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小鸟从挂钟里探出脑袋，叽叽咕咕叫了九声，小矮人们从床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今天的他们肩负着使命，他们要去森林的东边，去那片沙滩上。

　　小矮人们收留了一个眉眼清俊的少年，少年说的名字是最光阴。他是女王唯一的儿子，然而女王身边那个恶毒的男宠想要在他睡梦中将他害死，好在忠心的侍卫提前告密并帮助最光阴逃出了王宫，只是这一路仍然四处躲避着追杀。

　　手无寸铁的最光阴一路逃到了这里，遇到了他们，小矮人于是收留了他。

　　在小矮人的居所里，最光阴虽然偶尔会撞到脑袋，但是总体上过得还算不错，森林里的一切都很美好，跟压抑的皇宫里不同，这里每个人都很和蔼可亲，每个小动物都很喜欢他。他会帮小矮人们做一些简单的事情，毕竟对于小矮人们来说，人类的少年也称得上身材高大。

　　然而就在昨天，一个手持镰刀的巫师来到这里，最光阴给了他一杯水和一个面包，为了感谢最光阴的帮助，那个巫师送给了他一个苹果。

　　这个森林里是没有苹果的，这个国家也是没有苹果的，最光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颗红宝石一样光滑鲜艳的水果，闻上去也甜甜的，巫师拿出一个苹果自己吃了一口，咬下去的清脆生似乎也在宣誓着这个漂亮的果子有多么甜美。

　　只是吃了一口，最光阴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便倒在了地上。

　　回来的小矮人们看到倒在地上的最光阴，连忙将他抬进了屋里。他们很喜欢这个人类少年，为了唤醒他想了很多办法，可是他们确实对此束手无策，明明他还有呼吸，明明他还有体温，但是就像是被梦魇抓住无法挣脱一般，少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梦中醒来。

　　就在小矮人们围着这个无法唤醒的少年暗自垂泪的时候，一只粉色的兔子出现了，它敲了敲门，礼貌地向小矮人们打招呼，然后看了看熟睡的最光阴，粉色的兔子说，想要唤醒他非常简单，只需要一个这片森林里从未出现过的、美丽的人的一个吻。

　　小矮人们团团把兔子围住，问怎样才能找到那个美丽的人。

　　三瓣嘴儿的粉色兔子笑了。

　　在这片森林之外，有一片沙滩，沙滩的那一头，便是蔚蓝色的海。

　　人类对于海的征服从未停止，他们会建造越来越大的船，试图用从海岸的这一头到那一头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征服了大海，可是海从来不止有风平浪静时的海面，在海面往下很深很深的地方，有人类永远无法征服的存在。

　　也有人曾经一睹那些生灵的美丽，白到几乎有些透明的皮肤，折射着璀璨光华的耳朵，看一眼便会沦陷的脸庞，纤细的腰肢之下是翡翠一般的尾，以及世上最美丽的宝石也不及它一分的眼睛。那确实是人类无法征服的存在，仅仅只是美貌，那些生灵便可以随意征服人类。

　　他们还有美妙的歌喉，只要他们开始张嘴唱歌，整片海域都是他们的听众。

　　人们叫那些生灵为“美人鱼”。

　　绮罗生是年纪最小的美人鱼王子，他有一个姐姐，爱上了一个人类，他们很是相爱，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她为了爱人剖开了鱼尾，化出双腿，离开了大海，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之后，其他的哥哥姐姐都对他说，爱是人类最邪恶的魔咒，永远不要相信人类，永远不要到海面上去。

　　绮罗生很好奇，为什么说是最邪恶的魔咒呢，姐姐那时候明明很开心，看上去也很幸福，那不该是一个好的东西吗？好奇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尤其是其他人一遍遍的警示和声明严禁去海面，让绮罗生按捺不住，他太想知道了，到底什么样的是爱，人类是什么样的，海面上有什么？

　　十八岁的成人礼，绮罗生决定送自己一个礼物，他要去海面上看一看。

　　从海巫婆那里，绮罗生拿到了一把匕首和一瓶药水，那把匕首可以让他拥有人的双腿，而那瓶药水则是对他的诅咒。

　　那时海巫婆的触手缠住他的尾尖，发出的声音古怪莫名，她狰狞地笑着说：“你当然可以去海面上像个人类一样生活，但是想从我这里拿走东西，就必须付出代价。”

　　“那么，代价是什么？”绮罗生问。

　　海巫婆指了指那瓶药水：“我想要你纯粹干净的灵魂。不过，你如果失去灵魂，也就没有办法去寻找你的答案了，这样吧，二十天的时间，如果这二十天里，你不能明白‘爱’是什么，或者没有人爱你，你就会化成泡沫。你愿意吗？”

　　没有丝毫犹豫，绮罗生点了点头。

　　剖开双腿的剧痛让绮罗生昏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他正躺在沙滩上，东方，一轮金灿灿的东西正从海面上升起，他看着那个美丽的火球将天上的云霞染成好看的颜色，震惊于这海底从未见过的景色，绮罗生呆住了。

　　这似乎与哥哥姐姐们说的不一样。

　　他想挪动身体，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像原来那样甩动尾巴了，哪怕甩尾巴想沙滩上也不会有什么用，他艰难地尝试着挪动身体，可是太难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教他如何使用自己的双腿，他几乎只能在沙滩上爬行。不过他很快就掌握了控制这双腿的诀窍，他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慢慢站了起来。

　　除了沙滩，这里只有一片树林。

　　绮罗生没有见过树林，脚下沙滩绵软的感觉也让他觉得新奇，在沙滩上多走了几圈之后，踩着越来越硬的地面，绮罗生走进了树林。

　　就在这个时候，绮罗生遇到了小矮人。

　　小矮人根本不需要讨论，就知道面前这个一丝不挂的陌生人就是那只粉色兔子说的“美丽的人”，如果他不是美丽的人，那这个世界上只怕不会有谁敢自称美丽了。

　　为了最光阴的一线生机，小矮人们热情地围住了绮罗生，簇拥着他到了小屋。

　　小矮人们拿出来最光阴的衣服让绮罗生换上，并且用浆果和面包招待他，这些都让绮罗生觉得新奇有趣，浆果的口感和甜蜜是海里从没有尝过的，面包也是一样，在绮罗生吃饱之后，小矮人们牵着他的手，带他来到了沉睡的最光阴面前。

　　“这是我们的朋友，他生病了，很重的病，有只兔子告诉我，需要你的吻来治好他，你愿意帮帮我们吗？”小矮人眼巴巴地看着绮罗生。

　　虽然不知道生病和兔子是什么意思，但绮罗生还是答应了下来。他低头看着沉睡的人，一种奇异的感觉攥住了他的心。

　　绮罗生俯下身，在沉睡的人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那个吻像是一朵花被风吹落到水面一般轻盈，随着涟漪一圈圈散开，苹果的毒散去，最光阴睁开了眼，面前是一个陌生人的脸，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最光阴甚至有些恍惚，他喃喃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绮罗生眨了眨眼。

　　最光阴又问：“陌生人，我该如何报答你？”

　　“可以告诉我，什么是爱吗？”刚刚离开大海的美人鱼微笑着。

　　最光阴牵过绮罗生的手，那双手微微有些凉，他低头看绮罗生的手，又抬起头来看绮罗生的眼睛：“我可以告诉你什么是爱，但是，爱很难说清楚，可能要很久才能说明。”

　　“那，可以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