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中，三岛和己正在找论文要用的参考书 ，他的目光停在T打头的标题上一本本看去，却仍没寻得，无奈下移开视线，打算离去。就在他转身的那刻，瞥见个踉跄的身影……是月见真。
  他叫住了他，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喊过了，变得有些陌生。
  对方停下脚步，迟钝地转过头，眼神中夹杂着许些惊讶，又像是在厌烦。随后，在彻底面对他时笑了笑，眯起眼，眼眶下沉积着浓厚的黑色素。
  三岛嘴唇微张，却不知说何是好，反是被对方抢了先：
  “好久不见，三岛老师。”
  真礼貌性地点头，见他良久未反应便接着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
  “不。”话音刚落，三岛跨出一步，抓住意欲离开的人。可在对上真有点错愕的表情时，又为己行为的感到不妥，便松了手，说：“我……抱歉。只是想和你谈谈。”
  于是他们坐到了图书馆的一角。
  望着那张憔悴的脸，三岛很难去想象这些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人的变化如此之大，就只垂下头，盯着原木色的桌面，犹豫着开口：
  “真最近是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对方的答复干脆异常，仿佛在急于甩开他。
  “这样啊……”
  他思索着，推了下眼镜，抬起头，注视向真：“如果毕业了，真会想去哪呢？”
  “……不知道，可能还会在这吧，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见三岛没有放自己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对答复满意，真反问：“您呢？”
  “您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以您的能力、人脉，明明可以离开。”
  三岛微笑着，平静地说：“在过去……这里是个很发达的地方，充满了希望。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在逃离，他们逃离了原来的生活，去到别的地方；同时，也有很多人被困在原地。”
  “我想，如果能离开的都离开了，只剩下被迫困住的人，那这里不就只剩下绝望了吗？所以，我会继续留在这里，哪怕只是帮助一个人也好，真。”
  他说着，可真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具尸体，他辨不出其中有何情绪。
  “还真有您的风格呢……”真笑了。
  “当然，你还年轻，我希望你能好好思考。不是迷迷糊糊地走上某条路，而是做出明确的决定，未来还很长。”
  “我又能去哪呢？”真靠上椅背，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就算出去了，我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对象、没有值得眷念的人……”
  “真……”三岛想起偶有一次真提起他是个孤儿，养父母又离世得早。
  “如果可以，真想见见……”他顿住了，没再说下去，三岛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问：“谁？”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的养父母说过我有个血亲，就在同家孤儿院里，是我离开几年后才到的。但估计……现在已经被谁收养了，也没办法查。”
  “……而且，这样的我真有去见那个人的必要吗？”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离开座位，甚至没想说声再见。
  真加快脚步走出学校大门，掏出手机查看时间，发现比平时晚了些。原本打算不要再与三岛碰见，没想到聊了那么久，实在是不应出现的失误，还不知道飒如何了。
  这几天里他表现得格外神经质，就在昨天飒还割腕自残，他想上前处理反被抓伤了，好在自己平时不会穿太短的衣服。
  站在飒的家门前，他打算敲门，却停住了。飒一定在家，现在他都不怎么去诊所了，但正因如此，他在恐惧。
  咽下唾沫，打开门。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发生任何不好的事，相反，飒像是回到了之前伪装出的较为温和的状态，微笑着招呼他进来。
  晚餐时，他小心翼翼地问：
  “所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那些讨厌的人终于解除警戒了，我们今晚就开始狩猎。”飒愉快地说到，眼中写满了兴奋，无比期待地望向真，然而对方只是回答：“再等等吧。”
  “你说什么？”他仍是维持笑脸，额角却已鼓起青筋。换作过去真会恐慌，但这些日子来飒不是在命令就是在抱怨，他早已习惯了这人极端的情绪，只感到疲惫。
  他说：“再等等，现在还不安全。”，然后站起身，平静而沉默地望着他。
  下个瞬间，飒猛地上前，单手卡住他的脖颈，又将手臂抬高。在濒临窒息时，真感到自己的脚离了地，双腿前后踢腾着。
  就画面来看，飒这样身材纤细的人单手举起另一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他意识涣散着，处于晕厥的边缘时听见飒刻意压低的声音。
  “你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权力来命令我吧？”
  然后，掐住脖子的手松了几分，终于能吸到许些空气了，他咳嗽着，透过呛出的泪水望向飒发红的瞳。
  “咳咳……这…只是个建议。”他虚弱而缓慢地说。
  飒松开手，他几乎是跌在地上。
  “你没有对我指手划脚的资格。”
  他听见飒的话，感到不可理喻，但仍一字一顿地解释着：
  “现在还很危险，戒备才刚刚解除。”还是说你有蠢到想去送死？——他倒想这么骂上几句，可惜求生欲捂住了他的嘴。
  “危险？啊哈哈……没什么对我来说是危险的，他们不会抓到我。”飒笑了，展现出一如既往的自傲神情。
  真没有听，接着说：“我问你……飒，假如一个人在马路上看手机，他看得非常投入，以至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注意到。行人和车辆看见他后都纷纷避让，虽然到现在为止都没出过任何事故，但你能认为这是因为那个人做得好吗？”
  “这不是你该思考的事……”飒不快地反驳。
  真沉默良久，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你会牵连到我！”
  “那我一个人去，本来也不需要你哦……真。”飒说完，转头走进储物间，把门摔得哐哐作响。

  终于、终于能实行期待已久的杀戮了，尾随着陌生男人的飒如此想到。他从来没等过那么久，对鲜血的渴求也未如此强烈过。月高悬着，皎洁的光令他更加兴奋，兴奋到几乎想要跳起来，但考虑到现在应该保持低调，他还是极为不满地压抑着情绪。
  男人拐到一家回收站附近，这几天他都会走这条路，再过一段就是居民区了，所以要在此处下手。
  手伸向腰后，摸到了个坚硬的物体，他一把抓住，高举起凶器。本该冰冷的器具向他的掌心传达着一种老朋友般熟悉的温度，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被拉至无限长，似乎能吞噬一切。
  可就在挥下武器的刹那，形势被扭转了。男人猛地回头，蹲下身用锐物直刺他的腰间。在他感到剧痛、低下头时，看见腹部卡着一把匕首。刺得很深，在他的角度上只能看见刀柄。
  他嘶吼着，口中涌出了不少血，胃里翻江倒海。刀身的冰凉、由腹部传达至全身的痛、像是饥饿到极致时反出酸水的不适令他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只是虚弱地拽住那只看似还想把刀刺得更深的手，像在悲哀地祈求宽恕。
  接着，男人又踹了他一脚，他躺倒在地，本能地护住腹部。
  男人一脚踩上他的胸口，但没继续施暴了，而是从兜里掏出手机。他惊慌起来，蹬起腿想要反抗，得到的结果只是血越流越多、身体越来越无力。
  他抬起头，男人俯视着他，盯着他的伤口。那充满渴望的眼神令他厌恶也令他恐惧，那是狩猎者独有的眼神，就像在注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他别过头去，不想与那双眼对视，身体的颤抖仍然怎样都止不住。
  正当他陷入绝望中，男人惨叫着、抽搐着，倒下了，趴在他的身前。
  他猛地一脚将男人踹开，抬头看向那站在更深的黑暗中，逐渐现出身形的人。
  “……真？”他说着，又捂住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嗓音中混合有哭腔。
  真走上前，拿过飒的铁锤，向男人的头颅砸去。边砸边说：“我之前看见你跟踪人，就想来碰碰运气。”
  他不会告诉飒自己是跟着来的，甚至是当飒被男人击倒在地时他希望他能就此死掉。
  而且，现在是个永远甩掉飒的好时机，只要他想，就可以把凶器扔给飒，假装是二人间发生的一场械斗。
  那自己又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要扶起飒呢？他艰难地走着，思索着，怎么也想不明白。
  为活人处理伤口比分尸死人还要难，在真用医疗器具扒开创口清理时如此想道。血肉模糊的地方散发着甜腻到恶心的气味，那味道又令他难以集中精神，口中不断地分泌唾液。
  好不容易包上纱布后，他抹了把汗，放下钳子，望着铁盘中沾满日和飒鲜血的刀。
  对于他的帮助飒显得毫不领情，只看了眼渗出纱布的红色，问：“你的电击枪是哪来的？我明明已经收走了。”
  “能做第一把就能做第二把。”他回答。
  飒没再问话，安静地像个摆件。
  血腥味在空气中挥散，如迷雾般环绕四周，鬼迷心窍地，真伸出手，想抚上飒的脸，但在指尖触及肌肤的那刻，飒剧烈地颤了下，把他推开了。
  “我要自己睡……”飒说着，举起了旁边的手术刀，对准他，  “所以，你离开这里。”
  “那我也得收拾些东西……”真无奈地叹下口气，可回应他的只有飒蛮不讲理的迁怒：
  “我说过了要你离开，不然我会动手的。”
  如果动手，在刀切开自己的喉咙前飒就会伤口开裂，两种结果都不想要。没有办法，他拿上了自己的背包就走到门前，在转动门锁时，特意停留了下看飒会不会改变心意，但什么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