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069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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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银魂 坂田银时 , 土方十四郎
标签 银土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银土】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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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23:19
浑浊的空气夹杂着同样浑浊沉重的粗喘声一并浓缩在这算不上宽敞的一方空间里,不时有着肉和肉的碰撞声、血肉的撕咬声以及吃痛的闷哼声此起彼伏,融入已然蔓延开浓郁血腥味道的世界。被刻意加固过的墙壁容不得半点动静轻松越过,原本大概只能算是狭小的房间已然沦为了无情的斗兽场,只有原始的生存欲望支配着这里的这些堕落的野兽,成为他人眼中的谈资亦或是笑料。
他们或许并不是毫不在意,但事已至此,都已经无法在意。
细小的病毒宛如扭曲的毒蛇,循着呼吸游走进每一个人的神经,浸润浸透,有的是听觉,有的是视觉,而无论是哪一种,亦或是几种,在静寂的陌生环境之中,总会孕育出残酷的暴力。或许最初只是一个简单的磕碰,或者是一个难免的接触,看不见的星星火光便俨然蔓延开来,挥动着无感的皮囊,激发着本能,放肆掠夺着身旁之人跳动的脉搏所散发的微弱体温。
不知道是谁率先开始动的手,事实上面前撕扯得是谁从开始动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什么所谓,哪怕争斗着的不久前或许还是一起工作的同事、有着共同爱好的好友,甚至……是有着血脉联系的家人。
不时会有新的野兽被投放进来,当然原本在这里的人大部分毫无察觉,或许他们也会厌烦这样充满着血腥和争斗的游戏吧,但很可惜,他们别无选择。
角落里,一阵打斗方才平息,隐约能辨出一道人影因为急促地呼吸起起伏伏。他的肌肉紧绷着,脚边瘫倒着一个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家伙,身体不自觉地抽搐着,看样子是和他交手的对象留了他一命。
因为无法辨别周遭是否还有意图攻击的家伙存在,只得这样僵持着。和空气斗智斗勇,那些外面的人看了估计要笑上好一阵子,毕竟这里发生的一切原本就不过是那些人的笑料罢了。
在这样的寂静氛围之中,似乎连时间的流动都是粘稠缓慢的,或许只不过片刻,又或许过了很久,那人的身体终于微微放松了下来,警惕的扶上不远处的墙面。
他似乎扭伤了脚腕,撑着身子磕磕绊绊地跨过地上或死或伤的躯体,好不容易摸索着走到了墙角。
这个角落看上去要比其它的地方“干净”许多,无论是飞溅的血迹亦或是倒下的躯体都仿佛是被人刻意移到了他处,不如说这一块区域就是被他所特别清扫保护下来的,虽然绝对算不上宽敞,但也足以让他喘上口气,维持着警戒的姿势,缓缓蹲坐了下来。
动作间难免牵扯到身上的各种或轻或重的伤口,但却没有哪怕一丁点声音从他的喉咙里透出来,或许是他在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又或许此刻的他早已吐不出哪怕半个字来。
恍惚间,鼻下似乎涌动着几缕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烟叶燃烧的气味,对于他这样一个如今已然可以说是伤痕累累的人来说,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错觉,又或者两者皆具。
艰难的扯了扯早已干裂的唇角,微痒的刺痛感随之传来,倒是没想到事到如今自己还有玩笑的心思,也不知道还能再撑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两天,也许下一秒就会死在这里。
伤口有些发热,埋在肌肉里的血管突突乱跳,就在这时,一双尚有温度的手掌轻轻抚上了他的手臂,那双手比起成人的大小要小上一些,此刻反而被他的体温衬得炙热了起来,随后,一个带着同样温度的身体向他靠了过来。
原本耳边蔓延开的火辣辣的疼痛感和吵人的嗡鸣声就已经让他听不清对方是不是在说些什么了,也不知道是长时间激烈打斗和紧绷的心神早就已经让他脱了力,还是那正在空气中不断蔓延的神经毒素已经侵入了他的视觉神经,如今就连视野也开始模糊起来。只能感受到有些颤抖的呼吸浅浅的敲打在他的皮肤上,提醒着他还不能就这么断了气,毕竟,这里还有一个需要他来保护的生命。
紧闭的眼皮颤了颤,缓缓露出一双失了焦距的烟蓝色眸子,有着看不分明的血丝在其中蔓延。一双眼睁了再合,合了再睁,最终还是选择了闭上,结束了这现在总归是没什么意义的动作。
算起来,他应该是目前最后一个被扔进来的人,至少他还存在着的视觉没有捕捉到什么新鲜的身影。在下一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继续被投放进来的“野兽”到来之前,他需要安静地休息一下,那或许……是他唯一有机会可以离开这里的时刻。
*
大概是因为季节的影响吧,冬日凌晨的歌舞伎町显得尚且有些冷清,白日热闹的景象还在加载着每天一度的进度条,不过看这仍然漆黑的天空,想来这进度大概是要等上好一阵子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影,至少这条街上有名的万事屋老板正携着一人一狗大摇大摆地走在马路边上,几道身影一并晃晃悠悠的,倒是昭显出些别样的默契。
“所以我为什么要一大清早陪你出来啊。”
坂田银时打着哈欠,一双平常就耷拉着的死鱼眼现在更是眯的几乎看不见眼球,顶着的一头天然卷也没有好好打理,一个个毛躁躁的卷在头上被风吹得和他的身子一样晃晃悠悠,脖子上的红色围巾也只是胡乱地绕了两圈,明显一副刚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的模样。
“超市今天上新阿鲁。”神乐的精神看上去也不是很好,头发松松地扎着,两个发包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头顶的棉帽也只是盖了一个顶,看上去完全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今早难得自己调了一回闹钟,早起的滋味真是不好受,这样想着似乎自然而然地打了一个哈欠:“冰箱里的醋昆布早就没有了。”
坂田银时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卷发,成功的让那一头天然卷变的更卷了一些,懒洋洋地开口回应着:“那种东西什么时候来买都可以的吧,设定里还有其他人喜欢吃这个吗?没有的吧?不要给超市的大人们增添早上的工作量啊。”
“明明就是小银自己不想早起。”神乐拍了拍一旁跟着的定春:“现在定春可都要比小银精神呢。”
像是要回应神乐的话一样,定春紧跟着轻轻“汪”了一声,方才的困意此刻也基本被清晨的冷风吹了个干净,眯了眯眼表示赞同,绝对不是它的狗粮也可以更新了,绝对不是。
“睡眠可是青春期身体成长的重要因素,要小心长不高啊神乐。”
“谁会长不高啊,废柴天然卷!而且就算长不高,我也是歌舞伎町的女王大人!”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走,聊天总是用来提神的最好方法之一,原本挥散不去的困意渐渐融入了周围的空气之中,等走到超市大门口的时候基本散去了大半——至少方才还在眯着的眼睛现在都能睁开了。
“醋昆布我来了阿鲁!”
熟悉的红色包装已经明晃晃地摆满了一整个货架,大门一开,神乐就几乎是眼睛放光地冲了进去,留着姑且算是万事屋的社长大人在门口的冷风里长叹了一口气。
余光里似乎有几道熟悉的人影由远至近,几乎融进夜色之中的服装让人不由得下意识联想到了些不好言说的东西,冷风吹过,身子都因此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
“所以……这是什么风把你们吹到这里来了,新年大会吗?”
凌晨,天仍旧还没亮,眯着眼的万事屋老板手里提着满满的一包醋昆布和狗粮,领着自家的少女和宠物,连同着几位在路上碰到的家伙一道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早上好啊万事屋,不过我们可不是为了新年大会才来的。”近藤勋还是像往常一样爽朗的笑着迈进了屋子说道,但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底似乎多了些许沉重。
“就是说啊,老板。”冲田总悟从近藤勋的身后探出头来,懒懒的摆了摆手:“新年大会还早的很呢,是委托啊委托。”
说着,一旁的山崎退递了递手上拎着的一个不算小的包装盒,甜甜的气息从里面浅淡的飘荡出来,明摆着特别装满了某人喜欢的甜点心。
“这么早打扰实在是很抱歉。”山崎退轻轻挠了挠头,说起来这盒子点心还是用他的钱去买的,回屯所之后应该可以找局长报销的吧,可以的吧,一定可以的吧。
话音未落,手里的包装盒就被从旁边冲出来的另一道身影给劈手抢了过去,跑到沙发上坐下,三两下掀开盖子就吃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屋子里忽然暖和下来的原因吧,跟在一旁的白色大狗也重又浮现出了些没睡醒的模样,转头趴在了神乐旁边的地板上,一只爪子揉着眼睛,微微打着哈欠。
“很上道嘛税金小偷们,不过委托万事屋办事还差的远呢。”
先前松松垮垮的发圈已经被绑在了手腕上,发丝在身后披散着,神乐连头发都顾不上重新整理,只忙着往嘴里塞着盒子里的点心,说的话也因为吞咽的动作有些囫囵不清,这次没有冲田总悟的辣椒酱打扰,让她也算是久违的好好吃了一次点心。
“啊,委托费已经付过了。”冲田总悟看着沙发上神乐狼吞虎咽的样子,伸手指着那盒子点心说道。
“喂,就这点点心还不够我塞牙缝的,怎么也要再加上一百盒醋昆布才行!”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闹起来,一大早就被吵得头疼的坂田银时连忙出声打断了他们这毫无营养的较劲。
“好了好了,大清早的你们扰民了喂,懂不懂冬天睡觉的禁忌啊!”
正如坂田银时所说的那样,时节已然步入冬季,早上的风比起秋天已然添了不少凉意,坂田银时揉着卷成一团的头发,伸手拿过一旁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这也算是让开了门,真选组的几个人一并走到了万事屋的客厅,时间还早,志村新八还没有来,现在屋子里的也就他们五个人外加一只打着盹的定春。
啊嘞,五个人?
坂田银时那清醒过来的大脑自觉注意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伸手指了指近藤勋空着的身侧问出了声。
“那个什么……你们那边是不是少了什么啊?真选组日常四人组的设定难道已经改掉了吗?”
“啊!蛋黄酱狂人真的不在阿鲁,是单飞了嘛,终于抛下你们单飞了嘛?”
神乐放下了手里的点心盒,不出意外的已经解决了将近一半,甜食吃多了果然还是有些腻,随手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边的奶油和残渣,一边转头找着水杯,一边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表情说道。
“真选组是警察机构不是偶像团体啊喂,怎么可能会单飞啊!”山崎退果断承担起了当前场景下明显缺乏的吐槽役职位,才不是为了戏份!说起来他的设定里有吐槽役这一条来着吗?
“今天的委托就是和土方先生有关哦老板。”
冲田总悟从怀里摸出几张叠在一起的纸放在桌上,最上面的一张粗略看上去似乎是什么地方的平面图,只不过不是印制的,而是手绘的。
“这是什么?”
坂田银时伸手拿过了那一叠纸,一旁的神乐给自己灌了几杯白水之后也蹭了过来,歪着头跟着一起打量了起来。
“这好像是什么地方的地图阿鲁。”
一旁安静了许久的近藤勋点了点头,开口却说起了另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最近江户出现了很多不同程度失去感觉的病人,你们知道吗?”
坂田银时想了想结野主播不久前似乎在电视里播过的新闻,应了声。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是有人失明了的那个新闻吗?”神乐揉了揉近在咫尺的定春的软毛转头问道。
“感觉可不是仅仅包括视觉啊小神乐。”门口忽地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很快就看见志村新八走了进来,向着一旁真选组的几个人点了点头:“抱歉打断了你们的谈话。”
“哦新八,今天来的好早阿鲁。”神乐冲着来人招了招手,顺便还不忘给他从沙发上挪出了个位子。
“谢谢啦小神乐。”志村新八在沙发上坐下,又说道:“你们刚才是在说那个最近在江户逐渐闹大的新闻事件吧,大江户医院因为这件事可是闹了好几次呢,因为治愈的患者都残留着不同程度的后遗症。”
“这件事的影响很大吗?”
坂田银时将几张平面图看了遍,不是很复杂,画的也是简洁明了,几遍看下来就记了个大概,听见旁边人的对话也没把视线移开,依旧继续看着,只是出声问了句。
“啊,影响的确不小。”这番接话的换成了冲田总悟,语气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调调:“上面的命令都让我不能安稳的翘班了。”
“平常偷懒的行为已经完全不掩饰了吗?”神乐翻了个白眼:“江户人民有你们这样的警察要怎么保证生命财产安全啊?”
“所以我们现在不是在工作吗。”冲田总悟指了指坂田银时手上的东西,另一只手撑在腿上随意地托着侧脸:“按照消息说的,这次事件的病因是一种新型毒素,会通过呼吸甚至是皮肤渗入人体,干扰破坏人的神经。”
“所以那些病人都是受了这个毒素的影响?”
“没错。”
坂田银时放下了手里的几张平面图,上面有几个明显的地方标注了“实验室”的字样:“那病毒是从这个地方传出来的?”
“啊,这里是一个攘夷志士组织,‘崩’的所据点。”近藤勋开口说道:“两年前我们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但我们后来发现它的牵扯颇多,幕后还隐藏着不少没被挖出来的底细,为了进一步探查,找出他们幕后的指使者,就一边端掉了他们的危险窝点一边深入调查,两年来也处理了不少和他们有关的危险分子,没让他们闹出什么大乱子。”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交给了十四负责,但这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为了探听消息竟然主动潜入了进去,并把这些平面图传给了我们,但是……”说到这,近藤勋的语气顿了顿,深深叹了口气之后才又接着道:“如今十四已经失去联络两天了。”
“原本两天前是我们接头的时间,但负责接应副长的队士却迟迟没有等到。”山崎退紧接着解释了一句。
“既然已经锁定了位置,那你们直接攻进去解决问题源头不就好了?”坂田银时微微皱眉,心下因为对方的话有些烦躁,语调也不自觉的抬高了几分:“有什么必要来找我们办事?”
“十四的行动是秘密进行的,上面没人知道,除了明摆着的那些乱子之外,明面上我们还没有直接接触过这件事。”近藤勋摇了摇头:“但这次事件的影响太大了,而且还有不少大官似乎也被抓了去,不能让他们知道真选组早就牵扯其中啊。”
“幕府的那群家伙肯定是给你们划死线了吧。”
“啊,今早下的命令。”近藤勋的神色明显不怎么愉快:“限令二十四小时内解决据点,救出人质。”
“解决这个组织难度不大,毕竟说到底也只不过是背后那些人的工具而已,断尾逃生的事并不稀奇,但是十四如今的情况实在是不好处理,不仅是他的安全问题,幕府这次还安排了其他势力的介入。”
“是啊。”一旁的冲田总悟耸了耸肩:“真选组在江户这么多年,可有着不少人想看我们笑话呢。”
“容易抓到把柄啊……可就算你们解决了问题,里面那些大人物也不见得会对你们感恩戴德吧。”
听到坂田银时的话,近藤勋无奈的笑了笑,身为局长,往常这些势力间的冲突他见的也不算少了,一直大大咧咧的装傻总能避过去不少,但总不会每一件事都这么顺心如意,横祸砸到头上也只能咬牙顶上。
见对方的模样,坂田银时也能把他的想法猜个大概了,微微叹了口气,抬眼回问道:“所以,这次的委托是?”
桌子上除了原先冲田总悟拿出的几张平面图之外又被另外放上了一个厚实的文件袋,不出所料应该是真选组所掌握的详细信息,低沉的声音随之传来:
“在今天凌晨之前,避开我们的正面突袭,把十四带回来。”
近藤勋严肃了神色,久违的展现出几分他原本应该有的正经。
“拜托了,万事屋。”
看着近藤勋正色的神情,坂田银时静静地又思考了片刻,临时接受的讯息不断地周转着,脑海中简单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眼神再度落到那据说是某人最后传出来的几张平面图纸上,似乎是敲定了主意,再度开口:
“既然如此……”
“帮我准备点东西吧。”
*
转凉的冷风没有吹散江户一如既往的喧闹,歌舞伎町的街道上仍然熙熙攘攘,人流不息,万事屋的几位也这么混在人流之中,看上去也没个目的地,似乎和日常生活没什么区别。
“小银,大猩猩说的不好处理是什么意思啊?”神乐走在坂田银时身边,口里咬着方才拆开的一盒醋昆布,微微发出“吱呀”的撕咬声。
“税金小偷和他们上司乱七八糟的权力争斗罢了,和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坂田银时皱着眉吸了口气,说实话早起让他的精神状况并不算很好,但好在清晨的冷空气总能使人精神振奋。
“说的也是。”神乐点点头:“我们只要拿到报酬就好了阿鲁。”
“银桑,”一旁的志村新八看了看他们这一路上走的方向,已经快走出歌舞伎町的范围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直接去对方的据点吗?”
“敌人的枪炮又不是摆设,”坂田银时打了个哈欠,方才的精神一眨眼又蔫儿了下去:“直接这么去是想被打成筛子吗?”
“就是啊新八,难道是双六还没玩够吗?要坐电车给你四个骰子才够吗?”
“筛子和骰子才不是一回事啊喂!话说双六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啊!”
志村新八喘了口气,无奈的扶了扶有些滑落的眼镜:“所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坂田银时想了想脑子里的记忆,毕竟那位是在江户被通缉的存在,当初告诉他的路线也是七扭八拐的,加上江户本身大大小小的巷子就不少,一不留神就容易走错了路。
一边想着还不忘回答志村新八的问题,坂田银时理所应当的开口说道:“和攘夷志士有关的委托,当然是要去问攘夷志士啊。”
“哎?”志村新八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声音:“所以是要去找——”
“这不是很好想到嘛。”神乐冲着有些吃惊的志村新八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所以新八才只会是新八啊。”
“你明明也是才刚刚想到为什么要来吐槽我啊!话说现在是有空闲打趣的时候吗?”
志村新八熟练的完成了吐槽流程,随后才把心里的问题接着问了出来:“可是银桑,桂先生会告诉我们吗,怎么说也是同为攘夷志士的同伴吧?”
闻言,坂田银时轻轻摇了摇头,脑子里想着真选组交给他的信息:“假发那家伙总不会把肆无忌惮波及平民的家伙当作同伴的。”
正如坂田银时所说的那样,听了他们的来意,桂小太郎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和他们分享情报。面对桂小太郎干净利落的回答,饶是坂田银时也有些出乎意料,他们可是将真选组的委托半遮半掩的说出了些来,原本想着怎么也得扯上几个回合。
心里疑问,坂田银时也就问出了口:“假发,这可是帮真选组的事,你怎么答应的这么爽快?”
“就是啊假发,你们不是死对头的嘛。”神乐也有些好奇,毕竟虽然无论是真选组还是攘夷志士都有在一起犯蠢的时候,但连客气几下都没有,已经可以算是人设出问题了吧。
志村新八:喂,这应该不是客气的问题啊!
“不是假发,是桂。”条件反射地反驳完这个被叫了十几年的称呼,桂小太郎清了清嗓子,才开始解释起来:“说起来,那个‘崩’的组织成员你们刚才就见过了。”
“刚才?”坂田银时皱了皱眉,方才他们刚到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见到桂小太郎,而是被伊丽莎白告知了对方正在会面中,如此说来,会面的就是那个什么“崩”组织的成员?
“是那个穿着灰色和服的男人吗?”志村新八回忆着他们刚才见到的那个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遮着脸的中年男人——个子不算太高,长相因为刻意的遮掩而无从辨别,只能依稀从眉眼间露出的部分窥见几分似乎是伤疤的颜色,唯一给他留下印象的是对方的那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沉稳而又无比锐利的黑色眸子。
“没错。”桂小太郎点头应道:“他叫松田友幸,据说应该是‘崩’的二当家,这次此来说是要商量和我们的合作。”
“和你们合作?合作什么?”坂田银时神色怔了怔,随后面色略微有些不快:“不会和最近那些会导致人感官受损的病毒有关吧。”
“没错,他们最近似乎很缺钱的样子,来询问我们有没有意从中掺上一脚,做个买家。”
“这些家伙太坏了阿鲁!还想伤害多少人啊!”神乐有些生气的说道,脸上也因此有些气鼓鼓的,紧接着又狠狠的咬了一口醋昆布,像是要凭此泄愤。
志村新八倒是没有像神乐那样愤愤不平,反而是有些担忧:“桂先生想来一定没有答应吧。”
桂小太郎这次却没有如他们所料地当即点头,而是给了他们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我说考虑后再给他们回复。”
“这是什么意思?”坂田银时皱起了眉,他自然知道面前自己这位老友的作风,问题只会出在对方身上:“那个组织似乎规模并不大吧,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和很多势力都有牵扯,不说其他的攘夷势力,甚至幕府、天人都可能参与其中。”桂小太郎缓缓解释着,门外一个熟悉的白色不明生物正晃晃悠悠地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除了几杯茶水和茶壶之外,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荞麦面,也不知道是买回来的还是现做的。
不去看已经直了眼的桂小太郎和神乐,坂田银时细细地想着方才的这一句话,虽然先前就听真选组的几个家伙说过这其中复杂得很,幕府有合作的家伙倒不是让人意外,毕竟总有想要两头都赚上一笔的家伙,但没想到居然还有天人的事,也难怪真选组没有选择一锅端,而是深入调查之后再动手,还一直拖到了这个时候。
不是不想,也不是时机未到,大概只是不能吧。
“和天人都有来往吗……但最终造出了这种病毒,这无论是对幕府还是对你们攘夷志士,似乎都不是个好事吧……”
“正好我答应了那个松田友幸,要派人去亲自考察一遍,拿些样品回来,正好,就麻烦银时你们帮我去传达了。”桂小太郎把荞麦面往另一个碗里分出了些给了神乐,自己吃起了剩下的部分:“只要真选组把这个组织解决了,我们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这是双赢啊双赢。”
“明明是你们占了大便宜啊,也难怪假发你会答应帮真选组。”
“共同的目的罢了。”桂小太郎摇摇头:“攘夷志士和真选组是永远的对手这点是不会变的。”
“我倒是感觉你们有种奇怪的默契阿鲁。”神乐吃着桂小太郎分给她的荞麦面,有些口齿不清地说到。
志村新八也深感同意的点点头:“是啊,说不定以后也会成为很好的同伴呢,就像这次一样。”
桂小太郎有些沉思起来:“是指可以让我们占尽便宜、把好处吃干抹净的同伴吗……那倒是不错……啊——!”
话音未落,坂田银时一拳就砸在了桂小太郎头上:“那叫什么同伴啊!我们可是还在赶时间呢,那个叫什么‘崩’的组织,具体的东西快点再多说一点。”
桂小太郎摸了摸头顶上鼓起来的包,一边抽着气一边开口说道:“‘崩’的首领叫冈部侯一,曾经是为幕府工作的药剂师,因为泄露机密而被幕府通缉,全家因此流散,后来就加入了当时只是个零散组织的‘崩’的前身。”
“短短的时间内,他就坐上了首领的宝座,并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期间还曾经和真选组发生过几次冲突,造成了双方不小的伤亡。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松田友幸脸上掩盖着的伤疤吧,据说就是在其中一次冲突中造成的。”
“大概也正是因为牵扯太多的原因吧,真选组没有也没能完全清除掉他们。”
“是啊。”听着桂小太郎的话,坂田银时向后倒了倒身子,放任自己靠在了有些冰凉的墙壁上:“要不是这次那些家伙真的把刀动到幕府的脑袋上了,恐怕还会有人压着这件事吧。”
“这个腐朽的幕府果然是已经不能带来光明了。”将吃完的空碗放在一边,桂小太郎一脸坚定的开口:“所以加入我们吧,银时,让我们一起为这个国家带来黎明!”
“我只是个传话的,可没有掺和到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伙里的意思。”站起身来重新把木刀插回腰间,坂田银时拽了拽因为坐下而有些微皱的衣袖:“还有,这样子可是做不好团队招新工作的,好歹把你嘴边的汤汁擦干净啊,假发HR!”
“不是假发HR,是桂HR!”
“你们整个话题都不对了吧喂!”
*
“那个……松田先生?你们的地方还没到吗?”
正如桂小太郎说的那样,如今的万事屋三人组俨然成为了他们这一稳健派势力的代表人物,打着考察生意的幌子,正跟着松田友幸一道往他们的总部而去。走了大半天,七拐八拐的,眼看着日头都要过了正午了,想想近藤说过的那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限,心底里难免的有些焦躁。
不远处领路的松田友幸闻言回头淡淡地回应了几句:“很快就到了。”
“我倒是不介意你们想要隐藏自己的老家,只是我这边的两个孩子可撑不起这样的跋涉,大冬天的,为了假……桂的任务,连早饭都还没吃,他们可是都还在成长期啊。”坂田银时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糖块塞进了嘴里,声音也因此显得有些含糊不清,而神色那叫一个真情投入,看不出半分心虚的模样来。
要是熟悉的人在这里,自然能看得出来坂田银时这是明摆着在睁着眼说瞎话,放着身为夜兔的神乐暂且不论,志村新八也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了许多,也就是在他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才让他显得不是那么特别,可要是和一般的普通人比起来,也足以超出他们一大截了,更何况如今一没动手二没跑路,不过只是走了一上午的路而已,就是真的没吃早饭,哪至于像他口里说的那样。
“小银,我饿了。”听着坂田银时的话,神乐也紧跟其后抱怨起来,还不忘趁机打起了此刻万事屋冰箱里今早没能吃完的点心的主意:“我想吃草莓蛋糕和巧克力芭菲。”
“没完成这次跑腿的任务,哪里来的钱给你买这些昂贵的美味啊!”神乐的心思简直连猜都不用猜,直接摆在了脸上,坂田银时摆出一副没有听明白的表情,强行把话题又转回到了所谓的“长途跋涉”上:“再走一会吧,没听见松田先生说了快到了吗。”
“欸——!可是我真的好饿啊!”
眼前神乐的表情一下子就灰暗了下来,大概也是有些真情流露,顺滑的丝毫不见表演的痕迹,弄不好神乐其实很适合去表演客串个角色之类的?最近有没有什么招工的联动或者节目什么的,这可是万事屋扩充事业门路的好机会啊……看着神乐的神色变化,一个十分不合时宜的念头就这么从坂田银时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么……我带小神乐去吃点东西吧。”一旁眼看着事态发展的志村新八开口说道:“我们就不去了,跑腿任务加油啊,银桑。”
“欸——?”没等坂田银时说点什么抗议的话,志村新八就已经带着欢呼着“好耶”的神乐转头往另一条路离开了,动作干净利落,看不见哪怕一丁点拖泥带水、依依不舍的痕迹。
一旁的松田友幸只是这样旁观着这一场闹剧,安静得很,一个字也没从嘴里蹦出来,原本坂田银时还会以为他会阻止神乐和新八离开,毕竟怎么说也是跟着走了大半天,如果有意想要隐瞒据点的位置,哪怕是仍然很远恐怕也不会就这么放任他们回去吧,对于这个人除了最开始的警惕之外,又不由得生出了些疑问来。
纵使心中不解,坂田银时面上也还是一副被自家的孩子们抛下的泄气样子:“嘛……松田先生见笑了。”
“坂田先生那边的两个孩子很有活力。”松田友幸这样开口回应,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旁的坂田银时不留痕迹地扫了他一眼,只可惜被遮掩了的脸孔的确是很难捕捉到什么明显的变化,而他紧接着的语气也仍旧平静:“那我们走吧,就快到了。”
坂田银时随口答应着迈开了步子跟了上去,松田友幸的步伐算不上闲庭信步,不如说按照他来看反而算得上是有几分急躁,但这半天走下来都是这么个速度,他一时也摸不准到底是松田友幸真的莫名的心急,还是原本的习惯就是如此。
“新款的薄荷糖,之前糖果厂的委托人送的,说是让我顺便帮忙试吃一下,松田先生要不要尝尝?”说着,坂田银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深绿色的糖果来,用普通的透明塑料纸包着,上面没有任何字迹:“据说是浓缩版。”
松田友幸头也没回,脚下的步子一如既往的急促而稳定:“不必了。”
对方不接受,坂田银时倒也没有什么不满,不如说干他们这一行的要是没有这点警惕心他才反而会感到奇怪。
随手将糖果揣回了口袋里,剩下这一块是给那个失踪的家伙吃的。
被阳光照射到的双眼不自觉地眯了眯,随着传入脑海中的开裂声,坂田银时微微用力咬开了嘴里含着的糖块,内含着的气味蔓延开来,又随着渐起的冷风被吹向远处,陌生的冰凉触感在冬季冷风的吹拂下越发明显,让他下意识倒吸了口气。
“真不愧是浓缩版,就是这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上市的话就等着赔死吧。”
完全没了什么品尝的心思,只觉得被那越发浓郁的味道刺激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坂田银时一边留意着前方不远处的灰色身影一边轻声地嘟囔了几句。
“阿银我果然还是更想吃草莓蛋糕和巧克力芭菲啊……”
“这种东西绝对不想再吃一次了……”
*
“我们到了。”
随着松田友幸的话音落下并朝他转过头来,坂田银时也收回了打量四周的眼神,不再去看来时的那一条蜿蜒小路,笑着应了声,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到了,快点把该拿的拿到让我回去吧,回去的晚了,那两个孩子可是一点食物都不会给我留的啊。”
这里已经走出了江户城区,却又远没有跑到郊外的地步,来时所看到的几栋破败的草屋怎么看都应该是属于违章建筑,却还能歪歪斜斜地撑在身后视野里的不远处。会想起来,平日里的委托偶尔也会路过附近,不过也都基本上沿着大路,像这样拐着弯来到这么个犄角旮旯里也算得上是头一回。
他们此刻走到了一座桥下,脚下原本存在的河流已然将近干涸,流水的声音近乎于无,还有不少阴暗的青苔在这里生存着,散发出阵阵潮湿的气味。头顶的木制桥板已经看得出年久失修的模样,看得出这里平日里也是少有人至。
言语间,松田友幸已经打开了面前的一扇生锈的铁门,亦或者是别的什么材质,难闻的苦涩气味从打开的缝隙中漫了出来,甚至熏得双眼有些微微的刺痛,惹的人本能皱眉。
原本被茂盛的杂草掩映着,如今冬季草木枯萎,这才能从倒伏出来的缝隙中看得见些许痕迹,这里的植物生长的有些过于茂盛了,看来是特别照顾过用来遮掩行踪的吧,想到这里是一个研究类似于生物病毒实验室窝点,会有这样的情况似乎也不是什么很难想到的事。
“这些味道不会和你们的那个什么药有关系吧?”坂田银时没有直接进去,他可还记得冲田总悟所说过的话,放任自己浸泡在病毒的空气里什么的很可能把自己也赔进去的啊!
“确实。”松田友幸平静地回到。
坂田银时一愣。
没等他说出话来,松田友幸就又开口了,说出的话直白的可怕:“这里的空气里混入了我们老大研究的神经毒药,不过只是半成品,而且量不大,只有吸入一定的时间之后才会生效。”
“你们就是这样接待商业伙伴的吗!”
坂田银时只觉得差点一口气呛到喉咙里,听着对方说得上是不加丝毫遮掩的语气,一时间真觉得怕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盯着松田友幸脸上蒙着的厚厚的布料气不打一处来。
该遮掩的应该是你这家伙的嘴而不是脸吧喂!
“只是一点必要的防范而已,坂田先生,毕竟我们的处境容不得粗心大意。”松田友幸丝毫没有因为坂田银时的不满而动摇:“交易成功之后,我们自然会很快安排人送你回去,并且将疫苗双手奉上。”
“疫苗?”坂田银时没有略过方才这句话中的重点,他可还是记得志村新八说过的大江户医院束手无策的现状,在这伙人手里已经研究出疫苗了吗?近藤他们说的土方主动潜入的原因会不会也和这个有关?
纵使心中一瞬间有数个疑问闪过,松田友幸却没有再透露出其他任何东西了,侧过身指了指前方的道路,明摆着一副来不来全凭你心意的模样,真叫人生气,看上去这个家伙很明白用怎样的话术来钩动别人的心思啊。
事已至此,哪里还来得什么回头路,坂田银时可没有忽视天花板上隐约闪动着的几缕金属光,冰冷的色彩来自什么不言而喻,要是自己真的就这么掉头回去打道回府,这么近的距离连一点遮蔽物都没有,恐怕真的要被打成筛子了吧,不管坐几次电车也跑不过那么多格子啊混蛋!
冷哼了一声,也没了笑着打哈哈的想法,坂田银时迈开步子往前走去,目光紧紧地盯住了这个转过头又开始带路的松田友幸,方才随意地搭在木刀上的手此刻也下意识攥紧了刀柄,四周来自监视器以及枪炮的威胁气息太过明显,不停地挑动着他身体里在血与肉的交锋中积蕴养成的反应本能。
脚下的通道比起来时的道路只能用简短来形容了,没过多久就已经能够看到来自出口处的白光,踏出另一道大门后所见到的是充满着科技气息的走廊,房间算不上多,每个门口都安着一块标识牌,今早所看过的那几张平面图再度浮现在脑海,一一看过去,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地方。
那家伙平面图画的倒是不错,坂田银时在心中想到,同时还不忘记下周遭可见的每个房间的情况,看上去大多都是房门紧锁,也没有什么被认为破坏的痕迹,而且走廊里也不乏来回走动的家伙,或许是在巡逻,要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开门可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这些地方也不像是藏了人的样子,就以刚才的对话来看,这个组织可以说是小心谨慎,房间里想必也是安上了不少监视器之类的吧,想到这里,先前松田友幸任由神乐和新八离开的事又一次涌上心头,如今看来便是越发的矛盾的违和。
而且说到底,土方那家伙究竟有没有被发现还不知道呢,他既然敢自己一个人潜入进来,他既然能自己一个人潜入进来,总归该有点把握才是。虽然他也是个疯起来不要命的主,但这样的情况还犯不上要他拼个你死我活吧?以他的本事,应该不至于处境太惨才是,失去联系也不见得就是出了事,可如果……想到那些新闻播报里所表露的情况,一个绝对算不上好的想法忽地涌上了脑海。
“所以,现在去哪?”坂田银时言语中的不耐也没有再费力气去掩饰,总归现在自己这边也有着分秒必争的理由。
这次松田友幸的回答倒是直接了:“去见我们的老大,已经等候多时了。”
“冈部侯一?”
“欸,没错。”
攥在刀柄上的手紧了紧,红眸深处掠过一丝冷光,那个假发说过的家伙吗……肯定不是个省油的灯。
坂田银时跟着来到了一个有着巨大显示屏幕的房间,整洁的屏幕漆黑一片,反射着头顶惨白的灯光。旁边一列排开了一堆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仪器和控制台,五花八门的按钮看的人眼花。就是在这样的房间,角落里却奇怪地摆了一个衣柜,整个漆着白漆,仔细一看才发现里面挂着的全都是类似于实验室防护服一样的衣服。
这里看起来也不像实验室啊?土方地图上画的难道不是控制室吗?
在这里,他见到了那个男人,事实上,正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个名叫冈部侯一的家伙明摆着就是一副不怎么正常的样子。奇异的癫狂在他的眉眼之中蔓延,那绝对不是什么会令人感到愉快的眼神,见到他们的身影后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意,更是让人本能地生厌,衬得那一张原本只能说是普通中年男人的面孔平白增添了许多年老痴态的浑浊。
相由心生,如今看来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这位就是桂小太郎派来交易的人吧?”冈部侯一开口问道,眼神毫无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声音不大,却也仍能从中感觉出几分没有被压抑的愉悦。
“嗯。”松田友幸应了声,站到了旁边去。
至少声音听上去还算是正常,不是什么怪腔怪调又或是语无伦次的家伙,压下心头的烦闷,坂田银时不满的回应道:
“据我所知交易还没有成交吧?我身上可没有什么要交给你们的东西。”注视着冈部侯一的神情,坂田银时继续开口:“我的任务只是来拿点样品回去。”
“哦哦,放心,这个我们自然明白。”冈部侯一嘴边的笑容又大了些:“不过要看看药性的话,现在这里有一个更加直接的方法。”
没等坂田银时做出什么反应,就见冈部侯一从身前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类似于遥控器一样的东西,应该是用来控制那个显眼的很的大型屏幕,随着冈部侯一按下了其中一枚按钮,原本漆黑的屏幕忽地出现了画面,播放着的是类似于监控录像的黑白视频,那偌大的屏幕被划分成了四个部分,通过画面的角度,大概是分别来自一个房间的四个监视器。
坂田银时看着眼前的屏幕皱起了眉,这些家伙能拥有这样的设备倒是不让人意外,真正吸引了他的目光的其实是画面里的内容。
由于站位的缘故,他此刻距离屏幕还有一段距离,加上监视器本身像素的问题,画面里出现的人的面孔他并不能看得清楚,但事实上,此刻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看得清楚,因为展露在眼前的所有躯体,林林总总大概二十多人,无一例外,全部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冈部侯一一副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坂田银时神色变化的样子,语气里仍然有着些笑嘻嘻的意味,除此之外,还添了些故作的遗憾:“这房间的空气里有的差不多就是撒到江户的那些半吊子,只可惜,这些家伙养尊处优惯了,不顶用啊,连这点儿都承受不住。”
“……”
坂田银时没有作声,目光由于内心的思考而显得有些微弱的涣散。
冈部侯一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些家伙应该就是今早听真选组的家伙们所说的那些被掳走的幕府官员吧,而且无一例外,都已经染上了那种神经病毒,如今死了这么多人,哪怕把这个组织干净地一锅端掉,这个乱子只怕是也不怎么好收场。
但是,那种病毒应该并没有什么致死的作用啊,至少目前江户还没有流传出有人因此死亡的例子,是这家伙改进了病毒,还是说……这些人的死亡是因为别的什么……
想到这里,先前的那个不好的念头再度涌上脑海,可惜,有的时候坏事总是接二连三,就像是要验证他的想法一样,眼前的冈部侯一再度操作起这块屏幕来,惹人心烦的声音也随之传入耳中:
“这里似乎还有两位幸存者,该说不愧是真选组的鬼之副长吗,果然没那么容易死掉啊。”
心头因为这句话猛地一颤,下意识抬眼望去,屏幕上一角的画面随着冈部侯一的声音被刻意放大,一张被机器模糊了的却依旧熟悉的侧脸就这么闪现到了眼前,黑白的画面让人看不出那人身上有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低垂的头颅遮掩了胸口,也看不出什么呼吸起伏的迹象。在这具平静的躯体身侧还有着一个缩成一团的身影,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有些瑟瑟发抖,看上去是个不大的孩子。
“要不是这家伙,我早就把真正的病毒投到江户了,哪还有着那些半成品的事!”说到这里,冈部侯一的语调听上去可以说是十分的愤怒,看来土方十四郎的确是搞坏了他好大一个计划啊。
“所以呢?”平复着波动的心情,坂田银时面色平静地开口:“隔着一块屏幕看两个快要死了的家伙,有什么意义?”
“嘶——这话说得对!这样子完全不能体会到什么东西啊!”冈部侯一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意义,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我们就换一种方式如何?”
“什么?”坂田银时因为他的话而有些警惕起来。
“那当然是……”
没等冈部侯一把话说完,一旁沉默已久的松田友幸就突然扑了上来,手中的短刀闪着冷冽的寒光,直刺坂田银时的喉咙。
自从踏进这个陌生的地方,坂田银时心头的警惕就从未放下,利落地躲过这一击,反手抽出挎在腰间的洞爷湖,一刀抽向了松田友幸尚未收回的手肘,随着木刀与肉体相碰的闷声传来,短刀也随之落地,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响。
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击会落空,松田友幸并没有继续攻击下去,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然握上了刀柄,随着熟悉的出鞘声,拔出了一把长刀——那是原先就摆放在一旁柜子上的一把装饰刀,刀鞘华丽的很,却没想到那其中装着却是这么一把品相不错的利刃。
耳边依稀能够听到门外出现的急促的脚步声,大概是外面巡逻的家伙们发现了这里的混乱吧,看来不能纠缠下去,但是……这家伙是怎么发现我有问题的?
一边思索着,坂田银时一边握紧了手中的木刀,下一瞬,松田友幸的长刀就搅动着头顶惨白的光芒向他袭来,几个回合交手下来也能够看出,这个家伙的剑用的熟练,水平也不错,是明显的进攻型剑法。
看着对方的剑路,坂田银时不自觉地联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松田友幸闪烁着凶光的瞳孔,因为动作包裹着脸庞的兜帽隐隐有着滑落的趋势,露出骇人的狰狞伤痕。
侧身躲过竖劈而来的刀光,坂田银时用力将松田友幸向着身旁推离了出去。
与此同时,肩膀处微微传来的一点刺痛引得他下意识转头望去,那里松田友幸方才被他击伤的左手正握着一根细小的针管,其中的透明液体眨眼间就被他尽数推进了手下的身体之中,握剑的手紧跟着传来的便是突如其来的无力感。
“这是什么?”药剂生效的速度很快,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蔓延到了大半个身子,坂田银时不得不用刀撑在地上,才不至于让自己的身体就此倒下。
“肌肉松弛剂,大概还添了点麻药,要不了你的命。”松田友幸收起长刀,走到了坂田银时的身侧,看上去倒是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直接取走他性命的念头。
“干得不错,松田,能发现这个家伙有问题,不愧是我最得力的下属。”冈部侯一笑着鼓了鼓掌,重新续上了那句方才没说完的话:“那么……这就送这位先生去亲自体验一下药效如何吧,对于这样的节目,我可是一向欢迎的很呢。”
闻言,松田友幸伸手架起了身体瘫软的坂田银时,随手将那摇摇欲坠的木刀插回了他的腰间,倒也没引起冈部侯一的反对,这让他哪怕是因为药物而变的有些隐隐作痛的大脑都感到有些意外。
事实上,若是坂田银时明白方才监控里的场面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大概就会明白,冈部侯一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有人身上带着武器,不如说,反而乐见其成。
“你们这样做,要怎么和桂他们交代……”失了气力的右手无力地垂在半空之中,随着松田友幸的拖拽空洞地轻晃,坂田银时低垂着头,声音显得也有些有气无力:“你不怕结下梁子?”
“哈哈哈哈……”冈部侯一反而大笑起来,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幕府那边的动作?过了今晚还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呢,结不结梁子对现在的我有什么意义。”
“那你为什么还……”
“如果能把桂小太郎拉下水,想来这份病毒的作用会更大吧。”冈部侯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暗绿色的药瓶,随心地放在手里把玩着:“毕竟他们稳健派在江户的势力可是不容小觑……”
“只可惜……看来你们没有这个心思啊……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冈部侯一那称得上有些癫狂的笑容在坂田银时的眼前一闪而过,下一秒他就被松田友幸给拖了出去,路上还不忘另外又招呼了个人和他一道。按照冈部侯一所说的那样,应该就是要把他送去那个方才在屏幕里见到的房间了吧。
麻了的半边身子渐渐地开始有了知觉,连带着有些发热的头脑也清晰了许多。如此看来,冈部侯一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怎么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全都是为了报复幕府,甚至将怒火燃向整个江户,让人不由得会去想象,这个如今已然显出痴态的男人究竟在幕府的手中遭遇过什么。
不过不管怎样,冈部侯一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也从来不是为了探访一个报复社会的恐怖分子的过去,评判罪行的烦心事有的是税金小偷们去头疼,想到之前在屏幕中看到的那张无声的侧脸,坂田银时只觉得心头忽地燃起一股莫名火。
这次的报酬可不仅是要翻倍啊,让人操心的家伙……
*
时间又过去了多久?
已然沉浸在漆黑的无声世界里的土方十四郎不由得思考着。
现在他的的确确已经听不见半点声音了,就连那恼人的嗡鸣声也不知什么时候从他的脑海中退去,此刻的无声便更是明显且令人心惊,加上已经失明的双眼,甚至连辨别现状都很难做到。不过在他还能听到些什么的时候有特意叮嘱过那个似乎叫做春阳的孩子,要是有新的家伙被关进来就要抓住他的袖子提醒他,如今一切暂时平静,大概是还没有等到时候。
原本还想着趁着大门打开的机会逃出去,现在看来也已经办不到了吧,出了这样的意外,不说幕府,近藤老大他们应该也不会放任不管,最后应该会是一场联合行动没跑了。就是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这具断水断粮的身体可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他们赶来,往坏了想,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就这么埋在这里给他们陪葬。
尝试着攥了攥拳头,也不知道是肌肉松弛剂的药效还没有退去,还是他现在真的已经脱力到这个地步,只觉得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想来应该是后者吧,这段时间他的双手没少往那些攻击过来的人的身上招呼,同时又得顾忌着这些人的身份避免之后被抓到把柄,还没办法下死手,磕磕碰碰的也没少受伤,连带着身体上怕不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冈部侯一那个该死的混蛋,等出去了非得往他脖子来上一刀,土方十四郎心里不由得恨恨地想到。
不过万幸的是没有真的让他把完成品的病毒撒到江户,毕竟如果情报无误的话,那可是实打实的能要人命的东西,要是真让他得逞也就直接省了他们真选组和攘夷志士拼刀拼抢的功夫了,整个江户直接一起收拾收拾一道下地狱,谁也占不了便宜。
想了想自己还能看见东西的时候所见到的景象,横歪竖倒的,也不知道死了几个,尽管他自己做到了手下留情,可这样的乱子只凭他一个人也控制不了局面,来自人心底的恐惧足以让他们发疯,等到行动开始,要是自己撇不清关系,恐怕这次的暗亏就要全摊在他们真选组头上了。
浑浊的空气只让人感觉窒息,喘不上气来,为了折磨这里的人来满足那点卑劣的自满感,大概已经许久没有换过空气了,叫嗓子里干的很,一个字也蹦不出来,血液的腥甜味道从气管里蔓延到口腔,顶的人直犯恶心。
真是好久没这么想喝水了。
忽的,垂在身侧的衣袖被用力地扯了一下,像是怕他没反应过来似的,还额外拍了几下他的小臂,引得沉浸在思考里的土方十四郎下意识偏过了头,却因为此刻的现状,所见的尽是一片昏黑。
是春阳?有人来了?
土方十四郎默默地屏住了呼吸,休息了这段时间,总归是多少能用上些力气了,双手隐藏在和服宽大的衣袖下用力地攥紧,传来的痛感让他的心绪清明了不少。只是过了数秒却依旧感知不到什么靠近这里的气息,倒是一旁紧靠着自己的春阳的身子似乎连续颤抖了几下,不像是因为饥饿和寒冷,更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害怕又或是吃惊的东西。
“……”
他原本想要安抚一下这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可想到那个可能有威胁的家伙,便将这个即将出口的名字又咽了下去,转而伸手将他往自己身后的方向又搂了搂,也亏得这孩子身量不大,才能将他塞进身后不怎么宽敞的角落。
能够感受到身后的春阳伸手攥紧了自己的衣角,这样的动作仿佛是在提醒着那个突然到来的家伙正在靠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这么久没什么动作,如果是冈部侯一他们的人也绝不会平白无故来这里一趟,所以究竟是……
没等他再深想下去,他那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所锻炼出的直觉就已经敲响了警钟,提醒他有人正在靠近。
这个时候能来到这里的总归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先确认对方没有袭击他们的能力再说。
做了这样的打算,土方十四郎咬紧了牙根,无声地深吸了口气,硬生生提起一股劲来,微微调整身体的角度。
在这种情况下,警惕心自始至终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他就算坐在地上也一直维持着一个方便起跳的姿势,当下腿上暗自使力,自觉对方进入了自己目前能够触及得到的范围之内,便急速地弹起挥拳。哪怕没吃没喝了将近两天,更是有伤在身,此刻的动作仍是要比普通人快上不少,濒临死亡的时刻总是能激发出他身体的潜能。
但老实说,他先前扭伤的脚踝还是没好全,虽然他给自己简单的检查过,不至于错位,但疼痛还是免不了的。
不过他自己也是明白,这样的情况绝对不可能维持太久,极限状态下的每一次爆发所消耗的都是自己身体的积蕴,这可不是简单疗养几天就能恢复如初的东西,伤及根本弄不好只会死的更快,或者留下些严重的后遗症,这些年来出的任务多了,也没少见过这样的队士,拖着自己的残躯郁郁而终可不是一个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随着土方十四郎自己完全听不到的一道破空声一闪而过,拳掌相接的触感随着伤口被触及而蔓延开的疼痛一并反馈进了他仅剩的感知,过分鲜明的后者使得他无暇去分辨来者的身份。
他的反应速度还是很快的,一招被挡转而收势,没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受伤对于他来说也算得上是家常便饭,没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身体目前的情况,哪怕看不见也能够明白,伤口牵动下的动作里免不了存在着破绽,那是他此刻没有心思再去压制的身体本能。而方才那人接下了自己的拳头之后明显还有着余力,却没有紧接着抓住机会反击,难道真的对他们没有敌意?
伤口处的痛觉渐渐淡去,方才与那人手掌接触的手背此时才隐隐能够感受出些许残存的感觉,稍显粗糙的触感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个判断。
那是一只握刀的手。
尽管只是短短一瞬,土方十四郎内心还是忽的有了这样的念头。
虽然有了这样的推断,该有的防备还是不能放下,他仍然保持着警惕的姿势,一副不管什么都不允许近身的模样,毕竟他身后的孩子可容不得他半点疏忽。
忽的,空气划开所带起的气流挑动起身侧的衣袖,下意识伸手挥开,手心里却抓住了一个坚硬的长状异物,大概是被这里的气温给浸了个透彻,冰冷的很,没有一点温度。
土方十四郎微微一愣。
手下的轮廓熟悉得很,对于他这样每日每夜都几乎要和刀剑相伴的人来说显得无比清晰。
一柄木刀。
这原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要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只不得换不来他一个眼神,只是在当下这种情况,木刀这种东西难免让他联想到了点别的什么。
比如说,一个人。
许是他呆愣的时间有些长了,木刀的主人随手松开了手上的力气,手里刀身一瞬的坠落感使得土方十四郎下意识往前凑了一步,手上也是用刀的本能作祟,自然地往前一递,径直握上了方才从对方手中脱落出来的刀柄,将那把差点落地的木刀攥进了手里,冰凉的手握着冰凉的刀,一时间倒是分不清究竟是那边更冷些。
失去了视觉和听觉,其他的感官便像是要弥补一般锐利了许多,按压在刀柄上的指尖轻轻地摩挲了几下,下一秒转而描摹起上面明显且深刻的刻痕,那是他在日常生活亦或是刀光剑影之中都曾见过的几个字,无疑印证了他先前那个突如其来的联想。
“……万事屋?”
回应他的是进一步靠近的身体,扶住他肩膀的手掌,以及手中的木刀被人轻轻敲击了几下的震颤。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自然也意识不到此刻自己的嗓音已然嘶哑到了让人几乎无法分辨的地步——一个简单的称呼足足有一半的音调是失声的;他看不见坂田银时的神情,自然也不会知道此刻对方眼底流露出的交织的情绪究竟有多么复杂。
具体现状也好,满腹心绪也罢,在没有任何接触的情况下,土方十四郎压根不知道坂田银时是个什么情况,或许是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头脑中那根紧绷着的弦一下子就松了下来,甚至有了余裕放空了大脑就这么呆呆地站着思考起来。
至少在和他相对着的坂田银时的眼里,这个名叫土方十四郎的家伙此刻显得是那么不合时宜地神游天外。
这家伙会到这里来大概是近藤先生说了什么吧,委托?应该就是这样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是没有前科,不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虽然平日里这家伙身边也总是少不了这样那样的乱子,仿佛就是一个麻烦集合体,有的时候还能歪打正着把自己也给拐进去,但他总归不像是个能和冈部侯一那混蛋有什么牵扯的人,虽然不怎么想承认,但这点自信他土方十四郎姑且还是有的。
……
过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后果就是,他土方十四郎堂堂的鬼之副长,愣是被手腕突然传来的温热触感给硬生生吓得一个激灵,甚至通过握着他手腕的另一个人的手,都能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体的微弱颤动。
绝对是在笑话我吧你这个白痴天然卷!
他这两天的待遇绝对算不上好,再加上本就是寒冷的时候,他的体温也下降了不少,如今倒是显得眼前这个家伙的手掌火热的很,连带着他此刻接触着的皮肤也隐隐有着扩散开来的意味,让他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
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就感觉那只带给他热意的手掌拉着他往身后的方向走去,同时还不忘顾忌着他的身子,移动的样子只能用小心翼翼来形容,这种被仔细照顾的待遇还真不是他现在想要的,但谁让他自己现如今只是个伤员,平常状况下都拿这个家伙没辙,更何况现在呢?纵使心里纠结了个百转千回,但也还是顺着坂田银时的动作,靠着熟悉的墙壁倚坐在了地上。
对了!这家伙……
突然想到了什么,土方十四郎伸手扯住了因为扶着自己而垂在肩头的衣袖,按照印象,上面应该有着自己如今看不见的白色云纹。
“你的身体……”
没等他的话说完,便感受到几缕温热的吐息轻柔地洒在自己领口未能包裹的颈间,大概是一瞬间下意识回答了他那未能出口的问题吧。等到又将一条摸上去像是围巾的东西在他的脖子上绕了几圈,土方十四郎才感觉到有人抬起了自己的手掌,用那带着热意的手指在掌心轻轻划动起来。
那是几个简单的字迹:
放心,我没事。
土方十四郎轻轻舒了口气,放下的手掌在身侧微微攥紧,只觉得有些平白无故的不自在,像是要遮掩什么似的又抬起来拽了拽勒的有些发紧的围巾,直到浅淡的痛感压下了手心里蔓延开的有些难耐的麻痒,才又重新松开,结果没多久,就重又被坂田银时给伸手拽了过去,再一次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而那拼出的内容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松田友幸是你的人。
落实在纸面上的文字有时表现不出一个人真实的语气,此刻就是如此,这样一句话土方十四郎也不知道是一个陈述句还是疑问句,可这句话的确描述了一个事实,兴许是职业使然,让他下意识就思索起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首先自然不可能是真选组给的情报,毕竟放眼整个组织,知道这件事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堪堪打断了自己的思绪,现在不是应该考虑这些的时候,事到如今这件事大概也不需要隐瞒了,毕竟这家伙总归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在这种情况下提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想到这里,土方十四郎也就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但心中还是不由得好奇起他究竟是怎么发觉的这个真相。
忍一下。
没等他询问坂田银时的意思,却又感觉到对方在自己手心里写下了这样几个字,惹得他一头雾水。紧接着他便感受到坂田银时撩起了自己的衣袖,一只手托住了小臂,随后一点尖锐的刺痛感从那附近传来,像是在医院里打针一样,紧接着液体被注射器推进血管内的微弱鼓胀感似乎证实了这一联想。
你这家伙有没有医生执照啊!
土方十四郎忽地有些发怵,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在心底碎碎念:我不会没死在冈部侯一手里,反而要栽在你身上吧!
纵使内心这样胡思乱想着,连注射器里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土方十四郎也还是没有试图躲避什么,很快就感受到针尖从自己的手臂上退了出去,还没忘记把掀开的衣袖给他重新拉了下来。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却没想到坂田银时往他的嘴里突然塞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下意识就想吐出来却被这家伙捂住了嘴,只得含在口里,好一会才觉得有丝丝甜味蔓延开,清冷的薄荷味,原来是一块薄荷糖。
不愧是你,糖分控。
土方十四郎心里吐槽到,大概是这家伙带着的吧,嗜糖如命的甜食党随身带了多少甜食都不值得意外,现如今倒是正适合来补充一点体力,干渴的喉咙都因此舒服了许多,他这爱好居然还能派上点用场,那还是快点吃完吧,多一份气力早一点脱身。这样想着,唇齿间微微用力,径直咬开了嘴里的糖块。
如果他还能看见东西,自然能够注意到给他塞了糖块后就一直一动不动的坂田银时,可疑的很。可惜他现在没了视觉,也就没能看到,一旁盯着他的坂田银时在留意到他的动作之后,脸上浮现而出的那满满的看好戏的表情。
*
“咳、咳……混蛋天然卷,你他妈故意的吧!”
土方十四郎被那浓缩薄荷糖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快下来了,还不忘伸手拽住近在咫尺的衣服袖子震声怒骂,这下咳得更厉害了,整张脸皱成一团,好不容易囫囵吞了下去,那副少见的样子看得一旁的坂田银时简直快要不合时宜地笑抽过去,仗着对方看不见也听不见,算是笑了个够本。
嘛……往好了想,这下子迟钝的也好,呆愣的也罢,算是一股脑地精神起来了。
“你还笑!”好不容易救回了自己的声音,将那股子从嗓子眼儿里漫上来的痒意压了下去,随后便感觉手中扯着的袖子一颤一颤的,不用想也明白身边的这个家伙是在笑话自己,土方十四郎反手一拳锤了过去,意料之中的被人稳稳接住。
“好了好了……”话说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这家伙现在耳目不明,急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才算是安稳下来,又伸出手来拍了拍后背帮忙顺气,见他呼吸平复才又摸出了块巧克力又给他塞进了口里。
先前自己吃的时候因为有准备咬的还算是比较小心,看土方十四郎的反应怕不是直接想嚼碎了咽下去,也难怪会被呛成这副模样。
一旁的小鬼似乎一直在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听见土方十四郎的咳嗽声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有些提防地盯着他,看之前的样子是被土方护着的,但身上或多或少也有着些伤。坂田银时摸了摸口袋,也扔了块巧克力过去,刚一接住就缩了回去,像个蜗牛似的,看的人值乐。
“吃点东西。”看得出这孩子明显还是能听见东西的,坂田银时出声提醒了一句。
旁边又聋又瞎的一位可不知道自己方才又被自己的死对头狠损了一句,喘顺了气才又开口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纳米跟踪器,糖块是伪装,你家总一郎君给的,坂田银时在他的手上写着,听说要给你用之后准备的可积极了,可惜了没多讨上几块,果然像他所说的那样,够刺激。
“那个小子……”可能是现在的确体虚,土方十四郎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鼓一鼓的涨的人头疼,真是没一个省心的,“怎么,你也吃了?”
吃了,坂田银时一边写一边点了点头,同时还不忘诚实地给出评价,说实话不怎么好吃,比芭菲差远了,但至少没呛成你这个样子。
“我说你——”没等他怼回去,就感受到坂田银时写字的手还没停:
刚才给你打了病毒疫苗,效果据说很慢,你们老大大概再过一会就打进来了,药效来不及完全发挥,抓紧时间休息,有点力气了我们就走。
“谁给你的?”
松田友幸。
话聊到这里,先前的那个疑问又重新浮了上来,顾忌着房间里存在着的监控器,土方十四郎压低了声音:“你是怎么知道的?”
坂田银时自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老实说一路上松田友幸这个人露出的破绽虽说不多,也足以让自己生疑了,但要说真正让他认定了的还要属最后那场交手。
剑法。
他这样在土方的手心里写到。
和他交过手,虽然刻意掩饰过了,但你们真选组的剑法我可是熟的很,看得出几分熟悉的剑路。
是啊,可不是熟悉吗,土方十四郎叹了口气,想到刚遇到这家伙时遭遇的那些滑铁卢,真是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不过这样也是明白了这家伙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方才还在奇怪,以他的身手救不了人难道还跑不了吗?看来是和松田里应外合,连带着疫苗特意一道送进来的。
你是在回避监视器?
突然察觉手掌上被写下了这样的字,土方十四郎点了点头,这一会算是习惯了这样的交流方式,倒也没再觉得不自在,“没错,我记得房间里有好几个来着……”
我刚才砍了四个。
好家伙,该说一句不愧是你吗,我说刚才春阳这孩子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原来是被你砍监视器给惊着了啊,还说我们是暴力警察,结果你也没文雅到哪里去,虽然的确干得漂亮就是了……土方十四郎一时无言。
“怎么离开?”
那就要问问这个孩子了。
把神色有些惊讶的土方放在一边,示意他安心休息,坂田银时站起身来绕到他身侧,正面地对上了这个从一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安静的孩子。
“你的名字是春阳,对吧?”
孩子原本还在费力地化着那块扔给他的巧克力,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听见他的声音似乎是被吓得浑身一抖,蹲着的腿一软差点摔倒,还是坂田银时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足足愣了好一会才垂眼点了点头。
松开手,坂田银时转过头环视了一圈倒在地上的尸体,方才破坏完监视器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些家伙身上青青紫紫的不少,可要说是致命伤,大部分却都是来自尖利的锐器,有的捅了胸口,有的划了脖子,创口算不上大,大概是什么短刀之类的。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吧。”
语气平静地问出这样一句话,果然看到这个名为春阳的孩子一瞬间紧张起来,纠结了半天才咬着唇应了一声。
“嘛,你也不用害怕。”想起那张最后被松田友幸塞到自己怀里的字条,坂田银时试着组织了一下语言,他的本意可不是吓到这个孩子,“你也应该知道是谁让我来找你的,就是你的父亲,他拜托你带我们两个离开,却也请我要把你带出去。”
春阳听了没有作声,半晌,只是点点头。
“对了,这房间里除了这四个监视器,还有别的吗?”
闻言,春阳又是点点头,嗫嚅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但同时也透着几分孩童的柔软:“还有监听的东西,但……我不知道在哪。”
“这就够了,谢谢。”坂田银时冲他笑了笑。
“哦对了,怎么说这家伙也护了你两天……”指了指一旁闭目养神的土方十四郎,坂田银时试着伸手拍了拍这个孩子的肩,好在春阳只是僵了僵,并没有避开,“路上就麻烦你帮忙看着点了。”
“好了,你也坐下好好休息。”见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孩子,没等他回神,坂田银时就伸手揉了揉春阳的头发,和方才一样,没怎么回避。拉过孩子的胳膊让他靠在了土方十四郎身旁,春阳暂且不谈,倒是把被靠的那位激的一下子坐起了身,不过也是,毕竟现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可不得多紧张些吗。
“搞定了?解释解释吧。”反应过来旁边坐下的是春,土方十四郎松了口气,这一会儿安逸的有点不像话,完全没有了他先前那种生死边缘的紧迫感,他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况下,坂田银时的存在的确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安全感。
是松田友幸连着疫苗一并给我的字条,坂田银时回到他身侧坐下,以指代笔接着写到:也没写太多,就是说这个孩子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还让我也把他带走。哦对了,这屋子里还有监听器,说话小心点。
“你倒是不用说话。”
谁让你听不见呢,我说了给谁听啊。
坂田银时拽起土方十四郎的手甩了甩,又挨了一下才重新开始写字。
你说他怎么非得等到最后把我扔进来的时候给我东西啊,忽地注意到这个问题,坂田银时抓着机会抱怨起来,明明一路上那么多机会说明情况……
“怎么回事?”捕捉到了自己没听过的内容,土方十四郎皱着眉问道。
坂田银时只得把这一天的经历简单地写给了他,当然有关于桂小太郎地部分被他十分简洁的一笔带过了,美其名曰是些不重要的事,惹得土方十四郎暗自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和攘夷志士的弯弯绕自己又不是一点不清楚,尤其是桂小太郎,算了,看在专门来救自己的份上,装傻就装傻吧。
“冈部侯一给组织里每个人都安装了窃听器,而且按照他的习惯,大概也不会放任任何一个属下独自外出。”了解完了坂田银时的情况,土方十四郎这样解释道:“为的就是防止叛徒和信息外泄。”
“真是麻烦……”坂田银时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好在他只负责救人,其余的糟心事不归他管。
“想听个故事吗?冈部侯一的。”土方十四郎突然开口,“总归坐着休息。”
你还真是不嫌累。坂田银时这样回道。
“我需要放松一下精神。”土方十四郎指了指自己的头,坂田银时注意到他双眼之下那显眼的青黑,“按你说的,我已经两天没睡觉了,现在要是睡了怕是没那么容易醒。”
那就干脆不睡啊?坂田银时有些无奈,却也没办法反对,只得允了他的主意,话说两天了你都强撑着没睡,怎么看到我来了就想睡了?按下一闪而过的疑问,坂田银时听起了土方十四郎讲的所谓故事。
“你之前了解的其实已经差不多了,不过泄露机密而被幕府通缉什么的……还是太便宜他了。”
“冈部侯一真正所做的实际上是从天人那里接了个‘单子’。”
单子?联想到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坂田银时心里有了个不怎么好的猜想,而就在下一刻就得到了证实。
“江户城里飘着的病毒,就是他研究的半成品。”说到这里,土方十四郎有些庆幸地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要不是我毁了他的计划,怕是现在飘着的就不是半成品了。”
这样看来,真选组接到的什么二十四小时内解决的任务,恐怕也是幕府的人知道了冈部侯一手里已经有了完成品并且准备无差别投放吧,坂田银时想了想,又看见土方十四郎的动作,干脆伸手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伸出手给他揉起了额头。
土方十四郎说话的声音因为他的动作而顿住了片刻,随后也就随他去了,总归自己如今是伤员,有点特殊待遇也没什么吧,大不了回去请他多吃几顿草莓芭菲算作工资,这么想着,也就心安理得地放松了身子,压了下去。
“冈部侯一被通缉的路上推了他的家人出来转移视线,在那一场混乱和大爆炸中——你也知道是哪一场,全部没了命。”说到这里,土方十四郎的神情流露出几分愤怒,坐在他身后的坂田银时没能看到却也能从他的声音里捕捉到一二:“最后也就他一个带着自己的儿子逃了出来。”
讲到这里,坂田银时敏锐地察觉到那个叫做春阳的孩子有些不对劲,身体似乎在颤抖,状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发现那孩子已经埋着脸垂下了头,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难道……
那松田友幸又是怎么回事?
心中虽有疑问,坂田银时还是没有出声询问。
“那一次真选组死伤了不少队士,其中……你应该明白。”
嗯,他就是那时候趁机潜入的吧,想起松田友幸脸上那可怖的疤痕,坂田银时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似乎知道坂田银时在想些什么,土方十四郎也有些惆怅,伸出手来拍了拍近在咫尺的人。
现在休息一会吧,给土方十四郎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坂田银时这样写道。
……
“走吧。”又休息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土方十四郎站起身子,除了坂田银时,旁边的春阳也没忘记帮着扶了扶,靠得近了,让他顺手揉了一把孩子的头。
上下打量了一下土方的脸色,还是苍白的很,不过再拖下去恐怕也好不了多少,坂田银时轻拍了一下春阳的后背:“去吧。”
春阳从脖子上摘下一条红绳,绳子上挂着一把钥匙,看样子没少被人拿在手里抚弄,棱角都圆润着,轻车熟路地越过那些七横八竖的尸体,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锁孔,“咔哒”一声打开了一个小门。
门对面的通道说实话有些窄,春阳这样的孩子还好,像他和土方这样的成年人看上去只得趴着往前走,也没别的办法。
和土方说明了情况,坂田银时迈在了第一个,其次是土方十四郎,最后则是春阳,没办法,谁让现在在场三个人,一个伤员一个孩子,他是最能打的那一个呢。
“这后面通到哪里?”看着这一时间望不到尽头的甬道,坂田银时问了问站在一旁的春阳。
“控制室。”春阳想了想回答道:“就是一个有着大屏幕的房间。”
“这还真是……”老地方啊,坂田银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突然觉得似乎应该等到大猩猩他们开打再出去,至少能帮忙转移一下敌人的注意力。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现在可容不得他拖时间,大不了拼刀就是了,这么想着,他率先第一个爬进了通道。
*
所以,事情是怎么真的演变成这一步的?
看着眼前一如既往挂着疯癫笑容的冈部侯一,坂田银时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拔出刀来把土方和春阳护在了身后,转移着身体向着门口的方向移动。
这家伙是住在这个房间里了吗?!都不带挪窝的!
“没想到你们能跑出来。”冈部侯一的眼神瞄了瞄他身后的春阳,“帮助父亲的敌人吗……阿明,你真的要这么做?”
“你才不是我的父亲!”一直安静的春阳头一次大喊着,听见冈部侯一自称的父亲像是听见了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一样,满脸厌恶。
春阳果然是这家伙的孩子?所以这孩子的名字应该是叫冈部春阳?那阿明又是什么?坂田银时分出心思去思考了一下这个称呼问题。
春阳是冈部侯一的孩子,老实说并不是很意外,事实上哪怕没听过土方讲的那个故事他应该也能猜到,毕竟在那种条件下还能拥有一把通往外界的钥匙,怎么想也不是个简单的家伙。
但这个疯子究竟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听话的孩子的,坂田银时表示不是很能理解。
春阳对冈部侯一的话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又往坂田银时的身后躲了躲。
“嘛,不要激动。”仿佛一转眼就对自己的孩子失去了兴趣似的,冈部侯一移开了视线,“我可没有阻拦几位离开的念头。”
“什么意思?”坂田银时皱起了眉,他可不觉得冈部侯一会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还是说,他们离开与否并不重要……
“你的病毒——!”
“没错!”冈部侯一的声音激动起来,不知道按下了哪里的按钮,控制室中央的地板突然塌陷了下去,露出了一个灌满了紫色液体的“水池”,一打眼望去,深不见底。
不必多说,这便是他那所谓的完成品。
而冈部侯一做完了这些,还在自顾自地念叨着,已然和疯子别无二致:“幕府的警察很快就要到了吧,听说接到的是全数毁灭的任务,这么重要的事,我当然要帮他们一把。”
“不知道当他们炸开这座山头却看见漫天飘散开来的紫色雾气,会不会惊慌失措,会不会被吓得失去理智呢?”
“不过也用不着大惊小怪,毕竟今晚吹的可是西风。”
“整个江户都会看到的。”
“死亡的愿景。”
……
“我说……”坂田银时终于忍无可忍地抄起一旁桌子上的刀架扔了过去,被冈部侯一堪堪躲过,但还是擦过了他的额角,留下一道血痕,这才看出原来这家伙大概真的只是个文弱的学术分子,“你这家伙的中二病到底是有多严重啊!都快要是个老头子了还在叛逆期吗!孩子都要比你成熟懂事你是有多失败啊!”
疫苗的药效总归是开始起效了,视觉和听觉正在慢慢恢复,虽然微弱,但好歹眼睛和耳朵都能有点作用,一旁的土方十四郎虽然仍旧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下意识把春阳的脑袋按在了自己怀里,顺便捂住了耳朵,总归是些少儿不宜的场面,孩子还是少看的好。
“胡言乱语什么!”也不知道方才的哪一句戳到了对方的痛点,只见冈部侯一爬起身来,一脸地愤怒朝着他们咆哮:“我才不是失败者!是你们、是幕府!害死了我的父母妻子,夺走了我的一切!我报复有什么错!”
方才从土方那里了解过这个家伙的过往,如今望着这个陷入自我逻辑的家伙,坂田银时只觉得既可笑又可气,原来自我修饰是这么好用的东西啊,可以让一个人在自己的认知里变得干干净净,不用背上半点的包袱和负罪感。
“是你……要不是你答应了那些天人研究什么病毒……”忽地,一道有点闷闷的声音从坂田银时的身后传来,那是春阳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埋在土方十四郎衣服里的缘故,还是情绪太过激动,让声音都有些走了调,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头来:“害死妈妈他们的凶手从来不是别人,是你——!”
“胡说什么!”冈部侯一完全听不进去其他人的话,哪怕这指控是来自他自己的亲生血肉,“让你亲手杀了那么多人,你还是没有感受到复仇的快意吗?!现在还要帮着敌人来对付自己的父亲,没用的蠢货!”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突然,另一道声音从另一旁插了进来,随之一柄闪着冷光的利刃就这么刺穿了冈部侯一的胸口,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白大褂,引出痛苦地呼痛声。
冈部侯一倒吸着冷气,一把把刺入胸口的短刀扔了出去,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模糊的视线移向袭击他的凶手,待他看清了来人,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松田友幸?!是你?!”
松田友幸此刻已经摘下了用来遮脸的兜帽,骇人的脸孔就这么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之下,更是瘆人,看上去应该是来自爆炸和燃烧而留下的伤痕,夹杂着数道刀伤,狰狞地爬满了整个脸庞。
“虽然这并不是我原本的名字,但……的确是我。”
“想把整个组织的人推出去垫刀,结果看到我没有如你所愿死在警察手里,很意外吧。”
春阳松开了拽着土方衣袖的手,转而跑到了松田友幸的身边,神色像是舒了一口气,说了些什么,松田友幸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眼神却依旧没有从冈部侯一的身上移开。
“坂田先生……”没有再和冈部侯一搭话,眼看着他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松田友幸转而对着坂田银时开口:“外面的家伙拖不了多长时间,警察也快要到了,请你带着副长和春阳快点离开这里。”
“那你呢?”
“我得留下把这里的一切销毁。”松田友幸苦笑了一声,配上他的脸让人觉得更扭曲了一些,“这家伙研究出的东西绝不能外传,哪怕幕府……也是一样。”
坂田银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别的意味,他口中的销毁恐怕也包括了他自己。
“这是他的命令?”
“……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潜入卧底这么久,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江户现在流传着的病毒半成品甚至都有我的一份力,我没有活着的道理……”
“副长的感觉还是没有恢复吗……那就麻烦帮我转告吧……”看着坂田银时身后面无表情的土方十四郎,松田友幸深吸了一口气:“编号427,潜入任务完成。”
“想……跑?别做梦了!”
听着忽地响起的声音,两个人猛然回头,却见原本已经几乎没了气息的冈部侯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强撑着自己按下了口袋里的按钮,紧接着房间中央的“水池”猛烈地震颤起来,紫色的液体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推搡着,拍打着池壁,甚至溅到了地面上。
“那是什么?!”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坂田银时喊道。
“排放程序。”松田友幸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最多三十分钟,这些完成品的毒水会被排进江户的饮水系统和地下水道,我已经毁了控制台和后备开关,他居然还有一个备用的!”
“怎么关上?!”
“池底应该还有一个阀门可以把它们流向备用水池,那里是封闭的,可是……”
“你归队了,赶紧销毁剩下的东西带着疫苗和春阳离开!”
没等他们把话说完,就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一闪而过,速度之快让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低哑的嗓音因为套在外面的防护服而有些发闷,只扔下一句话就连带着那伤痕累累的身子跳进了满是毒水的池子里,径直潜了下去,眨眼间没了踪影。
两个人均是一愣,因为土方十四郎身上有伤,耳目也不顶用,一直和春阳被护在了身后,注意力全在冈部侯一身上,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套上了角落里的防护服,更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能看见和听见了,还一头扎进了池子里。
“土方十四郎!!!”还是坂田银时率先回过神来,念着那个不要命的家伙名字,声音明摆着气急了,几近乎从齿缝里挤出字来,一瞬间的冷静和自持都被抛到了九天云外。
他有些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生气。
土方他叫过,十四也念过,只是他坂田银时似乎从来没有怎么直呼过土方十四郎的名字,也没什么别的理由,就是用不上,最普通的时候也就是叫叫他的姓,更别说他们之间总是叫着对方这样那样的外号。
挑衅也好别扭也罢,总归是拐着弯儿的让对方心里不自在,两个人平日里奇奇怪怪的默契大概有一大半是用在这上面了。周围的人也都能明白,听了他的话在心里反应一会:哦哦哦这个外号啊,一定就是那位了,心里明白也费不着他再去解释自己说的这个家伙是谁。
如今这一嗓子喊出来,土方连着十四,都是熟悉的字音,却后知后觉的唇舌莫名生涩,陌生的很,许是用劲太大,额头一跳一跳,只觉得眼前发懵,喉咙里撕扯传来的痛感一直蔓延到胸口,心头火燎燎的,生生灼的心口发痛。
“愣着干什么!该做什么就去做!”好容易喘上一口气来,坂田银时猛地转过头对着一旁的松田友幸又扯了一嗓子,把手里的木刀插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拽过来另外一件防护服就往身上套,“刚才的命令没听见吗,别没事就想着送死,你的命留到这家伙回去之后再说!”
撂下这句话,没再去管松田友幸的反应,有样学样地跟着一头扎了进去,这潜水一没戴氧气管,二没带氧气瓶的,他真是脑子抽了跟着来送死。
宽大的防护服哪怕暂时能挡住汹涌着的毒水,但怕是也撑不了太久,好在这衣服总归能多装下些空气,多撑一会是一会吧,这样想着,坂田银时急忙寻找起先他一步跳下来的那个白痴,这水池看上去足有十几米深,本就灰暗的很,暗紫色的水体更是让人看不清东西,不过松田友幸说的阀门是在池底,往下潜总不会有错。
事实证明他想得没错,游得深了,一道正在一个粗大的铁管旁浮动着的影子缓缓清晰起来,手上正在掰着一个看上去足有卡车方向盘大小的红色圆形阀门,水下本就不好使力,看那阀门好不容易才被拧开一点的样子,恐怕得费上好些力气,等他弄完,怕也就没有力气原路返回了。
这样的场景也顾不上说话,坂田银时游到他身边,抓紧了阀门开始一道用力,看上去要比土方十四郎一个人效果好上一些,毕竟土方一个有伤在身的能使出他原先一半的气力就算不错了,但他还是有理由怀疑这东西在水下泡了这么久怕不是已经锈死了,想他坂田银时停过汽车,拽过飞机,力气不容置疑,要是现在在一个阀门头上给他吃了亏,这和谁说理去。
好在这阀门紧贴着一旁的池壁,一脚蹬上去用力也方便了许多,咬着牙使劲只觉得手上的防护服都要被搅碎了,挤压着手掌上的肉火辣辣的疼。土方十四郎似乎侧过头瞅了他一眼,也没什么反应还是转着阀门,直转的自己双手发软,眼前发黑,才终于把那阀门给拧开,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随着阀门反着转到了底,其下的水管突然传来了震动感,大概是备用水池的出口打开了,很快这些水就都要排到那里去……等等,水都排没了这么高他们俩怎么上去!
两个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身形一转就要往上游,什么叫分秒必争今天可算是再次领教了,只觉得若是今天还能有气地游回地面上,大概就能有个资格去竞争一下江户潜泳大赛的冠军奖杯了,据说奖金足足有十万日元呢。
老实说水下十几米高度对他们平日来说算不上远,可现在不仅水位开始下降,带动的水流不停地阻碍着他们的行动,氧气也越来越少,而且刚刚在水底拧开了一个那么大的阀门,手脚都软的不行,尤其是土方十四郎,直接就被坂田银时落下了一截。
今天真是渡劫来了!心底无声地咬牙切齿了一番,方才的火气可是还没消,坂田银时反手拉住已经有些脱力的土方十四郎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提了一把,像是泄愤似的,然后继续往上游着,水顶漾开的点点白光在这种时候还真就像来自天堂的邀请函,恍惚之下简直都能看到光着屁股弹竖琴的小天使了。
呸!想什么呢?!阿银身为jump主人公哪里那么容易没命啊!总该有点特权的吧?!而且什么小天使,要看也是象征爱情的丘比特啊!
该死,我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要不是现在实在空不出手,坂田银时简直想给自己糊一巴掌,胡思乱想也不看看场合的吗?!再说自己为什么要拉着这家伙去见丘比特啊,是想被爱心的箭头射中吗?!最近爱心元素不足吗?!喂喂这可不对劲啊……而且听上去就和某些狗粮品牌很相似的名字真的没问题吗?吊桥效应吧,一定是吊桥效应吧!
眼前透过水层晃眼的白光一道道地波闪着,光芒越发闪亮,看样子水位已经快要掉到他们这里了,心下不由得有些着急。
隐约间似乎还真的有什么东西直直地冲着他砸了过来,坂田银时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挡,握到手里才发现那是一条两指宽的铁链,从水面上不知道被谁给扔了下来。
松田友幸他们吗……坂田银时用力地拽了拽,发现确实牢固才抓住了那根铁链,游到了一定高度之后把土方十四郎的胳膊拉了起来,一把把铁链塞进了他的怀里,然后在他的腰上打了个结。
也就来得及他堪堪重新抓住铁链,下降的水面就把他们从水体里给吐了出来,转眼间就从泡在水里变成了悬在半空,幸好这根铁链够结实,还是贴着池壁的,脱离了水的浮力也没让他们一股脑地砸在墙上。
“还醒着吗?!”语气算不上好,坂田银时一手拽着铁链,一手一把扯开了防护服,狠狠地喘了口气又把土方十四郎的防护服在身侧给扯了个口子,听见手底下的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算是安下心来,好歹还有口气,又看了看刚才系的结没有松的迹象,才用力地开始往地面上爬去。
他们满打满算是游了四分之三,剩下这几米要他爬上去反倒是容易了,很快坂田银时就爬到了池边,一个翻身回到了算不上阔别已久却实在是万分怀念的地面上,也顾不得休息,抓起还在滴着水的铁链就往上拽,方才他给土方防护服拽的口子位置偏,这些连带着自己身上滴落的也就没能直接滴到土方的身上,这种东西,还是能少碰一点算一点。
等到人拽上来了才算是做完了这一切,四周没能看见松田友幸和春阳的影子,大概是抓紧时间离开了,他还没忘记松田友幸口里说的自毁程序也启动了的事呢,真是半口气也不给他们喘。
“还能动弹吗?我们得赶快离开。”坂田银时把自己和土方身上已经不成样子的防护服干脆一股脑地扯了个干净,弄完了才发现眼前的土方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看不见听不着的状态,双眼涣散,空洞地注视着半空中虚无的一点,连呼吸都弱了不少,也不知道这次是因为病毒还是脱力。
“抓、紧时间……有一条咳、咳……通往外面的后门……”大概是因为缺氧太久又气喘的缘故,土方十四郎咳嗽了好几声才摸索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坂田银时伸手扶了他一把,又听他在耳边开口说道:“真选组估计拖不下去了,差不多该打进来了。”
就像是为了验证他对自家组织的了解程度似的,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了一阵震人的爆炸声,接二连三的,连天花板都似乎掉下了不少碎屑,看上去隐隐有着要塌的迹象。
这是在打仗还是在拆迁啊?!来的可真是时候!
想起早上才见过的那张由土方十四郎亲手画的平面图,很快就确定了他方才所说的那个所谓后门的位置,不出意外的话神乐和新八应该已经在附近等着了,但具体的接应还是得通过之前吞了的追踪器。
一边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路线一边将先前放下的洞爷湖插回腰间,看样子这里的家伙们都被引出去了,不管是因为松田友幸还是外面的警察部队,总归是方便了他们逃跑。
坂田银时一把拉过土方十四郎的手腕,拽着他就往外跑,一路上又是躲着那些堆在路边上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又是避开那些因为暴力拆迁而凭空往地上砸的天花板,只觉得今天真的是太过精彩,资本家都没有这么使唤人的。
没跑多久,手上扯着的家伙明显慢了下来,看起来应该是跟不太上了,坂田银时踹开一扇厚实的木门,侧头瞄了一眼,那张平日里见惯了的脸上满是汗水,额角的黑色发丝被冷汗打湿,服贴的呆在了脸侧,更衬得他唇色苍白,脸颊上倒是升起了两抹红晕,颜色却是病态的红,眼皮也是打架打得正欢的样子,反正不像是犯困,都已经这副模样了还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唇齿间隐隐透出一股子血腥气。
怪不得跑了半天一句话不说。
脚下动作不停,坂田银时冷哼一声,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大概已经差到了极点,脸上表情恐怕也算不上好看,方才歇下去的心头火一股脑地又烧了起来。一边冷硬地想着干脆就这么把这个家伙给拖出去,虚脱又怎样,磕碰又怎样,总归他自己本人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自己又何必替他操这份多余的心思,可心头到底还是在又一次余光瞄到土方十四郎那副难看的神情时忽地塌陷了一块,像是被人浸到了醋里,泡的酸软。
说到底,还是他们太过了解彼此,今时今日倘若换了他自己,估计也差不了多少,又哪里来的立场去说教,他们因相似的灵魂而被吸引,只得将那怒气生生咽下。
虽然脚步不怎么稳当,但好歹还能站住,倒是省了点他的力气,坂田银时这么想着,侧过身外加手上一个用力,把这个已然快要迷糊过去的家伙背在了身后,只可惜他自己也是累得够呛,加上还在跑路,连带着压得他自己也是一个踉跄,差点没给两个人一道再摔地上,急忙撑住了身子,额头还互创了一下,好在没让别人看见,不算丢人,不算丢人。
不过就算真的摔了也是自己给他当垫子,吃亏的是自己,也没必要心虚,心里碎碎念着,又把人往上掂了掂,这才重新稳着步子跑起来,动作略大,引得背上的人似乎皱了皱眉。
土方十四郎的头无力地偏靠在他的肩头,浅淡的呼吸微微起伏,扑打在他的耳后,因为方才的动作磕到了额头,本能地松开了紧咬着的嘴唇,不自觉地轻声抽气,果然是没什么意识了,嗓子里发出些模糊的咕哝声,也不知道是想说些什么,大概是些什么抗议的话吧,听不清楚就当作没听见,反正自己说的话这家伙恐怕也没一句能记得住的。
彼此彼此,扯平了。
“真是能折腾……”
跑的直喘气还不忘抱怨,像是仗着土方十四郎听不见他说话似的,坂田银时心里有一句算一句,想到什么算什么,一股脑地从嘴里往外蹦:
“一次委托又是病毒又是爆炸,心惊肉跳的,折腾的阿银幻觉都要出来了,谁要和你这不惜命的家伙一起上天堂啊!”
“这次的报酬一定要翻倍啊翻倍!”
“不对!翻倍也不够!”
“你就等着请阿银一辈子的客,上供一辈子的甜点、美食和好酒吧!少一分钟都不行的啊!”
“……”
“阿银的话漏听了这么多……”
“可真是……太亏了……”
……
这基地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设计的,路线歪七八扭,足足跑了好一阵子,绕的人心烦,直到踹开了最后一扇门,天色昏黑,来自外界的空气挨个儿拍了他一脸露水才算是略微醒了神,没走多远就见到了赶来的神乐和新八,身边横倒了一圈一看就被暴打过的家伙,鼻青眼肿的,仔细看了看,倒是没怎么见血。
“你们总算出来了!”神乐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没等再靠近却被坂田银时一个手势停在了原地,不由得面露疑问。
“怎么了吗?”志村新八见状拽着神乐的胳膊把她往回拉了一把,手上还拿着检测追踪器的仪表盘,他看的出坂田银时在刻意和他们保持距离,紧接着就听见他们的老大解释起来:
“我俩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那种病毒,虽然注射了疫苗,但你们还是稍微离远点。”略微想了想,又开口:“去找那些税金小偷要辆车,然后我们单独开车去医院。”
“哦嘶!”神乐爽快地应了声,跳上跟在身后的定春的后背,拉着新八飞快地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看着自家孩子离去的背影,坂田银时稍稍舒了口气,一路上能摸到这里没闹出乱子也算是不错,莫名的老父亲心态作祟,总觉得有种成就感。
现在反倒是这家伙……让人糟心,但又能怎么办呢?
“好好睡一觉吧……争取多睡两天。”长叹了口气,坂田银时稍稍侧过头,背上人眼前垂下的黑色额发映入眼帘,随着清晨的冷风微微摆动,眼下的青黑隐入阴影之中,面色大概是久违的安详,“等你醒了,可有的要忙了……”
*
坂田银时自己也没想到,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可几乎是一语成谶。
据说真选组的副长大人在医院的隔离病房里足足躺了三天才醒过来,再算上之后住院的时间,满打满算在医院一共住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办了出院手续,就被积压在屯所里的一大堆文件给埋了个彻底,如此算来,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在街上遇见过那个家伙了。
真选组离了土方十四郎是没法转了吗?!
坂田银时有些搞不懂自己在烦躁什么,以往看着土方十四郎带着自家小鬼在街上暴力执法也没觉得怎么样,搭话的次数也不多,不如说凡是碰到了不是吵架就是两眼一瞪,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怎得少见了几日反而不习惯了起来。
成年人总有着转移自己注意力的方法,摸了摸空瘪的肚子,饥饿感在回过神来之后格外明显,外面已近傍晚,新八和神乐都去了道场,晚饭的时候大概也不会回来,出去随便吃点东西填填自己的胃袋吧,他还记得结野主播在新闻报道里说过,打过疫苗的人一定不能忘记补充营养。
刚刚起身从一旁拿过一条围巾戴上,还没等他往外走上几步,门口就传来几下有节奏的敲门声,三下一段,听上去有耐心的很,只是这个时间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委托,听这个不急不慢的声音也不像是有急事拜访,会是什么人有这个闲工夫上门呢?
怀着心头浮现的疑问,坂田银时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意料之外的和一张看上去同样微微愣神的面孔面面相觑,想要再做敲门的手顿在了半空,晃了一会儿才放了下去,手上拎着的纸袋子晃了晃,发出一阵脆响。
“要出门吗?”土方十四郎看着他系在颈间的红色围巾开口问道,说起来……这条围巾和他现在手中袋子里的这条还是一个款式,复制粘贴的衣柜吗,不由得在心底这样想到。
“啊……毕竟是吃饭的时间了嘛……”坂田银时应了声,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眼前人的脸色,没了先前那般的苍白,只是到底留了几分疲倦,衣裳算不上厚实,脖子上则和之前自己给他围上的红色不同,换了条他自己的绿色围巾,再怎么不怕冷也要看看自己的身体情况啊……这样在心里念叨着,侧过身子让开了门,“先进来吧,外面冷。”
“打扰了。”
土方十四郎跟着踏进了屋,反手关了门将寒气隔绝在了房门之外,走到屋子中央的沙发上坐下,随手将手里提着的纸袋放在了脚边,眼看着坂田银时拿出杯子倒了杯热茶递了过来,杯口浅淡的白气随着动作微微飘动。
“组里的事都做完了?不是说这两天有什么护卫任务吗?”见土方十四郎接过了茶杯,坂田银时转身走到他对面坐下,随手把脖子上围好的围巾扯了下来扔在了一旁。
“嗯,近藤老大说这点事用不上我操心,算是休假一段时间吧。”简短的应了声,抿了一口尚且有些滚烫的清茶,驱散了些许冷风灌进身体的寒意,将杯子握在手里暖着,才堪堪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话说我们组里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冷静,冷静。”看着土方十四郎波动着的神情,坂田银时不由地笑出了声,“重伤初愈的身子还是少激动的好。”
原本就没怎么生气,土方十四郎也只是叹了口气,想来又是总悟那个混蛋。
“所以,什么事费的上让副长大人亲自上门啊?报酬的话……你们那边的大猩猩已经结了哦。”
“来把你落下的围巾还给你。”说着,土方十四郎把脚边的纸袋递了过去,“我好好洗过了,没留下什么血腥味。”
听见这个,坂田银时微微有些意外,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伸手接过来还不忘嘴贫:“一条围巾而已,哪里用得上这么麻烦,我还以为是土方君专程去买了一条新的给我呢。”
“想的倒是美。”闻言,土方十四郎白了他一眼,又补上了下半句话:“还有……上次的故事还没收尾。”
“松田友幸吗……”想起那个最后没能见到的人,那天从池子里上来之后就不见了他和春阳的影子,涉及到卧底的身份大概也得归档到真选组的机密文件里了吧,就这么告诉他没问题吗?自己倒也不是不管什么都要刨根问底,凡是都求一个答案的人,不过见土方平淡的样子,听听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直接说结论吧,得关上他一段日子。”土方十四郎伸手掏了根烟出来,比划了一下,见坂田银时让他随意才点了火,“毕竟这段时间他到底是做了些不该干的。”
“帮他减刑了?”他还没忘记松田友幸直接想去送死的念头,要是后果不严重,他哪能放得下春阳这个孩子。
“差不多吧。”土方十四郎模糊地说道。
“那春阳呢?”从桌子底下找出一个烟灰缸递了过去,看得出不怎么用,浅浅的积了一层灰,等到土方接了过去,坂田银时才又问起了那个大概只能算得上是一面之缘的孩子,了解得不深,却也到底是对他从小就染了血有所感触。
“新闻上应该已经听过疫苗的事了吧。”土方十四郎伸手指了指一旁关着的电视,说起了最近整个江户都在关心的一件事,“春阳那孩子带着人去找的,顺便把冈部侯一藏着的东西给挖了个底儿掉,幸亏没给一股脑炸干净,现在找了个地方让他暂时住着,等以后他出来了,大概会一块离开吧。”
“你们能放他走?”坂田银时对此表示怀疑,他可还没忘记眼前的这个家伙一言不合让人切腹的性子,对于这种机密性质的事可不会轻易松口。
“视线范围内,做个后勤眼线什么的。”土方十四郎回道,神色一如既往,平静得很。
“果然是你的作风。”
“多谢夸奖?”
“该说幸亏没给春阳留下什么阴影才对吧。”
“有也是和他那个亲爹脱不了关系。”
“这倒也是。”
两个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心中大概各有各的想法,片刻,坂田银时又想起一个尚未得到答案的问题。
“说起来,他的名字……”
“堂本春阳。”土方十四郎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这是他本来的名字。”
“他把自己的名字给了那孩子啊。”坂田银时忽地想起来,最初看到他和神乐新八相处时,松田友幸也曾说过什么,原来还有着这番意思在。
“他原本没想活着回去。”土方十四郎弹了弹隐隐有着断裂迹象的烟灰,“遗书都写好了。”
“唉,一言不合就卖命,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好头。”坂田银时故意拖长了音调,摆明了就是在拐着弯指指点点。
“……”
土方十四郎一时无言,这件事到也确实是他理亏,不过自己有什么必要对着这个家伙理亏啊?!再说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这家伙该拼命的时候还不是一样!虽然这么想,但心底浮现出来的心虚到底还是忽视不了,借着在烟灰缸里把烟捻灭的动作别开了眼。
“那、那个什么,走吧。”土方十四郎猛地从沙发上站起了身,转过头冲着门口迈了几步。
“去哪?”原本还在为惹恼了眼前的人而有些得意,听了他这番话却又有些不解,“总不会要去做什么笔录吧?喂喂,这个早就做过了啊,不要说你们没有留档故意来折腾阿银啊!”
土方十四郎闻言转过头用一种仿佛在看白痴的眼神望着他,无语的叹了口气:“定了位子请你喝酒,怎么,不去?”
“当然去!”坂田银时拽过方才摘下的围巾追了上来,有些意外的开口:“没想到土方君会主动请客,这哪里舍得拒绝啊?”
“你是舍不得酒和烤肉吧。”他还不知道坂田银时的这点心思,等着对方赶了上来,土方十四郎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原来还有烤肉,话说土方君今天怎么这么关照阿银空荡荡的胃袋啊?”惊喜来的有些突然,坂田银时一边跟上脚步一边说道,原本也就是随口一问,却见土方不知怎得停在了原地,低垂着头,引得他也住了步子,回过身来。
土方十四郎顿了顿,原本想着干脆找个理由糊弄过去算了,说是报酬也没什么,毕竟这次的确是多亏了这家伙的帮忙,可犹豫再三,话出口时到底还是变成了原本的样子。
“还不是你这家伙自己说要我请客啊!”他这话说的声调有点高,不光是坂田银时,连他自己都有点吓了一跳,清了清嗓子算作掩饰。
“我什么时候……”本来还想着反驳,没等他话说完,一个月之前某个凌晨画面就浮现在了眼前,坂田银时一愣,下意识开口:“你都听见了?”
“你在我耳边声音那么大,谁会听不见啊!”那一天的记忆不自觉地又一次浮现在了土方十四郎眼前,老实说并不怎么清晰,从那个池子里上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眼前发黑,耳边不住地传来嗡嗡的耳鸣声,恐怕这也是为什么坂田银时会觉得他什么都没听见,毕竟那个时候他的确是已经没有丝毫余力去做出什么反应了,强撑着跑了一段路,等到被坂田银时一把扔到后背上的时候更是感觉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但那个时候,他反而听见了坂田银时说的那些话。
土方十四郎轻舒了一口气,该说的说完了,他原本有些紧绷的胸口也放松了下来,现在反倒是有闲心来打量面前的这个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天然卷来了,平日里总是这家伙找着茬来挑衅自己,这副样子可是算得上少见,他可得趁这个机会多看两眼,以后互怼也多一个把柄。
这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换成了他坂田银时,怪不得俗话说天道好轮回,古人诚不我欺。
“那……我说要你请客你听见了?”
“听见了,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
“双倍的报酬也听见了?”
“听见了,说起来你最后还说了双倍不够的吧喂,得寸进尺的家伙!”
“那我……”坂田银时的声音忽地缓了下来,“那我说一辈子的事,你也听见了?”
土方十四郎被他这句话给呛了一下,话又有些说不利索的苗头,避重就轻地咳了两声,嗓子有些泛疼,只觉得似乎又吃了一块浓缩薄荷糖。
“当、当然了,请客嘛,我刚才不是说了……”
“这是两码事。”坂田银时此刻反而冷静下来了,见他这副表情也算是有了底,干着警察这份差事的家伙让人这么轻松就看穿了心思真的好吗,但不得不说,内心的几分自满和喜悦是掩盖不了的。
“你明明放在一句话里说的!”
“好的,土方君果然听见了!既然说来了那就是答应了吧,一分钟也不许少哦。”
“喂!这种地方怎么又变成一回事了啊!你的标准也和你的道德一样,有着灵活的底线的吗?!”
顶着土方十四郎那仿佛想要拔刀的眼神,坂田银时一边感叹着休假真好不用带刀,一边走到他身边拉起了他的手,这次不是手腕,皮肤的温度也不像之前的那般冰冷。而土方十四郎心里虽然恨不得拿着村麻纱给这家伙来个对穿,手上却到底也是没有挣开,不如说这样的结果在他今天来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好啦好啦,生气可是填不饱肚子的,土方君也饿了吧,打完疫苗可是要好好补充营养的啊,走吧走吧。”说着,坂田银时拉着人推开门往外走去,下楼梯的时候也硬是没松手要挤在一起。
“话题这样就变了真的好吗?没有人会满意的吧,没有的吧?!”
“那我们再来聊聊不顾及自己非要拼命的事?阿银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有了说教的立场了哦。”
“你是更年期的老妈吗?这么啰嗦。”
“哦,土方君果然承认了。”
“……”
一时间没再听到声音,坂田银时侧过头,果然看到土方十四郎一脸“不愿再多说一句”的表情,面色泛红,只是不知道有多少是因为冷风吹的,看到他转过头来还狠瞪了他一眼,抬头望天不说话了。
借着越发昏黑的夜色,坂田银时也抬头望起了越发皎洁的月亮,微微松开了牵着的手,脚下的步子没有停顿,却在下一秒用手指扣住了身旁人手指间的缝隙,足足过了好一会,久到快要走出了万事屋的地界,才感受到土方十四郎偏着头一边轻咳着一边回握住的动作。
吃饭的时候一定要让他多喝点水。
抱着这样的想法,坂田银时回过头,却默契的对上了另一双侧过来的眼,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各自红成了薄皮西红柿,故作掩饰地同时转过了头大声咳嗽起来。
现在自己也得多喝水了。
坂田银时不由得笑了起来,一旁的土方十四郎听见他的动静,冷哼一下,片刻后,却也还是笑出了声。
至于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互相吐出那个名为“喜欢”又或是“爱”的字眼,看样子似乎……也不是很遥远了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