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040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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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JOJO的奇妙冒险 迪亚哥·布兰度,乔尼·乔斯达
标签 JOJO 迪亚乔尼 sbr 龙瘫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迪亚乔尼】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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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4-14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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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云巅一跃而下。
如此,我将死于你的手。苍白的恶魔看着他笑。他闭上眼睛,落下鎏金的泪水,滚落在荒袤的沙土上。
恶魔说:如此,我将重生于你的手。
*
建在山上的病院被粉刷成一片白色,如同冷柜里被冰冻的尸体皮肤。贯连每个房间的地下管道像一个个神经突触,把每个人都织在网上,窥视世间苦弱。人类在这里出生,短暂地活着,然后死去,同被圈养的猪狗没有两样。
即便如此,这也不能成为你杀我的理由。迪亚哥说。
我用刀顶住他的心脏位置,想要再进一寸不可得。他隐藏表情在我的后背,用很稳的力量把刀往前推,直到刀柄顶住我的心脏。
我要杀他的理由很多,只是一时想不太起来。他还紧紧握着我的手,所以我很快就找到其中一个:令人不快的肢体接触。我这是迫不得已,不能作数。他说。于是我又开始想。比如他的面目太可憎,言语太轻佻,心思很肮脏。然后他一一回答,这些都是他让人类喜爱的因素,我不能因为人类偏爱他,就生出嫉妒来。
我不是嫉妒,你令我生厌。我说:你在杀人,所以该死。
这是我的工作。我不杀他们,一样有别人来杀他们。人类最喜欢杀害同类。迪亚哥摸摸我的脸:乔尼,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同情人类,不要爱上人类,他们不值得。这会害死你的。
怎么可能呢。我只是从公义上看不惯迪亚哥的屠戮行为。我像是听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屑地看着他。他神采奕奕,用很有引诱意味的语气问我: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替他人裁断的权力?是谁赋予你的资格?我说没有人,这一切都是出于我自己的判断。于是他很失望地松开手,刀掉在地上,没有发出哐当或者叮咚的声音,像切开黄油一样切开大理石地板,沉没在灰烬一样的固体里。我的手完全失去知觉,抬不起来也放不下去。我看了看,那上面的皮肤已经焦烂,恶臭难挡。
交易,都是交易。迪亚哥说。他穿着外衣像披着殉道者的皮,柳叶刀夹在指尖,滑进温暖的血肉里。他切割着人体说:他们提供人类作为祭品,我啜饮鲜血,然后赐予他们科学与知识,这再公平不过了。人类真是善于发明,交易就是他们本能发明的东西里最有价值的。任何奉献都需要得到回报,没有回报的奉献才是不正常的,让人害怕,让人有他不配拥有的期待,简直就是恶魔的行径。
我说:你才是恶魔,迪亚哥。
他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在我的眼里,一只形容可怖的玩意在手术台前摇头摆尾。它有鬣蜥的皮肤,深深的沟壑仿佛马上要龟裂开来。山羊的角上长着一圈圈棱皮,尖端像是烙铁似的通红。它转过脸来,金色竖瞳一晃,变回了他。
你又出现幻觉了,乔尼。迪亚哥把沾满血的手套脱下,扔在台上。他从怀里掏出一粒药,又从拿过来一杯水叫我吃下。
我盯着那杯水:为什么这个杯子里的水从来都不会喝光?
传说西罗亚的圣殿有清泉环绕,这是从那里取来的水,喝下可以治愈人间一切病痛。你信吗?我抿着嘴不说话,迪亚哥就把水和药凑到我的嘴边:所以我说,你又出现幻觉了。来,慢一点,不要呛到。
他可能说的没错。至少我喝了他的水,就会感觉稍好一点。再吃下那粒腐烂果实一样颜色的药,接近他时就会不再感到被火焰灼烧的痛苦,也不再将人体看做骨和肉砌成的雕塑。我等待着,仿佛等待被迪亚哥拆解的肉体一样等待着。但他没有说话,把我平放在桌上。过了一会儿,那种头晕目眩慢慢消失,我又有力气去刺杀他了。
他说了一句我听不到的话。我以为那是因为风声太大,要求他重说一遍,他说封闭的实验室怎么会有风,如果这也是幻觉的一部分,他需要给我加大药的剂量。于是我发现只有这一句话我听不到而已。
迪亚哥很悲伤地看着我。我不确定这种表情算不算得上悲伤,至少它让我很难过。我的心是空的,我为这种巨大的空荡、为我不能对他做出合适的反应而难过。他不是一个施与这种感情的合适对象,但我依旧无法说服自己。他说没有关系,因为他也可以等待,等到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类的腔子都被他剖开过,等到那些给他提供金钱和货源的人通通因为自相残杀到灭种,他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一直等着我。
不用,我很抱歉。我对他说:我要杀你,这是一个未来的既定事实。
他又一次问我为什么,我说不出所以然来,转过头去看灰白的墙。杀一个恶人有什么不好的?为世间伸张正义有什么不好的?然而我自己知道,我不是因为别人才要杀他,全然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而行使这种不正当的权力,我又怎么会觉得连触碰他都痛苦呢?
好,我答应你。
答应什么?我不明白迪亚哥在说什么。
他说:做实验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我已经厌倦了。人血很腥,人肉也很臭,我对这些东西没有爱或者恨。
我说:我以为你喜欢这些事能带来金钱。
他回答:这倒没错……他又不说话了。我带着很多武器,有刀有枪有毒药,还有许多不是武器但可以致人死地的东西。只要我希望,利刃就会从我的皮肤里刺出来。这些东西没有一个取得了他的性命。没有他给我的药,我连他的身都近不了。他喂食我的行为就像怜悯,使我感到愤怒。不过有了这些愤怒,我会变得不那么空荡一点。
我们也做一个交易吧。迪亚哥对我说。如果你帮我杀掉九十九个人,我就让你杀一次,绝不反抗,还会告诉你如何才能把我彻底杀死。如何?
我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的要求,没有去深究背后的意思。想不想得通,总归是那么回事。我缺乏一切活下去的好奇心,支撑我行动的似乎只有杀掉他这一个想法。迪亚哥向我保证,这份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恶贯满盈、死不足惜。实际上,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我毫无感觉,杀第十个的时候也毫无感觉。如此,我便意识到自己和他是相似的。
这时候,他又反过来对我说我和他不同。你看,你在哭,即使你自己感觉不到。你天性是悲悯的,即使这种悲悯的本质是无情……若是有人能够得到你的私心,无论是爱还是恨,那是多么值得感激的神迹。他对我说这句话时,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脸倒映在火光熊熊的水面。那张脸上没有神的表情,只有人的表情。
第九十九个男人一直不肯断气。他是个做尽地上所有恶事的政客,看也不看我这个凶手一眼,好像完全忘了报警按钮在哪儿一样,吊着一点点命爬向电话,只是为了交待自己死后谁来如何接替他的工作。结束之后,他问我的唯一一句话是:你为什么能进入这栋大厦而不触动报警系统?我回答不上来,因为我就是这么进来,然后这么杀死他而已。他大概是想提醒继任者要做好防备,不过时间没有给他机会。他的灵从血管的破口逸出,散在空气中,像蝴蝶洒下的鳞粉般熠熠生辉。
他会下地狱吗。我问。
你觉得地狱存在?
不知道。我没见过……我不确定。
迪亚哥收集了些灵的碎片,说:我也没见过。不过,这个人既不会上天堂,也不会下地狱。他与魔鬼做了交易,用死后的自己作为筹码,换取一些本不应得的东西。有了这个,那位便可以直接羁留他的灵魂。我只不过是个帮人收债的。这一件完成后,我就还清了欠下的灵魂。
云很低,人类制造的金属小方块从我们的脚下滑过去。他们在各种各样的方块里生生死死,忙忙碌碌,活得短暂,同迪亚哥病院里的那些人一样,无知无觉。短暂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迪亚哥的尾巴在背后像蛇一样摆动,风将他的翅膜和横生的肢节吹得猎猎作响。除了我,没有谁看见他这副自如又使人生厌的模样。他向我走来。不能再靠近了。我目眦欲裂,脑内像有一口钟在敲似的阵痛。上帝啊,如果能制止这种痛苦,我愿意为此做出任何事。
药,快给我药!你带了的吧!我大喊道。
迪亚哥无情地卡住我几欲断裂的手腕:听着,乔尼,你已经达成我的要求。现在你可以对我动手了。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告诉你如何才能真正杀死我。
我不要!太疼了……放开我,求求你了。迪亚哥,把药给我吧,还有水!
他抓着我的手没有一丝放松:很快的,很快就能解脱了……你和我都是。我听不进他的话,只记得拼命挣扎,他漠然地看着我,好像他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一样。不过没多久,他还是放开了我,我跌下去,伏在高塔般的建筑顶端,在刺目的阳光下苟延残喘。
从前。迪亚哥开始说:从前有个小孩,生来就是瞎子,派不上什么用场,于是因为贫穷被自己的父母出卖给路过的商人,来换取一点食物。
我的手腕在逐渐恢复。迸裂的皮肉又一片片翻回去,重新生长在一起。我流下的血是金色的,从眼睛里掉下的泪也是金色的。我大口呼吸,生来被赋予的憎恨将杀意指向确定的目标。
他说:这个小孩知道自己要被作为祭品杀死,于是偷偷从笼子里跑走。夜晚的沙漠里,到处都没有人家,他摸索着走了很久,最后倒卧在沙上,等待死亡降临。就像你现在这样。
我看着他的手抵在自己胸膛渐渐用力,利爪撕开皮肤,陷入肉中。他的自残没有给我带来快意。
但死神没有来,明天如约到来了。小孩醒来时,听见一个声音对他说:小鬼,你的眼睛真好看,我从没见过碧玺一样的眼珠。你就这么死了也未免太过可惜了一点。做我的仆人,我可以赐予你想要的。于是小孩就跟着这个人上路了。他们走过了许多地方,安提阿、西奈山、还有迦南……迪亚哥笑了一下:那里的河流里没有蜜与奶。不过他剥开蜜蜂的蜜囊,教给小孩世间生物的生理和奥秘。蜂蜜比桑葚还甜。路过西罗亚的时候,他掬了一捧清泉滴到失明的眼睑上,行了一个小奇迹,从此小孩的眼睛复明了。据说光是唯一的神造的,可是对于小孩来说,有了他,才有光。
我说:祂是天使。
迪亚哥点点头:祂是神的使者里最热爱美的一位。祂的赤足踏在沙地上,只是因为没有鞋履抵得上祂足弓和脚趾的美丽。祂也热爱那些美的财富。祂用鸽血红宝石做耳坠,用黄金做绳索。珍珠是祂的计数器,贝做成的刃割开海兽的喉咙……祂亲手磨成的鲸骨笛子,一直放在已经成长为少年的小孩肋骨处。
我不再看他的脸。
神曾经告诫祂,神使可以爱上人类创造的珍宝,但是不能爱上人本身。祂还是很天真任性,一意孤行,且不以为然,觉得自己与人类终归不是一种生物。直到少年因为偶感风寒濒死之际,祂发现自己的那些小奇迹不可能违背神造的规律,因为施行奇迹的权力也是神赐予的。使少年与非人的东西结合,求助于堕落的力量才是唯一解法。
迪亚哥的爪子攥住他的胸口。
人类所发明的,神使所不具有的,欲望、野心、自私……这些东西会使祂染上污秽。祂怎么就没有想过,这等恩惠和奉献,少年怎么偿还得起?对,他才不想偿还。他认为如果神使也因沾满污血而堕落,他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一起,将以前的路重走一遍,一路快乐地为祸人间。
我喘着气,困难地问:后来呢?
他说:后来祂因为此事被认定为叛乱者,少年只看到祂坠落在燃烧的湖面。从此仿徨于人间。
我困惑于为什么祂没有被打入地狱。迪亚哥说:也许是因为神觉得祂还有挽救的余地。也许神告诉祂,只要亲手杀死那个堕化为恶魔的少年,就可以获得宽恕……
漫天血一样的霞光里,父亲般慈蔼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抉择吧,孩子。当你放不下他的那一刻,无罪的你就有了同样的罪。克服他,消灭他,就是消灭你的罪。
抉择吧,乔尼。迪亚哥也对我说。恶魔断绝人类的献祭后,将在神圣的光辉下崩解。而神使的身躯也只有摄入恶魔的血食,才能稍稍缓解一些相消。你看。他伸出手。
那只嶙峋的利爪和我的手一样,从边缘开始一寸寸化为飞灰。他取出自己的心脏。鲜红的、还在砰砰跳动的心脏,它好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在掌中是如此炽热而坦诚。
吃下它,将它融化在你的神性里,我就会彻底消亡。他很轻地说:我存了许多宝物。犹太人的圣石、米迦勒的眼泪、犹大的银币……你曾经想要的都有。记得带回去。它们在你身上才有光彩。
恨意在这一刻比死亡还要鲜明,欲盖弥彰。一种不曾熟识的感情破空而出,催促着我:杀死你命中注定的仇雠,你的错误会被赎免,自由与天的权柄将回归于你。恶魔尸身化成齑粉纷纷落在我脸上,如同末日烈焰湮灭一切。我在这一刻醒转,像一个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祂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全知全能的天父是否会知道最后的点化成了唯一败笔,没有人在乎。只有我喃喃自语。我说闭嘴,我不需要别人来规定怎么做。从前就为自己而活的人现在也只会为自己而活。造物之初设计的一切不曾改变。被神之手捏造的我是这样,被神驱逐的我依旧如此。
祂的叹息,我无暇顾及。
逆生骨刺穿透我的身体,没有羽毛覆盖的它们无处可去。我细数自己的肌理,破开血肉给他。你看,这里是空的。我说。比起被蛊惑的恨意,我宁愿和罪共生。他碧玺的眼珠终于碎裂,一如我在烈火湖泊中看见自己的脸。那不是任何神魔的表情。那是人的表情。
将你的血注入我胸中,将你的躯体化作我的食粮。我为自己而活,而你为我而活。
好。苍白的恶魔看着我笑。如此,我将死于你的手。如此,我将重生于你的手。
我拥抱他。我们的血将成为彼此的薪柴。
我从云巅一跃而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