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场上人声鼎沸,汗水蒸腾起的热气充斥着整个观众席,偶尔爆发的掌声、怒吼、大笑沉闷地敲打在灰原哀的耳膜上,因为睡眠不足而嗡嗡作响的脑袋更加昏沉了。东京高中男子足球联赛的决赛定在了期末考后的第三天,七月初似火的骄阳也消磨不了这群刚从考试牢笼里解脱出来的高中生们无处宣泄的热情和精力。
灰原哀裹在热风里,乳白色的遮阳伞被推搡着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差一点要脱离掌控,于是她干脆收了起来。因为公车晚点而匆匆忙忙地在偌大的校园里奔跑了近十分钟,分不清是汗还是被晒化了的防晒乳液附着在脸颊和手臂的皮肤上,湿湿黏黏的,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太阳底下一坨快要融化的奶油,整个人都散发着粘腻又令人作呕的甜香。
太阳真的很大,一抬头就能看到巨大的光圈一寸一寸地往眼前挪,晃得人眼睛疼。灰原哀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眨眨眼睛视线重新回到了绿茵场上,帝丹高中的白色球衣在球场上显得格外显眼,而灰原哀更是稍一搭眼就能在其中找到江户川柯南。
10号。
哪怕人生重来一次,江户川柯南依然对某些事物抱有顽固又持久的热爱,比如推理和福尔摩斯,又比如足球,甚至连球衣号码都不曾变过。她隐约记得江户川柯南在作为工藤新一时,国中毕业就放弃了足球,面对她的疑问他也只是简单解释道:“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不想一成不变地成为第二个工藤新一。”然后还是笑着,半个日本的春天都钻进了他的眼睛。
她和江户川柯南都是时间的投机者,作弊般地比常人多了十年的宝贵时光,灰原哀无从得知十几年前的工藤新一在足球场上是什么样子,可是在别人口中“少年老成”的江户川柯南只有在球场上才会展现出似乎不那么成熟的好胜心和表现欲,得心应手地把整个绿茵场的节奏都握进手心里。
10号从来都是要成为球场焦点的人。
灰原哀想起球王贝利,传奇般的人物为普普通通的10号注入了不同寻常的意义,此后足坛上的每一个10号都非同凡响。
场上突如其来的欢呼唤回了灰原哀的注意力,帝丹进球了。决赛是客场对泽潭高中,帝丹的压力要大得多,距离下半场结束只剩不到三分钟,比分还是毫无优势的1:0,可是江户川柯南偏偏能触底反弹,凭借一次完美的助攻把比分掰了回来。哨声落下,比分持平,自然而然地加了一场加时赛。
直到休息时间灰原哀才分神查看了LINE上的几条未读消息,无非是吉田步美他们发来询问她几点能到场,随手翻了翻消息之后灰原哀就关掉了LINE的界面,起身去前排和他们会合,随后毫无意外地得到他们的一致抱怨:“我们帮你占了这么绝佳的位置!”“小哀你是不是完全错过了上半场?”
“不过上半场也没什么好看的啦,”小岛元太接过吉田步美的话头,“柯南今天的状态不太好诶,上半场踢得像屎一样。”说着又从购物袋里拿了一包膨化食品,撕开了包装袋,Doritos玉米片的香气弥散在周遭的空气里。
灰原哀从他们的话风和彼此挤眉弄眼的表情中已经得到了暗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又要赖到我身上?江户川是小孩子吗?没有我就踢不了球?”
吉田步美和圆谷光彦交换了一个眼神,异口同声地回答:“难道不是吗?”
泽潭高中距离米花町有七站远,地理位置虽然不如帝丹,但是胜在占地面积异常旷阔,足球场都一南一北建了两个。在耸立的教学楼之间还有一池巨大的人工湖,灰原哀倚在大理石围栏边,注视着幽深的湖心,原本清澈的湖水因为池底的水草而微微泛着绿色,让她无端感觉到了冷气。有两条鲤鱼浮在池面吐着泡泡,通体玉一样白,只有头顶嵌着一片红,是丹顶锦鲤。
“我们回去吧?”灰原哀扭过头,试图提醒他们过会儿还有加时赛,他们或许应该趁着这个时间去给江户川柯南加个油,而不是聚在这里看鲤鱼。
小岛元太嘴里含了根橘子味的棒棒糖,含含糊糊地说:“唔,我来的时候还看到了泽潭的小卖店,我们去买冰淇凌吧!”
吉田步美和圆谷光彦连声附和,灰原哀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四个人在烈日炎炎下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去小卖店。七月的阳光真的很毒,灰原哀举着一把遮阳伞,那光线都仿佛穿透伞面把她的皮肤烤得滚烫。
小岛元太把它称作是小卖店着实委屈了它,从零食饮料到生活用品,那家店一应俱全,俨然是家正规超市的规模。在接近收银台处有一个大冰柜,入眼是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的各式饮料。灰原哀伸出手去想拿一瓶乌龙茶,右手边的柜门却被人从身后撑住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架上拿下一罐可口可乐。
灰原哀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他,正好对上一双瞳色幽深的眼睛。江户川柯南很快扭过头去,不再和她对视,“走吧”。
“你等会儿不还要上场吗?”灰原哀指指他手里的那罐可乐,“喝冷饮没问题吗?”
江户川柯南没理睬,把可乐搁在收银台上,“结账。”付完钱后从收银员手中拿回零散的几个硬币,右手食指扣住易拉罐的拉环,可乐发出“呲”的一声散气声,随后江户川柯南把带着凉意的可乐罐塞到了灰原哀手里,“给你买的。”
“可是我……”本来想买乌龙茶的。灰原哀没再说下去,见好就收这种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她垂着眼睛喝了一口可乐,深色的冰凉液体顺着喉管到达胃里,好像无形中驱散了几分暑热。
又在超市里转了两圈,灰原哀看到吉田步美正站在超市外冲他们挥手,于是就把还剩四分之一可乐的易拉罐扔进了垃圾桶。剩余液体在罐内翻涌了一圈,马口铁的可乐罐落进塑料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早就不再自称少年侦探团了,但是几个人的友谊却神奇地持续至今。又或许是因为和这样的“同龄人”相处太久,偶尔灰原哀也会生出几分自己还很年轻的错觉。但是和江户川柯南的关系却变得有些奇怪,灰原哀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变化,用吉田步美的话来说就是:很早以前他们之间就有一种奇妙的磁场,经常屏蔽掉两人以外任何人的信号,而其他人也无法介入。而现在,在这个磁场之外,又笼罩了一层别的既暧昧又尴尬的什么东西。
“没有词能形容你们的关系,”吉田步美继续神神叨叨地说,“朋友、同学、发小,或者恋人?我觉得你们都不是但是又都是。”真是庆幸,吉田步美早就过了对江户川柯南堪称盲目崇拜的年纪,“我以前只是觉得他相当厉害,但是现在他简直像一个拥有许多冷知识的无趣的中年人。”
“灰原也非常无趣,我觉得你们倒是天生一对。”小岛元太这么说。
灰原哀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毕竟小岛元太其实说对了一半,她确实非常无趣。
不过灰原哀觉得吉田步美也说对了一些事实,她和江户川柯南之间似乎确实存在着某种磁场,而他们本人则是磁场的两极。“有时候我是N,你是S,而有的时候我是N,你也是N。”某一次灰原哀这么对江户川柯南说。
而江户川柯南有时候真的觉得和灰原哀对话是件极为吃力的事情,他眯了眯眼睛,试探性地说:“但我觉得N对S的时候可能更多一些?”
灰原哀的长睫毛扇动了几下,没有否定但也没有表示赞同,她对江户川柯南口中的“N和S”深表疑虑。就是这种时候,吉田步美口中的“暧昧又尴尬”的气氛总会适时上线。
“你在想什么?”江户川柯南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走在她一侧,被七月恐怖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于是稍微猫一猫腰,钻到了灰原哀的遮阳伞下,右手顺势盖住了她的手握住伞柄,“我来撑吧。”
灰原哀在江户川柯南的手伸过来时就仿佛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他手心的温度大概只在她的手背上停留了半秒钟,非常迅速且轻盈的一次触碰,就像海鸥在平静的海面上掠过,漾起的水纹对大海来说不足一提,可是灰原哀却偏偏觉得那半秒钟仿佛持续了一整个世纪那么长,自己方才喝下去的可乐在这一整个世纪里发酵滚烫,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气泡。
“这是单人伞。”灰原哀像是要掩饰刚才的失神,微微侧头瞧了一眼自己因为伞下多出一个人而不得不裸露在阳光里的手臂,假意不满道。言下之意其实就是让江户川柯南滚回太阳底下去。
“今天这么热,我等会儿还要上场,”江户川柯南没理会她的态度,低头一脚踢开了鞋边的小石子,“我觉得帝丹应该能赢……决赛。”说罢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灰原哀,然后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又避开了她的目光。
又来了。
那种暧昧又尴尬的诡异氛围。
灰原哀尽量忽视他们之间令人不安的气氛,一边想着自己刚才或许应该选择和吉田步美一起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其实你完全没必要参赛了,毕竟严格来说你现在已经毕业了,足球社都已经被学弟接手了不是吗?”说完之后好一会儿没有等到江户川柯的回应,心想对方肯定又在腹诽自己没有团体荣誉感之类的事情了。正瞎想着,江户川柯南突然停了下来,兀自走进阳光里的灰原哀忙退后了一步,“怎么了?”
江户川柯南没说话,微微泛蓝的眼珠里盛满了期待,灰原哀在他堪称炽热的目光里多少有些不自在,胃里又像有座活火山,把她喝进去的那些碳酸液体全都蒸发成二氧化碳和水汽,把心脏都蒸得热热的,跳得比平常时候快了些。
大概是看灰原哀真的没什么反应,江户川柯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垂着眼睛,睫毛盖住眼睑,末了又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些黯淡了。
“灰原,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加油’真的那么难吗?”
灰原哀觉得自己在多数时候都是一个情绪很内敛的人,但却每每在江户川柯南面前暴露真情实感。大概从很多年前,自己在广田教授家里声嘶力竭地诘问他为什么没能救得了宫野明美时就注定了她无法在他面前隐瞒情绪。起初她会觉得安心,毕竟这个世上仍然有一个真真正正的同龄人能和自己分担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可是江户川柯南在这十年里,从她曾经默认的“孩子王”和“小鬼头”突然成长成一个瘦高的少年,眉目清晰、五官出色,在他倾身过来的时候自己甚至能感觉到压迫感。
因为江户川柯南再次长大,像工藤新一又不像。他有着一张和“已故”的工藤新一一模一样的脸,可是却比他更寡言,更低调,更加心事重重,甚至在很多事情上都在努力地想要脱离开“工藤新一”这个身份。工藤新一在升入高中后不再踢球,江户川柯南却硬生生把足球拖后腿的帝丹踢进了东京高中足球联赛决赛;工藤新一在和别人出游时满口推理和福尔摩斯,很少兼顾别人的感受,江户川柯南却学着在少年侦探团一起看电影时贴心地买了好莱坞商业片而非小众烧脑的推理电影。工藤有希子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种种不同,江户川柯南只说:“以前的工藤新一还不够好,我想要变得更好,”神色很是温柔缱绻,“才能配得上更好的人。”
才能配得上这么好的她。
他寥寥数语,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是工藤有希子已然知晓了一切,他的爱,他的欢欣,他那些藏匿于沉默之下的怦然心动。
江户川柯南喜欢灰原哀。
这在所有人面前都已经不是秘密,可是当事人却完全没有应有的意识和自觉,还对他说什么磁场理论的鬼话,自己在她那里甚至得不到一句“加油”。
想到这里,江户川柯南半眯着眼睛盯着灰原哀,让她在七月的天气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看什么?”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其实心虚得要命。她总有一种预感,今天要发生些什么,在她和江户川柯南之间,或许公车晚点正是一种警告。
可是现在想这些根本毫无用处,灰原哀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完全脱离掌控,一心想要从她的喉咙挣脱出来。
“……没什么。”江户川柯南僵硬地别过头去。
他永远没办法读懂灰原哀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也永远搞不明白灰原哀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江户川柯南所能获得的她的所有情绪,全部都源自于她愿意表达的那一部分,而对于那些她想要隐藏的,他其实从来没有参透过。灰原哀对他来说更像是一本晦涩难懂的书,书里记载了数不清的数学和物理公式,囊括了世界上存在的7000种语言,详细解释了黑格尔和罗素深奥的哲学知识,还有更多他不懂的色彩斑斓的插画。他用了十年的时间,也只是在浏览目录页而已。
江户川柯南不懂,年龄上仅仅相差一岁,只是灰原哀年长的这一年,会不会是他永远也追赶不上的鸿沟。
其实在从超市走回足球场的这一路上,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已经落后圆谷光彦他们许多了。恋爱中的人都是这样,最起码江户川柯南想把这一路的时间拖得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长到他能面对自己每每陷入感情后的犹豫和挣扎,长到他能搞清楚在那些自己为之欣喜心动的瞬间灰原哀是怎么想的,最好长到自己足够优秀足够让她青睐。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身侧的灰原哀一声无奈的叹气——
自己喜欢他吗?或者他喜欢自己吗?灰原哀无从解释。她并不认为他们之间仅仅靠一句轻飘飘的“喜欢”就能概括全部,就像吉田步美说的那样,“朋友、同学、发小和恋人”,并没有哪一种单一的关系能够嵌套进他们之间。他们远比这些词要复杂,也远比N和S两个磁极要复杂。
命运引导他们相撞。
灰原哀昨晚并没有睡好,又坐了好久的公车来到陌生的校园,太阳晒得她头晕眼花,她总也理不清自己和江户川柯南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觉得既然自己习惯了在他面前暴露真正的情绪,那或许自己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于是她叹了一口气,眼睛转过来,像极了刚才那一潭温柔无波的人工湖,眼底甚至跳跃着漂亮的丹顶锦鲤。
——“江户川,你加油。”
江户川柯南设想过很多表白的场景。
或许是在一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西餐厅,有摇曳着暖光的高柄烛台,蓝眼睛的小提琴侍者在一旁拉着埃尔加的《爱的礼赞》,对方的高脚杯里散发出幽香的是1998年的柏翠,所有的气氛都恰到好处。而自己理应穿着得体,连裤脚线条都锋利得一丝不苟。
又或许是在和朋友们一起外出野营的夜晚,帐篷中间是烧得劈里啪啦的篝火,头顶是在东京市中心的夜里永远看不到的星星,夜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对方和自己一样睡不着,披着一床毛毯凑在一起聊天,篝火映红了两个人的脸颊。
……
他想过很多,把每一步都计划好,把所有情况都列入考虑范围,想把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浪漫全都给她。江户川柯南从来没想过是在当下这种情形里,两个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校园里,还有十分钟自己就要上场踢一场加时赛,太阳把两个人都烤得汗流浃背,自己甚至还穿着浸着汗渍的帝丹球衣,手中撑着一把遮阳伞。他可以想象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在外人眼里相当搞笑。
可是江户川柯南偏偏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在灰原哀说出那句“加油”之后,他记住了自己对她第一万次怦然心动的感觉,他必须做些什么,让以后的江户川柯南也永远记住。
“灰原,我喜欢你。”
他觉得这一句简简单单堪称寒酸的喜欢完全配不上她,他几次开口又几次放弃,有太多想说的话都堵在胸腔中闷得他心口酸涩。江户川柯南想告诉她自己认真地想要超越从前的他,想要有资格站在她身边,想告诉她在自己心里生根发芽的爱慕折磨了他多久,但是却又觉得那些话根本不值一提。
他想表达的太多,可是他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一句。
灰原哀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胃里的那座活火山终于爆发。她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到的却是滚烫翻涌的岩浆鼓出粉红色的泡泡,那些气泡疯狂地涨大然后把她温柔地包裹住。她被裹在气泡里,上下颠倒,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她眼里都变成粉红色。
于是灰原哀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江户川柯南打断了:“我要上场了,等结束了告诉我,”他抿了抿嘴,咧出一个笑,接着说,“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告诉我,你其实和我一样。
心跳像是踩出的鼓点,江户川柯南觉得背部发紧,目光却没有一丝动摇。因为奔跑了太久而微微有些耳鸣,额上的汗也快流进眼睛,他的喉结动了动,脚步却一点没慢,夹杂着沉重的呼吸。
像是一颗子弹。灰原哀心想。
她其实不太愿意承认这十几年来总是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一岁的小鬼头撩拨了心意,她还习惯把过去的江户川柯南套进现在,看着他无奈地扎进一群小孩子里,调侃他和他那位青梅竹马的“小女朋友”,恍惚中惊醒原来已经过去十年了。甚至江户川柯南的一切行为都在试图告诉她,他和以前不一样。
江户川柯南变了吗?他仍然把最爱的推理当职业,把第二爱的足球当爱好,陪着她、陪着少年侦探团一起长大,做周围所有人的依靠。可是在那些细节之处,所有熟识他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变化。
那种变化像是……一具骨骼慢慢被填充进血肉。
灰原哀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球场上的局势。她无法避免地想起了多年以前,江户川柯南把鸭舌帽扣到自己头上,眼睛好像在说:“我在这里,就不会有事。”时光飞驹过隙,自己仍然坐在这里,他却已经站到绿茵场中间。
是她的10号。
那颗球被江户川柯南过到脚下,偌大的足球场上,所有帝丹队员一瞬间绷紧了神经并开始调整队形。场外不算多的帝丹学生大吼、挥拳,一片沸腾。这时候云遮住了太阳,阳光没有那么刺眼,灰原哀可以看清他的所有动作。
江户川柯南进球了。
离加时赛结束还有两分钟,比分暂时0:1。
球服和着汗,他皱着眉扯扯衣襟,目光跨越小半个球场落到观众席上。泽潭划给帝丹的坐区中人并不算多,江户川柯南一眼就能看到观众席上穿着一件齐肩连衣裙的灰原哀。他用在球场上异常宝贵的几秒钟认真地注视着她,然后极快地奔跑回防。
江户川柯南希望她知道——
这个进球献给你,我的心也献给你。
哨声落下,比赛终于结束了。
灰原哀开了一瓶香槟,阿笠博士家并没有合适的杯子,她干脆就从茶几下翻出了两个透明玻璃杯,倒满后看着数以千计的透明气泡迅速浮了上来,把其中一杯推向江户川柯南的方向,“庆祝我们毕业,也庆祝你赢了球赛。”
“我们还没成年。”江户川柯南盯着递到他面前的一满杯酒。
灰原哀冲他翻了一个白眼,“你确定要提年龄的事情?在场的只有你和我,谁都清楚我们到底多大了。”
江户川柯南没说话,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其实很忐忑,毕竟灰原哀还没有对他的表白做出任何回应。她八成又当成玩笑了,自己在她眼里可能永远被当作一个小一岁的小鬼头。江户川柯南觉得有些泄气和恼怒。
好像是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灰原哀端起了桌上的那杯香槟,“你看着我干什么?想亲我啊?”说罢抿嘴喝了一口,玻璃杯轻而易举地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江户川柯南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心里的恼怒似乎有些膨胀了,“你是不是不信邪?”随后不留给灰原哀任何反驳的机会,倾身过去吻住了她。
Perrier
Jouet的香气在两个人唇齿间蔓延开,仿佛是紫葡萄和奶油蛋糕卷混合的味道,甜中微酸。江户川柯南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被这次愚蠢的动作糊住了,或者自己的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否则他怎么会在那双一向冷冰冰的湖绿色眼眸中看到一丝笑意?
过了好一会儿江户川柯南才僵直着身子放开她,心中喜忧参半,掩饰什么一样拿起自己那杯香槟灌下了半杯。灰原哀冲他歪歪头,嘴角仍然带着一抹笑,“江户川,告诉你一件事,”她唇边的笑意扩大了,像一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虽然是你先告白的,但其实是我先喜欢你的。”
一瓶香槟里大概有290亿个气泡,江户川柯南无从判断自己方才灌下去的半杯香槟中包括几分之几,但是那些气泡现在都在他的肚子里发酵,随后涨破,飞出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大概有一亿只蝴蝶在自己胃里翩翩起舞。①
江户川柯南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也笑了,“虽然你觉得是你先喜欢我的,但其实是我先喜欢你的。”
真好。灰原哀想起小岛元太之前说过的话,或许他说对了全部事实,她确实非常无趣,而她和江户川柯南也确实是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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