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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 01

作者 : 潇雨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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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天津 上海 北京 王海津 , 王松江 , 王燕京

标签 省拟 , 城拟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169 4 2023-12-12 17:09
导读
海津年少习武,而后成为帝都的卫城,那时候严肃隐忍的性子融入他的骨血,即便他早就不是当时寡言沉默的人,这个性子也丝毫未改。
王松江站起身走到海津身边坐下,他把低头默默哭着的人揽进怀里,其实昨天晚上出院他直接把他抱上楼也就是觉得自己在楼下看着他撑着楼梯上楼太累,直接抱上去就完了,根本没想那么多,这次把他抱在怀里才知道即使身形上乍看不出变化,他也消瘦得太多了,那年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抱着他的感觉不是这样,他身上手臂上肩膀上都有肌肉,现在却只是瘦的快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01

王海津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只有王松江一个人,他数不清这是最近第几次进医院了,甚至上一次进医院是为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忘了究竟是因为胃病,还是因为别的病,年轻和健康曾经是王海津的资本,可是现在这些资本也只剩下年轻,可作为城年轻又算是什么资本?
“怎么是你?”
“其实我只是想来天津看你,但是没想到你在医院,京哥跟我说,希望我看着你两天,如果这两天你没醒,他再回来。”松江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向王海津走了两步,将手放在王海津的额头,他还在发烧,是轻微的低烧,是身体虚弱的表现。
王海津看着他不说话,王松江又问道:“你们俩,现在是什么状态?”
“分手了。”王海津回答道。

他是和王燕京分手了,至少是王燕京应该短时间内再也不会来找他留在自己身边的状态。
明明是这样爱过的人,王海津从来没质疑过自己对他的爱,他爱他,他需要他就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他,如果为了保护他,需要自己去死,王海津也从来不会迟疑。可是这样爱的人,也终究有一天会走向陌路。
王海津没想到,有一天他觉得他看着他都会心累,可他离不开他,他曾经借着去恩施考察的机会离开他数个星期,他离开他最初的日子他觉得心里痛快了一些,可是过了前几日便开始了思念,他在更早之前与他提过分手,可每一次都被王燕京劝回来了。
王燕京会抱着他哽咽着提他们俩过去的事情,王燕京是个帝王一样的人,几乎从未看过他低头,除了这时候,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哽咽了,王海津听着难受,可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健康的身体呆在王燕京身边,也是很难受的。
他跑不掉,从来都跑不掉。
他觉得或许王燕京爱的不是他,而是他在他身边的感觉,他听王燕冀说过王燕京的孤独,王燕京的孤独是刻在他的心里,融入他的骨血的,直到他遇到了王海津。
在心中极度纠结的感情和身体的疾病让他在有一日早上像是往常一样送走了王燕京之后就拿起了剃须刀的刀片,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上的动脉。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但是这样至少会让他昏迷一段时间,从眼前的麻烦中逃避。
幸好王燕京察觉到了王海津的不对劲,中途折回来了,他抱着王海津去了医院。
这一次住院是因为他在服用了大量治疗心理疾病的药之后引起了心脏的问题,他昨天半夜坐在自己家二楼的栏杆旁边,打开了一瓶拉斐,他不喜欢喝酒,更不爱喝洋酒,只是比起白酒,洋酒让他喝起来更习惯,王海津被开埠之前是首都的卫城,军营里几乎没有喝酒的机会,后来开埠了,他作为商埠与租界,要陪半各种西洋人应酬,自然是少不了喝酒的。
他喝了半瓶之后他觉得心跳加快,然后胃开始疼痛,他在厕所里呕吐的声音惊动了王燕京,王燕京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将胃里的食物全吐出来了,现在吐出来的是血混着红酒,胃里血气翻涌,他的心脏也开始疼痛,这是他对这件事情最后的记忆。
在医院里的ICU病房,他醒过来的时候王燕京还在他身边,他记得王燕京那时候的神情,他眼中满是自责、愧疚和担忧,王海津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和胃管,他说话嗓子是疼的,这时候他也不想跟他说:“别担心,我没事。”像是以往一样。
“我很抱歉。”王燕京握着他没有插着输液管,夹着心电图的手。
王海津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他没想到他们俩也会走到相顾无言的一天。
“你怎么会喝了过量的药?”王燕京问道。
“我想……快点好起来。”王海津的声音也是十分虚弱,几乎轻的王燕京要凑到他身边才能听清楚。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想笑了,他的病怎么是喝药就能好的?
“津,你想做什么,我都能满足你,只要你能开心起来。”王燕京的脸离他的脸很近,王海津却觉得他连抬眼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没有半点力气,甚至是疼的。
“什么……都可以吗……”
“除了我不能让你的身体好起来。”
上一次他抱着王海津进医院的时候,他被诊断为中度的抑郁症,于是他本来就数量不少的药里又加了一些,因为胃病严重,他每餐饭食都是十分少的,现在药比饭还多,他想着陪伴他或许能让他开心起来,他们俩做了过去热恋的时候做过的所有事情,除了因为疫情做不到的。
可是,这些事情好像并没有效果。
王海津的胃病起源于他家里日渐衰落的经济,而这个问题起源于旁边的北京。
“那我请求你,离开我吧。”王海津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十分认真,“我已经不配和你站在一起了,何况我累了……对不起。”

王松江见到王燕京,是这一日白天的时候,王松江在更早之前和王海津约好了要一起出去旅行,他与王海津关系一向不错,因为过去并肩作战的峥嵘岁月,也因为在这个家里难得相仿的年纪,在民国的时候他们两个彼此在一起过,在一起的时候本身也不只是因为爱情,更多地是因为彼此需要,上海心里永远都有一个南京,而天津的心里永远都有一个北京。
他们两个即便分手之后也保持着还不错的朋友关系,他想着上海和天津的学校都开学了,应该情况好些了,其他地方去不了至少可以去对方家里转转,便来了天津,可没想到他上飞机之前打通了王海津的电话是王燕京接的。
王海津住院了。
王松江来天津一般情况下王海津会亲自去接他,正像是王海津去上海,王松江也会亲自去接他,早年他和王燕京没在一起的时候,王松江甚至会让王海津住在自己家里。
他来的时候王海津刚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王燕京依旧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没有那些ICU病房里夸张的管子,可是王海津依然插着胃管和氧气管,手上夹着心电图的架子,手臂上埋着针,看起来依旧十分严重。
王燕京是北京有工作不得不离开,他们两个前两天通话的时候还聊过王海津的状况,王松江不喜欢刻板的北方城,北方的城池大多如北京西安一般有笔直的道路,每一条道路都有正北正南或者正东正西的朝向。他和王燕京的视频内容基本上是因为工作,几乎不会涉及私生活,但是王燕京总喜欢问松江,王海津的想法,在他看不懂的时候。
不管过去有过什么样的关系,但是现在人家两个人的关系是与自己无关的,王松江不想管他们俩的事情,于是王燕京对他提出了请他帮忙照看王海津两天,他问都没问缘由直接同意了。

“我醒了……他应该不用回来了。”王海津摇了摇头,打断了王松江的思绪。
王松江拉过椅子坐下,他坐下找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趴在王海津床边,现在他鼻子里的氧气管和胃管已经拔了,手指上夹着的心电图也拆下来了,王松江瘫在沙发上瘫了半天,然后又开始坐了一会儿,才看见王海津醒了。
“我柜子里的衣服口袋里应该有我家的钥匙,你拿了回去睡吧……我没想到王燕京把我扔给你了,你看了我几天累了吧……”
“不累,其实也是我想看着你,我要不想看着你,找你弟弟妹妹来不就完了吗?”王松江歪头看向王海津,“我看了你两天,这是第二天晚上了。”
“谢谢你。”王海津低头望着趴在自己床边的王松江,然后又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关着的灯。“你怎么忽然想着来天津了?”
“不是说了等疫情过去一起去旅游吗,你别不是想鸽了我吧?”王松江和王海津说话一向不客气,因为以他们俩的熟稔也不需要客气。
年轻的天津和年轻的上海曾经是所有人眼里都觉得相配的一对,哪怕他们俩心里都住着一个近在眼前,可又远在天边的人。
“……”王海津忽然低头瞪大眼睛看着他,王海津的眼睛本来就大,他长了一双滚圆的杏眼,他脸上的少年气有一半来自于这双又大又圆的杏眼,这时候他因为生病比上次视频电话的时候看又消瘦了不少,他的眼睛看起来就更大了。
王松江从对方的神情里一下就明白了,他是真的忘了。
“可是……这不还没过去嘛!我们俩好像也哪都去不了。”
王松江长了一双眼角微微上扬的丹凤眼,因为江南的烟雨润着,丹凤眼本身是威严和骄傲的代表,松江的眼睛却不会让人觉得像是鼎盛时期的王建康一般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盛气凌人的威严,松江的傲气显而易见,他也有这个资本,这时候松江是笑着的,他笑起来的时候却是出奇的艳丽和好看。
“你看,我就知道你忘了吧。”他坐直了身体,“我想给自己放个假,就想着来你家找你玩,我没想到你在住院。”
“嗐!那看你这样子,似乎是卸了正经工作又给自己找了个志愿者的工作。”王海津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道,说完这个笑容就在他的脸上僵硬了,他好像也忘了自己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似乎就是二十几天之前他笑着送走了王燕京的时候。
“也不能算志愿者,我知道等你好了你会请我吃饭的,这是报酬。”王松江用手撑着下巴。“我听京哥说了,你的病情。”
“……你说得对,我没有我想的那样伟大。”王海津沉默了许久之后缓缓开口说道,这是王海津与王燕京在一起之后他印象里第一次吵架之后,王松江与他说的。
那一年的问题来的突然,王海津因为急性胃出血住了院,他知道自己的病和他身体本身没有关系,因为他家的经济问题,因为自身的问题,也因为为了守护首都的蓝天白云不得不关闭的工厂。
病痛激着王海津跟王燕京闹,他不想在医院,他只想回家,王燕京说“你就是仗着我爱你才跟我闹的。”这句话却激起了王海津所有的委屈,王燕京没想到,王海津跟他说:“难道你不是仗着我爱你?你根本不知道我那年做了什么,阿申天天打电话儿来问我是不是疯了,我弟弟妹妹天天骂我傻,这些你都不知道。”
滨海的问题,浦东是知道的,浦东知道,松江自然也知道。松江跟他说:“你跟他吵架的时候能想到这些,说明你还是在意的,你没有你想的这么伟大,可以无私奉献。”
这话是隔了两三年,王海津又自己说了出来,王松江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意这些是正常的。”松江同样沉默了许久,忽然伸手摸了摸海津额头上趴着的刘海。
“可我没想到,这些事儿,除了让我胃病更严重以外,还能让我想不开,我最近经常想不开……我觉得眼前的东西剪不断理还乱麻烦得要死,我想沉睡一段时间,也许我醒过来的时候,天津可以完成从破到立的过程,不破不立,不跌到最低点我不知道怎么能缓过来,也许怎么都缓不过来了……”王海津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天花板,可松江依然能看出来他眼中泛起的水光。“王燕京也怕我出事儿,整天看着我,我前两天竟然从二楼的窗户偷跑出来,去了海河边……还好海河边上没有人,我一个人在海河边上哭,我不知道我怎么有一天会变得这么……矫情?我不知道,其实我在家呆着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可到海河边心里的委屈控制不住一股脑全出来了,可能是因为我把她当做我妈妈。”
“现在不是穷与不穷的问题,我本来也是一无所有的,如果没有他的关系,可能我现在还是渤海边上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城市,像是阿沧一样。可是现在我的身体告诉我它支持不住了。”
王海津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王松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王海津几乎从来不会对他有所隐瞒,王松江自然也是,王松江与王海津说过他年少的时候爱慕建康的事情,王海津对王燕京的感情自然他也是一直都知道的。他们两个可以要好到彼此之间没有秘密,自然王海津也不觉得这些心里的事情和王松江说有什么不对。
王松江从王燕京那里了解了王海津的身体,他的胃病一直没好,之前胃出血没有吐血他就没有在意,照样过自己的,结果后来因为失血过多呼吸困难被王燕京送到医院,这才知道他的胃出血一直都没好。
他一犯病就只能喝粥,过两天才能吃一些稍微坚硬一点的食物,可是不管是什么东西,除了水,他吃下去消化的时候就会胃疼,他得少食多餐,于是胃疼的次数就更多了,王燕京去武汉出差,他一个人在家里在饥饿和疼痛之间选择了前者,于是他正常的一日三餐,三餐都吃很少的东西。
他“割腕自杀”的时候,王燕京给他送到医院,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和贫血,连止血都得一边输血小板一边止血,他要不是城是人,大概已经命不久矣了。
“也不尽然,沧州与唐山也不比你离北京远,当时那些洋人选了你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你的位置在北方是无可替代的。”王松江看着王海津说道,“我知道你也不喜欢和洋人相处的日子,但是我们俩都是因为这个才崛起的,你不否认吧。”
王海津点了点头,他承认的是自己近代因为这些外部的因素而崛起。
“对了,你要不要和我去上海住几天?”
“现在吗?”王海津又睁大了他圆滚滚的眼睛,王松江从来不是没有计划因为冲动做某些事的人,他现在的提议显然是一时兴起。
“可以是现在。”王松江点了点头,他又站起来伸手拿过叫值班护士和医生的铃,按了下去。“如果医生说你没事了可以出院了,我们俩明天早晨就订机票去上海。”
“这么突然不像你。”王海津摇了摇头,头现在是他唯一能动的地方。
“这么消沉也不像你。”王松江看着他,缓慢且认真地说道。
“嗐,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喜剧的内核是悲剧。”王海津抬眼看着他。
王松江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大夫和护士已经推门进来了,遵照王松江的嘱托给王海津做了简单的检查,王松江拉着这位在值班也恰好是王海津的主治医生的江主任出了病房,他们说了几分钟的话王松江才回来。
“你看这个江主任,是楼远的孙子。”王海津说道。
“是你上大学的时候住你家的那个上海的孩子?”王松江没有在王海津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打开了王海津病房里的柜子,“他说你能出院了,你看看你能动吗?我们俩先回你家,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早上我们俩飞上海。”
王松江看王海津没有回答,便又问道:“你需不需要我租个轮椅推你回家?”
“应该需要……”王海津撑着床坐起来。“阿申……麻烦你帮我把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我换上我们俩回家。”


02

王松江确实租了一个轮椅给王海津送回了家,可王海津的家是三层的小洋楼,一楼没有客房,他们还是必须得上二楼,王松江觉得麻烦干脆直接把人横抱起来。按照身体状态看,王松江的力气抱起王海津不成问题。
王海津低头往行李箱里塞衣服,王松江坐在他床上低头订机票,忽然抬头看他:“阿申,你能收留我几天?”
“你想呆几天就几天,你请了多久的假?”王松江抬头看向他。
“说等我好了再去上班就可以,我的精神状态没法儿去上班儿,我还是得把笔记本儿带着,办公远程就够了。”
王松江一直注视着王海津,他想不出这个乐观阳光的少年竟然有一日会有这样颓废萎靡的状态,他们俩一起走过的岁月,是这个家最艰难的时刻,他记得那些年,他是怎么样的意气风发,他摇了摇头,宛如叹息道:“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请了几天假?”王海津没有正面回答王松江的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应该是什么样的?过去的意气风发是他的飞黄腾达给的,可是他现在哪里有过去的辉煌?
“五天,不是年假问题不大,不过我回上海也不会去上班,远程办公就够了。”王松江摆了摆手,表示王海津不需要在意他的工作。“你和京哥在一起之后,我就很少住你家了。”
“我也是。”王海津将收纳衣服的带子放进了行李箱,“阿申,多收留我几天吧……我想离开北方冷静几天。”
“都说了你想呆几天就呆几天。”王松江摇了摇头,“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你得找一个你弟弟妹妹来送我们。打车去也可以,我记得你家打车不贵的。”
“我让和平送我们俩,没事儿她闲着也是闲着。”王海津说道,“厕所柜子的抽屉里有没人用过的牙刷和杯子,你拿来用吧,你想住哪个房间就住哪个房间吧,这都十一点了,你也别去酒店了。”
“我没订酒店。”王松江摇了摇头,“没想和你客气,我们俩挤一间房间吧,虽然我们俩也算是前任,住一间房有点尴尬的,但是我觉得你家现在没有暖气了有点冷,别开两个屋子的空调了。”
“如果算上清漪,其实你是我的前前前任。”王海津说。
“你要算人类的女孩子,你可能连前前前任都算不上了。”松江把手机放在海津的床头柜上站起身,王松江看王海津投来的目光似乎在说“不愧是你”,他走到了王海津旁边,“不过,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最快乐。”
王海津愣了一下,他接过松江递过来的收纳袋,低头轻声说了一句:“我也是。”
王松江知道王海津所说的前任,不是别人正是王燕京,那一夜他们俩并肩躺在床上,王海津背对着他躺着,他看不清王海津的情况,也不知道他是否是熟睡的,王海津睡觉一向没什么声息,除非特别累才会打鼾,声音也很轻,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而且他睡觉轻,这些年身体不好,睡眠就更浅了。
王松江躺在床上却一夜未眠,若是建康做了首都,是否眼前的海津就是他的今日?他曾经羡慕过海津如愿与他心中挚爱的人终于走到了一起,可是也就一年的时间他就开始怀疑这个关系是否是对每个人都好的。
两座靠在一起的城若只是默默无闻的两座小城也无所谓,可他们两个是两座强大的城,就像是双生花一样彼此争夺养分,最终只能是强大的更强大,衰败的更衰败,他们俩日渐悬殊的地位和一方无限的付出,终究还是消磨了彼此之间的爱情。
可若是现在的情况,他与王建康在一起了,那么建康是否会站在海津的位置?要为了他无限制的付出,可建康的情况怎么都比海津来得好,毕竟他背后还有一个家里不团结的蘇玉(江/苏)姐姐的家,可是海津背后什么都没有,王燕京把他驾到了这个身边除了自己孤立无援的位置。
王松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一种唇亡齿寒的感觉,他有些怕,可是明明他知道他怕的事情不会成真。
第二日起来,王海津看着王松江眼下一片青色,所幸松江身体足够好,即便是眼下有一片青色,眼睛也是神采奕奕,脸色也看不出丝毫憔悴,反而昨天睡了一天醒了一会儿又继续睡的海津脸色苍白得可怕。
和平是处在王海津心脏位置的妹妹,她一早就带着早点来了,她给王松江买了一套煎饼果子和豆浆,给王海津买了一碗牛奶燕麦粥,她没有问自家哥哥为什么突然去上海,只是一如以往以后跟他开玩笑。
“你家的煎饼果子是比……”王松江想脱口而出的是,你家的煎饼果子是比京哥家好吃,但是想了想听自己话的人与王燕京现在的关系,硬生生地停止了自己的话,改成了“其他地方的好吃。”
“这肯定啊,这是我家的特产,天津人没人吃狗不理包子,但是没有人不吃煎饼果子!”对任何事情都很佛系的王海津对煎饼果子却有奇怪的精神洁癖。
“哥,你还发烧吗?”和平是个可爱聪敏的小姑娘,她坐在餐桌之前,等着餐桌上的两位吃完饭。
“发烧,我带我的证件应该不会被抓走隔离。”王海津点了点头,松江放下煎饼果子抬手去摸他的额头,确实是有些微热。
“昨天江主任说你过两天能正常进食了就退烧了,应该没事。”王松江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当年住在你家的那个孩子,不过我只记得他年轻时候的样子,不知道他如江主任这个年纪的时候,是否也是这个模样。”
“江主任长得像他爷爷,那时候的照片我本来是留着的,可我现在都不敢看了。”王海津摇了摇头,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妹妹,又把所有的话都收了一起来,他不想让自己妹妹担忧伤心,“和平,你想吃上海的什么点心,我回来给你带。”
“你爱吃的我都爱吃,你随便带吧。”和平说道,王海津的一切心酸和委屈她怎么会不知,可既然兄长换了话题,她也只能顺着兄长的话题说下去。

王松江订飞机票从来都是头等舱,毕竟他有钱,论富有程度,王燕京是在这个家里仅次于王松江的城,但是王燕京几乎出差都是朴素的经济舱,王海津亦然,于是这次与松江出行难得的做了一次头等舱。
王海津坐在里面,看着小窗户外面越来越小最后变成火柴盒大小的楼,松江看他许久没有开口忽然问道:“你不如先睡一会儿,发飞机餐应该你也吃不了,我就不喊你了。”
“你睡一会儿吧,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王海津转头看向王松江,缓缓说道。
“昨天晚上,说实话我看你这样心情有点不太好……”王松江缓缓说道,“作为朋友和兄弟,你身体糟糕成这样我很担心是一方面,更大的一方面是,我在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你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情。”王海津摇了摇头,“你和我不一样……”
“我想,如果我哥是首都,我会不会现在处境就和你一样?或者按照现在的情况,我和我哥真的在一起了,是不是也会走到你和京哥这个地步?”王松江皱起眉头,“你知道,南方的有些城市等着你的销声匿迹,他们觉得没了你他们就能坐在你的位置上,可我只觉得唇亡齿寒……”
“我的身体好不了了,他们要如愿了。”王海津摇了摇头,“我确实给你做了一个不好的榜样,你和建康哥未必会走到我和王燕京这一步。”
“我其实有段时间没回浦西的老房子了,你想住哪里?浦东的公寓还是浦西的老房子?”王松江岔开了一个话题,“我那个房子太大,自己收拾太麻烦,所以就一直住在浦东的新家里。”
“住哪里不一样……”王海津反问。
“那还是住老房子里吧,过去每次你来我家里都是住在这。”松江笑着说道。“其实我没想到江楼远会真的和却月家里那个小姑娘在你家安家了,他可能觉得在这边读书,手中的人脉全是北方的,何况你是天津,以我们俩的关系,他回到上海我也会照拂他的。”
“我觉得如果他知道今时今日是这般光景,他会后悔的。”王海津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着松江,他歪头看这外面飞机下像是棉花一样的云,蓝得纯粹一望无际的天空。
“那你可想多了,你家里的人可没有人想离开你吧。”王松江说道,“其实每一座城都有它们独有的优点,他既然喜欢你家里,定然有他的理由。”
“我在北洋大学毕业的时候,与楼远和照和照了照片,这张照片我们三个人都有,我那张前两天我收拾屋子的时候被我砸了,不是故意砸的,只是我手上没劲儿,拿起来就掉在了地上,我割腕动脉的时候下手太狠了,好像伤到了筋,我左手现在还是没什么力气的。”王海津说这话的时候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手心向上,他苍白的手腕上有一条显而易见的伤疤留下的痂。“那时候我看着照片和碎在地上的玻璃渣有点恍惚儿了,王燕京这时候应该是和你在做视频会议,他看到了就直接跑过来把我拉走了,我知道他可能怕我拿玻璃碴再划一次自己的手腕。”
“恍惚?”
“对,我觉得照片上的人不是我,或者说我不是照片上的人了,我是谁,照片上的人又是谁?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本身精神状态不稳定,我有时候会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有时候觉得,我还是照片上的那个天津,可是我洗脸的时候对着镜子,看着我的脸已经瘦得能看到颧骨凸出来,又开始在想,你是谁,我是谁……”
“我永远都记得你那时候的模样。”王海津与王松江在一起的时候,是王海津最辉煌的时候,那时候有一句话是“南有上海滩,北有天津卫”,从近代开始上海便是这个国家的经济中心,那时的天津是能与上海放在一起讲的城市。
“可是,我已经忘了。”王海津缓慢而平静的说着,王松江觉得这句话他说的时候应该哽咽了,可是他转头看向他的时候,却从他浅棕色的瞳仁里只看到了空洞和恍惚。
他曾经喜欢过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终究还是远去了,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你手的伤还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松江拿起海津的手腕。
“江主任跟我说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不过还好是左手,不耽误别的事,我打字是可以打的。”王海津歪头看向王松江,松江也长了一双琥珀色瞳仁的眼睛,这些西洋的建筑永远留在他们的身躯上,也改变了他们本来的模样,他看见松江浅色的瞳仁里映出的他脸上的笑容还不是那么僵硬,便放心了一些。
“小津,我们俩过去说好了,如果不想笑不必勉强,如果想哭可以哭,那时候内忧外患不断,我们也是步履维艰,即便现在情况好了,以我们俩的关系也不必隐藏情绪。”王松江看向他,“这些年我们俩虽然没有那些年交流多,但是关系仍然还在,你想那年我哥出事,你知道我忧心,就跑来上海安慰我,我是怎么跟你哭的,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你其实长得很好看,但是哭的样子可不好看。”
“你因为伤心而哭那肯定是这个样子啦,电视剧里的男女演员能哭的梨花带雨的还不是为了镜头效果,谁真的想哭不是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呢?”王松江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可他说完才想起来,他们俩过去做某种和谐运动的时候,王海津哭的时候只是眼睛红了,他的嘴唇薄,他哭的时候只是眼睛红了留着眼泪,嘴唇却咬得死死的,是好看的,甚至让人更想让他哭的更厉害些,虽然王海津对他的评价也是一样,但是这时候哭和声泪俱下的哭怎么一样呢?
可松江想了半天,似乎从未没见过王海津对他声泪俱下嚎啕大哭过,哪怕是过去他还是冷淡寡言的卫城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眼泪。
“你怎么冷汗都出来了?”王松江颇为怀念过去的时候,他歪头一看却看到了王海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这飞机立刻不算热,大概因为身体虚弱,王海津在四月天里依然穿着薄毛衣,比他穿的还多一些,可这也不至于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就开始热到出汗。
“没事儿……我睡一会儿,等到上海了你喊我。”
松江确实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情况,他也没在意,松江轻声喊来了空乘人员要了一条毯子给他盖上,松江概念里自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照顾不相干的人他并不愿意,但是王海津不算不相干的人,那年战事平定,本以为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时候王晓梅家的人突然派了数架飞机来轰炸他,导致他家里一度断电,他自己也一度陷入昏迷,那时候王海津家里并没有安稳许多,他家里的东西一部分被他送给了王燕京,比如大学和报社,那时候北方诸城关心的是上海如何,王海津关心的是王松江如何,他连夜做火车到南京又换乘去上海。
松江只记得自己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故胥姐姐(苏/州)和海津在他床边看着他。
天津到上海过去坐船要几天才能到,坐火车也要很久,而现在做飞机只要两个小时,松江一边看着靠在窗户上睡过去面色苍白的海津,一边继续想着半夜里困扰自己的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处理他与建康的关系的方法是对的,既然在一起也不见得会快乐还不如让他留在心里的一个角落,就像是普通人学生时代的初恋一般,留在记忆里就够了。
王松江永远是在这个家里敢走出第一步的人,哪怕这一脚踏入的是前途未卜的路,他也从未怕过,因为总有一个人要走这条路,这条路总会被人走,为什么自己不当那个第一个吃螃蟹和西红柿的人呢?但是在感情上王松江却觉得自己像是乌龟,永远缩在壳里,永远不敢走出自己的安全区域。


03

松江在上飞机之前给浦东发了自己的航班信息,王松江和王海津下了飞机就看到浦东站在机场门口,浦东和海津打了招呼,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行李箱,海津想拿回自己的行李箱却被松江拦住了:“我弟弟也不是外人,他和你家滨海关系那么好,帮你拿个行李箱怎么了?”松江又看向浦东:“浦东,送我们俩回徐汇区的家吧。”
浦东坐在前面开着车,松江与海津并肩坐在后面,前面开车的浦东了解滨海的情况,自然也大概能猜出来天津的状况,车里的空气有些冷,浦东开口打破沉默:“津哥,我哥之前就说要跟你去旅游的,可惜现在什么都干不了,所以你们两个改成来上海’旅游‘了?”
“不是,我是来上海逃难的。”
“对,我们俩来上海旅游了。”
异口同声,连字数都一样。
“哥,那我需要帮你做什么吗?”浦东问道。
“不需要。”松江回答完之后想到其实自家弟弟应该是顺着自己说的“来上海旅游”这句玩笑话接的玩笑话,“怎么?你想带我们两个迪士尼乐园两日游,外滩一日游呀?”
“哥,你说的这些娱乐活动都没有开门,不如去宝山家看樱花。”
“看樱花啊……是个好主意。”松江一边说一边歪头看海津,才发现身边的人只是呆呆的望着外面的道路车辆和高楼。“小津,你能现下能吃什么?”
本帮菜在老王家大多数成员的眼里是不好吃的,但是王海津喜欢,因为他爱吃甜的和海鲜,他每次来上海都要找一家传统的本帮菜餐厅去吃原滋原味的上海菜,过去这个“本帮菜餐厅的大厨”是王松江,他和王燕京在一起之后就变成了普通人开的店。
“吃不了嘛,我去你家煮完粥就行了。”王海津摇了摇头。
“所以哥,我能帮你们两个做点什么?比如送你们两个去哪里?我没有空其他哥哥姐姐也是有空的。”浦东正色道。
“不用,你好好工作,别让他们在我请假的时候拿工作来烦我就行了。”王松江摆了摆手,人家寻常人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他倒觉得浦东这个弟弟十分贴心,至少他想什么浦东都会知道而且照做。
“阿申,你还有几天假?”
“两天。”王松江算了算自己在天津呆了两日,然后这是第三日,五天假期只剩下两天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工作也不去市zf,在家远程就够了。”

浦东把两人送回家之后就离开了,王松江想都没想直接拿过海津的行李箱往家门口走,他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扶着王海津,王松江只是因为本身是南方人看起来身形娇小一些,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力气,至少现在他是比身高比他高两三厘米的王海津力量大的。
松江打开了门,大概真是因为松江这些年月住浦东的新家多一些,这家里甚至染上了置空很久的房间里尘土特有的味道,松江打开灯,拖着行李箱走进来,这时候王海津的电话响了。
海津用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才看见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京”,这样的昵称作为手机号在通讯录里的代号的人不多,王燕京是一个,他大哥王耀是一个,眼前的阿申是一个,冀哥是一个,剩下的再没有别人了。
王海津说了一句:“阿申,我接个电话。”便径直走出了玄关,他身体虚弱到久站着都会累,他坐在松江的法式小洋楼大门口的台阶上,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有什么事情?”
“我……我早上回医院你不见了,手机也不开机,江主任说你出院了,你去哪儿了?”王燕京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我跟阿申去上海了,对不起,我忘了跟你说了,让你担心了……”王海津说话的时候把脸埋在膝盖上,他觉得阿申家院子里的水池里的水都是晃眼的,“我不值得你这样担心……你回北京吧,这些日子打搅了,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王燕京这话说完就听到了电话那边松江的声音,松江似乎是在跟他说让他把电话给他。“津……我……”
“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即使你们两个在一起了,也该给彼此留有空间?”这是王松江的声音,王松江的声音本来想是江南烟雨一般温柔,可他总能用温柔的声音说出格外强硬的语气,比如现在。
“他生病神志不清你也要跟他一起胡闹吗?”王燕京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那就不是我该管的事情了,我带他来上海经过他的同意的。”王松江话说到一半就低头看到王海津坐在自家门口的楼梯上伸手拽他的袖子,让他把电话还给自己,“京哥,有的时候,确实应该给彼此一点时间和空间。”
松江说完就把电话递给了王海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王海津摇了摇头按下了挂断的键,他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未想到,自己与王燕京也有一日会相顾无言,王松江这时候拍了拍地上的尘土与他并肩坐在了台阶上。
“你看啊,是不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没那么好。”王海津把手机装进口袋里,他把脸埋在膝上,“有一天会变成,我连开口都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道歉。”
“有时候我觉得,他不是爱我,是爱我在他身边的感觉,我知道他孤独,他跟我说过他小时候,他的国里只有他一个这样的存在,他身边是强大的燕国,他和冀哥从来都不亲,冀哥家里的城也不把他当做自己的兄弟,他说在遇到我之前,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王海津的声音闷闷的,又疲惫而沙哑,“最近我越来越觉得他是爱我在他身边的感觉,或者说他喜欢被人陪伴的感觉,我和他在一起没多久,我家里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我知道他不会嫌弃我有一天会拖他的后腿,可能他也不希望我还是过去的天津,那时候的我,是他没法掌控在手里的……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对于他来说不公平的猜想,也不过是想缓解我离开他这件事情的愧疚感。”
“他喜欢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小津,你是不是把整件事情想的过于复杂了?”王松江看他抬头看向自己,才继续说道,“除却身体和寿命,我们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你既然觉得你爱他很累,那就分开嘛,没有必要有罪恶感。”
王海津没有回答王松江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和尼尔(纽约)在一起过,我们俩分开并不是因为大哥和美国人日渐紧张的关系,或者说不全是因为这个,我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我想成为这样的城,可是大哥和美国人彻底闹翻了之后,我在心里设想我跟他在一起或者分开,两种选择之后出现的结局,权衡利弊,我觉得还是分开比较好,我和他在一起要面对和大哥一样的纠结,可我不想,说到底还是我不够爱他,他不配让我内心陷入纠结,所以我跟他和平的提了分手。我觉得他永远得不到我的歉疚。我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仰慕他,我跟他分开是因为我不够爱他,我觉得我没有任何错误,毕竟本来也没有人规定过,和一个人在一起就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我多希望我想你这样冷静。”王海津又低下头,他的下巴撑在腿上,眼睛看着台阶下摇曳的树影。
“你要在这里坐多久?”王松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等一会儿,我歇一会儿就能站起来了。”
王松江无奈的摇头,直接蹲下身子架起王海津往屋子里走,他把他安置在餐厅的椅子上自己走进了厨房。他冲了两碗藕粉,一碗给了海津,一碗放在自己面前。
“这东西你吃不饱吧?”海津问道。
“我在飞机上吃了午饭,不过陪你再吃一顿。”
“阿申,吃完饭你快去睡吧,好好的假期全被我毁了。”王松江家里的碗筷勺子都是复古的民国式的,和这座民国时代的小洋楼是搭配着来的,海津一边拿着金属的勺子搅拌着瓷碗里的藕粉一边说道。
“我记得你爱吃我家的酒酿圆子,不过你这胃口怕是吃不了粘的,等过两天你身体好些了我给你做。”松江舀了一勺藕粉放在嘴里。“你放心,我身体比你好多了,少睡一晚上没事的。”
“他跟你说过什么?”王海津的问题王松江明白问的是王燕京跟他说过自己什么事,病情还是最近发生的事情。
“之前有一次,我们俩视频电话,我问你最近怎么看起来不开心,你去恩施之前的事情吧,你说只是觉得心累,我说我们俩等疫情过去,去旅游吧,是他想让我问问你为什么不开心,其实我晓得你为什么不开心。”王松江回答,“你最近时常想不开的事情我也通过他知道了,我跟他说你们需要给彼此一点空间,大概也就这些了,你知道我和京哥相处不来,我们俩聊的私事,只有你和大哥的。”
“北方的城市,你也就跟我和即墨相处得好。”王海津挑眉。
“因为我本身就不喜欢北方的城市,你们北方的城市太刻板,每座城都是一个样子,路是横平竖直的,你和即墨是例外,虽说这种例外也不是什好事造成的。”松江轻轻笑了起来,“我去你家也少,因为你家总给我一种我走了一千二百公里,还是在我自己家逛的感觉。”
“你这是在夸我像你吗?”王海津顺着松江的话打趣道。
“怎么‘像我’就变成褒义的形容了?你知道我们家有些兄弟姐妹背后可说我是被殖/民过,还以被殖/民为荣呢。”王松江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道。
“这个我被说过,因为我把租界区保护得好,就说我忘本,只记得自己做过洋人的狗,不记得自己是中国人。可是我只是不想忘记一些事情。”王海津摊开左手,那条手腕上的伤疤又露出来了。“耻辱也好,辉煌也好,都是我不想忘记的。可是讲道理,我家里能保住的我都留着呢,大直沽的天后宫被外国人烧了我没办法,但是古文化街的天后宫和蓟州的独乐寺我还保存的好好的呢。”
“谁不是呢,算了,管他们怎么想,我高兴就好了。”
“他还跟你说过什么?“王海津低头看着碗里的藕粉糊问道。
“你的病,是我去医院,他离开那天跟我说的。”松江回答,“不过你想,这病即便是他不说,我也能从大夫那里问道。我没想到你病得那么严重。”
“我也没想到。”王海津放下勺子,他依旧低着头凝视着碗里的藕粉,“我去年以为,我最糟糕的一年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今年更糟糕了,我身上得病一直没好,我 第一次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是腊月二十八,过年之后游轮在天津靠岸,我盯着他们隔离防护工作的时候,甚至胃管都没拔,也就两天之后我又遇到了一个偷跑出来的感染者,我不确定我自己是不是会被感染,因为我身体早就不是过去的模样了,我自己在家里呆了十几天,接着就赶上我去恩施,回来之后把年前那个疗程的液输完了,可我知道,我的身体一直都没好。”
“那你心里的病呢?”王松江问道,正月他们家的每一个人都在忙碌,这个年是时隔一百二十年之后过的最糟糕的一个新年,他身体一直没好还在东奔西跑的出差,自家的公司工厂也不能复工,能好才怪。
“这个和我家没关系了,是我的问题。”王海津摇了摇头,他不想说,或者说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也不知道这些自己都觉得麻烦又杂乱的事情跟眼前的人说到底有无用处。
“小津,你想住在哪个房间?”松江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了一盒绿豆糕,南方的绿豆糕是酥软的,不像是天津的绿豆糕是有些硬的,“这个绿豆糕是软的,你慢慢嚼,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好吃。”
“我原来来你家住在哪个房间?”王海津下意识的伸出左手去拿了一块绿豆糕,可是手指刚刚把绿豆糕拿起来就又落下了,松江看在眼里只能将那块掉回盘子里的绿豆糕拿起来,递给他的右手。“你看啊,我这左手估计只能打字了。”
王海津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松江却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刺眼。
“我跟你说过,你不想笑,可以不笑,你不需要笑着陪我说话。”
“那你让我哭吗?”王海津低头看着躺在自己右手掌心里的绿豆糕,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道。
“如果你想,自然可以哭。”松江说完便看到对方的眼泪从眼眶里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可能这是他除了床上以外第一次看见他哭,松江记得即墨曾经描述过自己刚刚被德国人掳走的日子曾经跑回去抱着海右(山/东)嚎啕大哭,他也记得建康出事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抱着海津嚎啕大哭,他以为年纪能称之为少年的男人哭泣的时候都是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丑的不行,哭得撕心裂肺,可他没想到,眼前的人就是哭都只是无声无息的低着头掉眼泪,就像是他这座城这些年的光景,永远都只是默默地站在聚光灯照耀的北京之下,默默无声。
海津年少习武,而后成为帝都的卫城,那时候严肃隐忍的性子融入他的骨血,即便他早就不是当时寡言沉默的人,这个性子也丝毫未改。
王松江站起身走到海津身边坐下,他把低头默默哭着的人揽进怀里,其实昨天晚上出院他直接把他抱上楼也就是觉得自己在楼下看着他撑着楼梯上楼太累,直接抱上去就完了,根本没想那么多,这次把他抱在怀里才知道即使身形上乍看不出变化,他也消瘦得太多了,那年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抱着他的感觉不是这样,他身上手臂上肩膀上都有肌肉,现在却只是瘦的快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他轻轻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单薄的背,许久都没有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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