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范闲和众人围剿庆帝失败，并失去了很多亲人后。庆帝囚禁范闲，用手段在生理和精神上折磨他，范闲带着浓烈的恨意殒命。但重生到了检举二皇子李承泽的前一晚。

7.
  京都的街上依然热闹，一辆考究的马车慢慢行驶在路上，只不过不怎么神秘，范闲一直撩着帘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瞥见一个卖糖人的小摊，站着一个身形圆乎乎，衣着华贵的男子，旁边跟着几个仆人打扮的。男子正拿着一个糖人准备吃。
  范闲看见这人，眼中蓄满笑意，手中帘子一扔，胳膊在小窗框上一搭，喊道：
  “大宝。”
  林大宝下意识转头，睁大眼睛，嘴里的糖人都没来得及拿出去。但看到是谁叫他，立刻眉开眼笑。
  “小，闲，闲！”林大宝喜形于色，原地蹦跳，冲向马车的时候还不忘看看周围的人。
  范闲被林大宝毫不掩饰的快乐所感染，笑出了声，爽利地应了一声。
  “小闲闲，你也来买糖人吗？”到了小窗前，林大宝晃了晃手中的东西，仰头看着范闲。
  “我随便逛逛。”
  “那…那你是不是今天不忙啊？”林大宝收起笑容，低着下巴有些迟疑地问道。“不忙。”范闲一抬眉。这不专门等你呢吗大宝。
  “太好了！小闲闲你和我玩好不好？我们回家去，我们回家玩好不好？你好久没来了，我和爹都想你了！”林大宝得到肯定的回答又高兴了，揪着范闲的袖子摇了摇，极力邀请他去家中做客。
  就等你这句话呢大宝。范闲乐乐地心想。
  “我请你吃糖人！”见范闲没有立刻回答，直接拿出自己认为的好东西交换。
  范闲忍不住笑弯了眼睛，说：“走！”
  “不坐马车？”范闲边下马车边问，林大宝摇了摇头，拽着对方的袖子猛冲。
  
  陪大宝玩了一会儿，范闲便去拜见林相了，林大宝兴冲冲地带路，和林相说了一路上玩了什么吃了什么，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范闲和林相目送林大宝离开，一回身的功夫，状态已然不一样，眼中的轻松愉悦褪去，被狡黠和沉思的情绪替代。
  林相面上一贯高深莫测，他慈父的样子收敛，回身坐下慢慢品茶。
  “有空来找我？”林相先开口，并不抬眼看范闲，细细闻着茶香。范闲也没坐，眼珠一转，凑到林相身边捏肩。“来看您啊世伯。”他今天来，两件事。一件是罢相，另一件就是与婉儿的婚事。
  前一件还好说，后一件是真挠头。
  前几日他和婉儿见面，思虑良久，他决定和婉儿婚前坦白五竹叔杀林珙的事。上一世，范闲瞒了婉儿一辈子，现在想想，他真是个懦夫。他确实是为了不让婉儿伤心，但又何尝不是为了不让两人之间的感情有间隙，而剥夺了婉儿知晓的权利。这一世他不想让婉儿再涉入纷争，能多远就多远，内库确实要接，但方法可以再想。他不能让婉儿在完成那一件件自己的大事后他范闲还自私着，倒不是他标榜自己，上一辈到死，他学到的一件事就是尊重身边人的权利。
  范闲说了，说了很多，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婉儿也听了，眼圈红了又红，在泪落下来之前跑走了，什么也没说。
  所以不知道婉儿最终会做什么决定，范闲也不敢轻易和林相说什么。
  范闲边捏边观察林相的表情，对方闭着眼睛，不言语，好像在等范闲主动说话。
  酝酿了一会儿，范闲开了口：“世伯，今年春闱，有一考生试卷被换您可知道？”林相“嗯”了一声，回道：“不是被你查清了，又换回来了吗？”
  “是，我要查历年春闱舞弊。”
  林相还没睁眼，胡子动了动，说：“这是你的事，来问我做什么？”
  范闲稍一停顿，接着开口，言语中带了些试探：“如果我要查，那必有人进京鸣冤。”
  “进京？”
  “是。”
  “什么冤？”
  “春闱高中，被冒名顶替，后遭受陷害致死。”
  “向谁鸣？”林相这问带了两个意思。
  “您。”范闲吐出一字。
  林相眼睛瞬时睁开，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范闲，目光锐利。
  范闲手中动作也停下，毫无回避地回视了林相。
  不等对方细问，范闲便做了解答：“监察院得到的消息，一月前有一妇人进京都，由人安置在城中的宅子，宅子虽简朴，但位置离各官署极近。并且，半月前此妇人便开始披麻戴孝，不时游走在各街巷子。”上次言冰云来，便托他查了此事。
  林相眯眼，缓缓开口：“这能说明什么呢？”
  “进京都前，这妇人是死士护送来的，没走官道，特意走的小道。她是那书生的遗孀，而陷害那书生的，是您的门生。”范闲语速不快不慢，一直观察着林相的表情。
  “呵！”林相哼笑一声，好像并不在意，一敛袖靠到了椅背上。
  “世伯，你没有觉得太巧了吗？春闱刚过，苦主就现身。陛下恩典已下，但依然出了偷换卷子的事，引我彻查历年春闱舞弊，正好还是您门下的人。”范闲沉吟了一下，才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时间卡的刚刚好。”
  林相表情已经没有笑意了，却突然冷哼了一声。
  “我早就料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林相无声地深呼吸一口，转眼看向范闲。范闲微微俯着身子，眼中没有深沉，更多的是担心。
  收回目光，林相思索了一番，开口：“看来咱们那位，是铁了心要削我的权啊。范闲。”
  “哎，世伯。”范闲应着。
  “这事我估计压不下去，过几日事情一起，咱们俩会一起进宫，知道该怎么说吗？”
  范闲一抿唇，拿捏着尺度，想着怎么把罢相的事适当传达。
  “世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荣宠如此之盛，好似被刻意培养，还准我于婉儿完婚，与您接触无碍？而又偏偏挑春闱这个时间点呢？凭您对陛下的了解，您觉得呢？”范闲没有言词上的避讳，直接说道。
  “那当然是——！”林相猛地顿住，眼睛睁大了一些。
  两人默默对视，一切无言中便已明了。
  林相好像卸了力，语气中是嘲讽与感叹：“竟然如此，竟是如此！咱们那位，可是真绝呐！”
  范闲叹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可不，论狠，谁也比不过那庆帝。他查案，查得是自家世伯，庆帝罢相，这样谁不说一句他范闲清正，皇帝秉公正直。即给他造了势，又达成了目的，还不让他权势过盛，真是一举多得。
  “多年栽培的人，看来还是要交了，给你留不住了。”林相皱着眉头，食指轻点在扶手上。
  “要交，但不能立刻交。”范闲一笑，引得林相看他。
  “只要交了，最后都会被拔掉，你怎么着？”
  范闲笑容更盛，眸子中那股子聪明劲儿看得人喜欢。
  “既然都留不住，不如重新来。”
  林相愣了一下，好像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笑。
  “给你多少时间重新来？这可不容易。”
  范闲不像是说玩笑话，他表情突然严肃了一点，沉默一会儿才回道：“现在开始做的话，时间紧但能做一点。”
  又抬眸，和林相对视，神色认真：“或者，我与婉儿不成亲。”
  范闲和林相又说了几句话，商量好了事情，便离府了，他不能留太久，时间把控得刚刚好。就是到最后林相也没对他说不与婉儿成亲的话作出表态。这父女俩，怎么在这件事上反应如此一样。
  

  事情果然如预想的发酵起来，比上一世更盛。
  范闲内心很不想林相就此告老回乡，退出政治舞台，但若林相不同意，他也无法。
  他其实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林相接受罢相，他便陪林相演一出戏，安全送他走。如果林相同意后者，他也做好了庆帝会狠狠敲打他的准备。
  但林相，还是选择了回乡。
  那一日被进宫召见的时候，范闲装作什么也不知，面上小心说着真话，实则留着话口给林相，林相也一来一回，直说自己一身毛病，要告老还乡，对于庆帝的暗示装作听不懂。
  走的时候，庆帝看着范闲的背影，看了许久。

  走的如上一世一样匆忙，林相嘱托了大宝更多话，削了更多红果，因为在他心里，不如上一世般笃定，敢放心把孩子们托付给范闲了，但目前这仍然是最好的选择。
  就是都上了车了，也还没问为什么他选择不与婉儿成亲了。
  算了，反正一会儿还见，到时候再说呗。范闲想着，叹一口气。
  算半天，决定事情走向的，还是人。
  范闲望着远处林相回乡的队伍，又看了一眼站在他前面的林婉儿和林大宝，心情也有些复杂。
  婉儿还是没和他说话，也没表态。
  估摸着时间，黑骑应该到了，大皇子也该到了，陈萍萍送上来的人，顺水推舟用一用。
  亲人送别，陛下安心，下一步，就是继续演了。
  范闲快速上马，装作慌忙，低头和婉儿不解的眼神对上。
  “护林相。”范闲也没隐瞒，随即便策马向林相的马车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