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泽能闻到沙子的味道。

他首先想到鹰翔海滩的沙子，那里的沙子很细，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就算在沙滩上摔倒也不会受伤，反而会觉得躺在沙滩上很舒服。但他这个有着狼一样的红色眼睛的人身上闻到的沙子的味道和鹰翔海滩不一样，那里的沙子滚烫、粗糙、干燥，经受着烈日炙烤，被狂风卷起又抛下。蒙德没有那样恶劣的酷热之地，丽莎师父带他见的这个人，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丽莎告诉他，赛诺来自须弥的沙漠。雷泽没见过沙漠，丽莎说那里有很多很多的沙子，有好几个鹰翔海滩那么多，但是那里没有大海也没有雨水，水在沙漠中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在沙漠，很辛苦。”雷泽把他还没喝过的钩钩果汁递到赛诺面前，杯中的冰块碰撞着发出清凉的脆响，“给你，喝。”

赛诺楞了一下，随即和丽莎一齐笑起来。他抬起手，却没有接过果汁，而是摸了摸雷泽的脑袋，雷泽蓬松的灰发被压下去，很快又倔强地翘起来。

丽莎笑够了，又摆出伤心的表情：“哎呀，小狼狼怎么只给师叔喝，不给师父喝呢？”

雷泽赶紧把果汁移到丽莎面前：“那，师父也喝。”又纠结地看看赛诺，再看看果汁，“我们，都喝。”

“雷泽这孩子和你很像呢。”丽莎向赛诺眨眨眼，“特别是被捉弄的反应，和你小时候一样可爱。”

雷泽不明白为什么赛诺突然低下了头，而丽莎笑得更开心了。不过丽莎告诉雷泽，他们并不需要果汁，他可以自己喝完，那雷泽也就很开心了。

看顾待在蒙德城里的狼少年的任务被移交给了赛诺。他也有铁的爪子和雷的牙，虽然不是狼，但很像狼，雷泽喜欢他，乖乖跟在赛诺身后走了一路，一直到看见猫尾酒馆的招牌，他才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不会打牌。”雷泽扯扯赛诺的帽带，觉得自己好像没说清楚，又摇摇头，“不对，我会，一点点。牌，难懂，打牌，总是输。”

“要打好七圣召唤确实有一定难度，不过，这也是它的乐趣和魅力所在。”赛诺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语调隐隐有些兴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

赛诺真的很厉害，而且很有耐心。雷泽只学习过七圣召唤的基础规则，但从来没有人像这样事无巨细地和他讲解七圣召唤对局的细节。如何搭配牌组、如何计算血量、在不同的情况下应该如何行动，为了让雷泽更直观的了解，赛诺还和雷泽交换牌组进行对局，雷泽第一次见识到自己的牌组可以这样轻松地取得胜利。

他还给我买烤肉排吃。雷泽满足地摸摸吃饱了的肚子，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赛诺可没有喝他的钩钩果汁。

他们现在坐在猫尾酒馆外的圆桌旁，月色渐浓，夜风微凉。几只酒馆的猫跑出来嬉闹，其中有一只灰猫走近来，绕着赛诺的脚转了几圈，见人类没有驱赶它便纵身一跃，在赛诺的大腿上趴下，毛茸茸的尾巴一下一下扫着赛诺的手臂。

赛诺终于放下手上换了新牌背的卡牌，转而去摸猫咪。灰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翠绿的圆圆猫眼都舒服得眯起来。雷泽也伸手摸摸灰猫的脑袋，但对方好像对他不感兴趣，把头扭开了。

好吧，虽然他的卢皮卡们很喜欢他，但是猫咪好像不怎么搭理他。

猫尾酒馆的门又被打开，这次里面出来的不是猫，而是一个雷泽从未见过的青年。灰发绿眸，让雷泽想到赛诺腿上的那只猫咪，但青年的眼睛不是猫咪那样纯粹的绿，其中一点鲜艳的红，更像是机警的猛兽。

那双奇异又漂亮的眼睛转过来，目光扫过雷泽落在赛诺身上，接着便向这个方向走来。

“有人过来。”雷泽看赛诺正好背对着猫尾酒馆的门扉，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人，就指指他身后提醒他，“你，认识吗？”

赛诺拍拍灰猫的屁股让它下去，转头向青年招了招手，青年很自然地拉开赛诺身边的椅子坐下：“你好，我叫艾尔海森，是赛诺的……”

“同事。”

“好吧，同事。”艾尔海森将端在手中的高脚杯放在赛诺面前，杯中的液体颜色看起来很像橙汁，但雷泽又能闻出酒精的味道，他还没到饮酒年龄呢，不知道那是什么。

雷泽在赛诺引导下同艾尔海森打了个招呼后就不再说话了，他不擅长交谈，保持沉默才是常态。他安静地听着两个大人交谈。

“艾尔海森，你怎么从猫尾酒馆里出来了？”

“那你得问旅行者，为什么会在酒馆里放传送锚点。”

赛诺端起雷泽很好奇的那杯饮品，抿了一口：“Between the sheets*……那个小猫调酒师会调这个？”

“当然是我调的，借用了一下他们的材料和用具罢了。”艾尔海森往赛诺的方向斜身靠近，马上被赛诺按住肩膀，两人一起转头看向有些无措的雷泽。

雷泽听见艾尔海森道了声抱歉，紧接着眼睛就被宽大手掌覆盖。雷泽这才清楚地闻到雨后森林的草木气息，还有淡淡书页和油墨的味道，这股味道和蒙德城绿植的味道混在一起，如果不是凑得这么近，他根本分辨不出。

和赛诺身上的味道完全不同。雷泽想起丽莎说过，须弥除了有沙漠，还有雨林，那是完全和沙漠相反的地方，有茂盛的树木和充沛的雨水，艾尔海森就是从雨林来的吧。他们像是雨林的鹰和沙漠的狼，雷泽这样想象着，很不同，但似乎又很相似。

他忽然间听见艾尔海森轻轻抽了一口气，遮挡视线的手掌终于被挪开。酒杯已经空了，雷泽发现面前的两人嘴唇都水润润的，是都喝了酒吗？为什么艾尔海森的嘴巴还有点红？

这些问题雷泽当然想不明白，他只觉得有些困了。月亮还没有升到头顶，他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哈欠一个接一个。这几天因为很期待和朋友们一起度过风花节激动得睡不着觉，现在终于是撑不住了。

“困了吗？那我送你回去吧。”

雷泽听到赛诺的声音，接着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他又闻到那股草木的气息——他被艾尔海森背起来了。他急忙表示可以自己走，但艾尔海森并没有放下他的意思，只让他不要乱动。赛诺走在旁边，握着雷泽的手，手心的温度暖融融的：“如果很困的话就先睡一觉吧。”

“你不是会唱蒙德的摇篮曲吗，”艾尔海森提议道，“不如现在试试？”

“对啊，以前丽莎师姐给我唱过，现在终于到了检验我学习成果的时候。”赛诺显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清清嗓子便开始轻声吟唱。

Schlaf' ein Schlaf' ein Schlaf ein 
睡吧 睡吧 睡吧

Du gähnst schon komm Kuschel dich ein
瞌睡虫 来抱紧我

Ich sing dir noch ein Lied
我唱首摇篮曲

Ich freu mich so das es dich gibt
我多高兴你的诞生

Ich wünsch dir eine Gute Nacht
我希望你能有好梦

Wir sehen uns wenn wieder die sonne lacht
我们天亮之时会在见面

Schlaf' ein Schlaf' ein Schlaf' ein 
睡吧 睡吧 睡吧

Wir lieben dich schlaf jetzt ein
我们爱你 快睡吧

Wir lieben dich schlaf jetzt ein
我们爱你 快睡吧*

……

熟悉的曲调，但和丽莎唱的又有点不同。雷泽在歌声中沉沉睡去，他知道今夜会有一个好梦，这就足够了。

而大人们当然也有他们的夜晚。







*Between the sheets 床笫之间。一款鸡尾酒，这里主要取用它的名字，翻译得土点就是滚床单
*歌曲Schlaf ein - Ulrich Stei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