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看到了一尾透明的鱼从她的眼前游过，阳光在它的身上沉浮，映衬出她浅蓝色的瞳。她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却感到乏力，从皮肤上产生的刺痛感让她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身体在被透明的鱼群啮食——原来是坠入一片透明的鱼群，成为了饵食。


而后，她望向了那尾自由的鱼，它依然是透明的，阳光刺穿它的身体，它会感到温暖吗？细密的疼痛变得不再吸引她的注意力，肺部因为压力渐渐平息，她心想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变成海上的泡沫吧——


“杏...”




✲


她醒来的时候是在海生部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厚实的窗帘掩住了外面，四周的玻璃鱼缸里发出了隐约的咕嘟咕嘟声，凭借着鱼缸灯微弱的光她勉强睁开了眼，思考着自己的现状——校服外套已经不在身上了，当然毛衣也不在。头发有些湿漉漉的，却能感觉到是已经被擦试过了，白色的衬衫解开了两个扣子却正好在安全位置，然后是——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当然，她暂时不想掀开因为下身空落落的感觉，让她有些能猜到掀开会是让她为难的局面。


现在是十二月份的天气，室内却很温暖，空调的暖气让她睡得很舒服，至少让她在梦里忘记了现实的繁忙。就像躺在温暖的怀抱里一样，从脸颊到肩膀、乃至后背，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所谓的皮肤饥渴症，却如此依恋梦里的安适。


从毛毯里探出身体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于是又将毛毯裹在了身上，以跪坐的姿势蜷缩进这温暖的一隅。


“太好了，杏你「醒」了。”门打开了，随后是一个明亮的声音。深海奏汰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一下子视野开阔了起来，一眼就注意到了对方的臂弯里挂着她的衣服，看起来是拿去烘干过了，她一下子就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了。


大概是她在喷泉旁边过于困倦而一下子脱力栽进了水里，而深海奏汰日常在那里休息所以才能及时把她捞起来吧，她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心，想到当时自己正在写的企划书，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该不会也掉进水里了吧？那可是她通宵了两个晚上写的东西，如果没有了又要花很多时间，不过这也都是自己的错吧？如果不是自己一时走神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至于给深海前辈添麻烦了。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一下子黯然了许多，深海奏汰看到她消沉的样子走到她的身边，微微蹲下身体抚摸着她的头发：“杏看起来很「困扰」的样子，有的时候我不也太懂杏的「想法」。杏总是会考虑很多「东西」而抑制自己的情感，我倒是很喜欢在喷泉旁边对我「说教」的杏。”


“啊...抱歉，深海前辈...明明平时我还对前辈说教，现在自己却反而给前辈添了麻烦。”她低下了头接受了深海奏汰的抚摸，这是她难得服软的姿态。精神一旦放松下来就会开始注意别的没放在心上的事，她想到了身上单薄的状况嗫嚅着“...衣服烘干的事情，非常感谢...但是、但是...裙子之类的...”


“嗯...？”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脸颊显现出不自然的水红色，她小心地窥探对方的反应，却发现深海奏汰一如往常温柔的姿态。当然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随后又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不要「担心」哦，杏。衣服是「女性教职员」帮忙脱下来的，我也不想做让你「为难」的事情呀。”


深海奏汰注意到了墙上挂钟的时间，将手里烘干的衣服放在她身边，问道：“杏「喜欢」红茶吗？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去红茶部借了茶具过来，我会在你换好衣服的「期间」里，把它「准备」好的。”


说着他将袖子卷了上去，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如此近的距离下杏能够清晰地注意到深海奏汰的手臂因为寒冷而微微发红的皮肤，或许因为之前天气尚且温暖的时候，她总是看到被水浸湿的深海奏汰，湿透的衣服透露出肌色，让她没办法久驻视线，所以现在过于平常的状态下才会产生异样的感觉。


是因为她在房间里安眠所以深海奏汰才不在房间里的吗？她这样想着下意识地从毛毯里伸出手捏住了他的手臂，出于一个制作人对自己负责的偶像的关心，她的语气里显出了内疚：“深海前辈，一定很冷吧...抱歉...”


“诶...？”


少年的肢体，触感很新鲜，不同于运动部活的少年健康的深色皮肤，常年被水滋润的白皙皮肤透着冬日的绯色，不是病态的苍白却让人心生怜惜。她的手指触碰到他指关节，骨节分明的手紧贴住她干燥的皮肤，过于真实地让她意识到自己有多疏于保养。她的食指和拇指和对方的交错合在了一起，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就被对方扣住了手。


“杏...”深海奏汰的视线缓缓从相扣的手中抬起，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声音也汩汩流进恍惚的杏的耳中“这样「触碰」我，有些痒痒的呢。但是杏的手「很小」，像这样紧贴着你的手，却感觉「很温暖」。”


深海奏汰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能让人放松警惕，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掉进他悠闲的步调。杏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在和对方在亲昵的姿势下牵着手，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被对方扣住，加上才醒来不久身体还处于无力的状态，她的耳朵染上了深海奏汰手臂上同样的绯红，她听到了对方的笑声。


“请不要捉弄我...深海前辈。”


“难得看到杏「慌乱」的样子，我是不是让杏感到「意外」了呢？好了，不用「担心」，我会等你「打理」好再进来的。”


深海奏汰松开了手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空气伴随着门合拢的咔哒声陷入了宁静，杏慢慢将身体从毛毯里舒展开，拿起刚刚放在旁边的衣服抖开，她注意到衣服烘干之后还顺便熨了一下，明明平时的自己可能都没那么注重这些细节。衬衫上边打开的两枚扣子依次扣上，她想到溺水的急救措施，是深海前辈解开的吗？这...也不是该计较的地方，如果不是深海前辈，可能自己都要上社会新闻了。


可是手指触碰到胸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和深海前辈牵手了。


杏将衣服理平整之后就将门打开了，却看到了站在门旁边的深海奏汰。他手里端着托盘，如同往常一样悠哉的神态，似乎还在轻轻哼唱着某种水生物才能领会的歌。


“一直在这里等着吗？”杏刚伸出手想要接过那个盘子，却一下子被避开了。在红茶部被招待过数次，杏很清楚这些大大小小的茶具和点心盘有多重。


“没有哦，想着杏「差不多」要好了就端过来了。「正好」你就开门了。呼...可以帮我「抵住」门吗？”


杏顺从地站在了一旁扶住了门的边框，让他能够顺利通过。点心盘散发出甜蜜的气息，是从烤箱里刚刚苏醒的味道。然后，深海奏汰的身体从她的眼前略过，她注意到了对方潮湿的衣领——深海前辈的衣服，没有被烘干。啊...平时都会仔细注意到这些的，这次怎么会这样疏忽。是因为不放心她？还是没有找到替换的衣服——往常她都会准备好替换的衣服和毛巾才去水池里把他拉上来。


“杏，「喜欢」方糖吗？呼呼...尝起来「很美味」呢...咿？”深海奏汰将盘子放在了桌子上，从罐子里取出了一块方糖放进了杏的杯子里，正在搅散方糖的时候，脖子突然一温。


杏拿起了刚刚擦拭头发的毛巾垫在了深海奏汰的衣领上。有些责怪的语气：“深海前辈，请不要做让我困扰的事情。”


“咿...？杏「生气」了吗？唔——我有做什么...”


“湿透的衣服要及时换掉，不可以穿在身上让它自然风干。深海前辈的身体...很冷，明明刚刚就注意到的，现在才想明白。”她叹了一口气“...是我给前辈添麻烦了。没能完成工作，还差点溺水，如果深海前辈因为我的疏忽而身体不适的话...”


“这条毛巾。”深海奏汰拿起了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发尾微笑着“还有杏的「味道」，是很「少女气息」的洗发水呢。”


她一下子愣住了。


“杏...真是个「认真」的孩子呢。”深海奏汰将杯子放到了杏的面前，自己则拿起了点心盘上的三明治，说着我开始吃了就直接开始了下午茶“但是，会不会有些太「勉强」自己了呢？说起来有些颠倒是非，不过我「喜欢」照顾我的杏，用毛巾擦干我的头发，没有顾及到自己的衣服也被我身上的水「浸湿」了，一面还在「担心地」对我说教。呼呼...如果杏能够像鱼儿们一样「坦率」就好了。”


杏沉默地坐了下来，茶杯里温度刚好的红茶从干涩的喉咙流下，哽住的情感被热水催化有些刺痛，她忍不住咳了两声，同时借此空隙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像鱼一样...深海前辈，真是出了让人为难的问题。”


像鱼一样？像鱼一样围绕在他的身边，被他亲近，被他赞赏，被他拥入臂弯？这，早就是不可能去想的事情，她如同海上的泡沫一般，在阳光洒向海面的时候仅是鱼群的饵食，被拱散消失。命运就是如此，本来就不存在能够让泡沫沉浮的地方。


“杏？”


她的目光停滞在了茶杯里，方糖的溶解让茶呈现出温柔的颜色，她浅蓝色的瞳里沉淀了铁锈一般。随后她轻轻地搅动，打破了一个白色的梦境，让这深红的雨洒向了干涸的心。


她放下了空杯子。点心盘没有动过，她焦急地要去处理没有完成的工作。站了起来，鞠了一躬道谢。


“等一下。杏。”深海奏汰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袖子“本来以为「这样」能够让杏稍微「放松」一些，结果反倒是让你「困扰」了吗？呼...我还是没有很好地「理解」你呢。”


他苦笑着拿出了刚刚和托盘一起端进来的文件夹，里面夹着的是杏之前正在写的企划书，稍微有些褶皱，但是没有被水淋湿的迹象。


“这是杏你当时在做的「工作」，它们只是掉在了地上，有一些「稍微」打湿的纸张也处理过了。对你来说，这个很「重要」吧。”


杏僵硬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份文件夹，将它紧紧抱在胸前。


“不「检查」一下吗？”


“不...因为是深海前辈，所以很放心。抱歉，明明是我的工作，却要深海前辈帮忙善后。”


“今天的杏一直在说「抱歉」，明明杏什么「都没有」做错呀。唔——比起抱歉，我更想听到杏说「喜欢」之类的词。”


“诶...？”


“红茶「喜欢」吗？点心「喜欢」吗？在海生部的安眠时间「喜欢」吗？呼呼...我想听到杏更多「开心」的词。”


“红茶，很喜欢。点心也很喜欢。能得到一场安心的睡眠，也很喜欢...深海前辈，也很喜欢。”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最后的话的歧义，连忙辩解道“啊、我是说、深海前辈，对我的关心，也让我心生欢喜。”


“太好了，puka——能看到你稍微「精神」一点的样子。我也，很「喜欢」杏。所以，明天的「假期」我可以预定吗？”


“预定？”


“嗯。因为很想和杏「一起放松」一下。如果我「一个人」的话，可能又会遇上什么「麻烦」了。可以吗？”


“好...好的。”






✲




12月的早晨很冷。


深海奏汰在水池里泡了很久，白皙的皮肤仿佛凝结成了透明的质感，几乎透露出流动的血液的赤色。僵硬的身体一时半会也动弹不得，在等待有人发现他期间里他游闲地仰望着灰色的天空，吐出的气体变成了白雾向上升腾消散。蓝色的瞳期待着另一双蓝色的瞳能够出现在上方，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是在他的家里。


有多少次像这样稀里糊涂地期待着她的出现呢？


家里的人发现了他，对他没有责骂只是唯唯诺诺地说着客套话，将毛毯披在他的身上，分外关心他的身体，就好像他们透过“深海奏汰”这个人在祭拜某个非人类的东西。他知道这很奇怪，没有哪个高中生会被像这样对待，但是他也没有打破这种不正常生活的想法——就像水里的鱼一样，不需要抒发自己的想法，只是安静地游动，等到水干涸或者自己无法存活在污浊的水里——或许自己真的是什么深海鱼，竟然能在寒冷的水里浸泡这么久。


深海是什么样的？


浴室里热气蒸腾，冻红的皮肤很快缓和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红色。如果是平常人的话，大概会因为极端的温度刺激而感到疼痛，但是他已经习惯了。不如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从海里走上陆地的感觉，如果是在童话里，他大概也是某个向往着陆地的人鱼之类的。温暖的水蒸气让他的脸颊呈现出健康的颜色，眼前的水汽让他幻视出另一双蒙上水雾的、蓝色的瞳——曾经，他见过的，杏，澄澈的瞳蒙上了悲哀的水雾。


当时他在喷水池里浸泡着，享受着成为一条鱼的神思。然后那双蓝色的瞳出现在了他的上方，他微笑着向她打招呼，看到晶蓝色的薄冰融化成了温热的水，滴在了他的脸颊上。


“杏，你是在「哭」吗？”


他用手指拂去了滴在他脸上的温热的液体，慢慢站起了身体坐在了喷水池的边上。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体上，说实话并不舒服，但是他不在意这些事情。杏沉默着从放在地上的包里拿出浴巾盖在他的身上，又拿出另一条毛巾低下身体替他擦干头发。少女的身体就在面前，因为奔波而产生的汗水打湿了她的衬衫，加上夏日的阳光十分耀眼，处于她的阴影下几乎能够看清阳光将她的衣服映照过来的样子——腹部小幅度地起伏，因为刚刚剧烈的活动而紊乱的呼吸从上方传来。栗色的头发因为汗水贴在了她的脸颊上，垂下来的头发时不时拂过他的面前。膝盖碰到了一起，似乎是因为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杏。是因为我让你「难过」的吗？”


深海奏汰再一次向她询问到，依然没有回应，只是她略带潮湿的呼吸声。他伸出了手，揽住了她的腰向自己这边一用力，杏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来不及做出反应。伴随着落水的声音一下子就变成了两个人掉进水里的状态。


杏跨坐在他的身上，被水模糊了眼前，一时间也分不清喷泉、汗水和眼泪。深海奏汰空出一只手拿起肩上的浴巾抚摸过她的脸，杏一下子抬起手臂挡住了。


“终于能够「看清」你的脸了。为什么不让我「看」呢？为什么「不回应」我呢？”


“请不要这样。深海前辈。”


说着她抬起膝盖想要站起来，被按住了。深海奏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可是他当时确实不想这样放走她。


“杏。”


“...对不起...深海前辈。”她无力的双手从面前落了下来，抵在了他的胸前。水渍留在了她的面庞上，很快又被新的水痕覆盖，深海奏汰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泣，只是拿起毛巾为她拭去眼角的痕迹。


“杏...”


“呜...深海...前辈...”


他将她拥入怀中，像是圈住了一汪流动的水，不敢用力，只是细细地感受她从指尖流走的失落感。


直至今日。他也不知道她当时是为何哭泣。她就像一处尚未被探索的深海遗迹，深沉的海水阻止了游鱼的潜入，无光的海、不踏实的落脚点、弥漫的腐朽的泥沙...杏，你在哪里？是尚被埋藏的遗珠还是已经被侵蚀的砂？


“深海是什么样的？”杏的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打断了深海奏汰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而讲的深海故事。


“嗯？杏很「好奇」吗？”


“嗯...总觉得...听深海前辈的口吻，那是个安静怡人的地方。真想...”


“puka，对于「深海」很好奇吗？呼呼...如果杏想加入到「深海」的列队里，我也很高兴哦。”


“咿？！”她的脸一下子又染上了水红色“不要捉弄我呀！那、那种像求婚一样的台词...”


“嗯？”深海奏汰侧过头露出温柔的笑容“我不可以是杏想见的「深海」吗？真「令人寂寞」啊...”


深海啊...可是个令人寂寞的地方。没有你的声音，尽管，我现在也听不到你的声音。


深海奏汰从浴室里出来，打断了自己的无端臆想。今天是他约好要和杏见面的日子，尽管还很早，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他穿上了没有水迹的衣服，真难得，一副干爽的样子。


12月份的天气很冷，但是深海奏汰并不怎么在意。临近圣诞节，街道上变得热闹了起来，他从人群里走过也没有人去注意他，大家都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气氛里。


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花坛旁边的杏，彩色的灯已经点亮，营造出朦胧的环境。她围着一条米黄色和浅蓝色格子的围巾，耳朵被寒气亲吻成了害羞的红色，深海奏汰悄悄走到了她的身后，用同样冰冷的手轻轻触碰她的耳朵，听到了她小声的惊呼。


“晚上好，深海前辈。”她拢了拢围巾，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刚刚被触碰的耳朵。


“晚上好。杏。今天要去「做些」什么呢？”


“嗯...？不是深海前辈有想做的事情才约我出来的吗？”


“呼...好像是「这样」？呼呼...”


“不要笑啦。”


“那——去看电影吧，puka。薰君说，带着女孩子去看「爱情电影」会营造出很「舒服」的氛围。”深海奏汰这样提议道。


12月的街道很冷，杏似乎来的要更早一些，膝盖有些冻红了。她尽量缩小自己的身躯，来抵御寒气的侵蚀，衣服的下摆被风吹得向右卷起，深海奏汰站在了她身体的左侧，下摆停止了战战兢兢地摇晃。杏微微点了点头向他道谢，他说，不需要在意。


深海奏汰牵住了她的手，不是礼貌性地握住手腕而是直接地手指与手指触碰到了一起，并不温暖的两只手在维系住的那一刻迅速升温，他小心地观察着杏的表情，和平时一样风平浪静，但是她的微动作却彰显出她此刻的慌乱。她侧过头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来来往往的人身上，她说，她要注意一下时尚风向，为下一次的企划做准备。深海奏汰告诉她，因为人很多，所以不会有人在意她是否有好好遵守制作人的守则。


似乎是说中了。杏沉默了下来，几乎将脸埋在了围巾里，牵住的手没有松开的迹象。是这样啊，她也是这样想的。我可以这样认为吗？深海奏汰将她的一举一动收纳进了视线里，并没有再去提，而是继续微笑着，以轻松的语气向她聊一些不着边的话题。


电影院里正在循环播放着热门电影《Witch's gift》，他们买的票是绝佳的中间位。这部电影两个人都不是第一次看了，杏身为制作人在朔间凛月出演完成这部电影时就为票房做了贡献，之后也是反复观看将导演的艺术才能吸纳进自己的技巧里。深海奏汰会看过这部电影则是因为朔间零给了他电影票。


电影的镜头定格在了女主角和男主角在窗台边上聊天的场景。婉转的小提琴声回荡在电影院里，滤镜十分明亮，背景是大片的蓝色勿忘我。深海奏汰陷在椅子里，他对于电影并没有那么感兴趣，然后肩上突然一沉——杏睡着了。


她的身体靠了过来，因为电影院内比较热，她已经解下了围巾，叠整齐的浅蓝色和米黄色格子的围巾盖在了她的膝盖上。让深海奏汰想到了电影里的蓝色勿忘我，女主角说，如果勿忘我能够从地面蔓延到天空，那么游鱼也可以翱翔天际，飞鸟也可以沉落水底。


杏睡着了。这样的想法完全充斥了大脑，或许是因为电影院内的空气太沉闷了，深海奏汰听到了角落里情侣们调情的声音，像水族馆里的接吻鱼在打斗——当然，接吻鱼往往都是雄性在较劲，人还是不一样的。电影的镜头继续流转，到了女主人公在弹钢琴的镜头——


杏的眼下透着浅浅的黑色，她似乎非常的疲倦。深海奏汰的注意力没有办法集中在电影里。她不擅长化妆，这是曾经濑名泉在吐槽过的，因为她不擅长化妆，所以偶尔想用化妆品掩饰疲倦痕迹时总会露馅。不过在其他人看来，濑名泉再怎么对杏说教都透露出一股隐约的关心。


杏蓝色的瞳被隐藏起来了，深海奏汰突然在想她会不会突然笑着睁开眼睛，说是在恶作剧，想知道他究竟抱着怎样的想法之类的。然而并没有，那双蓝色的瞳并没有如同幻想一般倒影出他的脸，她陷入了沉睡，就像昨天在海生部一样。


昨天在海生部。深海奏汰将淋湿的杏带到了休息室，她还处于昏迷的状态。他替她脱掉了外套、毛衣和领带，解开了她衬衫上的两枚扣子，按压胸腔让她把水吐出来。他拿出放在休息室里的毛毯——那是杏特意放在这里的，原本是为了照顾他的。杏的身体很冷，不管怎么说，在这样的大冬天掉进水里怎么可能不冷呢？总之，要先把湿透到衣服脱下来吧，就像杏平时做的那样，替他——替她...把...湿透的...衬衫...脱下来。


深海奏汰扶住她的身体，手指触碰到衣领的时候停顿了下来。因为平时太过顺理成章了，大家似乎都快忘了杏其实是个女孩子，她理所应当地做着一切，连校服的上半身样式也和男生款是一样的。她的身体湿透了，紧贴在他的臂弯里，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衣服的褶皱和起伏，裙子也因为浸了水而无力地下垂，贴在了她身体的曲线上——深海奏汰的手指向下到了刚刚解开的第二枚扣子，很微妙的位置。熟睡中的杏胸口起伏着。


如果要说的话。现在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知道的，靠紧的太久了，深海奏汰的衣服也被她打湿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而拿起一旁的毛巾替她把擦干，将她平放好之后去找来了女性教职员工。成年的女性帮忙脱下了她湿透的衣服，衬衫暂借了深海奏汰备用的，下身的衣服则交给他去烘干了。


“谢谢您。”


“没关系啦...不过。”女性教职员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的杏“不过，她看起来很辛苦啊。虽然我也不该对偶像这个职业指手画脚，但是，她还不是个做社畜的年纪。我这样说...能理解吧？”


“是...”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衣服已经送去了洗衣房。深海奏汰坐在了她的身边，头发只是粗略地擦了擦，现在凌乱地散在她的耳旁。她现在在做着怎么样的梦呢？


“杏...总是「沉默」着，好像把自己关在了「密闭的鱼缸」里。不能「呼吸」也没有关系吗？不能「倾诉」也不在乎吗？...明明你就在身边，却好像「并不是如此」。”


深海奏汰的声音很轻，并没有传入她的耳朵。她安睡着，唇渐渐从苍白缓和成了粉色。只是想要确认她有没有舒缓过来，他低下了身体，就算是人工呼吸也会被当成急救的一环，他慢慢靠近，因为她啊，就是这样会承受一切罪恶感的人——


男主角的钢琴声响起了。深海奏汰从恍惚中缓过神来，电影临近尾声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要到男女主角接吻的镜头了。奄奄一息的女主角躺在病床上，在与男主角接吻的那一刻流露出最后的微笑。


流星队为了迎合守泽千秋的喜好，经常会一起看一些英雄电影。深海奏汰不能理解，为什么英雄电影的最后总是男女主角在接吻——当然，问了守泽千秋也是得不到回应的。


“咿咿？？刚刚有这个镜头吗？”守泽千秋露出大吃一惊的样子，他看起来只记住了英雄的光辉时刻，径直忽略了这些锦上添花的部分“奏汰你看的真仔细啊。”


“千秋你也会有「想要接吻的人」吗？呼呼...”


“啊、啊，真是的，奏汰你在说些什么呢。英雄啊，可是无差别地爱着所有人，正因为能无差别地对待所有人所以才能成为英雄。”


“呼呼...”


是这样啊。无差别地爱着所有人。


杏，你又是怎么想的呢？那一天的你又是为什么哭泣呢？真希望，你能够坦白地告诉我一切。如果能够成为那一日环绕你的水，是不是就能够更加亲近了呢？


深海奏汰轻轻捧起她的脸，如果是现在这个昏暗的环境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她今天涂上了浅红色的唇釉，不经意间沾上了深海奏汰的手指——因为他试探性地去触碰了她的唇。栗色的头发被仔细打理过了，松软地伏在她的肩上——此刻又夹杂在深海奏汰的手指间。


“深海前辈...”她小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她醒了。该说些什么？


“这是在...”


“嗯...？想替你把身后的衣服「整理」一下。因为杏睡得「很舒服」的样子，有些要「掉下去」的势态，就把你拉了过来。”


“什...抱歉，深海前辈。我竟然睡着了，还露出那样的姿态...真令人害羞啊...”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没有注意到深海奏汰的手指上有她的唇釉。


电影结束了。室内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话说，前面坐着的人是流星队的成员吗？”


“咿——那旁边的女性...”


周围人的视线慢慢向这边聚集了起来。深海奏汰立刻站了起来，拿起她腿上的围巾展开，替她围好：“果然呢，如果不是杏的话，就要「糟糕」起来了。呼呼，现在我们赶紧出去吧。”


“是...是！”




✲


12月的天气很冷，但是杏却没办法抑制住脸上的燥热。从刚才开始，深海奏汰就一直拉着她的手。过于亲昵的行为，以及来来往往的人，她很担心会不会被人看到。


“杏。不要把脸「一直」埋在围巾里。”深海奏汰停下了脚步。


“可是...会被人看到的...”刚刚在电影院的惊险一刻让她又想起了随时扼制住咽喉的制作人守则。


“其实。今天我有一件事想向杏「坦白」的。”


“...什么？”


“关于昨天...”深海奏汰露出了偶尔才会有的为难表情。


“昨天？”


“嗯。昨天杏「溺水」了，在施行「应急措施」的时候...”


“咦...？”杏站在了原地反复思考着刚刚深海奏汰说的话，脑内一下子乱作一团，表情也一下子丰富了起来“等、等一下，深海前辈！难道说、那个时候...”


“嗯——puka，到底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呢？”深海奏汰微笑着看着她，让她捉摸不透。然后亮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提醒道“但是，现在已经是要送杏「回家」的时候了，快点跟上来吧。如果「赶不上」就糟糕了。”


“唔！”杏也才注意到时间已经不早了。已经快到企划书上交的时间了，不由得拉紧单肩包跟了上去“所、所以说，深海前辈，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她的手被对方再次拉住了，手指交叠在一起时使彼此的温度交汇，堵住了她接下来的疑问也打断了对方的回答。


圣诞节的欢乐气氛遗失在了身后，但也没有人在意他们匆匆走过。






✲


What a good thing we lose?
我们已失去的 是怎样的美好？


What a bad thing we knew
我们终于知晓 这糟糕的事实


“I wanna sleep in your feel.”
“我想沉睡于你的悲喜之间。”


“I wanna see you in the deep.”
“我想与你相见于内心深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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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第一次写奏杏的独立短篇，其实这一篇已经鸽了很久了。最早的标题叫自杀性（空）行为，但是这个标题很危险，容易被屏（以至于我现在再次写下这个标题的时候仍然要和谐一下）。最初的草稿因为换了手机所以已经遗失了，以至于后来修复这篇稿的时候头脑空空，只有片段的记忆。


本次写了深海和杏之间的一件小事，或许有些内容很沉重，深海奏汰写得有些天然黑，但是总体上为了描绘出圣诞节的氛围还是较为轻松愉悦的。


当然。隐藏彩蛋在标题里，affair的中文也可以是绯闻/风流韵事。这也迎合了我的最初想法：想写奏杏的绯闻事件，想让他做出冒险的事情，不要顾及这些令人窒息的规矩了，就像一条自由的鱼拥入海浪。让海浪也同你一起远离陆地。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提到《Witch's gift》了，我真的很中意在絵空事里写的这部原创电影。如果明年个人志有安排的话，打算把这部凛杏司的三角电影完完整整地写出来。当然，如果要出个人志的话，打算做一个特别的主题：Cherry pick（最佳选项），关于三角恋情的主题。因为不怎么会写白学剧情，所以打算试试。


最后。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