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010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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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异性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战双帕弥什 阿西莫夫
标签 阿西指 , 战双乙女
文集 r=a(1-sin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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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12 18:03
*阿西莫夫 × 指挥官♀
“她的眼里躺着一片湖水。她看向猩红色的土地,那片湖水的上空被纷乱的气流卷起惊涛骇浪、咆哮着淹没腥甜的血。
“湖水之中眠着一轮清月。她看向他,那轮明月映照着湖水中的粼粼波光,像是在诵读一纸无尽的祷言。”
——
阿西莫夫的长袍下多了一枚饰品。
没有人真的敢上前去询问它的来历,也说不清阿西莫夫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这枚饰品——每当阿西莫夫在宝贵的休息时间伸手抚上它的同时,原本就挤作一团的表情会变得更加沉郁。久而久之,大家都闭口不谈出现在首席技官衣服上那枚格格不入的饰品、没有人想冒这个昧。
阿西莫夫的每一天都被无数的研究和数据占领,比起再早些的时候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轮着来提醒他注意休息的哈桑和赛利卡被他以“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轮不到别人担心”为由纷纷赶出研究室。在文件上输入最后一个数字后,他才叹了一口气,将自己埋进身后的办公椅。
他也并非总是那么不近人情。
他又习惯性地伸手、指腹描摹着那枚胸针的轮廓。一旦大脑放空下来,令人烦闷的记忆便趁虚而入、涌进他的脑海。记忆中浮现的人影看向他的眼神与先前被他赶走的二人的眼神相互重叠,他像是想要将模糊的影像驱赶出去一般紧闭双眼,右手松开那枚胸针,将手覆在自己额前。
“我现在这样完全是拜你所赐。”
沐浴伊甸的人造夜景的虚假夜光,阿西莫夫的低语只在空气中留存一瞬、便被寂静的空间席卷殆尽、一点尾音都没能传达。
他醒过神来,勉强支起身,揉乱了额前微微卷曲的黑发。研究室里的挂钟时针指向数字2,他推开门,在理事会的公共休息厅接了杯咖啡。所有公共区域的灯光都维持在了最小的功率内,按照常理来说,确实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点在外游荡。
那个身影再一次闯入他的脑海。在他的记忆里,也有一个人如同他一样无法与“常理”划上等号。往事的回忆如同决堤的潮水向他涌来——他已不是第一次因这个理由失眠,即使身体频频向大脑传递“需要休息”的信号,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鼻腔还萦绕着咖啡独特的香气,他将杯子随手摆上桌上空余的位置,他已经不再需要咖啡因。
“他听见她的声音,如一叶摇曳的扁舟正航向无垠星海。”
本以为自己应当是在漫无目的地夜游,他却鬼使神差般走进了那条熟悉的长廊。
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昏暗的光线,构造体小队的休息室位于他的左手边,门外的终端上闪烁着羽翼样式的银色队徽。
这里原本应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在他为数不多前来这片区域的记忆中,这里总是会聚集着不同小队的构造体——灰鸦的休息室似乎成了一个特殊意义上的据点,突击鹰小队的成员是这里的常客,清理部队或是三头犬的成员偶尔也会打着“顺道”的借口自顾自地跑来叨扰。当里用一副难看得和他不相上下的表情毫不留情地对这些不速之客下驱逐令时,那位不知道自己身处风暴中心的人类指挥官总是带着温润的笑意注视着他们,就像要把大家聚在一起吵闹的场景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能和构造体打成一片的指挥官并不多见,甚至能够称得上“反常”。她似乎缺乏评估自己在构造体中带来影响力的能力,从不在意那些构造体或大或小的争执都是因她而起。
这原本也不是他应该在意的事。
他并不是能与她并肩战斗的伙伴,他的领域在她的后方;她负责带领她的队员完成外勤任务,而他仅仅只能够负责提供技术上的支持。他不是没见识过她在战场上乱来的能力,但远在空中花园的他没法跑到地面上去揪住她的衣领,呵斥她种种过于拼命的做法。
他只是不想见到最优秀的种子被淹没在帕弥什的浪潮中。阿西莫夫数次在看到她上传的作战报告后,以这样的理由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即便如此,他还是一次次仔细研究她的作战数据、将不断提升过强度的道具交给她。仿佛他只要在一个微小的环节上错估了他的研究和她的契合程度、她就会在战场上殒命一般。
——像是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逼迫着他前行。
阿西莫夫打了个冷颤。
“阿西莫夫?”面前的人轻声唤他,兴许是注意到了他的失神,她的身体朝着坐在对面的阿西莫夫略微前倾,对上他红色的眼睛,“怎么了,是哪一部分的数据有问题吗?”
“没什么。”他与对方的眼神在空气中碰撞、那对水蓝色的眼睛像是蓄着一片平静的湖,唯有他的身影在湖中泛起一片涟漪,“没机会能亲眼见识你在战场上的风格,难免会担心你超乎常理的战术指挥会不会再一次让我的研究报废。”
“啊……你很在意?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视线,冲他吐了吐舌头。粉红色的舌尖在空气中停留大约一秒,就被她快速地收回。
即便是会面的机会增多,阿西莫夫也未曾看见她这样的表情。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被他们的讨论占据,这也许是他们第一次进行私事话题。他感到自己的嘴角即将因为心中难以克制的愉悦情感上扬,他闭上眼,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细微的变化。
“我不在意。相比无用的道具,指挥官的生命才是第一位。”
“阿西莫夫。”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
“上一次的任务中,我是靠着强化过后的外骨骼以及过滤系统、以及升级改造过后的战术刀,才能从帕弥什浓度突然增高的危险区成功撤离。
“我知道,虽然每一次你都跟我说需要测试的装备是正在研发中的半成品,可你从未把它们当做‘半成品’对待。因为相信你、相信你作为最优秀的研究员的能力、相信你是人类最坚实的后盾,我才能够义无反顾地前行。
“就像你信任着我那样。”
他知道灰鸦的指挥官在让人意外这一点上从来不会让人失望,但也没有料想到她会因为自己一句无心之言,认真地给予他肯定。
她的眼睛此刻像是饱含星辰碎屑的银河、映照着偷偷翻越入室的人造阳光,竟折射出宝石一般的流光。那对如同蓝宝石一般的双眸,清澈得似乎能够连同他的身心一并点亮。
“……好。”
他感到胸腔的部位有些酥麻,仓促地断开了和她的视线交流。他在躲藏,生怕他再与她相视几秒,她就能窥探到他内心的动摇。
她收回有些凛冽的严肃气息,周身一下又变得柔和起来。她仔细清点了他们讨论后整合而成的文件,向他屈身行了一礼。
“对了,”她在门口驻足,回头看向他,“阿西莫夫,你有想要的礼物吗?”
“为什么问这个?”
“大概觉得你是不会收到礼物的那种类型吧。”她冲着他调皮地眨眨眼。
“……你要是还有心情开玩笑就赶紧出去。”
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像是被她的手中拴着一根线,她的任何举动都在牵动他的情绪开关。最起码在听到她的调侃后,他的眉皱得更紧了。
她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在她的眼中,他现在就像一只炸毛的小黑猫。眼看他就要起身亲自赶人,她赶紧点开门旁边的终端,输入指令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是为了谢谢你。为了适配我的战术,相信你也花费了不少时间调试。”
“知道自己添了多少麻烦,就带着能够对得起我的时间的成果活着回来。我不想收到你的遗物。”
他双手交叠在胸前,半恼着目送她离开。在她完全被白色的门隔离之前,嬉闹的表情完全消失、换作一副从未见过的疏离与哀伤。她自说自话一般呢喃出了一串语句,声音很轻,却有着炽烈燃烧过后的烙铁的温度,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上。
“阿西莫夫。
“比起我,你才是不可或缺的那个人。”
“他看见她的身影,跪伏在地,肃穆且寂寥。仿佛融身无涯雪地,哀悼河流一般蜿蜒的黑血。”
随着灰鸦在地面上执行任务的时间愈发延长,他基本不再有和灰鸦的指挥官长时间见面的机会。她总是带着一身看起来就要耗费长时间恢复的伤住进生命之星,还不等彻底恢复又急匆匆地带着未痊愈的伤回到地表。他在得到灰鸦小队返程的消息后,“灰鸦的指挥官在生命之星”这句话似乎已经成为了所有人被设置好的定时回复。他的心里盘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气,几次他终于抽出空来、黑着脸赶到她的病房前,看到的却是已经做好了出发准备、正在自己的终端上核对任务信息的指挥官。
如果她发现了远处的他,不论他的表情有多糟糕,她也会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用口型向他传递出一句“早上好”。
他怀疑她的身上是不是装着一个和构造体一样的阻断痛觉的开关。她的每一次重伤诊断他都仔细翻阅过,那绝不是还能够让一个人能露出笑容的伤情。如果不是对她的伤势了如指掌,或许他也要被她那副“我没事”的表情糊弄过去。
他本以为没有更能让他头疼的情况。
他在凌晨四点的观景室撞见站立在复合玻璃前愣神的灰鸦指挥官。她只穿着单薄的白色病服、蓝黑色调的外套随意地搭在她的双肩。他觉得自己还是轻视了她的乱来程度。
“按照医生的嘱托,你现在应该躺在生命之星的病房,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她显然是没有料想到还会有人在这个时间点撞见她、还是熟人,她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又把披在肩上的蓝色外套裹紧了些。
空中花园的恒定温度相对于人类的体感来说要略低一些——为了顾及到构造体的散热性能。而眼前这个裹在单薄的布料里的人,相比于她穿着作战服或是厚重的外骨骼的时候要显得更加纤细。他慢慢走到她的跟前,这大概是他第一次面对面地俯视她。
她没有仰起头,而是乖巧地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那对漂亮的水蓝色眼睛静静地躺在卷翘的浅色睫毛构筑的阴影中,随着睫毛细微的颤动变得忽明忽暗。
“你的队员难道会放你一个伤员在半夜出来夜游吗。”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外套是来自于她的哪一位队员。他还穿着平日里的工作服,外衣的设计并不是能够轻松拆卸的款式。明明不仅是在战场上、甚至连她的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会一并占据的灰鸦小队,现在却放纵她在伤还没有好转的情况下只披着一件外套出门。他心底里燃起无名的怒气、这份怒气找不到出口,他只好将手握成拳、借此强压下这股情绪。
“躺太久的话,身体会变得迟钝的。”她像是为了证明她的说辞,将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活动了几下以证明自己的状态完全足以支撑自己单独行动,“现在只剩下需要静养的部分,也不至于连走动也需要获得许可。”
“可现在是凌晨四点,我不觉得这个时间点属于‘静养’的范畴。你如果拿不出能够说服我的理由,我马上就会通知生命之星把你领走。”
她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按下他要从衣袋里拿出终端的手。她的手很凉,即便是他隔着手套的布料也不由得被她的指尖夺取了一部分的温度。
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轻轻地开口,开启了她的故事。
“——我在看星星。”
这里是空中花园唯一一处没有添加人工幕景的舱室,复合玻璃的厚度肉眼可见,偌大的宇宙就在这座小小的囚笼的外侧安静地沉睡着。阿西莫夫在大脑中扫描了一遍,她称之为“星星”的景观只限于在地球上能够观测到的宇宙天体。不同的是,从近处观测到的“星星”并不会反射太阳的光线而变得明亮,只是毫无规则地、随意散落的无光星体。和空中花园同样,是漂浮在这片无重力的宇宙的一员。
“阿西莫夫,在地球上看到的天空,就好像是一张巨大的、笼罩在地面上的天蓝色染布。
“但是又有点不太一样——云层在流动着、编织不同的图案。我在真正踏上地面的那一刻,流动的空气混合着附近一处工业区的化学品的油烟气味以及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蹿过我的鼻腔,那大概是我第一次真正理解心旷神怡的意义。”
她怔怔地看向窗外,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的终点除了宇宙空无一物。
“也许是从踏上地球的那一刻,身为军人的我们才真正清楚、能够让人类再一次拥有仰望天空的权利,或许这就是一直支撑着我们战斗至今的理由。”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真的能够动用全身的每一处神经去感受空气的流动。他也试着调动自己的感官,但在空气凝固的空中花园内,他没办法和她产生共鸣。
“……你也是吗?”
他没有偏过头去看她的表情,耳畔传来她的几声轻笑。
“没想到在你的印象中,我是会有这么宏大的目标的人啊。”
“谁让你每次的作战方式都像是马上就要为了人类大义去送死一样。”
“——如果我连能够做到的事情都没能奋力一搏,那又怎么送他们去往那个能够在属于自己的地球上自由行走的‘未来’呢。
“你也是——要是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天空,那该多好。”
他错愕地看向她,她感知到了他的视线,没有回头。她将手覆在冰凉的复合玻璃上,她的视线好像落在宇宙的延长线上,看不到尽头。不知怎的,她身上那份军人的锐气没有削减丝毫,她的眉却蹙在一起,锐气被她眉眼中流露出的、无法言喻的悲伤中和。
“从地面上看到的星星,像是被谁在灰蓝色的画纸上随意地撒下一片碎钻。在得以喘息的夜晚,星空的景色就是我们这些驻扎在地面的人唯一的调剂。
“我本以为我能够习惯生命流逝的过程。但当第一次真正失去战友的时候,我在营地辗转了几个小时都无法入睡。我闭上眼睛,只看到他浑身爬满猩红色的电流、拖着沉重的步伐向我走来。他消耗仅剩的‘人类’的理智,将自己的战术手枪交到我的手中。
“他的皮肤早已经脱落大半,人造眼球凭借着裸露在外的数据连接线挂在他的眼眶上。我已经看不出他的表情了、明明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在走向死亡,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畏惧。……我的射击成绩是所有项目中最优秀的,那一天我也没有打偏。
“在他拥抱死亡的瞬间,他将自己留在每一位曾并肩作战过的战友的记忆里。我看到他在笑……就好像‘死亡’并不是他的终点。
“我走出帐篷,踏在那片埋葬了不知多少生命的土地上为他祈祷。我再仰望星空才惊讶地发觉,有一颗星要比其他的更加耀眼。它在奋力地闪烁它的光亮、和我的心脏在胸腔内跳动的频率一致。我猜,那大概是他已经脱离肉体桎梏的灵魂——他只是回归了一直注视着我们的天空,化作天空的一名信使,依然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努力地呼吸。
“我不是会相信灵魂论的那一类人,可现实不得不让我化作神的一位不虔诚的信徒、我只是自私地借祂的概念悼念那些回归天空的人类之子,希望他们的灵魂能够得到慰藉。
“我在这里、以一个还能够自由呼吸的人的身份,我在悼念那些逝去的生命,阿西莫夫。”
气温有些低了,她收回了自己的手,将冰凉的指尖埋进另一只手的手心。
“每一颗星星都是我们的碑。”她说。
彼此肩膀的距离物理上只有零点几米,可他正感到阻隔在他们之间的空间正在延伸、把他一人留在原地。
“你的生命不是只属于你,”他的大脑来不及组织他的论题,混乱的思绪像被搅动的潮水,他急于用自己的语言捕捉她不断膨胀的意识,“不管你自己有没有这个认知,更多的人比起重视你的身份、你带回的情报和战功,更加重视的是有你存在于此的现实。”
她却被他的话语唤回,重新与他处在同一维度,大约是惊讶于那位常年冷着脸的研究者会说出这么有人情味的话来。她并不急着打破短暂的沉默,她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飘飘然、像一只扇动着翅膀的蝶。
他长叹一口气,在他的记忆里,他不止一次将她与其他的人区别开来。自己对这位指挥官已经产生情感上的转变就是最好的论证,像是说服自己一般,他给自己下了定论。
“我大概也是其中一员。”
她低下头,将滑落肩头的外衣收紧了些;他别过脸,保持着双手交叠的姿势,用指腹轻轻地摩挲外袍的一角。他们止步于此。他们或许都感受到了,冥冥之中背负在各自身后的重量,压得人无法喘息、压得彼此都无法向对方再挪动一步。
“谢谢你,阿西莫夫。
“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她因他的话语得以暂时摆脱挤压在灵魂上多余的重量。她以自己这名‘个体’为定标、朝他露出一个明快的笑。
“那就不要死。每一次都活着回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喜欢给人出难题的性格?”
“我也会为此尽我所能。”
在硝烟弥漫的战争时代,关于生死的承诺总是会让许下承诺的一方随时转变成违约的骗徒。她身后的重量再一次钻入她的行囊,她重新遥望那片无光之海。或许有一天,她的名字也只不过是角落里的一处矮小的碑。
“阿西莫夫,”她问。
“你会来吊唁我吗?”
——
回忆戛然而止。
他惊觉,她的表情随着回忆滞留的时日被涂抹得模糊不清。他孤身一人置于冰冷的舱室内,窗外的景象也如他平日观测到的那样,灰暗、冰冷、又毫无生气。
她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才发现她似乎喜欢直呼他的名字,而他几乎从未直接用名字称呼过她。他奋力地想要将刻入记忆的字节化作有形,却止不住浪潮一般席卷而来的情感阻塞他的喉头。他的喉结上下翻滚,鼻尖晕散开一缕酸涩,他咬紧牙关,心脏跳动的频率开始加快,使他惊出一身虚汗。
他抿紧唇,为了使得自己的气息平复下来,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他最终还是没能唤出她的名字,退去的汐只在他情感的浅滩上凝聚成一尾长长的叹息。
“他还没来得及替她涤清归来的尘,便只剩他一人踏上未来的旅途,无人回到他的身旁与他共负一轭。”
再兜兜转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针指向了“4”和“5”之间。他没有打开实验室惨白的顶灯,人造夜景的光线冲刷冷色的玻璃,在地面上以一个发光的四边形收尾。他的桌面依旧被各种研究报告以及实验模型占领,他慢悠悠地踱步至窗前,取下长袍之下掩盖着的胸针。
他将那枚胸针高举至眼前,水蓝色的人造结晶折射窗外人造的伪光,竟在他暗红的眼睛上投射出一片不现实的美景。他的思绪如留在他身后的影子一样拉长——他产生一瞬的恍惚,他的眼前氤氲着一层雾气,她正站在水雾的背后,她注视着他如同他正在注视着自己的内心。她眼中的湖因为他的身影泛起涟漪,她眼中的月依然皎洁、又流露着未减分毫的坚定。
他像是被钝物击中、睁大双眼呆滞在原地,久久地望着她的“眼睛”。久到四边形的角度开始发生变化,久到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人声。
她将眼中的风景送给了他——
他的手臂肌肉开始发酸。他数不清这次是今晚第几次叹气,他将自己重重地摔进办公椅,齿轮不堪突如其来的重负,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我说过,我不想收到你的遗物。”
在办公桌的一角,摆放着一个黑色的盒子。他借盒子的重量来压住一沓已经被废弃的纸质文件。他最初只是打算绕过那些在暗处盯着她的人,坚持让她在返程后递交实体报告;现在那沓文件已经成了废纸,他应当处理,却又不舍得销毁。
“你给我添的麻烦和我得到的回报不成正比。”
他把纸张全部抽出、铺开在桌面上。纸张上印刷的每一个日期他都记得,记得他为了适配她的作战所耗费的每一个日与夜、记得他们测试前的每一场讨论、记得他们视线交错的每一个瞬间。
“你亏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
——
“放在那吧。”
战战兢兢的实习生根据阿西莫夫的指示,把新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空余的位置。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诡异的场面:他的上司黑着一整张脸,嘴角下撇的弧度足以证明他的情绪目前是“心情不好”的多少倍数;他似乎又是一夜未眠,即便距离较远也能看清他眼中的血丝和加重的黑眼圈。但他依然全神贯注地继续手上的动作——他正参照着终端上搜索出的折纸教学,将已经废弃的文件折成数朵叫不上名字的花。先前折好的几只大抵是他的试验品、那些甚至都不能叫做“花”的造物被歪歪斜斜地摆放在黑色的盒子上、围绕在一枚水蓝色结晶的饰品周围。
“To Asimov”——他看见贴在盒子上的字迹清秀的纸条,他猜测应该是出于某位女性之手,他难以想象居然还会有人给这位以坏脾气出名的上司送上如此精致的礼物。他的视线回到黑发的青年身上,对方正在用凶狠的眼神紧盯着他、他感到对方的视线化作一柄刀,直戳他的脊梁。
他连忙屈身道歉,准备离开。但他按捺不下那份好奇,离开之际又多朝着那个被放置在一旁的盒子瞟了几眼。这回他才得以看清:盒子的侧面,有一处亮眼的纹饰,和那些被废弃的文件上印刷的一致。
是一个羽翼样式的银色队徽。
——而他将她刻入了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