扎克斯率先出招,替他的好朋友打破了这帐不长不短的沉默。而后者此时感觉身体相接的地方全在发热,感觉分开时会因为熔化而牵出丝来。那句轻快的话划过他的耳边,克劳德短暂地用发呆的大脑辨别了一下扎克斯在说什么。电影。他许久没有看过了。至少他记得的上一次看是村里在广场上播放的笨蛋热血剧集。他被一帮小孩子、青年人和大人们挤在中间,浑身发烫发汗,黏糊糊的,无论怎么伸手也够不到东西。克劳德抬起头,在人群的缝隙里瞥见英雄凯旋的画面,他披着一扇如旗帜的丝绒。
那我们去看什么?他从今天含量过多的回忆里抽身出来,抛出一个问题。然后他看到扎克斯的脸凝住了。唇角抿在一起,眼睫扇了几个巡回。克劳德觉得他这副样子很像做了什么错事而被主人训斥的小狗。比如他吃掉了太多的宠物饼干,或者不小心(或许吧)弄坏了沙发。嗯……我们不能去现场再决定吗?他弯着眼眸看着他。眨了又眨。
克劳德的思维里转过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加减乘除和枪械护理走马观花地晃过去。哦不,这没法拒绝,至少作为克劳德·斯特莱夫不能拒绝。就像他当时想要带那两个可爱的宝贝回家一样。好吧!他说。克劳德轻轻抬了抬肩,用肩头去顶身旁黑发青年的下颚,于是扎克斯的黑发也蹭过了他的脸。有些痒。他想。
好的——!扎克斯干脆向前直接搂住了克劳德,脸颊埋进他的颈窝里蹭弄了一圈。被当抱枕吸的那个几乎要弹飞出去,然而无果地被青年有力的手臂箍在原地。扎克斯!他偏过头去,抽出一只手去够放在洗手台上的PHS,同时咬着牙叫这个现在显得有些可恶的名字。黑发的2nd特种兵不为所动,他刚刚打理好的头发又乱了,从肌肤与肌肤的接缝里挤出几句话:不好意思。不过——是因为克劳德今天很帅呀!
克劳德的指尖在触到PHS的一瞬间就又落下了。他把小翻盖机械熄了屏,无可奈何地尽量向后仰头,给正在肆意妄为的扎克斯让了个位置。那股热流流连着。燎过他的耳垂,他感觉到毛绒绒的脑袋顶过那个位置。克劳德低着眼,对上扎克斯恰好扬起来的脸。他又笑了,那张唇约莫天生就适合勾起来。就现在,就现在。怎么样?他说。
一股火又灼热了几分。在咫尺之距的持续下。嗯……克劳德说。但是能不能先放开我?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坐进淋浴间了。他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姿势,用余光看了看背后回荡着涟漪的方格地板。扎克斯眼眸一滑。整个人迅速地掰回直立状态:哎呀!不好意思。
克劳德没回答他,他看着镜子里变得充满褶皱的衬衫,那是他昨天才熨烫好的。真可恶。金发男生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不过这种心思在扎克斯一切的言语形态中倒了个来回,便已没出息地坠机在蕴蓝的水波里了。他暗暗叹息。
真的!那个外号实在名不虚传……这是他今天第三次产生类似的想法。
克劳德记得他的搜索记录里其实并没有关于朋友关系的选项。但他觉得今天回来后必须得查查了,至少查查如何整治喜欢Jump scare形式冒出来的朋友。或者像小狗一样乱蹭乱动而弄皱别人衬衣的朋友。在脑子里只余下“哦不”二字前,克劳德如此思考着。
一杯散发着凉气的奶昔被塞到金发男生的手中,冷得他手一颤,险些把顶着漂亮奶油雪顶的奶昔打翻。克劳德顶了下吧台,转椅随着他的动作转了一圈朝向外面——角度恰到好处,他能看到不远处的扎克斯正一边喝他的开心果奶昔一边研究电影院的海报。那杯奶昔的塑料杯壁上贴着一张小狗贴纸,棕色的毛绒小动物顶着一顶黄色小帽子,绿色奶昔充当的背景让它看起来像一个长着小花的花盆。显得有点蠢。
克劳德没有想到他们将要去的两个地方之间的距离可以约等于无。当他们走出神罗大楼时,扎克斯那把蓝色的伞就因为他回头说话时放松了力道而差点被风吹走。两个人一前一后追着伞跑到一个雨棚下,扎克斯才好不容易抓住了这把不听话的东西。然而一抬头就和玻璃门内满脸写着震惊与无措的一位侍者对上了目光。六双眼睛沉默了许久。克劳德几乎要把脚趾嵌进鞋底里。最后还是扎克斯假装无事发生,开口向那位侍者询问咖啡厅往哪走。语罢时他露出惊喜的神情,克劳德彼时还不知道他在讶异喜悦什么。而现在他知道了。
或许爱笑的人会让上天眷顾,所以扎克斯临时决定的两处地点会如此接近。据他所说他其实咖啡厅和电影院都没有实地考察过,他以前常去的是另一家。克劳德同样为扎克斯感到幸运,离得近的话刚好能让他们不至于再经历一次尴尬,也不至于让奶昔融化到失去原本的风味。
他叼着粉红色爱心形状的吸管抿了口奶昔,清新冰凉的牛奶味冰沙涌进他的味蕾,随后香草的气息漫过来,与淡淡的甜混在一起。克劳德微微睁大眼睛,睫毛愉快地抖了抖,味道还不错。他不喜欢太甜的东西,这恰好符合了他的口味。克劳德在心中消除掉关于店员执意要给他和扎克斯配备粉色爱心吸管的扣分点。即使他的同伴欣然接受了这份并不在特殊日子,也并不是为了半价的粉红色殊遇。
嘿!克劳德!他听到扎克斯喊他,黑发青年正站在店门口,手里攥着两张电影票向他挥手。扎克斯在克劳德朝他发呆的时候就买好了票——这是他闭着眼睛对海报无数次点兵点将的成果,连电影的名字也没记住,在柜台前他对着服务员说了很多遍就是那个。那个哦!黑发青年顶了顶脚尖,指向服务员头顶展示框里其中一张图片。一扇红如烈火的丝绒。
于是金发男生翻身下来,还不忘把转到一边的椅子扶正。克劳德小跑着到扎克斯身边,天已经晴了许多,阳光洒在他发丝上,如同给人形陆行鸟镀了层闪亮的金。扎克斯逆着光去看那人被映得很明丽的脸。水潭里倒进了金箔。摇曳着一圈可爱的光晕。喔。他心情颇好,捉住克劳德空着的那只手。而后者竟没有腼腆地拒绝他。
这让扎克斯并不存在的尾巴开始快乐地摇晃。差不多到时间啦,我们可以去看电影了。他一边说一边去够克劳德手里奶昔的吸管,并且他得逞了。香草奶油和开心果混为一块甜腻的冰沙,凉气窜进头顶,一颗不知是谁的心莫名地鼓动欢欣起来。扎克斯越过视野里的阻碍看着他仍然空无一物的手腕,重复了一遍。真的到点了!我估计得很准的!
克劳德看着扎克斯解决掉一部分奶昔,嘴角微不可察地撇了一下。他的眼神在黑发青年和他手里那杯绿色之间游弋,当他抉择是否要用相同的方式报复回去的时候,一根粉红色打着旋的吸管被递到他嘴边。扎克斯歪着头,嘴角弯着,略有歉意地挠了挠后脑:喝吧?我没注意喝多了不是……他如是说,眼神挪开了。克劳德便顺了他的意思,含住了那根吸管,上面还残留着香草奶油的味道。喉间滚动了几分,他不再摄取他朋友的饮料,满意地把杯子推回到对方那边。
总之,等一会我要吃你的爆米花。……如果你买了的话。克劳德指了指电影院,严肃地对扎克斯发表他的要求。后者看了看压根没减少多少的奶昔,一把搂住金发男生的肩带着他往大门那儿去。
收到!那你要吃什么口味的?巧克力还是焦糖?克劳德听到扎克斯说。他感觉自己在被拖着走,像散步时牵不住的大型犬在兴致勃勃地前往目的地。两人踏进电影院时,克劳德终于有心情抬起手把冰凉的塑料杯贴到扎克斯脸上,他提高了音量:什么都行——我要被你勒死了!
扎克斯于是假装什么都没听见。那股冰凉一直维持到他和克劳德站在柜台前挑选零食,金发男生才把冰镇他面部神经的武器抽开。克劳德说真的什么味都行,于是扎克斯反问:是吗?被迫又接住问题的那个再次表示是的,于是黑发青年觉得自己拥有了发挥空间。克劳德站在他旁边,凝视着他指挥那位服务生各种挑挑拣拣,最后递到他手里的是一大盒电影零食大杂烩。或许他说的“什么味都行”被听得有些缺斤少两,克劳德确信这盒东西里面绝对不止有表面那一层爆米花。
然后扎克斯托着下巴思考,他离开了柜台,蹲在一侧的小架子上拿了两本小册子。克劳德没看清那是什么,在电影院昏暗的灯光里他只能捕捉到几副看起来像是电影封面的图片。电影要开始了哦?克劳德再抬头,扎克斯已经站在入口那里等待他了。他和他身后的闸机口没在暗暗的暖光里,各种各样的电影海报贴在周遭的墙上,红绸缎揭开了一部分,克劳德一时觉得他像是来接自己前往某处圣地的使者。
于是他抱着一整盒会劈啪作响的零食,加快了脚步。喔……我来了!他说。
他们走进去,影厅里除了大荧幕上的广告之外没有了别的光源,克劳德几乎没法看清座位号,不过有扎克斯在的话就不至于摸黑。他坐下时不得不承认扎克斯很会挑位置。虽然这应该是影厅里人很少的结果。毕竟整个温凉的空间里就只有寥寥十几人。他们两人此时正坐在整个放映厅的中间,座位的高度也恰好能让他们把屏幕完美地收入视野中。靠椅也很软,克劳德觉得他整个人都要陷进海绵的包围里了。
他调整了下坐姿,一只来自右边的手伸过来探进他怀里的盒子中,顺走了一把爆米花和别的什么零食的集合。荧幕上开始闪烁光斑,冗长的前辞开始依次显现,克劳德坐起来,他看到白光把他们二人的脸都照得棱角分明,每一个角落都无比清晰。沉在黑白的滤镜里。他听到一句细微的话,扎克斯说,要开始了!克劳德。
哦……哦。克劳德把视线转回到倒数的荧幕上。后知后觉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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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最后一日,是女神降临带来幸福之时。
人们十分珍惜这个夜晚,因为再过一夜,
就代表女神再次赐予他们新的一年,
新的生命,
新的时间。
一股崭新的生命流。
他们会祈祷:哦,我的女神,我们的救世主。
拯救了如此一个充满野兽的世界。
教我们生活,教我们成人,教我们爱。
女神的雕像遮掩了那双慈爱的眼眸。
纱帘垂下,她神圣而庄严。
有三个孩子在教堂前勾着手指发誓,要守护世界和女神。成为英雄。
泣涕涟涟,心绪感人至深。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他们互相亲吻额头。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灾厄到来,那是一缕扭曲的恶念。
噩梦笼罩了夜晚。灼热引燃了白昼。
在哭喊中,那三个孩子握着正义,破坏,和火焰。
教堂里,女神脚下,遍布被舔舐的鲜血。
他们记起发誓的那个夜晚,
举起武器前被教授的嘱托。
刀锋转向降临的恶魔,他们背靠着彼此和圣母。
回想阳光明媚的早晨和牧场,
摩擦出火星,脚步纷乱,
孩子们脱离了梦的裂缝。
想要用己身引领向没有痛苦和梦魇的未来。
一抹涟漪,
一隅牢笼,
一双翅膀,
孩子们看到被赐予的颤抖的梦。
听到女神纱帘下爆发的嘶鸣。
烈火中,所涅槃的。
迸发出破碎的羽毛,破壳而出劈碎的翼膜。
孩子呀。他们都听到了女神的呢喃。
于是一双手伸进口腔,
挖出无人知晓的混沌。
羽毛飘摇。落下。
一双手捂住双耳,
遏止低沉纠葛的幽咽。
鸟儿悲鸣。振翅。
一双手捅进眼睛,
碾碎脆弱逃避的泪水。
翅膀挥舞。破碎。
自崭新的身躯中嘶喊出声,
剩下的两双眼睛看到一颗苹果落地;
两张嘴唇紧闭着无言无声;
两双耳朵听见微不足道的抽噎。
他们又一次抱在一起,武器互相贯穿,
大笑和眼泪混为一谈。
互相亲吻,拥抱,刺伤,撕咬。
即便未来已经死去,
将我们所留下的你,所守护的地方,
可否告知我究竟在哪里?
即便梦境已经扭曲,
将我们所破坏的你,所渴望的感情,
可否教授我如何去珍惜?
即便业火回归须臾,
将我们所豢养的你,所追寻的物品,
可否引导我身心去找寻?
在天远的边际,圣地所回归之处,
永远无法被找到的心脏,
正义死了呀。
破坏落进缄默。
火焰也早已停息。
女神开弓,
放尽箭矢。
单纯天真的一个梦呀,
你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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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德闭了闭眼,他感觉眼睛被荧幕的光照得有些疼。影厅里一片寂静。连方才还回响的咔嚓声走动声都消失了。
他看到一个车站,蓝色的站牌腐朽毁坏,然而其中的广告牌和设施的姿态都焕然新生。玻璃橱窗里的海报上画了些大人物,红色的鲜明字体写着他们的名字,像是征兵海报。长椅湿了,看样子坐不得。站台前有三个孩子,都有可爱的短头发,其中一个在脑后扎着小辫。三顶明黄色的雨衣在灰色的场景里显得格外鲜艳夺目。像是扎克斯提到过的贡加加的蘑菇,不过它们大概是不能吃的。
还会有鸟来接我们吗。中间的孩子低着头发问。左边扎小辫的那个拍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你很受欢迎的。他露出一个显得很稳重的安慰性的笑容。小鸟也会欢迎你骑着它的!右边的妹妹头也附和道。中间的孩子于是扯了扯雨衣,他抓紧了手里的雨伞,抬头看着天空,雨滴落到他眼睑上。云还没散,寂寞潦困的街道上传来一阵细细的鸣叫。有着蓬松软羽的陆行鸟飞奔到孩子们身边,扎小辫的孩子托着妹妹头和小雨伞爬上去,随后自己也动作麻利地蹬着脚踏翻身坐好,他拍了拍鸟儿湿水的绒毛。身体向前依靠,趴在那具温热上,说。我们走吧,好鸟。我们去有苹果树的地方好不好?
于是鸟儿迈起步子来,把孩子们和为数不多的色彩一并带走了。画面又沉进了黑白灰的雨幕里。摇摇欲坠的站牌转过来,露出一只画得精致又可爱的陆行鸟标志。
尔后剧幕上覆盖了一层折叠的纸张般的质感。画面闪动了一下,切换了。是些似乎看起来身经百战的人。一个双手握着巨剑单膝跪下,一个靠在破碎的角落。他的剑断成两截,一本书被扯得粉碎。克劳德忽然注意到前一次安宁场景里角落潜藏的东西都融化了,墨绿金黄靛蓝都沉寂下来。雨幕愈发阴沉,旷野中站立的那个美丽青年的头发似乎被斩断了,发丝飘扬,如同羽毛。他把手里的武士刀插在地上,步伐沉重地揽过他两位朋友——或许是他的朋友的身躯,他的指腹抚过那两双眼睑。动作凝滞而郑重。
——摄像机转动了,随后一张唇触碰到了无生气的面孔,吸吮收纳,青年撩开他湿透了的长发,依次亲吻他朋友死去的身体。他双手阖着,搂住两具无力的腰身,睫毛遮盖了他的虹膜。倾盆大雨泼在三个人身上,雨水沿着面部的弧度滑进唇缝里,发缝里。火熄灭了,或许那就是业火。他一一地吻过那些濡湿的头发,额头,眼睫,鼻梁,最后移到嘴唇。他衔住惨白的唇瓣,一滴殷红的血滑过颧骨,他细细地、细细地啄吻。断了截的长发如水般流连在他身上。勾连在插在他身边的刀上。如一扇温柔的丝绸,一扇羽翼,包裹了三具纠葛的身躯。雨没有停。
Toda mi ambición es ser libre toda mi vida,Pero ustedes lo hicieron.黏连着血迹的嘴唇间溢出一句呓语般的台词。青年脸颊一侧的头发滑落下来。
画面定格了。一次经典的特写手法。那是一双触人心底的绿色的眼睛。血丝密布在黯淡微黄的眼白上,隐隐约约模糊的虹膜的边界和丝缕状的纹路,一点点光,眼睑的沟壑和分明的眼睫,蹙起的眉心。眼泪落下来。划过脸庞。最后一丁点的火也熄灭了。
克劳德不禁抹了把自己的眼角,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整个影厅依然十分安静,惟有荧幕上的人还在动作,伴随着画面的闪烁和极具宗教感的配乐。他其实没怎么看懂这部影片所想表达的情感,即使他并不是一个不懂得理解情绪和心境的人。对他来说这更像是游戏的过场动画。克劳德怀里还抱着那桶零食大杂烩,他伸手去摸,摸到一块裹着焦糖和巧克力的爆米花。喔,这下都有了。他想。他就着小提琴、钢琴、单簧管等乐器交织的乐曲轻轻地下口咀嚼,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打扰到别人。
糖浆在唇齿间化开,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吸气声。它实在过于微弱而不连贯,若不仔细听甚至无法察觉到它存在。它抖动着,和电影画面结合在一起,让已经听到的人不能忽视。
克劳德立刻觉得如坐针毡,因为这声音就近在咫尺。他没法辨别这是在哭还是在笑,于笑于哭。它都太微弱而压抑了。他迅速把快要陷进座椅里的身子坐起来,他试着去寻找声源,即使这很有可能与他无关。
所以克劳德毫无难度地很快找到了声音的主人,因为他只是往右边转了下他的头。但这让他意想不到。他侧过头看着他的右边,黑发的青年正用他先前拿来的电影宣传册挡着脸,肩膀以压抑微小的幅度颤抖着。那本印着电影院名字和各种海报的册子挡住了扎克斯的脸,克劳德看不到他的表情,而那阵细腻的抽气声就从书页和他脸颊的缝隙里流出来。他手边的奶昔已经全化了,冰水和奶油混在一起沉淀分离,那杯绿色的冷冽的混合物就静静地待在那儿,结合塑料杯上凝结的一层白雾,看起来格外诡异。扎克斯似乎没注意到有人正凝视着他,那双手倔强地举着宣传册,把那本就辨不清的情绪挡在下面。严严实实。
……扎克斯?你还好吗?克劳德一时有些错愕。他探出身子试图把宣传册移开,但被扎克斯阻止了。于是抽气声停了,他看到青年的喉间滚了滚,随后是一阵更突出其颤音的呼吸声:我没事……克劳德。他的声音明显地走了调,克劳德却没听到哭泣的人应有的鼻音。此时电影画面还在旋转,光影不断闪动,那个长头发的青年已经开始拉着他朋友的手唱独角戏,配乐愈发激昂,两个座位间的氛围复杂起来。
明灭的光打在两个人脸上,克劳德眯着眼睛仔细看。也没看到扎克斯脸上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泪痕。大概那被他擦过了。无论是如何的可能,总之他绝对不可能在笑。以他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在这样的场景之下还能笑出来。即使那张脸上最为适宜的表情是微笑、大笑,总之一切的笑容都适合聚集在他的脸上。然而此时扎克斯的表情被电影封面和英文字母挡住了,像迷幻风格乐队的专辑照片。他将要播放的是疼痛和伤心的歌。真的吗?克劳德的手还搭在扎克斯发抖的手臂上,指腹抚摸过因用力而暴起的青筋和凸显的骨节,担心盖过了对观影体验的在乎,他忧心地问他。
被询问的那个专注地平复了一段时间呼吸,他的胸口大幅度起伏着,变了调的哽咽和吐气吸气淹在电影的伴奏里,几乎细不可闻。扎克斯似乎很想说点什么话,但他一个字也没能迸出来,最后他干脆往下一趴,把电影宣传册和脸一起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只给克劳德留下一个时不时颤动的宽厚脊背,他的衬衫被他的动作扯住了,勾勒出青年身体健壮的线条。
克劳德,真的,我没事……我没有哭。克劳德。扎克斯又哽了哽,仿佛艰难地咽下了一句抽泣。他说了两遍他的名字,似乎此时该被安慰的是克劳德。金发男生抬眼看着荧幕,可惜留给他的只有一闪而过的一抹银白、蔚蓝与赤红,一把剑的锋芒呼啸而过,一把雨伞在顷刻间撑开又合上。下一刻电影画面归于纯黑,演员表和一系列感谢名单等等的白色字体开始罗列。他实在束手无策了,贫乏的交际能力让他没法对好友的异常提出任何解决的方法。克劳德抽出手,他回忆起小时候克劳蒂亚安抚他时的模样,她会轻柔地抚摸他的背,轻轻拍他的肩,最后给予他一个吻。告诉他没事了,妈妈就在这里呢。别难过了。
他便学着克劳蒂亚的手法,男生温热的掌心抚过那具脊背上凸起的骨节,他用力轻而缓地拍打他的肩。克劳德挪了挪身子,把身体朝向扎克斯,手掌摩挲过颤动的肩头,他忽然顿住了。莫名的一股思绪涌上来,他的手向上移,揉了揉扎克斯的蓬松的黑发。
嘿……扎克斯?没关系,我在这儿。好吗?虽然我知道你没哭。克劳德说。
他们便这么维持着如此的姿态。电影的音乐落到了尾声,几处钢琴的乐音零星地响。扎克斯身躯的抽动渐渐平缓了。克劳德感觉得到,他虽然还没把头抬起来,但应该已经好多了。他的手仍然轻轻缓缓地揉着他的头发,于是他没再听到那种让人坐立不安的抽噎声。或是吸气声。
接着纸张揉捏的声音响起来,已经有人开始离场了。扎克斯突然开口:谢谢你。克劳德。我真的没事了。他的话语闷在他的臂弯、宣传册和膝盖中间,听起来有些沙哑。但……能再陪我坐一会儿吗?等开灯了再走。克劳德用余光看着陆续离开的人们,影厅还沉在黑暗里。灯没亮。
于是他说,好。想坐到下一场电影开始也没关系。
实际上的时间流动没有扎克斯所想的那么快,至少他恢复冷静的时候恰好开灯。放映厅和他一起恢复了明亮。而视线里是自己没入黑暗的一部分裤腿和电影宣传册上那些他压根没怎么看进去的字。黑发青年保持着一种和小孩子闹脾气没区别的姿态坐着,他此时觉得自己的眼睛干涸非常。克劳德还是坐在他身边,那张手掌温顺柔和地抚摸着他的脊背。让人十分安心。扎克斯吸了吸鼻子,双手撑着膝盖坐起来。……我现在好啦,克劳德。他歪着头看向金发男生,眨了眨眼睛。
随后他去摸他那杯已经坍塌成废墟的奶昔,摇了摇把它们重新变成均匀的混合物,他凝视着这杯绿色的冰水混奶油,以及它杯壁上贴着的小狗贴纸,他最终凑上去喝了一口。虽然扎克斯心里已经心知肚明它不会有味道了。也的确如此。
而克劳德正在仔细观察扎克斯。青年斜着飘飞出去的眼尾还真让他捕捉到一抹红色,克劳德暗暗确定了对于他好友的无比脆弱的猜测,即使这有可能是他刚才抹眼睛的时候蹭的。他看着黑发青年十分委屈地抿着吸管吸饮那杯化了的奶昔,直到他吐出舌头表示讨厌。一种不可言喻的心情爬上克劳德的心,他靠近了些,伸出手捏了捏扎克斯的脸颊,指尖便顺势攀上去,捻着他的眼角。动作轻柔又小心,似乎担心会弄伤、弄疼他。扎克斯动作滞住了。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克劳德——?与他话语中的困惑不解所不符的是他配合地向前依的身体。
噢,嗯……没什么。我只是想安慰一下你,你刚才很不对劲。嗯,是这样的。克劳德无比诚恳地看着他,他手指撑开,抚摸扎克斯的脸。捋过他脸颊一侧的发丝。两个人的面庞忽而凑得距离将近于无,双方的五官上都映照着温润的暖光,柔和了的弧度融化可爱得和奶昔一样。黑发的2nd倏然勾了勾嘴角。一个真诚的,几乎让克劳德觉得他是释然了、总之如释重负的笑容展现在他脸上。扎克斯抬手握住了克劳德的手腕,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谢谢,谢谢你。亲爱的克劳德……亲爱的小云?他弯着眼睛蹭蹭金发男生的手心,少有地表现得有些紧张。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冒犯?扎克斯试探性地说。当然,当然不会!克劳德回答他,那张熟悉的腼腆的笑出现在他微红的面庞上。我希望扎克斯开心。而且,零食还剩下很多呢。人形陆行鸟看着他,指腹略略用力地捏住他的脸颊,认认真真地说。
——你真好!扎克斯扔掉了他那本用作盾牌的小宣传手册,两个人在座椅间柔软的坐垫上滚作一团。幸运的是那盒杂烩零食没有因为如此幅度的动作而被打翻。克劳德展开双臂搂住扎克斯,他感觉自己的双手扣在一起,他昂起头迎住黑发青年凑过来的俊秀的脸,暗暗庆幸着影厅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
克劳德直到凌晨才睡着。因为那个拥抱和之后到来的焦糖巧克力味的过渡。总之他由板正地盖好被子变为翻来覆去,变为压路的滚筒,最后变为搂着被子四仰八叉,于是他终于如电量耗尽般进入梦乡。
在一段持续不长的朦胧中,PHS有些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其实他平时睡眠并不很浅,现下却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点细微的动静。克劳德不太情愿地抹了抹眼睛,他把怀里的被子往下摁,伸手去够放在床边的小翻盖机器,手指顿顿地去划屏幕。小小的方格亮起来,讯息一栏写着的名字是扎克斯·菲尔。
这下他几乎完全清醒了。这简直比闹钟的提神效果要好上一万倍,即便这种效果并不是全部是由于扎克斯本人,而是克劳德可悲地发现他给对方的备注居然是全名。他甚至没第一时间关注到现在只是四点半。这是一个疏离且太严肃的备注,对于好朋友来说,至少他觉得他和扎克斯是好朋友。他认为应当是加上他联络方式时的疏忽:由于工作需要,战士们的账号昵称基本都是他们的大名。克劳德通过消息弹窗进入扎克斯的主页,一双手在输入界面凝了又凝,他头一次觉得键盘让他有些头疼。克劳德意识到除了他的全名之外,一切的备注都显得不那么自然。荧幕左上角的小红点跳动着数字,从一变成五,又变成九,他觉得它一定在催促他决定。
五分钟过去了。克劳德以一副英勇就义的姿态闭上了眼睛,拇指摁在撤销键上,删除了后面的三个字符。然后他点击了确定,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扎克斯。一个于他来说已经十分亲近的称呼。他终于进入了聊天框,开始阅读那几条出现得为时过早的讯息。
他看到扎克斯说他有点睡不着,他感觉他的大脑有些过度兴奋。克劳德想我也是,我们好像总是很有默契。出乎他意料的是扎克斯并没有向他分享关于那部繁复难懂的电影的观后感,按正常的情况来看,扎克斯应当长篇大论地把一部影片或小说翻个底朝天。然而他这次没有,接续下去的消息是关于他明天、正确来说是今天的任务的事情。克劳德对此不太在意,如果那让他难过的话,不再过多思考也是好事。他调整了下侧躺的姿势,指尖滑动屏幕向下翻。PHS的蓝光照在他脸上,有些刺眼。
讯息里的扎克斯又告诉他说这个任务固定分配的只有他一个人,上头允许他多带一个帮手,如果他需要的话。他希望克劳德能和他一起去。约莫是由于困倦,一段简单的话被他分成了很多个气泡来发送,并且连带着两个让克劳德觉得好笑又可爱的小狗表情:一个眼神真挚,一个裹在毛毯里打滚。扎克斯经常用这些毛绒小动物制作的表情,这让人很容易把他本人代入进去。反正克劳德总会不自觉地这么做。这种愚蠢的心情在此时增加了一份感动,扎克斯愿意带着他去进行任务。克劳德认为扎克斯会有比他更佳的选择,他觉得选择别人的话,在关键时刻出岔子的风险会比选择他自己小很多。
所以克劳德在对话框里输入一句“任务的话,我完全没问题”,并对其措辞反复斟酌许久,最终毫无改动地发了出去。蓝色小气泡弹出去,大概在和他的心情相应。而对方不太出乎意料的秒回,是吗?太好了!扎克斯在讯息里向他发出愉快的信号。那么——那么。下午见?对面的气泡接着跳动。克劳德完全能想象到如果由他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模样:微微偏头,一个温润阳光的笑,蓝眼睛弯得和煦,碰在他脸颊边和肩头的手。暖得叫人心软的体温就在面前。
睡觉吧克劳德。起不来的话要被罚站岗的哦?我没在威胁你啦……。他的讯息弹得很快,像是在面对面地说话,克劳德眼神凝在那些流动的字体上,竟也随着话语的变动而感到疲困了。他回复:不、不,我不会那么想。毕竟你是在关心我。克劳德记得扎克斯从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于此真心实意,他从不觉得他在被威胁。听他如此发话反而会感到放松。那是一股无名的安心。令人心底都平静。
没关系!我知道你一定能起床!总之、嗯。我也困了。果然睡不着的时候稍微聊聊天就好了啊!聊天框对面的扎克斯继续发。金发男生垂眼看着,怀中的被子柔软依旧,一个遥远又近切的表示困意的呼吸传到克劳德耳边。PHS的屏幕闪烁着,字符的流动在困顿的眼里糊成一片水痕。恰巧你也醒着,所以又说了好多话啊。晚安克劳德!希望你以后不要失眠!临了了,扎克斯最后弹出一个气泡。紧跟着一个和月亮依偎的小狗表情。荧幕和键盘的敲打声同时安静了。
——好。于是克劳德就这么睡过去了,这句好便只停留在嘴边的呢喃里。好在最后一秒他的肌肉记忆让他成功关掉了PHS,这样他不至于被过度工作而发热的机械烫醒。从无比清醒到迅速回归梦境的怀拥只需要一个扎克斯·菲尔和他的几条愉快的讯息。迷蒙混沌的温馨色调里,克劳德见到一双手向他张开拥抱,他看到那熟悉的手套和绑带的搭配,但他没能回应对方。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大脑皮层与神经活动交缠的续作。
不久后他又一次惊醒,眼前被PHS的荧幕蓝光晃得有些看不真切。克劳德眯着眼睛分辨,距离他上班时规定的起床时间还有一分钟,小小的闹钟图标就那么平静又无辜地待在那,持续着分分秒秒的转动。微光被熄屏,蓝色的虹膜暗下去,克劳德在黑暗里站起身,冰凉的温度渡过他的脚下,男生踮起脚穿过宿舍,摸索着准备重复被规划好的每一天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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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雨已经在昨天下尽了。克劳德想。
他照常在值班,除了站岗位置不同之外。不过今天是个艳阳天,蒸腾的热总比沉甸甸的湿水衣物好得多。阳光有些刺眼,遮蔽在头盔之下的汗水津津无动于衷,从地面上反漫过来的光让克劳德觉得眼前的事物逐渐融在一块,然后空气变得摇摇晃晃。
他的同事刚才告诉他,他们得暂时离开一会儿,至于去干什么他不需要知道。克劳德无表情地目送着几个和他年纪差不了多少的男生离开,他猜这一次翘班的目的地是之前与扎克斯一同路过的卡牌游戏厅。又或者他们常常去开小灶的那家快餐店。其实按真实且日常的心理来说,克劳德很想去,但他没有心情也没有勇气翘这个班,一方面是他放不下他要用于补贴家用的工资,一方面是他已然按捺了几乎一整天要与扎克斯同出任务的激动。
感觉很像小学生。那叫什么来着?春游综合症,是吧。克劳德也并不是第一次和扎克斯出任务了。前几次他混在复制人般的士兵队伍里,黑发2nd走在最前面,身形被人群和光影勾勒得无比清晰,无论雪山或者艳阳天。他只管往前迈步,在他眼里也都那么引人注目。然后回头用一双湿润的蓝眼睛远远地看,动人得要命。大概这和扎克斯能在一般兵里一眼看出克劳德是哪个的显眼不一样。金发男生抱着枪,不自觉地挺了挺身子,站得更板直更刚硬。他曾经在尼福尔海姆小巷里的木箱后,看到过这样焦躁又欢欣地等待爱侣的女孩子,他们要约会。克劳德很奇怪地联想到这个。
于是克劳德胡乱发散的思绪又被Jump scare打断了:嗨——!克劳德!我来咯。扎克斯并不出人意料地和他的头盔脸贴脸,克劳德心里那个“永远不吃这套”的打算还没开始斩钉截铁地破灭了。他抬手在那人腰间推了推,都说了不要像恐怖街机的cg一样突然出现。在他被头盔挡了大半的余光里,黑发的2nd无辜地眨了眨眼,说:对不起。你以前都没有反应的啊!我以为你没有被吓到的。当然我也没有故意吓你的意思!
这的确。毕竟爱摇尾巴的小狗实在神经大条,率先冲上去蹭刮黏贴对他来说是首选。克劳德自然知道他绝不是故意吓人,也坚决不愿意承认软硬不吃的时候还远得很。他暗暗无奈地叹了叹,换了只手搂着枪,捏住扎克斯勾在他肩头的手。要去出任务了对吗?我们现在走吧。克劳德说。他记得这会要去做的正事。
扎克斯的兴高采烈是很容易触发的东西。因为这句轻描淡写的提醒,他又开始迫不及待地推着克劳德往机场走,这让后者感觉自己的鞋底马上就会由于摩擦生热和天气的高温而变成一滩橡胶。扎克斯一边走一边碎碎絮语,像是憋了一整天都没人能和他共享话语权。充满活跃因子的话音在阳光里蒸腾,他说。欸,你的同事又全部翘班了啊?坎塞尔有没有——哦他今天不在这值班。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告状啊?更为湿热的气息洒在克劳德肩头,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全新的话题又抛到他耳边。
说起来你晕机不是吗?我今天有带晕车药哦——等等晕车药对晕机是同样的效果吗。我有点不确定。扎克斯似乎很严肃地在思考这个问题,克劳德则嘴角一抽笑出了声。其实没什么差别啦,不过谢谢你。扎克斯。他顺手掀起头盔,与身侧凑在他颈边的人脸贴脸,不过只停留了一瞬。又分开了。黑发特种兵短暂地愣了愣,在片刻后,克劳德所最熟悉的笑容便展露在那张俊秀的面庞上。
两个微微的笑融在一起,克劳德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跳。热流蕴过心底,那种显眼之处似乎也渐渐合进去了。这种心情,像小学生的春游综合症也没关系,他想。
克劳德真正站到地上的时候还在觉得这地面的触感完全不真实。他大概已经无药可救了,晕车药好像真的治不了晕机,下次那种话不能说太早啊。金发男生在心底无声地怨载。扎克斯一手掺着他走,一手把他悄悄从2nd训练室里顺走的一把他用过的剑往克劳德背上安。好啦,克劳德。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任务地点就在市郊这么近的地方,他们还非要用直升机送我们过来。不过省事了不是吗?呼吸点新鲜空气吧。扎克斯比克劳德轻松得多,他打了个哈欠,安抚道。
不不……我真的没关系。克劳德说,如果走路摇摇晃晃和喉咙里似有若无的反胃感可以不存在的话,那他的确没关系。他直起腰深深呼吸,而背上倏然多了一阵沉重感,剑鞘和神罗配发的枪挂在一块,显得男生脊背上的空间有些拥挤。克劳德想起来他以前不知什么时候和扎克斯说过他喜欢剑,也很想试试。可是都没什么机会真的去做啊。那时他坐在长椅上感叹,手中的冰棍融化了,一滴甜腻的糖水落到他裤脚上。
市郊的路不远。空气里意外地有植物的气息,地面还很泥泞,半干不干地搅成一片。苔藓和淤泥。人们踩在上面会留下脚印,鞋底雕刻的印记一清二楚。克劳德低头看,前面扎克斯脚步很快很轻,牵出一线连延的足迹,陷下去的部分长着歪歪扭扭的矮小的草。
克劳德小时候在山脚下也见过这样的场景。说荒芜又不太像,毕竟如此景象还算是绿意有在努力盎然的结果。他一脚踩上一块苔藓,触感很滑,然后天又很合时宜地开始下雨。几滴雨打在他面前的小花上,回头一看,克劳蒂亚在远远的那一头朝他挥手,回家啦。她喊道。
背后的城市在蒸得浮动的视野里显得很虚幻很小。钢铁搓合成的各种高高低低在这时都在白亮又泛着淡蓝色的天空里,衬得像一张在中学美术课上会被打高分的油画。等待着创作者向其挥洒颜料的那一刻。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泥泞里走,掠过些稀疏的树木和低矮的灌木丛,步调渐渐统成一片,剑和枪磕来碰去,声音意外地脆。克劳德听到一阵细小的歌曲,他的艺术细胞不怎么样,听不出来什么曲调。不过他知道是扎克斯在轻轻地哼唱。
或许是他曾经提到过的很喜欢的乐队。少有地创作了安静沉迷的曲子,让人听了就能沾枕就睡。又或者是咖啡厅里舒缓人心境的背景音乐,淡淡的,在他口中哼起来又令人感觉欢快起来。一股清浅的安心在克劳德心中流离,前方哼着可爱小调的2nd也好,平平淡淡的这条路也好。似乎没了钢铁机械呼喊谁姓名的地方就会让他想起家的那个小山坡。以及扎克斯说过的山崖下的小小蘑菇。
黄色的雨中的小蘑菇。旁边站着贡加加地区的陆行鸟。背鞍和皮带垂挂着。眼睛闪闪发亮。那天扎克斯在纷飞的雪片里眯着眼看他,唇一张一合,家乡啊,贡加加哦。
——可以的话,人们都想过安逸得要命的生活。像在家乡一样。克劳德抬起枪,蓝眼睛透过前方那人的身形瞄准,他指尖狂热又发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砰。子弹击中不远处地面下钻出的怪物的头颅,鲜血和颜色诡异的体液四溅。恰恰好地落在扎克斯脚边。黑发特种兵的脚步顿住了,发出类似啧啧称奇的声音。哇……克劳德好厉害。刚才我都被枪声吓到了!扎克斯说,虽然克劳德压根没听出来他有哪怕一点点的害怕。
他把剑抽出来,冰冷的光芒在阳光下显现了一瞬,很快又被高温融化成色散的纯白。原来是像地鼠一样喜欢钻来钻去的怪物啊,说起来我刚才唱歌有很大声吗?扎克斯回过头看着克劳德,他那双湛蓝的眼眸眨了眨,而后者没回答他,只是摩挲着发热的枪管,凝视着他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另一只怪物狠狠地捅穿。直到扎克斯把剑拔出来甩去那些污血后才开口。我觉得你唱得很好听,克劳德认真地说。
这么说来是怪物打扰我开演唱会了啊!扎克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边说边蹬了蹬地面,蓝眼睛的视线开始凝聚在泥泞之间微微显露的裂痕上。不过我们要怎么把怪物都处理干净呢?总不能等它们挨个出现吧。话音撂了,扎克斯踩了最后一脚,动作行云流水地手起剑落,锋利的剑尖捅进怪物的头顶,这回有一些血液溅射到了他的裤脚上。晕出一道暗红的痕。看样子它们对振动很敏感?克劳德试探性地提出一个设想。
于是扎克斯又一次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克劳德似乎看到了他头顶上冒出来的会旋转的金色感叹号。确实是这样呢,克劳德。那我们要不——这么试试。扎克斯忽然蹲下去,掌心在地上的裂痕上摩擦触碰,他动作很快又停下了,一个会心的笑出现他的唇边。要来咯!扎克斯说,然后他脚底发力高高起跳,越野靴的鞋底和鞋跟嵌进地面,淤泥搅着一些苔藓的碎块溅起来,像血。小心点,克劳德,可能会来不及开枪的。他的声音里含着点微不可查的开心,克劳德听出来了。
他说得对。他们所在区域的地面下一刻就几乎完全裂开了。裂缝密密麻麻,潜藏的那些类似爬虫的多足怪物涌出来,它们尖锐的脚插进同类的尸体里,口器摩擦着尖叫,围上来。汹涌地围上来。克劳德感觉有些恶心,手指肌肉记忆地扣下扳机,此时他深刻地觉得子弹真是可以不要钱。他尽量一个接一个地打爆它们的头,这样不至于让不要钱的东西很快变得需要钱。脑后有风声在呼啸,克劳德没有回头,他对于扎克斯的战斗方式心知肚明。他听到剑破开空气的声音,以及触碰坚硬外壳划开血肉的声音,这一切都在枪鸣和口器的窸窸窣窣中被盖过去了。他踢开碍事的死去的硬壳,一种细微的尖叫传过来,克劳德猛然转身,枪口在混乱中对准目标。
……啊。他看到那只尝试突袭的东西倒下,松了口气。此时扎克斯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来:你没事吧?克劳德?
于是金发男生这才意识到他们二人在下意识的情况下互换了站位。克劳德转过身,看到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出现一个新鲜的裂口,扎克斯站在那儿,身上有些划伤,手里的剑上插着怪物被斩断的尸体。还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血。和黑发特种兵关切的神情配合起来竟显得有些奇异的美。他收起还在冒热气的枪,伸手去摸背后的剑还在不在,尔后一个冰冷的触感让他安下心来。我当然没事,扎克斯。克劳德把话掐断了,眼神凝着他外露的皮肤上的条状伤口。
这点伤对特种兵来说完全不够看啦,不用担心。扎克斯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用脚踩着怪物的尸体把剑拔出来,上前搂了搂克劳德。被抱的那个暗暗叹气,难道特种兵都不把自己当成人来看的吗?他很久之前就有这种疑惑了。克劳德换了个姿势抱着枪,依进扎克斯还沾染着血腥气息的怀。那股新奇的热流过身躯之间的缝隙,汗水的味道弥散得很开。克劳德被压得险些往后倒下,他凭着身体接触的感觉猜测对方应该是累了,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充电。大概是。
激烈的空气因此沉寂了一段时间。紧绷肌肉的疲惫和咸腥的蒸气萦绕在面前,他们就这么在市郊的原野上保持如此一个姿态。扎克斯凑在他肩头轻轻蹭着他略有些湿润的头发,鼻端洒落的热滚动着变成水落下去。克劳德感觉身体松弛了很多,不由得紧了紧手心,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绝对不行,下次也绝对不能这样了。
他无意中开了一枪。子弹对着天空发射出去,引出一线白烟,巨大的声响把克劳德的耳膜震得发痛,扎克斯的声音听起来模糊又遥远:——怎么了?我知道任务还没结束……
克劳德在那一瞬间就听到了更多来自地下的爬行的声音。他的心就和他抓着枪的手一样紧。
或许我们拖延得太久了?扎克斯说,同时金发男生摇摇晃晃地推开了他。黑发的2nd抡了抡有些酸的手臂,低头看着仍然泥泞的地面,又看了看眼前眸光躲闪的同伴,他叹了口气。扎克斯的剑上还残留着不少怪物的血迹,这些暗红色的东西在那些沉默的时间里已经干涸得差不多了,仔细看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粘在上面的碎肉。他很难不对这些东西感到嫌弃,并且他提前为他的剑哀悼,估计它会就这么折断在这次任务中了。克劳德抿着嘴角,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不小心弄出了太大的动静……
扎克斯觉得他的好朋友快要愧疚得死掉了。他拍了拍对方的肩,掌心立即传来一阵拍打金属制品的细密痛痒和麻痹感。不用道歉的,我们这次的目的不就是把它们杀干净吗?现在可是真的会目不暇接哦。扎克斯勾勒出一个笑容,克劳德抬眼看着他,然后一个温暖的指腹落在他眼尾,动作轻而缓地抚过。那双蓝眼睛温柔又可爱地弯起来。
2nd开朗安慰的笑在灰沉下来的天空中变得有些刺眼。克劳德也回以扎克斯一个弯眸,他眼尾处指腹的温度离开了,而阳光照旧热烈。
砰。克劳德发泄似的挥舞着枪托砸倒一只试图接近他的怪物。他喘着气在灌木丛后站起身,顺手抬枪射杀他能看到的最后一只怪物。神罗统一配发的制服又一次湿了个遍,他身上溅满鲜血,或许有他自己的,也有那些怪物的。克劳德咬着牙握紧了枪,他左侧的腰腹处有一股滚烫在颤抖,但他不确定那是不是伤口。那是一股跳动的灼烧,感觉不清是不是在痛,它恰好被腰带勒紧,束缚感与飙升的肾上腺素与这种感觉混杂在一起,让人头晕目眩。
他现在为自己喜欢剑寻找到了一个新的理由,剑不会在需要安静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声音,也不会因为这些动静而引来敌人造成这种狼狈的局面。克劳德摇了摇头,脚步虚浮地踏出他作为掩体的灌木丛,他观察四周试着发现点什么,然而他遗憾地只看到了外面的一地狼藉。该死的,这种地方到底哪来这么多怪物?他无声地抱怨道,并小心翼翼地落脚在尸体之间的空隙。尽量不踩到它们。克劳德抬头望去,天不知何时愈发地阴沉下来,刺眼的阳光已经在墨色的云团后敛起来了,变得垂垂欲雨。
扎克斯呢?他不见了。克劳德四处张望。希望他别因为我出意外……。金发男生心底一颤,压下了某个可怕的设想。
然后这个设想很快就不攻自破了。因为他下一秒就听到扎克斯越来越近的大喊:克劳德?克劳德——!随着呼唤的挪移,黑发特种兵飞奔到他身边,他的剑在来的路上就被随手甩在一边,不知有没有插在哪个倒霉怪物的尸体上。克劳德落进一个滚烫而血腥的拥抱中,扎克斯死死地搂着他,双臂扣着他的腰,扣着那一处跳动的灼烧。他发觉扎克斯的右肩肩甲碎了,那些坚硬的金属制品此时虚虚地挂在他的肩头,看起来摇摇欲坠。黑发青年的脸埋进他的肩窝胡乱蹭了一通,一些血被蹭到克劳德还算完整的肩甲上。于是克劳德试着安抚他,我还好,能应付得来。好啦、扎克斯,我也很担心你。他双手抚上青年宽厚的脊背,缓缓摩弄着他破损了的衣服,抚过那些散乱的线头和裂缝。温柔非常。
对方许久没有回答。劫后余生的喜悦气氛归于一种奇异的静默。扎克斯只是强硬地把他禁在自己的怀里,似乎要把他完全嵌进去。像他用剑嵌进怪物身体然后剖开一样,露出内里柔软的血肉,再愈合。克劳德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挂在他身上的大型犬的背,眼睫垂下,此时一滴水沿着他眼睫的弧度落下。滴答。又下雨了,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早已酝酿许久的潮湿,雨水噼里啪啦地下,砸在他们二人的肩甲和脊背上,更过分地弄湿头发和衣服,蛮不讲理。
这是一种诡异的静谧,在雨声中被冲淡的血腥味,被掩盖的呼吸声,通通都那么静谧沉寂。克劳德莫名地屏住气息,肌肉再次绷紧,遏止腰间那阵阵搏动的终于显现出疼痛的温度。
而扎克斯忽然把他松开了,那个淋在雨幕里变得模糊的形影摇晃着后退了几步,捡起了被他扔在一边的那把剑。克劳德看不清扎克斯的神情,他只看到那张唇抿起来微微上扬,眉头蹙起来,眼睛苦涩地半阖半眯。他的脸上淋漓着雨痕,水滑落下来流进他的眼睛,可他不为所动。克劳德从未在这张脸上见过如此的繁杂,扎克斯把剑提起来,双手握紧,摆出了起手的姿态。他又向后退了些步伐,直到与克劳德之间拉开一定的距离,在视线里成为一个模糊的影子,克劳德本能地抓住背后的剑柄,屏住的呼吸让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脚步声迫近,那个含糊不清的形影迅速接近,一斩凛冽的剑光闪烁,克劳德几乎是下意识地抽出剑挡住了这次突兀的进攻。两把剑的剑刃抵在一起,金属发出嗡鸣,克劳德在雨中看见了扎克斯盈满了水雾的蓝眼睛,湿透了的黑发一缕一缕地黏在他脸上,那双虹膜里掺着兴奋和不明不白的苦味,他再用力,于是双手剑摩擦出火星,把克劳德连人带剑弹出几步远。黑发的特种兵依然沉默着一言不发,他只是迅速地再次作出进攻姿态,那把银色的铁器进而快且猛烈地向克劳德袭来。
克劳德觉得那把剑在扎克斯手里简直比先前的雨伞要听话数十倍,它在他手里轻盈得如一段绸,轻得仿佛失去应有的重量而任人摆布。扎克斯俯身蹬地前进,在空中转身,剑尖在雨幕中破开一个完美的弧,这对于一个新手来说实在难以招架。刚平息下去没多久的肾上腺素再度漫上大脑的沟回,克劳德吐出憋了许久的一口热气,它在冷冽的空气中凝成白雾。旋即他反手握紧剑柄迅速把剑刃向上提拉,与扎克斯猛烈的攻势撞在一起,又擦碰出四射的火星。金属相碰,一阵令人牙酸的嗡鸣窜进克劳德的耳道,他才意识到自己正紧紧咬着口腔里的黏膜,几乎要将其咬破。
克劳德听到自己在剧烈地喘息,这类距离时刻拉进远离的战斗于他而言太罕见,至少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拿着剑和他人交锋,而这个提出战斗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雨将二人脚下的泥泞冲刷得更为湿滑,每一步都溅起不少泥浆,压迫向前和后撤退远的脚步里时不时能听到细小的植物的悲鸣。
扎克斯没有给他停顿的机会,当机立断地做出决定脱离近身,相接一瞬的兵器紧而又分离,这次他没有像先前一般退开助跑,而是抽身后抡起手臂进行一系列激进的劈砍。他的攻击每一下都无比精准,那双蓝眸由于角度和蹙起的眉而让人无法确切地捕捉,克劳德只能勉强抵挡扎克斯的剑,他被逼得步步后退,脚下的触感由泥浆变为苔藓矮草,又变为怪物的残尸。心脏鼓动的速度愈发激荡,眼前不断挥舞双手剑的同伴所散发的兴奋熏得克劳德头脑发晕,肾上腺素刺激的作用明显了不少,他都没问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实实在在地兵戈相向,明明前一刻他们还在深刻长久地拥抱。
他的手指尖又开始出现那种狂热而颤抖的状态,莫名又混杂繁复的心情在心底流连,克劳德抬起眼,与也恰好抬头的扎克斯的视线交汇,两处蒙上一层灰色水雾的湖泊互相倾来倒去,他居然从两把剑磕出来的火星之中品出来一种带着悲喜交加的宽慰。没了话语和声音的交流里流出一种难以言述的胜负欲。
掌心开始浸汗,雨随着手指间的缝流进去然后填满它,湿滑冰冷的感官把摩擦的麻痹感降得很低。克劳德捏紧了剑柄,他觉得自己快要把它捏碎,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汹涌的力气灌满他的双臂,他竭力倾身把剑向前劈,火花四溅,随后克劳德听到扎克斯鞋底擦过碎石和泥土的声音。他喘着气直起身,双手握着剑放在身前,双腿拉开距离一前一后,看起来像一个用剑的熟手。被弹开的那个也同样挺直了身体,他眼中闪烁着明亮的水光,雨淋在他蓬松的头发上把它浇透,他伸手拨开那些凌乱的发丝,克劳德看到那张唇角的弧度逐渐自然地上扬。而他的心脏在胸腔里胡乱地撞,腰腹处的疼痛和滚烫几乎感觉不到,全身比正式战斗还要紧绷。
叮。两把剑再次撞在一块,鼻端呼出的气息萦绕在一起,他们险些鼻尖相碰,之间的距离仅仅是两把剑的宽度。克劳德察觉到面前黑发特种兵的胸口激烈地起伏,他抿着的嘴角泄出一些似乎是忍俊不禁的低喘,他感觉到另一方握着剑的手有些疲软。那股莫名的胜负欲此时大概侵占了他的思维,克劳德抓住这个机会,用尽全身的力气提起剑——
扎克斯手中的剑飞了出去。不知是他真的手软还是因为忍耐着笑而顾及不暇。又或是雨水让他的剑不再听话。那把双手剑划过空气,掉在不远处的尸体堆上,一些血溅出来。而克劳德的剑由于他的松懈而滑落在地,它缓缓地瘫倒在地,发出金属嗡鸣的声音。克劳德看到扎克斯的眼睛以微不可见的幅度睁大了些,他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在雨中凝结成白雾,很快散去,他在原地伫立了许久。那些雨水滑过他的身躯,滑过他身上克劳德未曾注意到的伤口和淤青,带走一些血,带走一些肮脏的灰尘和泥浆。
他静静地站着,好像一座未完工的雕像。克劳德努力平复着呼吸,他看着他。
这一瞬在雨里和动摇的呼吸里拉得很长很长。扎克斯忽而又激动地冲上来,克劳德没来得及思考他又想做什么,下一刻他的手被捉住抬起,他便不得不跟随着身前这人的步调开始移动。扎克斯将他的手举起,身躯优雅轻松地前压,克劳德顺着他后仰,黑发特种兵湿透了的鬓角滴着水,这露水落在克劳德的额头上,随着骨骼肌肤的弧度流进鬓角里。在这角度下的那双蓝眸子湿润又真挚,嘴角温和开怀地勾起,却不露出牙齿,青年俊秀的面庞在雨的衬托下变得愈发柔软。克劳德的心脏继续怦怦乱撞。
I walk away and suddenly it seems I'm not alone.他终于听到扎克斯开口,黑发的2nd轻轻哼着如此的旋律,嗓音清澈干净,绕出一个婉转的曲调。
扎克斯抬脚后撤一步,松开扣着克劳德另一个掌心的手,随着惯性将后者向外甩,金发男生回忆起曾经在家乡广场上电影幕布上看过的动作,一男一女穿着华丽精致的礼服,音乐节奏古典而轻快。于是克劳德勉强模仿着影片中女人的舞姿,他舒展身躯和四肢,顺着脚尖的转动昂头甩动发丝,摆出一个生疏的优雅姿态。旋即他再度转身,配合扎克斯向他伸出的手,将手掌交到黑发青年的手上,而后者合乎时宜地唱道:In front of me he stands, I stop, before he goes.
虽然雨中的市郊旷野并没有配乐,但克劳德能想象得到这是一首如何的歌曲。它会有跳动的小节,轻盈的琴音。糅合成一曲活泼好动的舞。扎克斯力道适宜地将他拽过来,克劳德则在靠近的过程中尽力轻盈地旋转,脚下踩过几具怪物四分五裂的尸体,那些顽固的外壳嘎吱作响。他随着黑发青年几乎淹没在雨声里的歌声仰倒在他怀里,伸展手臂和腰身,又牵扯起那处灼热的疼,但他和他都不在意。克劳德把手搭在扎克斯肩头,搭在他那破碎的肩甲上,于是他听到一声细微的抽气,一抹殷红溢出,他便放轻了力道。嘿——扎克斯。你觉得痛吗?他问。
对方的笑靥依旧,他没有回答。只是明朗干净的嗓音继续哼唱:I have never dreamed it.扎克斯的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一滴雨水从他的眼尾落下,而歌曲的音调微微地高扬地转。他继续唱下去,而手里的身上的脚底的动作不停。两双脚步交错踢踏着,带着两具身躯交叠着牵着手略显生疏地舞蹈。Have you ever dreamed a night like this?克劳德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听着。
克劳德不应答这个歌唱的问句,他只是接着仰起头配合着舞蹈,即使他根本不会跳。他在雨水的挥洒中困难地睁开眼睛,模仿着女演员深情沉重的眼光,他看着扎克斯在视线中摇晃的蓝眼睛。那双蓝色的清澈的明丽虹膜。他们踏过遍地尸骸里的细小空地,踩得地上的水坑劈啪作响,流了满地的鲜血和体液被倾盆大雨冲得惨淡,一些外露的脏器血肉浮起来,像是城市中暴雨时会从下水道里流出来的动物残躯。它们都在水的浸泡中窒息,而现在两个在失误造成的生死中穿梭了一通的人正在致动物死亡的雨中狂舞。脚步穿插,金属磕碰。呼吸逐渐紊乱得不可思议。
I cannot believe it.I may never see a night like this.黑发的2nd呼唤道,随后他们互相触碰脚尖,紧紧拉住对方的手,就在一圈尸体围成的空旷上。像一个小小的供他们发泄孩子气的疯狂的舞台。扎克斯踮起脚尖,克劳德弓下膝盖,围绕着拉紧扯紧的掌心蹦跳,毫无章法地丢弃了先前优雅的舞步。交叉的脚步,狂热的抖动的心跳,两张由于兴奋愉悦而掌红的面庞,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忽然响起来。蹦跳挥手的时刻里克劳德想那应该是扎克斯,后来他们两个一起断断续续地笑,肺叶激烈地吸气呼气,直到两个人都因为被呛到才停止。
在一阵混乱里,克劳德终于没能坚持到最后,他脚下一滑,于舞步随心所欲的旋转中狠狠地踩了扎克斯一脚,然后他腿一软没能站稳,直直向后倒去。克劳德本能地伸手抓出扎克斯的衣服试图保持平衡,而被踩的那个也一个趔趄,伴着喘不上气的笑声哼唱的歌词也被截胡成一句未完成的话。When everything you think is incomplete——。扎克斯随着金发男生的动作重重倒下,两个人一起摔在脚下的水坑里,身边溅起一阵可爱又狡黠的水花。
扎克斯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克劳德,眼前金发的男生露出了极为罕见的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容,他胸口剧烈而无规则地起伏着,间断的笑从那张平时总抿着的唇里溢出来。雨水打湿了他倔强的金色头发,发丝全都温顺地垂落下来,黏在他额头上脸颊边,显得可爱非常。黑发的特种兵突然意识到自己胸腔里的东西在如同擂鼓般的震动,怦怦撞击的那个脏器驱使着他去做点什么。一股他从未感觉到的热流漫过他的耳垂,和右肩撕裂的伤口一起灼烧着他的脑袋。
于是他顺从了他自己,顺从了一个不成熟又冲动的想法。扎克斯低下头去,不顾他被淋透了的头发和还没喘匀的呼吸,他一手摁住克劳德左腰腹那处几乎算得上贯穿的殷红,蹭了满掌心都是血。另一只手则撩开那凌乱黏腻着的刘海,然后扶住金发男生的侧脸,舌尖舔过布满雨水的唇瓣,扎克斯轻轻地、慢慢地在克劳德的眉心落下一个吻。他吻得很细密,唇瓣抚过少年的眉骨和短而密的眉毛,然后向上移,啄过被他撩起来的发际线上湿润成一缕一缕的漂亮金发,身下的人痛得一抽气,他便缓缓用包裹着战术皮革的指腹去抚摩那块被撕开的制服布料,血持续地浸染。吻毕了。扎克斯再微微直起身子,克劳德那双蓄了些水雾的眼眸便那么盯着他。
……扎克斯。你。克劳德说,被点名的黑发特种兵佯装不解地歪头,顺势垂下头去贴近距离。于是克劳德轻微地仰头去够扎克斯的唇,他手里还拽着对方的衣襟,他借势狠狠地把先声夺人的家伙往下扯,拽到他够得到的地方,和寻求庇护的雏鸟一般去衔黑发人的唇角。动作很急很粗暴,在扎克斯被拽下来的那一刻他就被咬住唇瓣,克劳德那颗称得上尖锐的虎牙磕得他嘴角生疼,牙冠则被对方青涩的舌头迫切地顶着。他右手慢慢地从扎克斯坚实健朗的腰身往上抚,摸到那快被他摁过的肩甲,雨水打在上面像在打鼓,一圈圈的涟漪流落下来,克劳德腰间的伤痕被雨水泡着,让他痛得没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他掌心死死摁着那块裂开的肩甲,金属刺入扎克斯的肩头,随着他尽力抬头的动作又划开一个小口。克劳德感觉他手心里好像摸到了些沾着鲜血的碎肉。
黑发的特种兵迟疑了一瞬。随后他再次捉住克劳德的手腕,紧紧捏着让他没法轻易挣脱,剩下空出来的手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抵在地面上,扎克斯能从克劳德背后的水面里的倒影中看见目光灼灼的他自己。肩头跳动的尖锐疼痛还没停,那人的指尖嵌进那处伤口,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剥离了一部分,和清醒的思绪一起。雨水接连不断地滑过他的脸,扎克斯觉得这像泪又不像,他的眼角却是真真切切地在发酸。他一下子俯下身去含克劳德的唇,双腿岔开骑在金色陆行鸟身上,幼稚的报复性地去啃咬对方口腔内壁的黏膜。他感觉到克劳德还在用舌尖顶他的牙关,于是扎克斯干脆为对方放行,两条舌头缠绵在一块,两只手浸泡的雨和血也愈发浓。他居然觉得克劳德的口中还残留着昨天下午的香草奶油味。
雨水泡得扎克斯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喊疼。他感觉眼眶发热,生理盐水终于禁不住地滑落下来,虽然这对特殊培训的特种兵来说根本什么也不是。他发泄般地顶开克劳德急切地想要缠绵的柔软舌尖,用犬齿去啃去咬,唇齿吸纳相依,身下金发的男生松开了嵌进他伤口中狠狠按弄的手,染着鲜血的手在抬起的时候被雨冲刷掉殷红,克劳德的手抚上扎克斯的脸。他睁开迷蒙模糊的眼,那双掺着青绿色的蓝眸亮得出奇,眼眶泛着轻微的红。扎克斯、扎克斯……。黑发的2nd听到他眼前意乱神迷的好朋友含糊地叫他的名字。
你痛不痛?你活着的。我知道。但我们——我们——。一对湿润的舌尖不再搅了,克劳德的话也没有连续下去,他的面庞晕上一阵温热的绯色。衬得他的铂金色的头发更为美丽。扎克斯大脑里一切名为理智和清醒等等之类的东西都被这下子摇匀了,胸口里擂鼓的心脏怦怦搏动,克劳德同样激烈的心跳也渡过来,渡到他颤抖激昂的心尖。和疼痛一起刺激着绷紧的神经。扎克斯摇了摇头,甩去模糊了视线的水,他看着克劳德,眼眸弯成一弧弦月,再度露出一个克劳德看不懂的复杂又悲喜交集的神情。和他脸上斑驳的抹过的血迹融在一起。显得血腥又美好。
真的,我现在浑身上下都痛得要死。克劳德。既然你想听,我就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扎克斯的声音依然很是明朗干净,却不似他平日里的跳脱活跃,此时他一字一顿地道。明明是叙述着被瓢泼的雨水浸透的疼痛,语调却平静得要命。他松开紧紧攥着克劳德手腕的手,把它支在克劳德脸颊旁,挡住身下人一侧头就能看见死不瞑目的怪物的视线。一双湛蓝色的如同无污染的大海般的虹膜。深深地凝视着,凝视着他这个最好最好的可爱朋友的脸。他说。
——克劳德。我惦念你,我爱你。不论你认为这是朋友之爱或是恋人之爱,这于你我的情意和情谊都无关。我也不在乎,因为我们已经诠释过了,我们完完全全真真切切地诠释过了。尽管那可能是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结果,但我不那么认为。那首歌,我想唱的最喜欢的一句也还没有唱完,现在想来也没有必要,因为,因为。现今的情景就足以续上那一段歌词。说真的,小云。我喜欢你。别受伤啊,会特别特别疼。
扎克斯缓缓地,慢慢地开口。每一个字似乎都如数家珍,中间夹杂着不少自己都觉得好笑和不成调的变化的气音,仿佛讲完如此一段抒情的话对他来说难如登天。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在一句句的你和我之中迷失了正确组装词汇的能力。他同时也察觉到克劳德的手摸上他的口袋,在他视线不及之处轻巧地摁动着什么,但他也无心去思考了。扎克斯又一次低下头,含住克劳德那张苦涩又开怀地勾起来的唇,他没听到他的回答,只是那双手搂住他的腰,逐步随着舌尖的深入去收紧,身体降下来的赢热在那撕得一条一条的衣服裂缝里无比清晰。而雨变本加厉,它的声音愈发震耳,雨涌涌而来,接连织成一张幕布。成线连珠的水包裹二人交叠的身躯,带走摩擦生热而释放的温度。
两把剑仍然孤寂地插在那里。怪物的尸体也还是静静地铺满这一片湿透了的原野。克劳德微微抬头去抿扎克斯的唇,后者丝缕般的鬓发垂在他脸上有些痒,腰腹处的伤口被泡得发涨,刺伤般的痛敲打着他的神经,他几乎产生一种血将要流个干净的错觉,在黑发的2nd也逐步挪动束紧的怀抱间。他开始耳鸣的听觉里传来扎克斯放轻了放缓了的呼吸声,凌乱的雨声,以及由远而近的直升机螺旋桨的鸣叫。
但克劳德没有动。没有挪动半分,没有拒绝扎克斯深刻接续的吻半分。他把搂抱的手收得紧到不可再紧,阖上扎克斯微张的唇,几近相碰的鼻端萦绕的热气和吐息和血腥味都清晰非常。克劳德睁开眼,视线在朦胧的氛围里与扎克斯的眼光交在一处,他险些也要痛得笑出声来,于是他摩挲着扎克斯湿润的唇,尔后脱离出来,蹭过他滚烫的脸颊,带过一丝被冲刷掉漆的干涸的血。直升机就在他们不远处旋转它的螺旋桨。嗡鸣阵阵,它不疾不徐地来。
——我听着,我听着呢。扎克斯。金发的男生的喉结滚了滚,用微不可查的气音吐出这句话,就在与他紧紧拥抱的可爱好朋友的耳边。我会呀……一点不疼。真的。
他喃喃道。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