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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方向的钟

作者 :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银魂 坂田银时 , 高杉晋助

标签 银高

状态 已完结

669 15 2022-1-10 16:38
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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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在门外徘徊的时间,比兜里只剩下最后的晚饭钱要不要去玩柏青哥的犹豫时间还久。
虽然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米白色障子纸,内中光景却未能透出一丝半点。
哪怕是,让我看一下里面的人身材如何也好啊,我内心呼喊。
都怪那两个臭小鬼。


不久前我失忆了。
除了这里叫地球,我叫坂田银时之外,想不起任何一个人。
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两个小鬼,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扎着丸子头,从大呼小叫以及喊着“银酱”这个称呼来看并不是完全的陌生人。
我花了10天见了比正月的寺庙里还多的人,说了无数句“真的不认识”并且对「妙姐和大猩猩生了三个孩子」「冲田先生被土方先生用大炮轰飞」「伊丽莎白是玛丽莲梦露的妹妹」之类的话毫无反应之后,才终于让所有人都相信我真的失忆了。
因为10天内一直被困这间看起来有够家徒四壁的屋子里「接客」,我也莫名其妙接受了正带着两个小鬼一起生活的事。
所以说要了解自己的事情,只能问他们两个了吗。

我看着透风的窗,满怀希望地问出第一个问题,“我,失忆之前是亿万富翁吧?”
眼镜不仅直接回避,或者说无视了我的问题,还伸出三根手指在我眼前晃,“银桑,房租还欠了三个月哦。”
可真是个坏消息。
问完了,以上。
“不过也有好消息。”似乎是看出我的心如死灰,眼镜笑眯眯地对我说,“银桑快要结婚了呢,おめでとう!”

哦……快要结婚了呢。

“なに?结婚?!”我暴喊出来,喂眼镜,这可是和上一条不相上下的坏消息啊,你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恭喜的啊。
“不不不,你一定也是处男吧。”我抓着眼镜的肩膀。
“……这和你要结婚有什么关系啊!”眼镜也捏拳大喊,不过僵持片刻后,他默默低下头,“我是。”
“所以说,你应该最能理解我的心情了啊,我现在可是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哦,就算过去和少女偶像加巨*欧巴桑三飞也不记得了哦,恋爱经历就像白纸一样的我适合现在结婚吗?”
眼镜摆出一副放弃脸,“いえ……你已经完全是泡在呕吐物里皱巴巴的酒店小卡片了吧。”
“把结婚对象忘记的男人真差劲阿鲁。”丸子头附和道。
“小鬼根本无法理解成年人的世界。”我瘫在沙发上,手臂耷拉下来随手一指,“所以我的未婚妻好看吗,比电视里那个要好看吧?”
“嘛……”眼镜和丸子头对视一眼,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一看这样十分心凉,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啊,莫非是个ブス。
“总的来说挺好看的。”最后眼镜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但我十分怀疑,因为他口中说不出更多信息,而且还把过错推到失忆的我身上,说什么银桑根本没透露过太多关于那个人的事。


“客人?”盘着发髻的女侍者低声细语地在旁提醒,虽然因为店内严格的规矩并未抬头,但眼神里一定写着「这怪人在这站那么久难道是想骚扰其他顾客吗」。
故意的吧,那女人,我没见过面的未婚妻,把会面定在这种华丽昂贵的地方,难道不知道谁提出见面谁就要请客这种约会法则吗。
我伸手推开了门。
“呃,晋子小姐?”对着那个盘腿闲坐的背影试探性地开口。
短发吗,我喜欢的类型是短发吗,这种事情也会失忆?
她回过头。
眼镜总算没撒谎,总的来说,不是丑女。
看起来好像男人……不,也许我喜欢的类型就是长得像男人的女人吧。
“你还真是习惯迟到。”
啊,声音……不,也许我喜欢的类型就是长得像男人声音听起来也像男人的女人吧。
领口几乎开到胸下,胸部也,不,也许我……
“不好意思走错了。”我摸着后脑准备退出。
“喂,银时。”
我听着这一声,实在是手脚僵硬,同名同姓的巧合吧一定不是在叫我。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02.

在我对面的男人叫高杉晋助,是这段时间告诉我名字的人之中最不体谅我失忆症的一位,我捂着刚刚被敲痛的脑袋瓜老老实实坐下。
毕竟我不仅搞错了名字还搞错了性别。
今晚一定要把那两个小鬼赶出去才行!
来之前我已经准备好了一番说辞,不管记不记得,婚约是确实存在的,解除也得走个流程,只是一切太过出乎我的意料,而他看起来,好像也是最不在意我的失忆的人。
到现在为止我们并未有过多交谈,我的准备根本派不上用场。再说了那些话都是“喂小姐,你是个纯情派吧,我要的可是能经受住激烈**的女人”之类的。
眼前这个怎么看都不像纯情派。

“是整蛊?待会会有扛着摄影机的大叔冲进来吧。”坐得无聊的我也开始夹起一块银鳕鱼,靠着名物料理稍微安慰一下我的悲惨。
“我可没空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他用冷漠的声音回答。
哈,真是令人火大啊这家伙,才刚见面不到一小时就很讨厌,我们以前真的有相处过吗?
于是我也皮笑肉不笑,“高杉くん,如果不是无聊的游戏,你可就要和这样无聊的我结婚了哦,大丈夫?”
虽说我是过来解除婚约的,但是这种情况下,呛声绝对不能输。
听到我这句话,他却不像刚才那样冷着脸呛回来,只是垂眼盯着手中装满酒的月白色瓷盃,细长的食指极为缓慢地摩挲着杯沿。
还真的在犹豫!不会真的被「要和我这样的人结婚」吓退了吧!
明明是自己说出来的,还是被对方的态度打击到一点。

我当然确定他没有失忆,也确定按照这个世界的常理,两个人会结婚是有什么理由的。
“所以,为什么要结婚?”问这句话时,我也不知不觉地皱起眉。
他抬起头,睫毛下那只幽深的绿眸望向我,那杯酒被握在手中很久,不知道是否汲取到手心的一点温度,终于被一饮而尽。
“因为我要死了。”
“……哈?”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今晚到底还要整蛊我几次。
“我死之后,会有很大一笔遗产,你应该想要吧。”他嘴角挑起不能称之为笑容的弧度。

原来,原来如此。
终于解释通了,我的大脑滋滋通上电,那两个小鬼说我是无业游民,原来我的工作是勾引孤独且富有的欧巴桑然后靠着遗产吃饭。
不是自夸,我这张脸好好打理一下完全办得到,道上一定有我这富婆杀手的名号。但是为什么我现在穷成这样,啊一定是因为上一个富婆的遗产花完了,所以才很着急地寻找下一个对象,饥不择食地对这家伙下手了。
和男人结婚这件事要发生的话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啊!
新吧唧,卡古拉,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不过,我的工作技巧仿佛有点生疏,按理说这种骗感情的事会提前让对方知道吗?

“如何?”高杉应该把我的思考过程看在眼里,一副挑衅的模样,“决定好了吗。”
我压下心内的异样感,把他当做就算是被骗也不想继续孤独的人不就好了吗,将死之人的心态本来就难以揣摩。
正坐,摆出我牛郎般,不,绅士般的完美笑容,在衣摆擦掉手上的油污之后稳重地朝他伸手,“夫人。”


……。
夫人出手真是好狠啊。


03.

没想到是我先被两个臭小鬼赶了出来,这深夜大街。
我可是有跟高杉在店门口好好道别,还把剩下的食物都打包回去,结果只有吃的进去了。
无论我怎么扒拉着门大喊“你们的银桑还没正式结婚啊!!”里面都只传出抢明太子炸虾卷的声音。
说什么“把未婚妻丢在孤独寂寞冷的夜里一个人回家睡觉的男人最低了”
就算要我现在飞奔过去温暖人家,可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啊,第一次见面就借着送人回家进门喝杯茶的借口留宿才最低吧。

闲逛着来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馆,我抬头看了一眼落了灰颇有年代感的招牌,感到十分亲切。
悬着锦帷与彩绘纱灯的店门就不必了,破破烂烂的小酒馆才是大叔的归宿。
只是,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不久之前刚刚说了再见的未婚妻呢。
“想不到大少爷也会来这种地方喝酒。”
要不是他脸上显然也露出一丝诧异,我都要怀疑遇到跟踪狂。
他哼了一声,“来得比你早。”
“我可是在这喝到店员全都认识我了啊。”瞎赌一把,虽然我完全不认识在柜台后擦着酒柜的伙计,但人活着就是要自信,“我坐你旁边很奇怪?”
高杉的表情就像在说你为什么这么自觉地坐下了,我便抢先问道。
“要装不认识吗,夫人。”
他收回眼神,不知道是今晚打够了还是怎样,好像也不打算动手第三次,而是悠悠说,“银时,我随时都可以取消婚约。”
“高杉くん。”我瞬间改口。

他手边摆着两樽粗糙绘着墨竹的陶制酒壶,其中一樽大概已经空了。我记得在之前那家店也喝了不少。
其实直到现在,我对他“快要死了”这个说法还是存有怀疑,他看起来偏瘦,但也许只是那件宽大羽织的衬托,脸色算不上好,喝了酒,眼下的红晕也透着冷色,不过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一段时间可活的样子。
“本来就不认识吧。”他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要喝就自己买单。”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他突然说这句话是回应之前的调侃。
“嘛,对结婚对象一无所知还挺麻烦的。”
话是这么说,我却没什么兴趣去了解他。最简单的直觉也能发现,这男人背负着的神秘,只不过怕麻烦这件事就算失忆也不会改变的。
他毫不掩饰伤痕的左眼,那种笑,衣袖间的金色蝴蝶,他每次说完话之后连表情都看不清的沉默,都全是麻烦啊。
我现在只想搞清这位少爷的家在哪,因为我真的很有可能会睡大街。

“之前来过这里吗。”熟客的样子可装不出来,我打了个响指,随口一说,“不会是和我一起来的吧?”
伙计正好在这时候拿酒过来,多看了我们一眼,我莫名尴尬了一下,虽然两个男人喝酒看起来稀松平常没什么好在意的,果然还是被婚约这种东西影响到了。
高杉摇了摇头,“很久以前来过。”
言下之意就是不可能和我这个最近刚认识的人来嘛,还是别追问为妙。
这里的酒从不温,就算是寒冬。酿得不太精致而掺杂着呛辣的味道,失忆以来,第一次冒出了「有点怀念啊」这种念头,我好奇一般多看了几秒空掉的酒杯,难道有些时候味蕾比大脑靠谱。
很久以前啊,看他的样子也是十几岁就开始喝酒的坏孩子吧,多久了。我趁隙想象这里十年前样子,在这个座位,没准也有个装成熟的小不点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便宜的酒。
“你不会从前就这样不说话光喝酒吧。”我抓住他正举起酒杯的手腕,“会被花街小姐说无趣的哦。”
和预想的一样凉,不顾季节穿成这样的人。
他皱起眉,“喝多了吗,放手。”
“免费教你一招,还是主动点为好。”
他见我不肯松开,主动挣扎起来,满杯的清酒扑出,落到我们两人的手背上。
我不得已只好放开,他甩了甩手,不客气地说,“自己做不到的事别拿出来教别人。”
“谁说的。”我套近乎般靠上去,低声说,“高杉,今晚是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哈?”
当然去我那的选项只是个摆设,千万不可以选哦,我丝毫没露出「你不让我蹭住的话今晚就没地方睡」的样子,冷静地提议道,“同居吧。”



04.

大户人家,大户人家。
新吧唧,卡古拉,你们的银桑就在这自带温泉和庭院的大房子里住下去了!
第二次从同一家店出来的我们开始往同一个方向归家,酒精熏出的薄红不知何时烧到了他的后颈。本来再好的酒量,被冷风吹两下都会头晕,我虽没伸手,但一直保持那种来得及伸手的距离,可谓很贴心。
高杉走得很慢,散步的节奏,以至于进了门我都没反应过来,也要怪这里装饰得可以直接开旅馆。
遗产丰厚,证实!
“要睡哪?”他歪过头问我,眨眼的频率也变慢了。
当然是把你丢回房间再开始好好参观了,我作为屋主的自觉已经提前爆棚了,走路都是在用步距丈量地皮啊。
我伸手架住他走上二楼,楼梯右手边第二间。
房间里放着两张榻榻米,不过只有左边的堆着厚被子,另一张空空荡荡地摆着枕头。我张口之前感觉到好像有点不对,“这是你的房间?”那我猜得未免太准了。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以同样的眼神回视。
接着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他背身拉开嵌入式的木柜,拿出一床被褥丢到空着的那边。
……完全是要我睡这里的意思。
等一下,难道是我先表现出了我要睡这里的意思。


两个醉鬼都懒得折腾而已。
把被子拉到肩膀,在柜子里放了挺久的被褥有陈旧气息,高杉躺在我旁边那张榻榻米上,中间隔着伸手碰不到但完全能够听清他呼吸的距离。
我努力支起耳朵去听点别的东西,夜风,蝉鸣,高杉的呼吸声……
和认床没关系和失眠没关系就是这家伙把我吵到睡不着的。
翻了个身不再平躺,我枕住手臂,“喂高杉,你认识我多久了,一年?”
那两个小鬼虽然对我十分熟悉,但听起来也不是认识了十几年的关系,毕竟年纪差了很多嘛,多跟几个同龄人打听才够全面。
不过我干这一行应该不会向他透露太多真实信息,问这种没意义的问题,因为失眠就要拖人下水。
旁边的人没出声。
“别装睡,那家店的劣质酒喝了很头痛吧。”我坚持不懈地骚扰他。
“……”呼吸声停了一拍,“是你酒量太差。”
果然成功了,“别忘了把你带回来的是谁。”
“什么带回来,这里是我家。”
“有人后半段路整个靠在我身上啊。”
“うせろ.”
“高杉くん嘴上说着要我滚其实很希望我在这吧?”
“有人不硬跟着我回来就要睡纸箱了。”
“诶?发现了?”还以为隐瞒得很好呢。
他似乎笑了一下又被咳嗽打断,而我听着浅浅的咳嗽声才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容也停了下来。


和人拌嘴有助于睡眠,这一项新发现可以投稿参加quiz节目吗,我的大脑也逐渐变慢,思绪涣散,有可能是拌嘴对象的声音很催眠,那就糟糕了啊,一定没办法投稿参加quiz节目,窗外的月被大片乌云遮住,朦胧的光也消失了,不知道无聊的对话停在了哪句。
“银时…”
听到一个半梦半醒的声音。
“嗯?”我下意识回应道。
高杉突然就不说话了,我一瞬间无师自通地明白他在想什么。就算现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也比之前每盏灯光下都要明确,仿佛能清楚地看见他懊恼的表情,「可恶怎么喊出了他的名字」,一定是这样吧。
“要喝杯水吗?”我不想加深他的懊恼,找了另个借口,果然他也顺势胡乱应了一下。
喝多了确实会口渴这一点我可是很有经验,离水壶比较近的我接了杯水给他,盘着腿坐在那张榻榻米旁边等他喝完。
我推倒空的玻璃杯,让冰冷的圆柱体在手掌之下来回滚动。
“喂、你……”他半睁着眼看我的举动,表达不满。
稍微一用力,杯子从手底滚走,我掀开他的被子躺进去,玻璃撞上远处的墙壁发出清响。
他没再挣开,不知为何我早有预料,难道真的像H漫里说的那样,关了灯之后一切都会顺利很多。我试着抱住他,手放在他腰际陷下去的弧度刚合适。
“真热。”
这句话不知是从谁口中说的,实在是太困。


紫发在晨曦中看起来更淡了。
我就这样醒来,手臂还像昨夜入睡前那样搂着他的腰,他柔软的发丝在我颈窝里纷散。
醒了吗?我想问,但是开口只发出一些无声的气音。
怀里的家伙却好像听到了,喉间模模糊糊弄出一些响动,跟瞌睡的猫一样。
全靠我正值壮年热情如火的体温,抱了一夜总算把对方也传染了,露在寝巻之外的皮肤贴在一起,触感细腻温热。
我默默收紧手臂,闭上眼睛继续睡,开玩笑谁要先起床啊。


05.

这是哪里?
我瞪着怎么瞪也肿得像鱼的眼睛,要不是房间面积大得不一般、身下的榻榻米软和得不一般,还真的以为在小破屋里。
再醒的时候高杉已经不知道去哪了,我打着哈欠,垂着手脚慢吞吞地往楼下走。
自己一个人睡绝对不可能那么累,那家伙昨晚趁我睡着把我打了一顿是吧。
罪魁祸首怎么还悠闲地吃着早餐?
我路过顺便从他盘子里拎了一块玉子烧,迅速收手才躲过猛戳下来的银叉。
“高杉君手艺不错唷。”
“不是我做的。”
“诶?不是那种会早早起来准备热气腾腾早餐的妻子吗。”我偏头让飞来的夺命刀从耳边擦过。


昨晚的参观计划被推迟到现在,有屋主在身后跟着我还怎么计算这尊花瓶能变卖多少钱。
要说我是无业游民的话,他看起来也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难道大少爷的日子就是抽抽烟,写写诗,静坐在窗前看流云。
这么说来确实很合适,虽然还没看到书房,已经能想象他挽袖提笔的模样。
浓墨从垂直的笔尖垂落,在生宣上漾开。
“喂,银时。”
我一回头,看都没看清楚就下意识接过他抛过来的东西。
“比一场。”他手中拿着另一把武士刀。
自刀鞘抽出,开了刃的利器映出我的脸。
“开什么玩笑。”唰地一声,我将刀收入鞘中。有温泉不奇怪,但是连道场都有,把这里改造成温泉旅店的难度增大了啊,我在一旁的架上随手拿了两柄木刀,像他刚才那样抛过去,“用这个就行了吧?”


握刀,对立,放平呼吸。
之前怎样不记得了,失忆之后可没拿着刀跟别人比试过,却莫名其妙答应了他。
——当然实在打不过就抱头跑啊难道他还会追着我砍不成!
“别以为跑得掉。”就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样,高杉突然在下一秒先手攻击。
眼前劈来的一刀,明明只是毫无光泽的木头,却让我被刃光刺得瞳孔骤缩。
他没有砍到目标,我偏开半步起手回敬,动作流畅得仿佛经历了千万次,如果不是高杉的连续攻势让人无法分神,我失忆的大脑和充满肌肉记忆的身体一定要吵起来了,互相责怪不给面子。
虽然一开始我还用“对丈夫家庭暴力可不是个好妻子”贫了几句嘴,但很快我就被他拖进了令人惊讶的专注对决。
脚步声,交击声,回荡在空旷的道场。
他一直披着的那件羽织被毫不在意地扔到一边,衣衽松散,鬓角的汗滴进锁骨,胸口起伏的节奏却显示出经验老到,像武士那样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心跳,剧烈心跳,再一次,我有了无法言喻的熟悉感,当我认为我不可能会对斗志和胜负欲感到熟悉之时。
太过分了,宿醉起来还要被揍啊。
未开锋的木刀纷纷落在彼此身上是钝痛。


道场外,也就是院子里,有几株很高的樱花树,等到春天来了,一定会飘得满地都是,那些淡粉色的花瓣被刀刃撕开之后还在足下徘徊。
那时我就找个借口说踩到花瓣脚滑失误好了。


我猛然收住动作,刀尖已经刺进他的小腹。
“为什么停手?”他几乎同时意识到我的停顿,甚至在我打算抽回之前就反握住刀身,我第一次试图回收,那柄木刀深陷,一动不动。
虽然我注意到他脸色很差有点晚,但这人也太胡来了。
“就算阿银我不太懂法律,但是把你杀了的话,遗产肯定轮不到我吧。”我无奈道,再次加重了抽刀的力度,他被带得踉跄了一下,松手,木刀摔在地上,我接住他发软的身体。
“只靠木刀就能杀死我?银时,别太自大了。”他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吐出任性的话,虚弱到我都听不清楚。
“因为你本来就快死了啊。”我好心提醒他,轻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更好地靠在我怀里,抬手拨开他微湿的前发。
倒是没对此提出异议,他闭上眼,任由我的指腹挲过那块损毁的地方。疤痕并不平整,但却和薄薄的眼皮一样柔软。
“看来我也退步了。”
“一次而已。”我随口安慰他。
“一次。”他低声重复了遍,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当我考虑要不要把人抱回楼上,他才突然睁开眼。
看得太过专注的我刚好撞上那片苍绿,不自然地往后仰了一下,下次可别再那么胡闹了,他说,“下次赢的会是我。”
“我说,要不要考虑比赛吃鲷鱼烧啊,我们来举行团体赛吧,还可以带上那两个小鬼,节约一周的伙食费……喂你这种嫌弃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鲷鱼烧的世界也是很残酷的啊!”


06.

我把软塌塌的布丁整个倒进嘴里,吧唧吧唧之后评价道,“好像还是没有什么甜味,我刚才不是跟你说甜品这东西就是要加很多糖吗,家里不会买不起糖吧高杉。”
高杉一如既往地无视了我的意见,怪不得做到第三个还是毫无长进。
“糖分!”我振臂高呼。
“烦死了,闭嘴。”他把用来吃布丁的勺子塞进我嘴里,“我加了。”
“#&¥@¥…”我张大嘴巴将扁勺吐出来,“下一个,就比这个再多一倍的糖知道了吗,话说也该做成草莓味的了吧?”
“你还没吃腻?”
我无语冲着走向厨房的背影喊道,“都怪你一次只做一个吧。”


有这种待遇当然是因为我赢了。
阿银我才不是白白被揍的男人,据理力争,振振有词,“输了就要给对方做吃的啊,请遵守比武规则。”
“哈?什么时候有这种规则?”
“高杉くん——”我摆出一副贱贱的笑,“是不是输不起啊?”
仿佛看见高杉的脑后冒出粗大的黑线,“我不会做布丁。”
“我喜欢吃布丁吗?”
并不意外,这种食物还是很符合我的审美。
意外的好像是高杉,这种问题都能难住他,良久,他才说,“バカ。”


“又做失败了想毁灭证据吗?”我把脑袋伸进厨房,环视了一圈,刚才那声响的来源是地上四分五裂的盘子。
高杉正在搅和蛋黄,头都不抬地命令我,“把那边收拾掉。”
“原来是想给我找事做。”过去用手背探了探,体温还算正常,弄出摔碎东西的声音把我骗来的高杉君真坏,唉,我拿上簸箕蹲着收拾残骸。
统统丢进垃圾篓,确认地上没有碎片之后,我站在旁边行使「欣赏未婚妻怀着爱意为我下厨」的权力。
“碍事的家伙,出去等。”
而未婚妻明显不想让我欣赏,我声称,“我是在这边指导的。”
“……”正在加入砂糖的高杉顿了一下,手劲果然重多了,白糖在蛋糊上堆起小丘。
“很听话嘛。”
高杉突然抬手指着我得意洋洋的脸,准确来说,是把沾了糖霜的手指递到了我嘴边。我垂眸扫一眼,他的指甲很薄,只带有一丁点的粉色,微不可查地勾了勾指尖,像在挑衅……挑逗?
我稍微前倾含住那根手指,细砂糖传递到舌尖上,还不甚满足地吮了一口。
糖分哦。
他的手指很快就跟我的舌头同个温度,于是用力抽了回去,好在我没用牙咬住。
我可是不会输的,高杉,我可是为了遗产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男人。
“满意了就……”他不耐烦的话语被我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没有穿围裙不够可爱。”我站在他身后,伸手去拆那玄色的腰带。
“何してる!”他放下做到一半的布丁扣住我的手腕,我只是稍微将其扯动了半寸,就早早地被制止了,“银时?”
“有没看过晨间剧里的新婚夫妇?”只是手腕被抓住了而已,其他部分还是行动自如,我用胸膛逼迫他折腰向前,小臂不得已撑在台面上,我接着说,“厨房里可是会发生危险的事情的。”
这家伙本来就比我矮一截嘛,现在显得更小只了,他勉强回头瞪我,“三德刀插在你头上的危险确实会发生。”
“高杉。”我俯下身贴近他,低声道,“不舒服还忍着的话,干脆我来让你更难受。”
他偏过头,稍长的鬓发一直别在耳后,如今簌簌地垂落在脸侧盖过表情。
“知道了吗?”得跟他确认一下。
“……放开。”嗯看来是知道了。
“对了还有,”我稍微退开,用一边手臂勾住他的腰把人从台面上拉起来,“没做草莓味阿银很不满意。”


07.

上次布丁体验卡结束之后再也没看高杉进过厨房,之后莫名变成了每天都是我来准备三餐。
可恶他是不是真的怕厨房里会发生危险的事情啊,胆小鬼!
之前最起码还是和新八神乐轮班制做饭,虽然轮到神乐就只能吃生蛋拌饭,但是吃什么不重要,到饭点了还能躺在沙发上思考人生才重要啊。
食材的消耗量不知为何也急遽上涨,宅院管家偶尔会投来欲言又止的目光。
这里的人都很欺负阿银!
于是我拉着高杉一起出门购物,证明一下,在下不是只会让食物消失,也会让食物突然出现塞满冰箱。


难得放晴的日子。
走在太阳底下没有我想象中的冷,反而还有点热,我摘下原计划中用来御寒的围巾,挂到身边的高杉身上。
“出来之前告诉过你没那么冷了。”高杉不是很领情。
“很搭,跟你很搭。”我无视掉那条红绒围巾破坏了他一身清雅长着的事实,闭眼胡扯。
多半是被阳光点燃热情,沿街摊贩更卖力地推销着镀上了暖金色而显得更鲜艳的蔬果,我这边试吃几个那边试吃几个,觉得很饱。
好,帰ろう。
被高杉君的眼神恐嚇到了。
“嘛嘛嘛,来买一点。”我双手拎着袋子的提手向两边打开,高杉挑也不挑地往里面扔水果,愈来愈沉,“——刚才扔进去那个都坏了,好歹也看一下吧。”
“坏的你吃。”
“……”看在他难得露出这种孩子气的笑容的份上,我只好选择立刻把袋子束口。


“很重啊,你来拿试试。”我把三个袋子挂在臂弯一边空出手拽住还想去下一家的高杉,不要一副没逛过集市的大少爷模样,明明哪天来都可以。
他停下脚步十分随便地伸出手,大概在说那就给我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墙上贴着一排简朴的宣传画,最重要的信息写得歪歪扭扭不过很明显,冬季的庙会。
“怎么,你想去吗?”
“庙会就是要热闹才行啊,银时。”
“突然说什么奇怪的话呢。”我嘁了一声,“又是什么大少爷的苦恼啊,小时候被家里管太严、不准参加乱七八糟的庙会之类的,因为没见过才觉得有趣?”
“你才是在妄自揣测我的生活吧。”
我伸手揭下一张传单,揉巴揉巴塞进水果袋里,“知道了,少爷,回去就贴在门上提醒你。”
“拿过来。”高杉伸手抢我拎着的袋子。
“在路上就想偷吃?”我捏住提手不放,偷吃这种事当然是银桑的专利。


“晋助。”
不远处传来打招呼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是个带着墨镜的奇怪男人。这家伙哪来的,突然站在人身后,就算看起来跟高杉很熟的样子也可以算作可疑人物了吧。
我感到高杉和我缠在一起的手指顿了一下,没再继续争抢,而是转向那个人。
喂,装作有别的事情逃避眼前责任的招数已经过时了,我把沉甸甸的袋子往他手里塞,高杉断然无视。
“之前不是给你写过信了吗,怎么见到我还是一副惊讶的表情。”墨镜男边说边走近我们,不知道是怎么从高杉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惊讶的,墨镜果然阻碍视线。
那男人又对着我举起手,“嗨,白夜叉。”
“万齐。”高杉沉声打断他。
我在我仅存的记忆,也就是新八提供给我的名单里快速搜索了一遍,没有「万齐」这个名字,看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过新八也没把高杉的名字提供准确,害我一开始坐过山车,他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白夜叉」?当然也没有出现过。
别一下子给我增加难度。


高杉没以周正的礼仪相互引荐,我还是从那墨镜的自我介绍知道他叫做河上万齐,除此之外能看出来的信息就是他对这间府邸比我熟悉多了。
从他们一路上的交谈中透露出他最近才来到江户,不过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只有一些含混不清的词汇。
我把手里的袋子统统扔进冰箱,高杉和墨镜进门后就去了庭院的北角。
拉起的房门昭示着内中的交谈禁止打扰,阿银我可比高杉那家伙有礼貌得多,怎么会打扰呢,站在外面听听就行了嘛。
古朴清冷的弦乐盖过大部分交谈声,隐约听得到只言片语。从门缝中看进去,河上万齐的怀中抱着三味线,闲暇般拨弄着。
“晋助,和我们走吧。”

高杉背对着门席坐,要读口型很不现实,连表情都没法看到。
那柄三味线不是河上万齐带来的,原本就放在那间房子里,我曾叫高杉弹给我听过。
在所有我一时兴起提出来的要求中,只有这一项他没有反对。他伸长手臂将琴捞过,演奏的姿态并不像刚才万齐那样熟练,而是有些随意散漫,宽大的袖口徐徐滑下,露出清瘦的小臂线条。
我斜躺在他对面的软榻,撑着脑袋时视线刚好落在他摁弦的左手,指节修长,起落,手背上的血管是浅浅的青。
余音悠长,飘到屋外,银白色的雪花也能承住一两个乐符,我没有问过他死或孤独的选择。



08.

高杉手下曾经有一支叫做「鬼兵队」的队伍,成员就包括那个墨镜男河上万齐,还有奇怪的萝莉控,萝莉……喂,老头,这种情报可以不用讲太详细。
源外老头坐在矮马扎上拧扳手,“后面就解散了。”
“一下子简略过头了啊!”我在空旷的机械堂里闲逛,掰掰小玩具的胳膊,莫名其妙被酱油喷了一脸,“原因呢?”
“哪有什么原因,年轻人在外面做些不着调的事情,父母当然会反对了。”老头的动作慢下来,嘟嘟囔囔的,一下子又把扳手拧得比之前用力,“发不起工资就解散了吧。”
高杉这家伙整天摆出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原来也是克扣工资的黑心老板。
“谢了,老头。”
好像也问不出更多,我缩着肩膀丢下一句谢就溜了出去,假装没听到背后传来的那句“臭小子付钱啊”的喊声。
从源外老头那里顺的这把武士刀大概是半成品,从外袍里掏出来掂了掂,冰冷坚硬的铁器略显沉重,还算趁手,再怎么说也是江户第一的技师,就算不是专职铸师的作品,也够我临时顶一阵了。
看来外界并不知道鬼兵队解散的原因,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不就是他们的总督命不久矣了吗,这个世道总不能拦着别人找下家吧。


那天之后我和高杉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
总结他们躲在屋里叫门外的我站到腿酸的对话,不过就是墨镜男劝高杉和他们去什么地方,而高杉明显表现出了拒绝,只是后半段又多了个什么转机。
“……在船上。”墨镜男耸了耸肩。
压低了声音的,没让我把关键词听清,我无语,是写悬疑小说吗还刻意在这种地方隐藏信息。
我像个严谨的推理迷一样紧紧盯住高杉的背影试图找出蛛丝马迹,他没有别的反应,只是拿起细长的烟斗抽了一口又放回桌上,燃烧的白烟缓缓升起,弥漫在两人中间。


“你可以继续在这住下去。”
高杉对我只有这句简单的话,不打算解释原因,也不打算告知去向,究竟是把我当成多随便的男人了。
“搬走也行。”在我准备拍案抗议之前,他又一针见血地指出。
阿银也是有尊严的!当天就打包铺盖搬到了楼下,没想到他家客房也有全套家居用品,我把两床被子都盖在身上,半夜险些被压得喘不过气。
所有的失眠都是有理由的,太厚的被子,太吵的房间,太安静的房间。
那家伙应该睡得很好,我正上方的天花板可是一点翻来覆去的响动都没有,或许他早就趁着夜色离开了。


从源外老头那出来之后我没打算直接回去,在一片甜甜的招揽声中迈不开脚,好像也很久没去喝花酒了嘛。
这段时间都和高杉晋助这个麻烦人物在一起,好处就是荷包里存下了不少钱,我一边悠闲地享受着八个女子的斟酒,一边在心里计算这个香槟塔要变卖多少个高杉家里的花瓶。
坐得离我最远的两个女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理了理鬓发,媚声迎向新顾客。
我抬头看了一眼刚进来的人,身上披着的精致绸布一看就比阿银昂贵,还满脸写着钱多好骗。
啊,阴魂不散的高杉君。
“这位客人,这边请坐哦。”迎上去的女子把他引到我对面那张桌子,老套的技巧,故意使得两边的客人互相竞争,以此刷业绩。
那可恶的家伙也像没察觉这种手段一样,比我多点了一座塔。
隔着高耸的香槟塔,对面那个人影不过是金色酒液和圆弧形玻璃杯折射出来的破碎色块。
对我来说喝酒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就算这酒难以下咽,我也找回了几分原本的生活啊,在霓虹灯里被满脸笑容的酒女用劣质呛人的酒欺骗。

“お客様?还好吗……”觥筹交错的嘈杂声中偏偏让我听到了这句惊呼。
握在手中的杯子印上我的指纹,麻烦人物不管在哪里都是麻烦人物,让女人受到惊吓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坐在这,赶紧结账走人吧。
到对面只有几步,他伏身用左手死死捂住嘴,脊背剧烈地起伏,却在我坐下去的时候,有感应一般横起手肘阻止我靠近。可惜,你还不够了解我吧,越是反抗,越阻止不了名为坂田银时的男人。
我原本只打算坐下看看情况,现在改为强硬地抓住他的肩膀揽进怀中。从指缝间溢出的鲜血已经捂不住,顺着手背往下滴。
“酒量差还要摆阔的后果。”我拿起他面前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转手递给旁边有些发愣的女招待,“请倒杯水过来吧。”
除了拿着杯子急急忙忙跑去吧台后的招待,其他店内女子也默契般的离开了这一桌。
“喂,你的荷包放在哪,我去埋单了。”
他沉默着将自身的重量交给我,平息下去的咳嗽化为断断续续的吃力呼吸,我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鼻尖的气息滚烫浓郁,如果醉去,所有的声音都会离我很远。
死亡应该像下着雨的墓地一样寂静,死亡应该像黯淡月光下的野草一样寂静,可是,在这由世间男子与女子交织而成的喧哗欢愉中,我第一次感到,他的死亡离我这么近。
我僵硬的手从他肩膀缓缓下滑,搭在腰上,那里更温热一些,他的体温还没在我手中消散。
“バカ,我没那么快就死。”他又一次看穿了我在想什么。
“高杉,酒这种东西,偶尔也可以两个人一起喝吧。”我按下那只沾满血污的手,替他擦拭唇角的艷色。
“和你……喝酒,未免太无聊了。”
我的大脑疯狂地叫停,不要啊,不要啊,这样做的话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来喝花酒了啊。
但我还是低头吻了他。
不是说初吻的味道都是最甜的吗,我嘴里只有苦涩的血腥味。



09.

大型船只,跟预想中差不多,船员络绎不绝,加上我精妙的装扮,混入其中也不是什么难事。
无论有没有瞒着我的意思,高杉要走也不可能提前打过招呼,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他可以无声息地离开,我也可以无声息地掌握他的行踪。
这一次的停靠也许包括资源补给,借着巨大货箱的掩盖,我在不远处观察情况。
“好久不见,晋助。”蹦蹦跳跳出现的新面孔,可能这整艘船上都是喊Shinsuke的人吧。
不过看着有点眼熟,橘色头发,蓝色眼睛,跟家里那只很能吃的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听高杉喊他神威,越来越像了啊,没那么巧吧。
以我在船上的见闻,鬼兵队解散之后,大多数成员都跟着神威在宇宙里乱晃。
这个名叫神威的以前和高杉好像是合作关系,以这所有人干坏事熟练的样子,看来我未婚妻以前是无恶不作那类型的。
“听万齐说你拒绝了,不一起走吗,宇宙可是什么都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哦。”神威的眼睛弯成一条缝。
我听到高杉笑了一声,恣意道,“属于我的这具身体,再也不会交给什么怪力乱神之事了。”
“晋助你也有了那种叫做乡情的东西啊。”
“吵闹的可不只是烙阳,在江户也能听到野兽的嘶吼。”
“是吗,我还以为野兽已经乖乖在家睡觉了。”
“那么对于醒来的那一日,你是期待,还是胆战呢?”


我站在原地时间过久会引起怀疑,这两个人奇怪的对话逐渐远去。
船开了,我跟着回收船锚的运作晃了一下,不会游泳所以也不怎么喜欢船上的生活,没提前考虑到这一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让我下去啊!
因为是偷偷混进来的也没办法住在普通船员的房间里,我认命地往下层走,想找个空的仓库待上一会。
刚才遇见的那个金发女孩,应该就是之前听说的萝莉,看起来不像描述里那样跳脱。
她沉默地走在河上万齐身边,丝毫没有掩饰眼睛里的悲伤。
所以高杉就是带着这样一群可怜的家伙去作恶的吗,发不起工资也是必然的。
越往下走,沉闷潮湿的气味就越重,被水浸泡许久的木头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永无止尽地腐坏着。
宇宙中,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能发挥什么作用,要是能把鱼腥味变成巧克力味,那也不错。


我仰躺在所能找到最干净的小隔间里,张开手臂,在水面上穿行。
耳朵贴着地面,能听到浪潮不断翻涌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开门声。
“想不知不觉地混进我的船,你觉得有可能吗,银时。”高杉靠着门框问我。
“你的船以后不就是我的船。”我坐起来发挥厚颜功力。
“想要的话去和上面那家伙打一架吧。”
“船这种东西我没兴趣,拆成木头烤着取暖还行。”浪比之前大了一点,我看着他不得不抓着门框稳住身形,“进来啊。”
高杉环视了还没半圈就看完了这隔间,皱眉道,“你就不能选个好一点的地方吗。”
“对我来说是有点小,但是对你这种小不点来说刚刚好吧。”
很机智,在这种伸不开手脚的地方嘲笑他,他也只能眯起眼睛瞪我。
不过我没想到他对我的选择是真嫌弃,一脚踢开了旁边横陈的杂物,直接选择坐进了我的怀里。
就算是,接过吻了,也不要这么理所当然啊,不知道感情要慢慢培养吗高杉君,我这么想着,手臂搂着他的身体,亲了亲那无血色双唇。
“在这里,很冷啊。”我低声道。
高杉伸手勾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脑袋压下来继续刚才的吻,大海的咸腥味之外,终于出现了新鲜的气息。
之后我确实同意了他的说法,要是选个更大的地方,也不至于做的时候一直磕磕碰碰。
直到最后分不清是水波摇晃,还是整个宇宙都在摇晃。




10.

知觉先苏醒了一点,混乱不堪的脚步声在离鼓膜很远的地方交错,以及兵戈的铿锵声响,一下子是灼痛皮肤的热,一下子是令人眩晕的移动,我想看清周围发生的一切,眼前只有浓雾。
等我努力睁开眼睛,却意外发现,虽然还是一样在海上飘摇,但头顶上出现的居然不是腐烂的木头,而是广阔无垠的星空。
应该是救生船,孤零零地远走,而原本搭乘的那船只,在浓黑的夜幕中火光烈烈,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听到船上激昂的作战声,看样子正在与另外几艘来历不明的巨舰交火。
叫你们别干坏事啊,好好坐个船都有人过来打。
我冷眼扫视着船上穿梭激战的身影,试图找到某个,干那种事情的时候还计划着给人下药的卑鄙之徒,等着被教训吧。
你能想出来的招数就是把我丢到另一艘船上吗,真是太简单了,不会游泳,就走过去,踩着这些人。


药效还未完全褪去,裂痕一般的刺痛感由太阳穴向整个后脑延伸,炽热的焰光从远空一直烧到我的眼角,我奋力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伸手去抓之前顺来的刀,第一个台阶就从刚才那个人开始。
不一样啊。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木刀。
比起心跳,更像是全身每一根血管,筋脉都同时在跳动。
「洞爺湖」


“喂!高杉!”我仰头,朝着那个方向怒吼。
“还你了。”
高杉独自站在船首甲板上,呼啸的海风使大火熊熊燃烧,也将他的衣衫吹起,那些金色的蝴蝶几乎要飞向吞噬一切的火焰。
他告诉我,别过来。




11.


就像有一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记忆一样,我以为在未来的某一天里,那些记忆,会一下子全部回到我的脑海中。
可是,不是这样的。
它们是一点一点回来的。


说着一定要打赢我才会停下,交击的木棍对面,我从没见过这种笨蛋。
他的脸上,我留下的伤口。

明明还是小鬼,就一脸冷淡地看着我说“银时,不管你要不要加入这场战争,我和鬼兵队一定会拿下胜利的。”
“矮杉君,虽然个子很小,口气还挺大的嘛!”我把手掌在嘴边,朝他的背影大喊。

我们的第一个吻也同样充满着血锈味,只不过两人的都有,烟硝夜以继日发生,焦躁,疲乏,最后导致我和他爆发激烈的争执。
就连一向劝和的辰马也打定主意把我们扔在后面自己解决。
我记得,我和他的喉咙都已经被撕裂,说不出话。
也没有谁先主动,接吻这件事就像迟早会发生一样,刚好发生在一个黄昏。


那次交战带来无比惨重的伤亡,我们迫不得已带着剩下的战力找到一艘破旧的船逃生。
在水面上,远离堆满白骨的大地时,突然间就什么都听不到了,那些一直萦绕在我耳边的痛苦的声音、愤怒的声音、绝望的声音,和大地一同远去。
能暂时休息的地方都让给伤员,我和他挤在甲板最底层,每一口呼吸都沾满尘埃。
船舱深处,逼仄而昏暗,微弱的白色渗进来,看不清是日光还是月光。
他靠在我身边,什么都听不见,后来又听见了正托着我们航行的水流,如果就这样沉下去也可以,好像真的有过一瞬间我是这么想的。
最后在河床里变成一堆破破烂烂的骨头,分不出谁是谁。


它们是一点一点回来的。
然后,在我察觉之前,我的身体里,就已经充满了关于他的记忆。


我也曾经一不小心很仔细地看过,他的眼睛。
村子里举办庙会的晚上,我和假发在他家外面最偏僻的一堵墙根底下等了好久,等他翻墙出来。
直到跑进人群中我们才放慢脚步,回头看看有没有追上来的大人,我气喘吁吁地说要不是因为你要来,哪有这么麻烦。
我说要吃鲷鱼烧,他像是故意和我唱反调一样说要吃鱿鱼烧。
假发严肃地说,不要吵,都买不起。
最后我们买了一个苹果糖,敲碎分成三份,我们坐在摊车后面的小坡上,放眼望去是如织的人流,暖黄色金鱼灯在弯曲的街道里游弋。
“快看,要放烟花了。”假发指着远处的夜空。
我看了一眼就偷偷把目光挪回来,想趁他不注意,把他手里的那一份糖抢过来,结果一转头发现他也是这么想的,刚好对视了。
烟花啊,烟花什么的,其实在人的眼睛里也可以看见。
那天晚上只有认真抬头看天的假发没吃到苹果糖。



12.


烟花在上空一朵又一朵地绽放。
远离街道中心的小酒馆里只有两三个顾客,都是像我一样掌握了饮酒真谛的男人。
在热闹的日子里,安安静静地喝上一杯,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旁边有人坐下。
“新八?你怎么在这里?”我才应该问吧,同时把酒杯拉近手臂内侧一点,以防未成年人饮酒,“喂,这可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啊,你好歹也去庙会上凑凑热闹啊。”
“银桑。”新八看着我,满脸严肃,“你应该全部想起来了吧。”
“哈?想起什么,我放在冰箱里的最后一个布丁其实是被神乐吃掉的吗?”
“银桑!”他看起来想怒拍桌面,但是考虑到其他客人,最后只是怒拍了一下大腿。
真是个好孩子啊。
“奖励你一杯果汁吧。”虽然不知道酒馆里卖不卖这个。
“你……这样,会后悔的。”新八迫切地看着我。



“我不会后悔的。”
“嗯?”我偏过头,高杉虽然在和我说话,但目视着前方,我只看见他被汗水打湿的睫毛。
“无论是关于这场战争,还是关于你。”高杉沉着地对我说。
我们走在队伍的最后,说是照顾伤势,实际上,现在也只有我们能为队伍断后了。
腿上被砍的那一刀还在渗血,大少爷难得架着我走,我也不客气地勾着他肩膀,这些话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清。
没被砍在脑子上的我很快就能明白他在说什么,虽然时不时睡在一起,嘛,各种睡法都有,天天吵架,但是大概也知道对方的心意吧。
只不过我和他都约好了一样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坦白诉说过,那是怎样的心意。
有太多复杂的东西压在我们面前,如果不打破最后的界限,也许就能,像抱有不切实际地幻想一样,把那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感觉延长一点。
那天是他唯一一次的亲口确认。
“高杉,我说你……”我停下来喘了口气,隐秘地握住他扶着我的手,“是因为我现在腿伤什么都做不了才敢说这话的吧。”



“新八,他并不希望我想起来。”我有点无奈,怎么可以当一个跟小鬼诉苦的大人呢,“忘记一切活下去,忘记一切只把他当成偶然认识了几个月的人,面对他的离开有点伤感又不会真正难过……那么,就这样做好了。”
“不,银桑,不是这样的。”
“什么嘛。”不仅如此还被小鬼反驳了啊,形象越来越差了。
“高杉桑,他……我不太认识,也不太清楚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定不是这样的。”新八的语气,竟比我以为的要坚定许多,“就算他再怎么希望你忘记关于他的事情,或者这真的是伤害最小的办法,也一定有某个地方,哪怕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地方,希望你记得你们之间的一切,这十几年来的一切啊,因为还……喜欢着吧。”
“……”
“还喜欢着,就没办法完全被理性所掌握,就那么一点点,一丁点,也会希望,你能够出现在他面前不是吗……”
“……”
“银桑?诶——银桑?!”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在飞奔,我奔向他。
穿过欢声笑语的拥挤人群,穿过路边关东煮冒出的热气,我奔向他,穿过互相猜测着在神像前许了什么愿望年轻爱侣,穿过温柔地摸着孩子的头说苹果糖不可以多吃的母亲。
就像战场上敌人的刀从他身后劈下来的那天我用尽全力奔向他。
在梦里,我奔向他。
醒来发现私塾早就下课,所有人都成群结伴地迎着夕阳回去了,在那条窄小的田间小路,我奔向他。
江户的风啊,别挡着我,奔向他。




13.

盛大的烟花照亮了城内所有的角落,漫天的银焰四散,落在冬天光秃秃的枝桠上,庭院里的那株樱花,好像也开满了。

他一如往常靠坐在窗前,即使我突然闯入也没被惊扰,指尖随意地夹着烟杆,对我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安静地看着烟花斑斓生灭。

我也坐在他身后,双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腰,不过一段时间没见,浴衣之下又宽松了几分。

我把头迈进他的肩膀,为了保持声音不颤抖而尽量缓慢地说,“高杉,我们结婚吧。”

结婚吧。

最后,无论怎么样我都能够接受。

就像那天我问你的那样,也问我吧。

再问我一次吧,为什么要结婚。


Takasugi

Takasugi

Takasugi


因为我是 真的很想和你一起过一生啊。






End




尾声。


迟迟无法绽放的樱花,也没有阻止他的离去。
我不禁抱怨,现在去墓园一趟要带的酒越来越多了。
原本也想让他睡在樱花树之下的啊,不过他一定会嫌吵的吧。


那间酒馆的老板确实认识我,而且是一早就认识。
他说以前有两个奇怪的年轻人,明明是一起到店门口,但总是不肯坐在一起喝酒呢。


喂高杉,听见了吗,都是因为你才会被当成奇怪的人啊。


「只靠木刀就能杀死我?银时,别太自大了」

「下次赢的会是我」

「バカ,我没那么快就死」

高杉,你啊,直到最后都在逞强吗,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如果再坦诚一点,说出你快要走了。
我会不会也更早一点抱住你呢。


杯中清澈的酒被风吹起涟漪,倒映着我的脸,也是,同样不坦诚的还有我啊。


有一次喝多了,在街上碰见源外老爹,还是他把我拖回去的。
多亏了源外老爹,不然那天就要感冒了。
我问他,能不能帮我做一样东西啊?
他好像被我难倒了。
全江户第一机械师,也制造不出反方向的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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