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8869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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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偶像梦幻祭 巴日和 , 乱凪砂
标签 日凪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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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6
23
2022-8-12 14:11
- 导读
- *巴日和x乱凪砂,亲情变质,日和依赖凪砂较多。含有捏造童年和现在的剧情及设定,ooc或bug致歉
*设定Adam、Eve二人一组同住,也涉及园全员(插科打诨)日常互动,cp倾向情感方面只包含日凪。如果阅读中途有感到不适的地方请点退出
日和的家人在这次外出之后带了一个孩子回来。为了打理好财团事务,他们四处忙碌,但总会在回家的时候捎带上礼物给日和,有时是糖果点心,有时是工艺品摆件,有时是精美的礼服。日和跑到门廊位置期待地迎接他们,就像打开礼物盒的过程。他们从来不带小猫小狗之类的活物回来,连小鸟也不带,最多是会发出录制人声的玩具,所以直到那个陌生的男孩在他家人身后挪起两只细小的双腿,他才确定这是一个活人。会呼吸,会移动,会眨眼。
他惊讶万分,心中很快升腾起好奇。这个年纪的男孩对同龄人通常会具有的友善反应,更不要说他在家里总是自由散漫、悠闲轻松,无事可做过了头。不论这个新来的男孩是谁,为什么会来到他的家中,他都将其视为一个新鲜的东西,抱以用来给他解闷的、强烈的专注情绪——他是个很漂亮的男孩!日和见过很多涂脂抹粉的成人,在成人之中都几乎没有人比他更漂亮,他就喜欢盯着漂亮的东西看。男孩与他年龄相仿,柔顺的白色头发略微弯曲,乖巧地在颈边扎成一束,用的是浅蓝色的丝带。他穿着黑色的、质量不非的衣服,像是葬礼时穿的。他非常安静,沉默,一句声音都没有发出,没有表情,就像橱窗里低眉顺目、做工巧致的洋娃娃。即使日和长久地打量他,他也没有其他反应,只是用仿佛无垢的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同样看着他,眼睛里映着日和的面孔。
虽然他没有跟我打招呼,但好歹有在看着我呢!日和心想。男孩的目光虽然没有任何情绪浮现,看向他的时候却一眨不眨。从日和记事起,除了服侍他的下人,好像就没有谁肯在他身上花毫无意义的时间盯着他看了。要不是大家对他抱有基本的爱,会夸赞他的可爱之处,说不定哪天他偷偷溜出家门了都没人知道。他在家里就是这么没存在感,所以他学会了大声喧闹,用颐指气使的傲慢语气对人说话,做些不会实际伤害到任何人的任性之举来给他人添麻烦,他靠这个确立自己的存在感,毕竟他还不希望自己彻底变成被忽视也无所谓的空气,同时,这也能更好地衬托出哥哥的才干和优秀,可谓一举两得。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不希望同自己喜爱的家人竞争,在家里引发各种各样有钱人会闹出来的不合,所以他很早就决定了,自己就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没有人应该认真对待他。他是一个怎么被无视也不会受伤的、徒有外表的装饰性物件。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大家都会爱他,得益于他的懒散和任性,他总是会露出笑容的无忧无虑——如果非要说他这个人身上存在着什么“义务”,那就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保护他所爱着的家人和生活。
所以,仅仅只是意识到这个孩子在看着自己——用着无动于衷的冷漠神态,但这似乎比受他的表象感染、因此第一时间便来亲近他要更好——日和的内心就浮现出了对男孩的接近欲。
“欢迎来到我家!”他热情、但又带着一如既往的傲气说。“不过我没见过你呢!你是谁啊?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来我家做客呢?”
男孩的身体顷刻间抖了一下,跟被吓住了一样。兴许是因为突然听到了一个分贝很高的声音才会有这种条件反射一般的表现,说明他的听力不存在任何问题。他没有说话,神情跟之前大差不差。可是,他依然在看着他,淡漠,懵懂,好奇。
这使得日和没有泄气,也没有因为他的失礼产生太多不快。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居然拥有着耐心这一美德,情绪依旧高涨。
“哎,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是巴日和哦!是这个家里的二少爷,希望你能更尊敬我一点,好好地跟我打个招呼,这样我就原谅你!”
“日和,这孩子不会说话。”在他们的初次见面即将变成日和不依不饶的侃侃而谈之前,他的家人及时插话进来。“所以你可不要太过分地取笑他,或是逗他玩哦?他叫凪砂。因为他的父亲前不久去世了,我们家会负责照看他一段时间,直到帮他找到领养人为止。这期间希望你能跟凪砂君尽可能地友好相处。”
家人的陈述令日和心头自得其乐的亢奋感被抑制下去了一半,很快转变为困惑。 “不会说话是怎么回事?他天生就这样吗?”
“不,他很健康,说起来有点复杂,但凪砂君他没有上过学,也没有接触过生人。嘛……以后再慢慢说给日和听吧。”日和的家人轻轻地,将凪砂往日和的方向推过去了一点点,凪砂也顺从地往前走了一小步。“因为我们都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照顾他,照看好凪砂君的任务就交给你咯,按出生月来说日和也是哥哥呢。没问题吧?”
日和还来不及回顾完那些关于凪砂来历的含糊其辞的内容,就被来自家人所宣布的,几乎是至高无上的使命给砸中。首先,家人罕见地对他这个徒有其表的花瓶托付了任务,寄予了期望;其次,“哥哥”的身份在他心目中是一枚亮光闪闪的勋章,因为提到哥哥,他联想到的便是自己的哥哥,无与伦比、出类拔萃的哥哥,在所有人的心目中,自己的兄长都是这样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虽然日和很清楚自己在家中的位置,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跟哥哥相提并论,但在这个需要被他照顾的,连话都不能说的孩子的面前,他是不是也可以得到相似的重视与存在感呢?
这只是一种单方面的设想与期望,实际和人相处的时候是不能强求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的。从一开始就抱着欲望性的目的与人打交道,大概率只会得到吃瘪或暴露毫无美感的样子这类的结果。就算不说这个,日和也拥有着责任感与同情心——那么漂亮的孩子成天闭门不出,连话也不会讲,不就像是小动物一样吗?在他上学的班级里,有人曾在全班面前展示过养在他家里的兔子,那个小小的,棉花糖似的团状动物抽动着鼻尖,晶莹剔透的红色双目彷徨在虚空中,沉默不语,不断瑟缩,最终成为一个紧张不安的毛球。越是看着凪砂,他就越是联想到当时那只不明心情的兔子。先不论它可能会有着什么样的心情与想法,单是看着外表就让人感到十分可爱,让他忍不住想摸摸啊!日和认为,看到可爱的东西就想触摸或者拥有,是再普遍不过的人之常情!
“没问题!”日和兴致十足地答应下来,一下子凑到凪砂跟前,露出最亲切的笑容,牵起他又小又轻的双手,兴高采烈地说。“那我可以教你学会说话吗?从最简单的发音开始教起,这样你以后就能叫我‘哥哥’啦!好吗,凪砂君?”
日和按响了门铃。他希望茨不在家,不过就算在家也不要紧,他想见的人只有凪砂而已。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在发现应门的人是茨的时候就径直大踏步走进房间,直至发现凪砂的身影,扑到他身上跟他亲热个够。就算旁边有茨在看着,他也做得出来那种事。更何况,为什么不能是茨看到他来找凪砂君了,就自觉地到外面去玩呢?
不过所有额外打算在接下来都不纳入日和的考虑范围了,因为前来给他开门的人是凪砂。跟穿上了外套相比的日和比起来,凪砂的穿着要闲适许多,仅仅是一身居家服。长发绑着,没有湿漉漉的蒸汽味。
“啊。”这是日和的突然造访,但是凪砂却完全没有表露出意外,只是自然地眨眨眼,语气有些高兴地说。“日和君。”
日和还没有进去换掉鞋子,几乎是在凪砂喊出自己名字的瞬间,他就紧紧地抱住了他,伴以眼泪汪汪似的,能够传至好几米开外去的招呼声。“——凪砂君!我好想你啊!你还记得我吧!你没有把我忘记吧?”他也不管自己半个身体还在公寓的走廊上,另外半个身体就拜托凪砂接住了。他知道自己这样就像只顾撒娇的小孩子,但是哪能怪他呢,要怪就怪所谓的工作繁忙期残忍地将他和心爱的凪砂君强行剥离开吧!光是他们各自展开着双人组合的活动就忙得不可开交了,往好点说是他们回归从事领导双人工作的初心,因为各自的后辈都还需要扶持,并为在将来唤醒Eden崭新的一面奠定坚实基础;往坏点说就是没有人情味的业界不仅要他们成天连轴转,指望他们是永远不会停止旋转的工作陀螺,而且还狠心地让Eden只能拆开为Adam跟Eve来行动。拜这个举措所赐,他都差不多快有半个月没有见过凪砂君了。虽然这半个月的时间远远不足以与他们从小到大分开的总时间相比,但可以的话,在离开梦之咲且重获自由之后,他其实是一刻也不想跟凪砂分开的,结果现实与梦想总是有着遥远的距离。尽管可以依靠手机进行远程联系,最亲近的家人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感觉只会加剧他的思念痛苦,因此半个月对日和来说就像好几个月一样。
以往的日子结束工作后,他差不多每晚都疲劳得再也不想从床铺上下来。回家没过多久就睡着的话,心里存有煎熬这事忍忍也就过去了,然而今天工作完,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感觉简直不想忍耐,居然要他忍耐见到凪砂的心愿委曲求全,这世界一定是出问题了!于是回去的路上,他直截了当地让司机把他载到凪砂居住的地方,纯那边就简单交代一句今晚不回去了。其实严格来说,这里应该是凪砂跟茨共同居住的房子,就像日和与纯为了更加方便地参与工作也住在一起一样。除开单纯的工作伙伴性质,或许也掺入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情,但日和并不在乎这个。他只想见到凪砂,所以就过来了,至于其他人会怎么想,他才不管呢!
凪砂十分稳当地接住了他,日和挂在他身上的重量对他而言毫不费力。“我是不会忘记日和君的,我也很想你。”凪砂认为比起让日和进来再说,还是安抚他更重要,便不假思索地将双手放在日和的后背,想要使他镇静下来一样,慢慢摩挲。“……是真的,好久都没有见面了。上次像这样一直分开工作,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
“是连Eden都还没有正式展开活动,只是作为Adam和Eve各自从事偶像工作的时期吧!”一提起这回事,日和就忍不住将心头的压力和不满释放了出来,“真是的,太长时间没有和凪砂君见面,感觉压力都积攒起来了,如果非要把我们当成纯粹的摇钱树,连其乐融融聚在一起放松的时间都不能有的话,真希望高层人士能给我安排一些不用摆出笑脸的工作呢,不然早晚有一天就连我擅长的灿烂笑容也会变生硬的!——对不起哦,我知道一来就对你大声嚷嚷很不好,可我就是忍不住想对凪砂君说这些。”
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越是遇到愤慨得不得了的事情,日和就越想通过倾诉给凪砂听来寻求安慰,因为论处变不惊、镇定自若的能力,凪砂比他强太多了,他会冷静地吸收日和所有的情绪,进行品尝和分析,尽管他的这一做法实际上来源于自我感受的缺失,而且他的自我最近也成长得越来越显著,所以日和还是及时地克制了一下自己,别一昧地只是把坏情绪带给凪砂消化。在凪砂眼里看来,日和显得有点突然地止住了声音,和他脸贴脸磨蹭的动作却越来越用力。他的怀抱又紧又暖,没有任何距离上的隔阂。日和正在表达对他的需要,因此凪砂立刻就开始思考,自己能为减轻日和的痛苦做些什么。他的情绪意识虽然淡漠,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他意识到日和的痛苦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因此也在努力地,试图体会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听起来真的很糟糕,日和君。”他现在已经可以更熟练地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直接让日和看见他忧心忡忡的模样。面对日和,他总是希望可以更准确地传达自己的声音,要是能像日和那样热情率直就更好了。哪怕十分了解他本性的日和,从来没有期望过他得努力到那份上。“好不容易能和你见面,就不要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和我一起放松吧?只要是日和君希望的,我整个晚上都会陪着你的。一起做能让你心情变好的事情吧。上次你来找我,是不是还有影碟没看完呢……?”
“嗯嗯!只要凪砂君肯陪着我,一起做什么我心情都会变好呢!上次看的电影一共有三部对吧!”日和恢复到寻常的状态,露出如释重负的愉快笑容,跟着凪砂走进门内,换上他家里给客人用的鞋子。虽说日和的态度基本随性又自如,他也难免担心温柔过头、不擅替自己着想的凪砂会因为太过顾及他的感受而忽略自身。“虽然心情上是很高兴,不过你也不要太迁就我哦。凪砂君晚上没有别的安排吗?”
太好了,日和君很高兴。凪砂简单地心想,摇了摇头,“没有。……就算有,我也会把它推掉的。日和君心情不好的这件事,本身就比其他事情都要重要。”
这话听得日和控制不了地脸上一热,心里头简直心花怒放。但看凪砂平平静静的,他也只把这当做是跟平常无异的打情骂俏式互动,表达能够坦荡表达出来的部分。“……唔哇,你越来越会说哄人开心的话了!这么说的凪砂君帅气得就像电视剧里的人气主角,但我也确实在担心自己不打招呼地跑过来打乱了你的安排哦!我是认真的!”
“嗯,我知道。我也是认真的。”凪砂仍然温和地看着他,说。“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很欢迎你的到来,哪怕是半夜也没关系,所以你不需要担心,日和君。……这样说你会感觉好一点吗?”
“解释得很贴心呢,完全明白了!简单来说,就是凪砂君超爱我的,对吧!”彻底败了!但是那都无关紧要。日和三下五除二换好鞋,任凭自己脸还红着,兴冲冲地牵起凪砂的手,轻车熟路往他的房间走。基于常常过来串门的缘故,他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不过茨也住在这里呢,就算凪砂君你不介意,大半夜过来敲门打扰他的工作还是会让我感觉有点对不住他呢。虽然他自己感受怎么样,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了!说起来,今晚他上哪儿去了?”
“啊,他说他今晚要加班,深夜之后才会回来了。”凪砂一边走,一边负责说明,“也有可能不回来。对他来说,不论睡在哪里好像都没什么区别。加上这段时间他也比平时更加忙碌,直接睡在公司休息室也不失为一种便利方针。”
“哎,他这么辛苦啊。不过也是,他肯定比我们还要难逃一劫呢。”日和稍微拖长了一下声音,释放出一点同情。“不过,他是不是太习惯于把自己当成不会坏的工作机器了?这么高强度地工作,身体和精神早晚有一个会落得崩溃的下场呢。下次去公司慰问他的时候,不如试试把他打晕了再往床上一丢吧!”
“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是很遗憾,那孩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打倒的。”凪砂说,“一旦那么做了,下一次他只会变得更加警惕。”
“听起来你好像已经付诸过行动了啊——嘛,茨的事就先放在一边吧,接下来是只属于我和凪砂君的亲密时间呢!”将这个由自己的善心起开的话题撂到一边,日和推开凪砂的房间门,将凪砂拉进来,没忘记把门在身后重新关好。走过一排排的整齐书架和放着古董与矿石的展览柜,两人就维持着牵手的姿势双双倒在了床上。轻柔的床单触感托着他们的身体和脸,从被子里散发出的淡雅香味使人精神放松,属于凪砂的味道也在里面,柔和澄澈,像在太阳下方融化的初雪。日和无知无觉地将脸埋进被褥尽情磨蹭,像先前在走廊上磨蹭凪砂的脸一样,毫无顾虑地感受与幸福无异的、恍惚的充电状态。凪砂把脑袋侧着搁到日和对面,一边专注地望着他,一边将脸庞凑近日和抱着被褥的一只手。
“……日和君。”他就像是想引起日和注意,但又不忍打断他全身心投入的状态那样,轻声开口。“比起被子来说,我就在这里哦。”
他的心脏再次违背他个人意愿地剧烈跳动了一下。在日和愣神的半秒之际,一阵飘飘然的欢愉感也涌入他的内心。他可爱的凪砂,他珍贵的家人,虽然对家人心动的他违背了那个想要保护对方的初衷,但只要不是会影响到凪砂个人成长的爱,就算是默默守望他们的神明也会原谅他的私心吧!日和面带笑容地用双手将凪砂环住,两只手尽情地伸出去,抚摸凪砂的脸庞,连延伸出去的长发也触碰到。凪砂则享受着他的抚摸,在他亲昵又温暖的手势中闭眼,舒适而松懈,神态和快要睡着的猫咪没什么区别。静静地摸了有一阵,因为没人打破这个安祥的气氛,日和才喃喃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呢?没有拿着奇怪人设台本的凪砂君在平时就很可爱了,但总觉得今晚的凪砂君比以往还要可爱。”
“就像日和君说的那样,”凪砂回应的口吻中,有着快要融化一样的惬意和温柔。他依然闭着眼睛。“因为,我深深地爱着你。能跟日和君亲热,好高兴啊。”
对日和给出的一切提议,凪砂都无法靠语言回答好或者不好。大部分情况下,他甚至理解不了日和说的话,他在做什么,他热情的表情和语气产生的缘由。待在白色房间里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同任何人说过话,因为父亲希望他永远保持不受语言教育影响的原始的无瑕。但是父亲会叫他唱歌,记住在电视里播放出来的音乐旋律,然后张开嘴,模仿着唱一段不知意味与具体歌词的旋律,有如鹦鹉学舌,却令父亲深深喜爱和陶醉。他会一直唱下去,除了这件事之外他便没有其他需要做的事,只是坐在椅子上,处在父亲目光能及的范围之内,什么也不做。除了一日三餐、休息、清洁、如厕,他都坐在那儿,只是为了被父亲注视而存在,像个安安静静的天使。他没有自己的心情,没有感觉,连想法都没有,在这一尘不染、没有任何刺激和琐事的隔离温室里,他同其他永远不会变化的昂贵家具和精美文物一样,是独属于父亲的收藏品。
直到他死了。从来没见过的大人闯入了房间,在接连不绝、充满惊骇和忙碌感的交谈声中,凪砂捕捉到了那个散发着沉寂气息的发音。他被一把抱走,离开白色房间,看着自己始终居住的地方彻底远去,而他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当时他想到,“死”会不会就是像这样,离开某地、并且永远无法再次回去。父亲抛下了他,将他丢至一片陌生又乱糟糟的蛮荒之地中。对一个失去了父亲和其无微不至又扭曲的庇佑的小孩来说,他应该感到伤心,流出眼泪也无伤大雅。但他没有,他的内心在当时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凪砂没有多少时间上的概念,但他记得围着他转并且滔滔不绝的大人的脸在不停地变。他在人们之中不断转手,因为很难处理,人们一面不希望丑闻泄露,一面又不想多承担照顾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小鬼的责任。最后,站在他身边的大人的模样终于没再变化,那个大人带着凪砂最后一次看了他的父亲一眼,在一张黑白色照片上。那是钉在棺材上的遗像,用他们的话来说,凪砂有权和这个秘密包养了他数年的父亲一般的男人告别,哪怕对方对他所做的事完全是侵害人权的犯罪。日和的家人在后来对日和讲述凪砂身世的同时,也把这件事一并告知给了他:凪砂注视着他父亲遗像的面孔非常冷漠,既不生气也不难过,连最细微的反应都没有,跟他们轮番照看他的任何时候一样。无比黑暗的事实恶果就摆在眼前,令他们感到悚然:凪砂不具备正常人类应有的感情,更接近于与人类社会脱节的异类。他本身不具有危险性,但每个人都想象不出来他今后在社会上与人正常相处的模样。客观角度说,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可只要稍微试图把他矫正过来一些,你所付出的精神和心力都只会被吸入那片深潭似的黑暗。人类在幼年不幸缺失的东西,在成长后的将来怎么样也得不到弥补,光是要把他改造得同常人一样,恐怕就会消耗上好几年的时间。
“所以日和。”日和的家人慎重、语重心长地说,“你跟凪砂君玩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要太勉强自己。”
“但是……我们一起玩得很开心,也很亲密啊。”日和语气惊诧——他还停留在刚刚听闻了大人世界的残酷丑闻的震惊中——同时也非常坚定地反驳,“他是一个跟我一样可爱的孩子,只不过有很多在人们看来是常识的事,他都不懂。”
没错,在日和看来,凪砂仅仅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他不仅不会说话,也不识字,不会梳头,不会穿衣服,不会用餐具。简直让人觉得要是他身边没有别人,不出三天就会死掉。日和在第一天就教他怎么用刀叉进食,避免他像野人一样用手抓的不雅方式来吃饭,但是成效太慢,晚饭时间又限制在规定范围内,他干脆就亲自喂凪砂吃饭,用勺子或叉子拾取凪砂盘子里的食物,放到他面前,张嘴示意,让他有样学样。于是,在佣人陆续经过的宽敞明亮的餐厅里,有两个小孩坐在桌子的角落,眼里只有彼此地你一口我一口。日和也有想过要不要叫仆人来喂凪砂,可是他却从这样的举动中找到了乐趣,就像是养育似的,他就是插画书里那个喂小鸟虫子的鸟妈妈。凪砂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目光自始至终都追随着他。他每张嘴咬住日和喂给他的肉块一次,日和内心的存在感和成就感就多出一分,所以他始终挂着笑脸,不厌其烦地重复那本该有些繁琐又单一的动作。他一边不忘自己吃一口,一边记得喂凪砂,一边嘴里又忍不住在中途说个不停。——没有人声的餐桌实在太沉闷了。
“好吃吧!”日和喜气洋洋,显露出了一些炫耀意味地说,“我们家厨师的烹饪技艺可是一流的呢!凪砂君尽管多吃点,不然以后会长不高呢!”
凪砂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在脸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情况下看着日和,幅度轻微地点头。
“我可是因为不希望你漂亮的手和脸被粗鲁无礼的吃饭方式弄脏才一直喂你呢。要是你会说话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听到你的感谢了吧?能让我高兴地做这种事情的人,凪砂君是第一个哦!当然喂得久了我的手就酸掉了,所以也希望你能尽快学会自己吃饭呢!”
他知道太过复杂的话,凪砂听不懂,所以他说这些耀武扬威的话,有一半都只是说给自己听,为了让自己欢快却空虚的声音填充这个清冷寂静的餐厅,这里光线明亮,熠熠生辉,装着果汁的玻璃杯边缘像宝石似的折射出美丽的闪光,却只有娇小的两个小孩坐在这里。厨师制作的主菜和甜品一律有着光鲜的外表和诱人的味道,尝起来也十分美味,可要是通过本质出发,他曾经一个人在漫长的时光里坐在这儿、忍受那令他无论如何都习惯不了的无声感与寂寞感的缘由,说白了只是为了进食、补充营养、健康、长大,活着。这些漂亮的、最终会吃进他胃里去与他融为一体的东西,正像他自己,只有外表好看,说起用处来不存在什么美感了。
但是老思考一些会让心情变郁闷的事,就连好事也会注意不到了!动不动就消沉起来可是坏日和。就算心情不好也要面露笑脸,这就是他能散发出来的光辉。更何况,他现在身边还有凪砂君,压根就不是孤身一人。因为他刚才发了会儿愣停下了喂食的动作,凪砂正保持着身体前倾的等待姿势,困惑地注视着他。也许是以为日和喂他喂到手酸了,他又开始试图偷偷用手抓起盘子里的蛋糕……
“不行不行!”日和反应过来后迅速将盘子拉到自己这边,凪砂的胳膊就没法够到了。“养成吃饭时不靠手抓的好习惯是很重要的哦!特别是以凪砂君现在的年龄来说!”他迫使自己顶住凪砂那抱有悻悻的请示感的目光,像个大人一样说道。不过他随后还是把那份蛋糕端了回来,放在自己膝头,用叉子好好喂他。将餐点全部吃完,日和拉着凪砂下桌,正要上楼回房间,就看到凪砂的嘴角有一块未被擦掉的奶油沫。
日和让凪砂不要动,煞有介事的声音让凪砂微微僵住,好像那是什么具有破坏性的危险物质。然后日和抬起手,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才移到奶油所在的位置——不是该用餐巾吗?常年受到的贵族礼仪教育突兀地在脑海里蹦出。与其说日和是在那一瞬间突然摒弃了自己所受的教育,不如说他是跟随了心里的冲动以及心血来潮。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想要那样做——于是他直接靠近过去,在凪砂的嘴角舔了舔。多余的奶油顺势被卷入了他的口腔,就这样,问题得到了解决,两个孩子的脸也莫名其妙地红了。日和的脸红得像苹果,凪砂则没那么明显,像是淡红色的云朵飘上了他的脸庞。
不论这种亲昵过头的行为能被称为什么,对这一行为的喜爱毫无疑问地会被两人延续到若干年后,到他们长大了都将如此。
“……好啦,这样凪砂君的脸就变干净了!很甜呢!”日和扯开让他害羞的起因,自顾自评价一声不知道是在说奶油、还是在说凪砂脸庞的味道,便继续拉着凪砂,朝两人共用的卧室走去。
日和的家人一开始想让凪砂睡在客房,但日和提出了反对。客房太过简朴和沉闷,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直接和自己睡在他那宽敞奢华的大卧室里不是更好吗?那张有着四个柱角和纱帘顶棚的厚垫床相当的大,两个人一起在上面打滚都有充足的空间。这么一来,他们从早到晚便彻底形影不离,从清晨睡到自然睁眼,然后一起站在浴室里洗脸刷牙,到晚上钻进被窝看同一本童话书,看到夜深人静再手拉手克服对黑暗的恐惧去上厕所。日和出于寂寞的缘故,总是打着称职哥哥的名头擅自安排好一切,实际上却只是需要凪砂的陪伴,而像小婴儿一样不谙世事的凪砂也缺少不了日和的照顾和教导,因为日和是唯一肯花大量时间带他学习各种各样未知事情的人。他学会了微笑,学会了轻扯日和的衣角撒娇,虽然艰难、却也学会了识别一些简单的日文。就连偶尔来看望他们的日和的家人都看得出来,凪砂对日和的好感在逐日增加,那双空洞无神的瞳孔在凝视日和的时候拥有了温暖的依恋感,还会自然而然地和日和依偎在一起。他们总是牵在一起的手不是一方单方面牵着另外一方,而是互相交扣着十指。仿佛法国城堡一样庞大的家能随机看到他们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闲逛玩耍的小小身影,像两只自由烂漫的小猫,或是生下来就该如此亲密的双胞胎。
“凪砂君今天也能自己换睡衣吧?就像我教过你的那样!”
吃过晚饭后,他们得脱下常服换上睡衣,然后就可以在房间里玩到睡觉时间了。日和打开衣柜门,从里面找到他们两人的睡衣,把一件领口拴着蓝色丝带的睡衣递给凪砂,然后站到一旁,带着监督员或是动物园护工一样充满爱心的期待神情,准备为凪砂任何微小的进步呈现抱以倾注了养育之爱的鼓励。凪砂解开扣子和摘除绑带的动作已经变得流畅而自然,解开斗篷,脱掉腿袜,挣脱上衣,拉下短裤,过程免不了磕绊,却顺顺利利把自己脱到了一丝不挂,只留下一个苍白幼小的身躯毫无遮掩地映在全身穿衣镜中。他把头发也解散了,发带和衣服一起飘落在地。即使看过凪砂光着身体的模样多次,日和也能感受到自己心脏不同寻常的跳动,把胸膛感染得热乎乎的,但凪砂一成不变的样子只会让他感觉单纯是自己出问题了,便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想让凝聚起来的热度飞走。凪砂换好长长的睡衣,拍拍下摆布料,抬头看见日和捏着耳朵不知道在做什么,便走过去,跟着摸摸他的耳朵。
“呜哇!哎,凪砂君,你换好啦?”日和立马放下双手,脸红得就像刚才舔了他一口那样。看着凪砂脸上担心的表情,日和不需要听到他的回应就能明白凪砂在想什么。“我没事,也没有生病,脸红成这样只是因为……该怎么对你说呢……算啦,不要在意!凪砂君今天也做得很棒呢,接下来就到我了!你也要好好看着我哦!”
就这样日和又一次用欢笑掩饰起了真心,大大咧咧地脱换衣服,面对全身镜而背对着凪砂,眼睛却通过镜子的反射,看着凪砂即使坐在床上也不随意乱晃的双脚。说到底只要凪砂愿意注视和依赖他,他也就感到十分满足了,在友谊和亲情之上的情愫太过复杂,要是让凪砂和他一起探索下去,就会干扰他们此时无邪又幸福的乐园。身为哥哥,就是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被难以驾驭的事物诱惑,并在此之上保护心爱的家人。凪砂什么都不懂,只有自己能够保护他。力所能及,理所当然,就像贵族需要保护势力范围之内的弱小一样天经地义。
最主要的是不论在何时,凪砂总是会优先注视着他。
日和的脑袋正枕在凪砂的大腿上。电影播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就变成了这个姿势,这么一算,凪砂用大腿支撑了自己也有一个小时,换作常人一定会感到肌肉酸痛,凪砂却完全没有显露出那种迹象。
这部电影是优秀的文艺片,内容也是出了名的晦涩难懂,看到一半日和就困倦到想要打呵欠,凪砂却从头到尾都聚精会神地盯着画面。冰箱里有满满当当的食材,但连零食的影子都没看见,日和便在这次过来找凪砂玩之前,让纯帮忙买一些适合在看电影时吃的庶民零食和果汁。
纯罕见地没有在日和颁布跑腿任务的时候发出怨言,而是问。“你又要去找阿凪前辈啊……这次要和阿凪前辈一块看电影?”
“是的!我不在家的时候,Mary就拜托寂寞的纯君好好照看了!”日和神采飞扬地说。
“就算你不这么叮嘱,平时也几乎都是我在照顾Mary啊……寂寞什么的压根没有哦?”纯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怎么吃零食,就问问玩乐部的人看他们有没有推荐,可以吧?”
“嗯嗯,纯君这么善解人意真是太好了,难得你没有冲我发牢骚!那我就等你把零食买到咯,希望你完成任务的效率能再提高点,越快越好呢!”日和一边高兴地说着口吻随意的话,一边翻看手机,确认接下来不需要在上午过去太早的工作安排,好在那时的前一晚跑去凪砂那边过夜。
“你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阿凪前辈啊。”纯看着日和,语气平常、又像在商量正事一样说,“虽然我知道两位前辈认识很久了,关系也一直很要好……但不是存在一种说法吗——正因为是要好的朋友,才能接受无可奈何的、短暂的疏远或分离。怎么放到阿日前辈身上就一点都不适用啊…?”
“很简单,因为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巴日和的头脑跟思想永远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为什么我一定要去接受和凪砂君短暂分离的情况呢。只是因为其他人都能接受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这种理由可说服不了我呢!”日和笑得洋洋得意,也朝纯的方向看去,“还是说,是纯君自己想要对我说教?那么,即使不用我特地警告,你也知道打消这个念头才是最好的做法吧?”
“是啊,我知道。”纯用无奈的表情回答,“放心好了,‘不要踩你的雷区’这方面的事我还是懂的。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阿日前辈还是少顾及一下别人、多为自己着想一点会更好吧?”
“哎?”日和思索一番,语气无比确凿地说,“你在说什么啊,我一直都是以自己就是世界中心的准则要义行事的哦。纯君不是也经常说没有比我更任性、更自我中心的家伙了吗?”
“是啊,我到现在也保持着这种看法。”纯捧起游戏机,摆出希望早点结束话题的态度。这孩子不会就是想拐着弯骂他一下吧,明明直接骂出来还更像他的作风,被当压力太大时候的泄愤工具啦,被推了太多工作在身啦,而他竟然满不在乎后辈搭档所承受的,一心只有找挚友玩乐做伴。日和做好了会被抨击一通的准备,却又听见纯的轻声嘀咕。“……可是,我也时常会想,阿日前辈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等到日和在凪砂的腿上睡醒,眼前一片漆黑的电视屏幕也浮现出了滚动的白色字幕,长长的制片人员名单,会放上至少五分钟。电视的音量不知什么时候被凪砂调小了,应该是考虑到日和睡着了。零食袋和易拉罐各自以打开的模样搁在小咖啡桌上,全是纯所在的玩乐部的人推荐的牌子。在茨回来之前,他们按理应该清理好零食在房间里存在过的痕迹,但日和现在陷入了慵懒状态,动也不想动。因为他不想动,所以凪砂也不能动。他十分清楚这点,却只是在下方看着凪砂划动手机、脸庞被冷色光芒微微照亮的样子。温暖的腿部触感,近在咫尺的气息,易形成依赖的窠臼感。一时间,日和希望这个时刻可以永远地停留。可要是真的有能实现心愿的神明给这个世界按下了“暂停键”,他们也没法拥有更多未来了。哎,就像是变作了化石,一起迎来终末那样……?莫名有殉情的感觉呢!
“啊,日和君。”凪砂一眨一眨的眼睛在上方跟他对上,像是在打招呼,随和又用表达歉意的语调说。“不好意思,我没有想到它的内容对大部分人来说会很难懂,网上的人也几乎都是那样评价的。下次还是让日和君来挑选想看的电影吧。……你很困了吗?”
“嗯……”毕竟刚刚清醒,日和缓了缓神智集中注意力,慢慢露出微笑。“确实对我来说有点助眠,不过凪砂君用不着道歉。我看重的只有和凪砂君待在一起的这件事,所以有没有好好看电影都无所谓。而且凪砂君也很贴心地把大腿的位置留给我睡了很久吧……这样不会给你的身体带去负担吗?”
“没事的,如果我没有记错,日和君喜欢这样吧?”凪砂继续温柔地说,“从小时候起就是如此。每当你看书看累了,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你都会问我能不能把脑袋搁在我的腿上。”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凪砂居然记得清清楚楚,这也出乎日和的意料。突然的怀念气氛,加上如今也丝毫未变的亲密,令日和心底又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啊……然后你每次都会点头,像那样来迁就我呢。说得更准确一点,那时候不论我说了什么,你都会照办,实在是太老实温顺了,搞得我有时候特别担心自己只不过是在要求你做你并不愿意做的事情罢了。”
“没有那种事。”凪砂的手指穿过日和头顶的发丝,像在给他做头皮按摩一样来回摩挲,手势轻轻的。“或者说,只要是日和君希望我做的,就没有愿意与不愿意之分。像太阳一样顽强、耀眼,源源不断给予我温暖的日和君,在那时就是我的一切。”
日和无声张嘴片刻,看着肢体轮廓得到了发育生长,从小小一个变成大大一个,却依然显得亲切无比的童年挚友,然后才笑着,无所顾虑地开玩笑说,“真是的!说出这种话真让人怀念!好久都没有听到凪砂君这么说了。希望那个时候的我没有出于私心教给你一些不利于你成长的东西呢!——不过再怎么祈祷,人们也无法改变过去,只有对自己保持信心了!”日和坐了起来,朝凪砂的位置靠近,几乎像是要拥抱着对方一样,将上身靠拢,脸庞的间隙也只有几厘米,像是要眯眼跟他耳语似的,语气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亲昵。“你最近是怎么了呢,突然说起小时候的事。我还以为你已经把那些事情都给忘掉了呢?”
“……最近日和君经常过来找我彼此陪伴,让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罢了。”凪砂想了想说,“像是回到了过去那段初生的时光之中,所以便有了感慨。那是非常重要、无可替代的时光,不会忘掉的。……顺带问一下,日和君,你现在对我的膝枕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有兴趣了吗?”
“才没有那种事呢!如果我会那么想,那个人就一定不是我!”面对凪砂试探的语气,日和果断地否定掉他的顾虑,认认真真说,“放到现在,我也绝对很喜欢凪砂君提供的膝枕。可我要是一直这么躺下去,会给你的身体带去负担的!不管凪砂君你的身体有多坚韧,那终究也是血肉之躯,会疼会累的啊。”说完这些,为了让气氛轻松起来,他又转而微笑着提议,“所以,我们还是换个方式来继续以儿时回忆为范本的特别服务吧!——比如一起到床上去,互相抱着入睡?直到你离开我家之前,每个夜晚我们都是这样度过的呢!”
“好啊,那样的话,我就把日和君直接抱到我房间的床上去吧。”
“好!…嗯嗯?你是说怎样抱?”
凪砂径直演示,两条手臂分别放在日和的后腰以及膝盖下方,伴随着轻巧的一声“嘿咻”,就把日和从沙发上横着抱了起来。虽说日和早就知晓凪砂的力量水准超越常人,但这个突然的公主抱的架势令他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现在没在游乐场体验游乐项目吧?身体和心脏都悬空了!这又像是一个浪漫的惊喜举动,没有过问日和,而是自己实施这个主意,让他内心激动到不能自已,都快欢呼出来了!凪砂步履平稳,从容不迫地抱着他,还有余裕跟他对视,露出亲切又乖巧的微笑。像是把球乖乖捡回来了的,想要获得夸奖的小狗一般的表情——真可爱!真犯规!日和在这一刻真想什么都不在乎,克制啊,自我压抑啊,都是多余的,要是能这样想就好了。结果他唯一能够纵容自己的,只有同样环抱住凪砂的脖子,尽最大努力与他贴近。那严格要求自我的内心真要追究起来,就说是自己的双手根本无处安放吧!
于是日和紧紧环住凪砂的脖子,极度快乐,让自己随之产生的心动一举跃入死地之中,视死如归。他爽朗地笑着,没有呈现出半点窘迫害羞的真心,控制得极好。他相当清楚,超过了家人界限的感情,就像打破了烙印在人类大脑里的常规伦理。同吃同住,相拥而眠,最大程度信任对方、爱着对方,因为一起洗澡或换衣服的缘故,连彼此的身体细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这都是建立在他们是家人的基础上,才得以成立。就像从一开始走了捷径,但上限也在这儿了。说到底,他想要自己与凪砂之间变得更加亲密,比家人之间能拥有的爱还要亲密,渴望触碰身体的、渴望聆听到他不为人知的真心话的,渴望交融在一起,变得你中有我。他当然可以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这都是出于爱,因为自己爱着他。可他也非常清楚,爱一个人不等于纵容自己对对方做出任何事,而是意味着约束自己、保护对方。过程中自然会有煎熬,但也会产生自豪,因为履行了保护家人的职责。具有负面意味的东西就让他自己吞咽下去,将其消化和驱散。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做的,没有人在这件事上比他更擅长。
所以直到自己的光芒和精力耗尽,他都会笑着,直到筋疲力尽,短时间内都笑不出来为止。
而且,凪砂君也始终在给予他应得的慰藉呢!
“这是什么呢,凪砂君!你最近不会真的去看了什么很浪漫的电视剧吧,连公主抱都学会了呢!”
“……哼哼,不是公主抱这样简单的说法,是只给日和君的特别服务。”凪砂收敛起笑,回答道。“啊,最近有节目频道新上了一部电视剧,我无意中看到过几次,觉得还是蛮不错的。”
“咦,意思是你新沉迷上了那个吗!我还以为按照凪砂君的个性,只会对文物考古类的节目感兴趣呢……”
“我没有沉迷哦,只是无意中看到过几次。”凪砂收小音量更正日和的说法,还特地强调似的补充。“真的没有沉迷。”
“啊哈哈!凪砂君真不会蒙混过关呢!如果不是因为最近我都待在你身边,说不定我都会想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呢?”日和揶揄地说。——只有神明才清楚,他自己有多擅长自我欺骗。“虽然那样一来,对方就会从我这里把凪砂君给抢走,但我身为你的哥哥,还是希望你能依照自己的心愿获得幸福!”
凪砂已经走到了卧室门边,他停下脚步,双目聚焦在日和身上。似乎十分想要说什么。在奇异的沉默氛围中,日和也停止了话头。凪砂的凝视包含了许多情绪:无措,疼痛,若有所思,像倒刺进入了手指一样。
日和怔愣住。“……凪砂君,怎么了?”
“……什么事也没有。”凪砂边摇头边说道,走入卧室门,再将日和稳稳地放到床上。就在日和飞速思考应该把话题岔到什么地方去的时候,凪砂在他面前肉眼可见地变得情绪低落,垂着脑袋。“我只是,不太想听到日和君那样说。就好像一旦发生了那种事,我们又会分开一样。”
坐在床上的日和目光惊异地看了他一阵,然后毫不犹豫地伸手过去,抱紧凪砂。他的话令自己既快乐又心痛,只能借着身体靠在一起的温度冲散掉那种感觉,另外他还用力揉了揉凪砂的脑袋,以及最常见的蹭蹭脸颊。
“对不起哦凪砂君!我不该开那样的玩笑,明明我自己也不想和凪砂君分开!虽然你也是这么想的让我非常高兴,但我也很想不通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差劲!”
日和坦诚地倾诉着,难过的口吻听起来就像是在真心实意地忏悔。他是个差劲的逃避者,性格恶劣不必说,还总想摆出哥哥的靠谱样子,以“保护”为名义对凪砂进行索取,填补内心的缺失与不安。无论是对外人还是对家人,他早已习惯于伪装成自满悠闲的漂亮花瓶这种生存方式了,所谓的真心,到底应该怎么表达呢,真正的他,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自己坦率表露出来的那部分“真实”可能全部都是假象,就连在最亲爱的凪砂面前都会下意识说谎,他简直快要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了!可是,他甚至都无法像普通人感到抓狂时那样大吼大叫地发泄情绪,因为那样就太没有贵族的作风了!即使感到烦躁、郁闷,抓狂,他也依然想要保持拥有教养与风度的样子,想要露出笑容,可不要小看他“太阳”的名号!最主要的还有,只是一昧发泄,而不做出点什么实际举动,事情是不可能变好的!
镇静下来之后,凪砂还被他抱在怀里。不论他是否猜到了日和内心的想法,都会一如既往地对他微笑,接受他的一切。他没注意过程是怎么样的,但是他已经在上方看着像是被自己推倒的凪砂。他没有任何与平日不同的反应,非要说的话是有点惊讶,但没有超出被平静覆盖的范围。日和的嘴唇快要凑近到了他的脸上。他十分认真、紧张,着急地说道。“凪砂君——”
但是,一个遥远的关门声从外传来,将两人拉回现实。结合距离来看,应该是公寓的大门发出的,在这个点进屋且能用钥匙开门的人,只有茨。茨回家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无权打扰他们,最多只能通过敲门的方式中断他们正进行着的事。即使开门了,日和通常也只留给他说三句话的机会,话一多他就不会再继续听了。然而日和跟凪砂却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客厅里留下的看电影时吃的零食,还没有打扫呢!
毫无疑问,现在一到客厅就会被抓个现行。证据已经确凿,出去只有认错,倒也没有什么困难的——主要是,他们今晚本来就没打算让茨负责收拾残局。让一个在公司兢兢业业加班完回来的人在大半夜还得打扫卫生,实在是残忍得过分,就连本身不太喜欢茨的日和也不赞成那种落井下石一样的行为。茨看到客厅的杂乱景象可能冒出一肚子火,但是以茨的责任心来说,他大概率不会对那个待收拾的画面置之不理,要冲他们抱怨也是打扫完之后的事了。就当是为他们的制作人着想,要出去包揽清洁工作和低头认错只有趁现在。
凪砂拉住了正准备起身的日和的手。
“我一个人出去就好,日和君今晚应该已经累了吧。”
“是有一点,可是。”日和想了想,为难地说。“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做清洁,茨在外面还有可能批评你,对吧?我想和你一起面对所有的事情,不然就像是我把你给抛下了还独自休息一样——”
“没关系的,日和君。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凪砂摸摸他的手,安慰一般说道。“日和君很擅长照顾人,唯独容易忽略自己。我想替你分担一半的罪责,如果你还不肯安安心心地躺下休息,那么,我就会采取过分的方式强硬地把你留在这里了。……哪怕日和君的心意令我很高兴,我也会说‘以队长的名义,我命令你只能待在这里休息’……这一类的话哦?”
日和顿了一会儿,凪砂这么坚持,他自然不会与他对峙,等吃惊的反应消退了,才眨眼微笑,“哎呀,还真是过分又可怕的话呢!好吧,凪砂君也不是小孩子了……既然Eden的队长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听从咯。不过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也不要一个人逞能,记得随时都可以过来麻烦我哦!”
“嗯,好。日和君一直都是会守望着我的‘哥哥’吧。”凪砂也笑了,不过,他很快就换上另一副若有所思的面孔,缓缓下地,站在床头看着日和。卧室只开了亮度不明显的灯,沉寂又朦胧,介于阴暗和暧昧之间,凪砂的头发早就从脑后散了下来,眼睛也隐藏在垂下来的几缕头发后。他喃喃自语。“……日和君一点也不差劲。假如你的认识真的是正确的,那么,我也是一个不堪的人吧。”
“嗯……?”日和望着凪砂连表情都隐晦起来了的侧脸,面露不安,“那个,虽然不太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但凪砂君才不是不堪的人呢。不要这样说自己哦!好吗?”
“我知道的。”凪砂微笑,朝日和的位置稍稍倾过来一些上身。“我只是在说,如果日和君想不停地责备自己,我也会和你做同样的事。这样,或许你就不会再感到孤独了……”
凪砂的声音低沉下去,像余烟一样飘散在昏暗中,日和怔怔的,注视着凪砂澄澈的双眼。炙热的感情蹿升上来,像燃烧的火焰一样融掉了大脑中的一切。他从内到外地品尝着这份心情,思维、肢体,心灵,都在因此塌陷下去,融化的东西快要漫出眼眶了。他坚持着没有眨眼,而是十分努力地坚持挤出微笑,然而,眼泪还是冲破了禁锢,坠落下来,一串接一串,透明温热。流出眼泪后,笑容却变得更加自然灿烂。日和环抱住了凪砂,他一定可以接受下它们,不管是喜悦还是眼泪。
“真是的……真拿你没有办法。”日和开心地嘟囔。又被凪砂抱住脑袋,用手指、掌心,亦或袖口,爱怜细心地将眼泪擦去,就像温柔的母亲。他一直将凪砂抱到意识到应该放他出门为止。
凪砂关上卧室门,站在走廊上。他凝视着犹如一面墙似的、昏沉沉的门板,思绪像游鱼一样在大脑中活动。打扫完客厅后很快就能回来再陪着日和,简单的逻辑,所以他应该快点过去,将家务处理完,没有什么比日和更加重要——而这恐怕也是他此刻脚下移动不了分毫的缘由。日和就在这扇门的后面,距离他只有一墙之隔,不知道会不会仍然在流泪。他惦记着,十分在意,于是又在门口静静等待了片刻,小心聆听着里面的动静,倒显得有点阴沉古怪。日和的状况在最近愈来愈令他牵挂不已,接近于典型的上瘾症状。如果可以,他其实想哪里都不用去,就留在房间里一直陪着他。但从现实层面来说,这终究是没有办法做到的:为了生存,人类无论如何都需要走出狭小的房间,踏实地行走在地面上。他明确地知晓这个道理,却依然迈不动步子从门口离开,这就是一种理性跟情感的冲突了。如果不是茨在身后叫了他一声,恐怕他还会在这里站上好几分钟。
“阁下。”茨脱了他的工作西装外套,到洗手台那儿洗了把脸,刚好从那边走过来。最近的工作很繁忙,为了节省时间他也不多客气,打算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报出自己在客厅那边缴获了零食的发现。“您跟殿下在晚上似乎过得相当开心啊,该不会是放纵随性地办了一场零食派对吧。……这是怎么了?”
凪砂转身过来的第一时间,茨就变得惊讶起来,那股严肃而略带不满的气息也出于震惊被冲散了。凪砂不明所以地问。
“……是茨啊,出什么事了吗?”
诧异减退后,茨凭着训练有素的特性镇静了下来,“您没有意识到吗?”接着是一个再客观不过的口吻,只是单纯为了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如果我的眼镜和视觉都没有出问题——您那是在哭吧。不然我实在不清楚还能怎么形容眼前的这一幕。”
凪砂伸手摸上去,在眼睛下方的脸颊上触及到了湿润感,才觉察到这个事实。泪水像鳞片一样反射着微光,引人注目。对此,他不太惊讶,没什么过于明显的反应,但发觉不到的那部分自我意识,仍能通过一些生理反应表现出来。无意识的流泪,就像大脑与心灵分离了一样,让人觉得自己的身躯是如此陌生。
不过,情绪的实感也在他注意到了眼泪之后渐渐从内心浮现。凪砂有如叹息一般说。“是这样啊。……原来我,对自己什么都不能为日和君做的这一点,是那么地难过。”
“——请问?”茨疑惑却机敏地抬起眼睛。他对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但不用经过刻意思考都能推算出,阁下此刻的糟糕情绪和殿下脱不了干系,即使他一点也不关心两位大人在这里独处时会进行怎样的恩爱活动,为避免成为多事的靶子在最近也能不回来就不回来——但他无法接受他们的王牌兵器居然展现了身为再寻常不过的人类的脆弱。其折射出来的感性,都快要令他这种摒弃了人性的家伙无法直视了。不过他还是想要弄清楚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哪怕得硬着头皮。“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问题吗?例如您跟殿下相处得不顺利之类的?”
“我和日和君相处得很好哦。”凪砂摇了摇头,实话实说。至于眼泪,也很快就拭去了,再用平平常常的语气慰问他们的制作人。“工作到这么晚辛苦了,茨。我正要去打扫客厅,多摄入了的卡路里我会在明天通过增加训练量来消耗的。日和君已经在我的房间里休息了,你也不要熬夜过度,早些睡吧。”
“阁下能有这样的自我管理意识真是令人欣慰,虽然这肯定是您早就想好了的、用来应付我的说辞。”茨的口吻没什么情绪起伏。他就这样看着凪砂走去客厅,跟随在后,为了看看他实际搞起卫生来会不会出岔子。至于搭把手……还是算了,就偶尔让阁下自己收拾烂摊子吧。他站在客厅的角落,继续说。“要是相处得很好,您为什么还会那样说呢?鉴于我已经听到了,所以我也无法装作自己没听见,就这么放心睡觉。毕竟,那个我所熟知的值得敬爱的阁下,在正常情况下是绝不会流露出这么软弱的一面的,都差点让我大跌眼镜了。”
“……我并不认为流眼泪是软弱的表现哦。再说,我如果变得软弱了,也一定是日和君将他的软弱传达给我了的缘故。因为我的内心本身就很难出现太多情绪。是日和君用他自己丰富充沛的内心感情感染了我,我才得以拥有这种罕见的体会。”凪砂慢慢说道,不经意地叹了口气,拾捡起桌上一个二个的包装杂物,扔进垃圾桶,从容自若地回答。收捡完毕了,又找到扫除工具将地上也打扫一遍,用毛巾擦去洒落到桌子上的碎屑,把随手乱放在沙发上的抱枕复原,像模像样地处理完这一切。
“啊,就像是心灵感应一样吧,这种现象经常发生在双胞胎,或是所谓的灵魂伴侣身上呢。”茨了然地说,又变为一副听漏了关键词的不可置信的模样。“等等,您说……殿下变得软弱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茨还不知道吗?那,你还是把我刚才说的话给忘掉吧。”凪砂转念一想,语气轻飘飘地表示,“既然日和君没有在你那里表示过什么不满跟异议,就代表他不希望给你留下自己积攒压力过多的印象。话说回来,你每天都辛苦工作到很晚,为什么还有与人闲聊的精力呢?”
“大概是因为我如果几乎总埋首在电脑和文件中,相应的会减少和人说话的时间,因此储备了不少闲聊的精力吧。——假如您没有在讽刺我的话。”茨从善如流地解释完毕,态度转而强横起来,不光竖起了眉毛,声音也不自觉变高,“不要把话题岔开啊,这根本不是阁下让我忘了我就能忘了的情报吧!而且明明是您自己说漏了嘴,到头来又不负责任地叫人忘掉,您是在把我当成很好瞒哄过去的三岁小孩吗?”
听到茨开始难以控制情绪地嚷嚷,凪砂将食指放到嘴唇跟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坦率地直视着他。“嘘,茨,最好冷静一点,否则会打扰到日和君休息的。要是你把他吵醒了,冲我发火就更没用了。”
“…………失礼了。”茨语塞,止住声音,身体靠上沙发背,双臂交叠,抱胸深呼吸。“下意识迁怒到您头上是我不对,我只是觉得自己身为Eden各位的制作人,本身就应该准确掌握所有人的状况。结果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这回事,突显出了我的失算。我只是在为这个恼羞成怒罢了。”
“没有关系,你的情绪也是合理的。这么说,日和君在外工作的时候,还是跟往常表现得一样吗?”
“是啊,还是完美得让人放一百个心,粉丝热情只增不减,话题度也始终保持在火爆的水平线上,不愧是我们强大惊艳的招牌之一呢。因为殿下的实力一直都是不容置疑的优秀,从来都能将各项工作完成得很好,我也没有多想。”茨说明完后,双目又带上了执着的气焰,“但根据您的说法,殿下在最近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稳定吗?我知道,殿下也有自己的私人心事,不是我应该去打探的,但上位人士的不安,随时都有可能会波及到低处,就像从高空抛下来的火种也会在大地上引发火灾一样。为了不至于发生那样具有毁灭性的动荡,最好的做法就是尽早掐灭源头。——而致使殿下变得不稳定的那个源头究竟是什么呢?”
凪砂回想着日和最开始在晚上来找自己的时候,他说过的话,做过的行为。——似乎只是在寻求凪砂的陪伴,因为为了家人能过得幸福、从小起就习惯于戴着面具生活,且渴望得到他人关注的日和,说到底是一个很怕寂寞的人,面对这样的他,凪砂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多待在他身边,就像从前一样。但依然有什么心事,他没有从日和身上解明,只能看着他独自背负沉重和承受痛苦。光是看着强颜欢笑的他,凪砂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在半空,难以呼吸。只要把事情交给日和处理,他就能带领所有人走向一个好结局,这次也会如此吗?因为日和一直是走得比他更远的哥哥,只要全权依赖他就可以了吗?越是按照以往的惯性思维那样想,他越是能感觉到自己是那么无力。但他也想要保护他,支撑他,让他可以在他所期望的那个充满幸福和欢笑的世界里得到真正的自由,不用戴着面具和镣铐生活。日和在过去,是唯一给他带来了光明和温暖的太阳,是第一个让他体会到人类情感的人,他希望日和能够拥有幸福,就像日和也一定会这么祝福他。
“……其实我,是有一些头绪的。”结束思考之后,凪砂缓缓出声,对茨说道。“‘掐灭火种’的说法有些粗暴,不过和日和君沟通的事,希望你能交给我单独来做,不要进犯他的边界。——另外,在这种关头还给你增加事务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
“阁下有什么命令鄙人都会不辞辛劳积极完成!——虽然我很想这么回答,不过您也知道我最近的工作内容堆积如山,所以我还是不把话说得太绝对了。”茨嗤笑了一声,还是姑且询问道,“是什么事呢?”
“嗯,我希望你明天,可以代替我到公司上层人员那里去传达一些内容,具体的内容我会在今晚编辑到手机上发送给你,然后你明天去了公司,只需要在会议上宣读给他们听就可以了。”凪砂说完,露出微笑,“另外,你绝对不可以修改我发送给你的内容,所以你也不要擅自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哦。”
凪砂会坐在通往大门的走廊座椅上,等待日和从学校放学回来,双目平视,一动不动,任由佣人在眼前走过,像是又回到了作为装饰品的时期,然而若要彻底跟那个时期做比较,他也已经变得不同了,因为日和在他荒原似的内心里无视荒凉跟寒冷,努力播种下了身为人类所需要了解的一切,并每日对他提供名为爱的养分,于是那些被日和唤作情感和知识的东西就这样超越常理地扎根,在空落落的世界中冒出了绿芽。他还小,尽管懂得说话了,却说不了一句连贯的话,世间还有太多东西他不了解,但在情感方面,他已经拥有了制造跟识别它们的意识。待在日和身边,全身会充盈着舒适跟暖洋洋的感觉,就像被阳光照耀的感受,安心感,信赖感,快乐的感觉,令人能露出微笑。日和去了名为“学校”的地方,看似是从家门口消失了,身影却形同幻觉一样一直占据在他的脑海中,始终伴随,却触碰不到,这个叫思念。
他没有忘记父亲,但是就连父亲的幻影也渐渐离他远去了,更像是一个单纯的概念或符号,一个能够限制他的所思所想以及自我的,无形而抽象的边界。日和是具有实体的,真实,明艳,告诉他人的内心不应该拥有边界,而应该自由自在、畅所欲言。他知道日和身上闻起来的芬芳鲜花似的味道,知道日和抱起来的体温和触感,识别得出日和兴冲冲的脚步声与说话声。大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步伐走动声,他就知道那是日和回来了。然后,他的心会像气球一样漂浮起来,好像能够冲破胸腔。那是所谓的期待感,指引着他从椅子上小心翼翼地下来,走到门口。
“我回来啦!——凪砂君!”
日和刚一推开门并呼唤着他,凪砂就扑了过去,像只白色的小狗一样,将他抱个结结实实,脑袋埋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被阳光晒过的暖和的温度,从外面的世界带回到家里来的陌生气息,还有手心的抚摸,轻快甜蜜的声音。——他非常依恋日和,日和就像永无止境挂在空中的太阳,或者整个世界一样,是他的一切。
“凪砂君非常想我对吧!我也很想你呢!你今天在家也有乖乖等我吗?一个人都做了些什么呢?学校的事情大多都很无聊,而且说了你也听不懂呢,没关系,之后的时间我们就一起度过吧,我只会爱着凪砂君一个人!”
日和开开心心地磨蹭着凪砂的脸颊,柔软地跟他挨在一起,热乎乎的,说起话来又快速,吐字又多,凪砂不得不费心集中注意力,努力辨明着自己能够给予回应的内容,生涩,慢腾腾,别人听了多半会立刻丧失耐心,日和却从来都不介意,只是欣喜地注视他的成长。凪砂之所以会说话了也是他慢慢从五十音开始教起的,比起一开始只会牙牙学语的样子,又怎么会嫌他现在做的不够好呢!
“日和君。”凪砂半闭着眼睛,跟他黏着,手也被牵着,往备有点心的客厅方向走,声音轻柔地说。“……我,单独,看了书。学校,听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是,日和君,在说的事。”
“哎呀,也就是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很有兴趣对吧!”在当时个子尚且比他高出一些的日和笑盈盈地走在他身边。“那我们干脆把点心端到花园里去吃吧,那里种的花在最近都开放了哦!聊完天吃完点心后,还能顺便一起唱你喜欢的歌呢!”
绝口不提学校布置的繁琐作业,两个孩子的活动很快便决定好了。他们用小盘子捎了些爱吃的饼干、巧克力,千层挞,配备上红茶,来到花园中。这里设有专门用来吃下午茶的桌椅,对于小孩子的身材来说既宽阔又实在。阳光正好,光线明媚,时间远远不到黄昏。精心修剪的平整草坪一望无际,灌木和树林在上方有序地堆叠,交杂的花朵盛放其中,黄白色的蝴蝶翩翩飞舞,像古典油画一样赏心悦目,清静雅致,无人在周围打扰,陪伴在身侧的只有花草的呼吸与幽香,鸟雀昆虫的鸣叫。日和跟凪砂坐在长椅同一侧,边吃茶点边聊天,讲述着一连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或糗事。大多都是别人的事,跟日和无关,他只是用自己的眼睛记录下来,放学后再分享给凪砂听。他也从来不会对凪砂叙说具体的人物,哪怕有一些相处起来还不错的同学,也终究只是交流止于表面的“同学”而已。富家子弟的社交大多都是基于家族利益才维护下去的,哪怕他们都只是一群小孩子,多数人也更乐意去奉承巴结他那早晚会继承财团的哥哥。对这种现象,日和倒也没什么不满或不甘心的,因为早早就做好了面对准备。不过这样一来,也只有成天不学无术的捣蛋鬼想要跟他一起玩了,就是在以后没准会变成一无是处的风流公子那样的人。——跟他自己准备好的面具一样。糟糕的是,他也无法将这类人视为朋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只是互相影响,变得更坏,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即便去了学校,日和的心实际上也没有离开过凪砂。只有和内心纯粹不谙世事,却又完全依赖于他的这个孩子待在一起,他才能在充满了虚假、阿谀奉承的涌动世俗里得到放松,找回真正纯净的自我。要是凪砂没有因为意外来到家里,日和今后的人生能够拥有的,应该只有无尽的孤独吧。但如今凪砂就在他身边,哪怕在外界没有一个人会认同他的价值,他在凪砂眼里也一定有实实在在的身影。他们彼此需要和相爱,这样的日子要是可以持续到永远就好了。
但日和在之前说听家人说,凪砂很快就必须要搬走,因为已经给他找到了愿意收养他的人家。
那家人有着不错的背景,经济方面不成问题,双亲看上去也都是好人。日和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他们收养凪砂的期望——不,说到底他根本没有决定权,凪砂也没有。在他人的供养下成长的小孩子一遇到大事,就跟物件没有区别了。而且一开始,家人也跟日和说好了,凪砂只是暂时住在这里,不会是“一直”,“永远”,等找到了适合他的家庭,就会把他给送走。
日和不想跟他分开。抗拒之意愈强,无法扭转这整件事情的苦涩之心也愈重,尝到的点心好像都变了味。拿茶水冲刷喉咙也无济于事,苦味清不掉,他只得把一块完完整整的千层挞剩下,哪怕这是他平时爱吃的东西。他凝望着小口小口咀嚼巧克力的凪砂,心想他会记得这个对自己来说最为重要的孩子,一直到死去。他沉重的内心和目光可能被凪砂觉察到了,在凪砂手执着的叉子上,被阳光烘晒的一块巧克力接近半化,还没有吃完,让他看起来就像不小心亲吻过泥土。现在他已经学会用餐具了。
“日和君…,怎么了?”凪砂问。
“……没事,只是想多看看凪砂君而已!”日和晃晃头说,从身上口袋里取出手帕,帮他擦擦粘着巧克力的嘴。一边笑着问。“要是凪砂君得去别的家庭住了,你会忘掉我吗?”
即使对凪砂依赖他的这点充满信心,他也依然有些忐忑。准确说来,他也不该借助这点满足自己的安全感。不论凪砂最终会回答什么,他都可以接受。凪砂不该被困在他一个人的身边,被困在这个小小的乐园中,为了成为完善的人类,人们总是需要经历不同事,接触不同人,体验各类感情,也就是说,他总有一天是会离开他的,离开他们共度了快乐时日的乐园,对凪砂只有好处,绝不会有坏处。人是要逐渐由内向外成长的!他明知这点,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他一直没有将私心扭转过来,或许正因为是人类,才一直做不到。
凪砂专注地看着他,在阳光照耀中,那双红色的眼瞳也显得尤为明亮,仿佛能够将他穿透,直抵内心。“不会的。”简洁明了地回答完了,凪砂又接着问,“……去别的家庭,那样就,见不到,日和君了吗?”
“嗯……平时应该很难再碰面了吧,因为距离蛮远的。但是我们可以写信,或是用手机联络,现在可是信息时代呢!”不知是要乐观给谁看,日和依然笑着——苦笑着。“不过那样的话,凪砂君就必须学会写字还有用手机才行。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陪在你身边,教会你这些。以你的学习天赋,很快就可以做到吧!说不定还能在学校里交上新朋友呢!”
“这样,啊。”凪砂像在思考着什么过于复杂的事情,眉毛撇到一起,磕磕绊绊地说。“听起来,确实,很好呢。可,见不到,日和君了。”
“……也不是以后都见不到面了!分离本来就是人生常态,等我们长大成人的时候,一定能够再次相聚的!”日和将目光投向天空,像在对着神明祈祷,音量不减,也把话题岔开到了对未来充满希望的遐想之中。这样,多少不用将心情投入到自己不想面对的分离上。“到时候凪砂君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不论是什么模样,只要是我能一眼将你认出来的模样就好了!”
“日和君。”凪砂倾听完,在他身侧,保持着不会受到干扰的柔声细气跟始终平静的面容,说道,“我必须,要,到那边去。是吗?”
日和直直看着他,沉默了一阵,又将充凝起来的沉寂一股脑搅散了,跟拌奶油一样。“是的!对凪砂君来说,相当于是给你找到了父母,你会拥有两个家,拥有更多爱你的人……所以虽然我们不能改变这件事,但我相信它其实是一件好事。”
“对日和君你,来说呢?”
“对我来说?……”日和刻意显得更加温和可靠,简直像是在背课文似的,哪怕他从来没有费心刻苦学习过。“我衷心期望凪砂君你能获得幸福,也相信你能做到独自克服成长中的困难。所以虽然有些不舍,但我也会好好面对这件事情,和你一起。”最后,他故意转移一下话题,“还是说,凪砂君只是想要对我撒娇呢?不用拐弯抹角,你可以更大方地说出来呢!”
日和对凪砂微微张开双臂,凪砂便像寻求着他的温暖一般靠过去,贴到他怀里,连心跳也能感受得到。“……也不是,想撒娇,什么的。”哪怕十分没说服力,凪砂也说道,侧耳聆听着日和心脏跳动的节奏,“只是在想,这是,日和君的,心里话吗?真正的,感受?”
日和突如其来地有些惊愕。他将自己看穿了吗?还是这不过是随口一说?想明白这点前,他只有装傻。“什么意思啊?凪砂君你在说的……”
“……因为,每次,问到跟,日和君有关的,事情,”凪砂对他抬起眼睛,慢慢动着嘴唇,声音温柔,也有一针见血的无情感,“你都在,提别人。……我没法说得,更清楚了。对不起。”有些困扰于自己不会表达似的,他呢喃着道歉,从日和怀里撤走,重新乖乖待在原位,又跟关心他似的,拿起吃点心的叉子,笨拙而若无其事地提起点心的话题。“你还想,再尝尝,吗?叫巧克力的,很好吃哦。”
“……哈……啊哈哈,我已经饱了呢。”日和眯上双目,深呼吸着,发出干涩的讪笑声,就像是气管漏了风,又无论如何都得笑,因为他是可靠的哥哥,一旦被悲伤击垮,只会让凪砂不知所措。所以他依然勉强支撑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让其不会垮塌,但他的欢笑还是不可避免地像融化的冰激凌一样缩瘫,再也无法维持回去。日光就在头顶照耀着,像坐在炉火边,令人想要卸下表象沉沉地睡去。 “以及你没有必要说对不起,凪砂君没有任何错啊。你能在意我,真让我开心。不过你说得对,我的确很担心,万一你遇到了麻烦、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如果没有人陪着你也没有人会爱着你,你会很痛苦吧……我不愿去想这种事,但我真的很担心,即使我努力去想好的方面,我也会害怕啊。你和我,以后会与越来越多的人相遇,但我也不想跟你分开啊!为什么一定要发生这样的事呢,哪怕我怎么用从外界听来的大道理说服自己,我也不明白!我想一直和你就这样生活下去。但我知道那不可能,那样相当于剥夺你的人生,我不能仅凭自己的意愿就把你拴在身边——永远。我明知道那样是不对的,但你就要离开我了,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真能变成那样,不知道会有多好!我很自私,对吧?总是以你的哥哥自居,实际上我才最需要你的陪伴……所以凪砂君根本不用跟我道歉,也不用关心我的真实感受,明明我才最应该道歉!包括现在跟你说这些,会让你觉得很困惑吧……对不起。”
一开始,日和还尝试跟凪砂解释,渐渐的,语言从口中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变得就像他一个人的自说自话,因为他很难过,所以这不算是没有缘由。好不容易一吐为快出来,觉得轻松了一些,却发现了束缚在身上的自责、愧疚,痛苦的枷锁的真相。沮丧的,亦或是解脱的眼泪,就这样忍不住夺眶而出,像找到发泄口似的,源源不断,视野变得模糊不堪,连凪砂的表情都看不清。日和哭着,抽噎着,还没考虑擦拭双眼的问题,他现在只是感到鼻腔酸痛,胸口沉重,呼吸不上来。凪砂什么都不知道,他这么安慰自己。他还理解不了太过复杂的情感,只会从表面意义解读这些话,所以很多想法即使说给他听了,他也不会明白。所以自己的这些话不会给他带去负面的实际影响,说出来也只图心里变得畅快一些。一直憋着实在太难受了。
凪砂始终待在他身边,跟平常一样安静,既不慌乱也不紧张,甚至也没有离开他,去将屋子里的大人叫过来看看日和君这是怎么了。他将日和无比罕见的、哭泣的模样印刻在双目中——然后身体倾斜过去,亲吻日和的脸颊。或者说,是在舔舐他的泪水。
日和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很快察觉到了凪砂的舌头柔软温湿的触感,瞬间变得惊惶、害臊起来,脸颊的温度极速上升,还发出了惊叫,克制着自己的双手不要将凪砂推开——他的心脏跳动得十分剧烈,凪砂也照样温顺地舔着他的眼泪,舌头每在他脸上湿湿地挪动一下,日和想要抱住他的念头也攀升得越高,但他只是等待着,吞咽唾沫,等待凪砂完成这个举动。现在抱过去,自己一定控制不好手臂的力气。不知多长时间过去了。他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所有运动着的事物都被放慢了速度,而他也已经闻到了太多醇浓的巧克力香味。凪砂终于将脑袋挪开了。日和的视线只是追随过去,没开口说上一句话,却只能保持呆愣。因为他看见凪砂也哭了,眼泪在脸上滑落,毫无阻碍,像一根银色的线,划过大理石的表面。凪砂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伤心的痕迹,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面无表情的——现在他会笑了,但还从来没有哭泣过。凪砂在那个时候,的确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也不清楚太多日和那些话语的意义。他也从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居然会无意识地流出水液。
他只是在刚刚注视着日和哭泣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谁一下子用力摔碎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属于他本身,另一半则在叫着,希望去到日和的内心深处。对自己所萌生的想法、感情,以及新的变化,让他十分茫然无措,但也同样的,有一种卸掉了躯壳的解脱感。他仿佛亲眼目睹到了自己的“死”,只有一层皮囊、内心空空如也的那个他,跟父亲一同死去了。他落下了眼泪,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跟日和也快要分离了。他即将前往新的荒原,兴许他的内心从今后起会生长出丰盛的生命,会有许多不同的人进入到他的世界中,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最初的太阳。
只是,一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日和,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从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只要旋转把手就能停住,但他却找不到能把自己的眼泪掐掉的开关。
最后,还是日和把他抱在怀里,哼起他们唱过的曲调,他的哭泣才平息下来。凪砂揉了揉眼睛,看到日和平静的脸庞,便问。“……已经,没事了吗?日和君。”
“凪砂君在说什么呀,我才想问你这句话呢!”日和佯装生气一样把脸微微扭开,很快又转了回来,一脸严肃,“看到凪砂君哭了,我都吓坏了!还好你现在已经没事了。……是我之前说的,让你难过了吗?”
“不是的。日和君,没有错。”凪砂摇摇头,他只能够说这么多,无法将大量徘徊在脑海中的念头,通过语言全部表现出来。但他说出了之前就很在意的事。“……日和君,的脸,红的。”
“嗯嗯?…啊,这个呀,没办法嘛,我的脸红成这样都是凪砂君造成的!”要说的话被带跑,日和索性一鼓作气,理直气壮,满脸通红地说。“听好了凪砂君!刚刚的,舔我的脸的那种做法……不可以随便对着别人做哦!即使看到对方哭得很伤心也不可以呢!一定要做的话,记得先问问自己,‘对方对你来说是否是特别亲密的存在’才行!”
凪砂先点点头,然后说。“不然的话,对方的脸,就会……红吗?”
“不然的话……对方可能会很惊讶,可能会觉得冒犯……最重要的是,”日和思索着,语气认真,但也没怎么经过太多思考,情绪发泄出来后,颇有些怎样都无所谓的态度了。“我不希望凪砂君对着别人这么做!我才是凪砂君最亲密的人,所以,舔也好亲也好,你都只对我这么做就好了!”
“我知道,了。”凪砂继续点头,再抛出一个问题。“就像,日和君,舔我的,嘴。一样?”
“……没错呢,就是那样!”日和义无反顾,什么也不想再考虑,只是爱不释手地抱紧凪砂。“你现在已经好多了吗?要不要一起唱歌呢?”
“假期?”一个晚上,日和待在自己的房间,准备入睡了,就看到了手机工作群里新发出来的日程表。他摁下语音输入键,直接对日程表的发送者,也就是他们的制作人茨提问。“惯例的假期不是在这个时间段吧,突然多出来整整七天空闲时光是怎么回事?而且我记得,在那七天里我们原本是有工作安排的,这样不算违背合约吗?”
“关于那件事,在公司上层人士之间也紧急召开了会议,据说现在已经召集到其他艺人明星代替我们完成工作了。”没过多久,茨的语音也通过消息框发送了过来,一种汇报般的语气。“能允许我们组合拥有这么多天的假期并非是他们良心发现或脑子进水,而是阁下与他们交涉后促成的结果。——虽然是以我作为传话筒代他单方面说明的形式。”
“嗯嗯?”日和惊讶的同时,差点不由自主地在对话框中输入了问号字符发送出去——不过既然是凪砂促成的结果,他心里也就不存在什么怀疑了,接着说。“是凪砂君期望我们好好放个假吗?”
“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吧。”茨回答得较为模糊,就是说,他也不清楚凪砂突然做出这种行动的意图,姑且就先接着说明,“——而且,在这七天时间里,他们还给我们提供了一栋度假屋,位于附近一座偏僻的深山里。说是度假屋,但那周围根本没有正在盈利的风景地点,连人烟都很稀少,所以我认为那说白了就是一座被建筑商闲置的住宿房屋罢了。要是我们想过去住,他们就会给我们准备专车和生活物资。我个人完全想不出去那个地方的意义和必要,不过你们三位要是有前去的意愿,我也会负责提前通知那边。”
“不错嘛,听起来是个很清静的地方。”纯也加入了群聊对话,蓝色的文字对话框弹了出来。“总觉得很适合散心,而且也有远离人世的氛围感呢。当然能够放假了这件事本身就很让人高兴,多谢阿凪前辈——”
“哎,纯君这么说是想过去玩几天的意思吗?”
“嗯……以防万一我想问一下,那里能接收到网络或是信号吗?”
茨的语气带笑。“问了个好问题呢,纯!那里并没有添置网络,就连信号也十分不稳定。放眼现代社会,除了想要隐居或是回到过去的人,实在想象不到会有什么样的人想去那种地方!”
“我想去哦。”凪砂的文字对话框突然浮现了出来。“茨不去也没有问题。不过希望你能同意我过去,或者对我的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茨那边沉默了两秒,在噎一下之后,反应了过来。“哈?您就这么决定了?不再慎重考虑一下吗?我刚刚也说了,那里可是没有网络和信号的啊!而且让非常不擅长自理生活的阁下单独过去,万一您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我已经决定好了。因为,那个地方本身也是算在我的要求里的,像是特典一样的感觉吧。你们可以自行决定,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没有不去的道理。”
“别的不提,茨一上来就那样假设是不是太夸张了啊。以前阿凪前辈不是一个人偷偷去过深山之类的地方吗?当时前辈也失联了好几天,最后毫发无损地回来了,那里总不可能比纯粹的野外还要危险吧?”纯的对话框如此说道。
“就是说呢!”日和也用着气场十足的声音在语音里附和,“要不然茨就乖乖陪凪砂君过去,要不然就尊重凪砂君的想法!”突然,他想到了一个更让他快乐的好主意。“啊!其实你只是在担心他一个人没法照顾好自己吧?那我也跟过去,然后照顾凪砂君,这样你就没法再说什么了吧?”
“总觉得比阿凪前辈一个人过去变得更让人放心不下了……”
“喂,纯君!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你不是应该无条件赞成我的主意吗!”
“啊?拜托阿日前辈就事论事好不好,你们两个前辈说白了都给人一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感觉,阿日前辈更是没有去过会和外界联络不上的地方吧?”纯发来的文字这样说。“先说好我也没有过去的打算,因为我更想待在有网络的地方。”
“什么嘛,纯君表达担心的方式就像是在小看人一样,让我很不愉快呢!”纯这样说,日和反倒愈发坚定,“没关系,我已经想好要跟凪砂君一起去了。再麻烦的关头只要有我们两个人在,总会有办法一一化解的!对吧?凪砂君,一起打造只属于我们的二人世界吧!”日和的话音充满甜蜜感,即使这是另两个后辈也在的工作群,他也就是要若无其事地这样说,纯粹是飘忽任性得忘乎所以。
“嗯,说得对。谢谢你愿意陪伴我,日和君。”凪砂回应他的时候没有再打字,而是直接发送了语音,声音依旧十分温柔。“不论遇到什么困境,我都会优先保护日和君,想办法让你保持不沾污垢的美丽模样活下来的。”
“什么?那凪砂君怎么办呢,你最应该优先考虑的人应当是你自己呢!真没办法,那就让我们彼此保护吧。隔空跟凪砂君抱紧!”
“请等一下,两位大人……真是的,就算是在工作群商讨假期安排,二位也还是习惯于不分场合地自说自话和亲亲密密呢。”没有参与讨论的茨,在沉默的过程中似乎设想了诸多二人可能遇上的麻烦,总之还是向大局妥协了。“我知道了,反正这个假期也是阁下争取来的,我还是尽量做好辅助您的本职工作吧。为了防止意外风险事故发生,我会给二位指派几位可供你们使唤的人手过去的,可别跟我说你们还有异议哦……?”
半晌后,凪砂才有点讶异地问。“……茨,你是说真的吗?”
“鄙人从来不会打空头支票,您这个反应到底仅仅是在表现天然还是意味着不信任我呢?”
“哪种都不是哦,我只是很高兴,所以没有反应过来。”凪砂认真道谢。“谢谢你,茨。”
“完全没有异议呢,我也很高兴!辛苦你了哦!”日和也跟着用欢快的声音笑着说,“茨也趁着这几天放假去做一下符合年龄的事情嘛,不要老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比如纯君可以带你去电动游戏厅玩呢!”
“阿日前辈,能不要随意替我安排生活吗?”纯的对话框在随后弹出,“不过茨要是有兴趣和我还有游木一起玩,我们这边估计也不介意哦?”
“不必了,我对跟自己年龄吻合的娱乐活动可以说是毫无兴趣,而且也不觉得自己能顺利融入心思纯粹的同龄人之中。”茨的回应依然只有明确直接地与他们拉开距离这种形式,声音带着让人分辨不出感情虚实的笑意。“不过还是谢谢殿下的关心,阁下的道谢我也收到了。好了,这里毕竟是工作群,和工作无关的闲聊还是放到另外的群里说吧。”
位于深山住宅中的七天假期。虽说有茨指派的几名服务人员一同过去,但除了搬运物资以及打扫房间,其余时间都见不到他们的人影。他们的帽子跟短袖衫表面印有Cospro的字母标志,开着印有公司Logo的漆黑专车,除去必要的交涉汇报外绝不与他们多说一句话,像是在黑帮手下办事、负责擦除血迹和处理尸体的秘密清洁工——实际上每天要做的只是给他们做饭和打扫房间,来无影去无踪。这些人可能同时也是茨的眼目,但并不会侵犯他们的隐私,再说茨也确实做了很多,那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车子开入深林中的时候,日和正在努力忘记跟外部世界有关的一切。他知道在这七天时间里,外面发生了什么,与他完全没有关系。社交圈活动也好,工作安排也好,许多放在平时他会忍不住去操心的大小人际事件也好,都已经随着网络和信号的消失被隔开了。想念并无用处,他也触及不到,只有专注于眼下。换作平时,他也会认为没有必要去一个不能随心所欲逛街的地方,但如果是有凪砂在的地方,那就完全没有关系了。他本来就可以陪着凪砂去任何地方,哪怕需要变得像凪砂一样“拼尽全力”才能活下去也无所谓。
不过,也不能就那样对凪砂君想要保护他的心意视而不见呢!
日和好好享受着因为凪砂的努力才能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切,错综复杂的山路,被阳光倾洒的密林,要求司机在车上播放洋溢着欢快感的歌曲,以及不要忘记给自己还有凪砂涂驱蚊香精油。路程不算太远,车跋涉到了高处,似乎连云彩都能近距离地接触到。他们见到了那座房屋,一栋拥有欧式外观风格的庞大屋子,外表洁白,参考了复古时代的建筑造型,显得有些陈旧和落寞,就像活在过去的老人。肆意生长的植物藤蔓爬满篱笆,未经修剪的野生杂草长得有如日和卷起的裤脚一样高。刚一打开正门,侵占此地已久的灰尘就扑面而来。凪砂将日和拉开,把他安置在一张折叠椅上,两人就这样目睹着那些服务人员带着扫除工具冲进房屋,不出多时打开所有的门窗。房子里面需要进行一番大扫除,清洁完成之前,只有坐在外面等待了。
“我不是对凪砂君的安排有另外的看法哦,但是公司上层的人是怎么好意思把很久都没人打扫过的房子提供给你的呢?”日和不以为意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的想法,可能只有这个地方跟我提出的要求相吻合吧。”凪砂思索道。
“凪砂君的要求是什么?”
“没有任何要素会打扰的,绝对的清静,最重要的是要有二人世界感。”
“就这么把我的说法给用上了呀,”日和对凪砂会心一笑,微微把头偏向他,口吻有料想到了的确认意味。“所以,你只是想和我一起到这里来吧?”
凪砂点头,不动声色地平视着眼前的房屋。
“果然如此呢!你可以直接问我肯不肯陪你来啊,为什么不那样做,而是要去工作群里绕那么大的一个圈子呢?”日和的手肘搁在膝盖上,双手托着脸颊,“凪砂君也知道,只要是你的要求,我就没有拒绝的可能吧?”
“是的。我知道,要是直接向日和君询问,你一定会马上同意。”凪砂坦诚地说,“我不想利用日和君的这一点,把自己的期望强加在你身上。日和君明明可以趁着假期去更符合自身形象的地方吧?你可以去逛街买喜欢的东西,或者是和其他人喝下午茶,一起聊让心情放松的事情,没有必要非来这种地方不可。所以真的很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嗯嗯,总之不论何时我都会选择站在你身边呢!”对凪砂的细腻思维,日和也显得十分高兴。“所以让凪砂君弯弯绕绕考虑了那么多的,到底是什么事呢?你想要假期也是跟那件事有关吧,难不成我们所待的这个地方其实是失落的古老遗迹吗?”
“除了可以让我们借住之外,这里什么也没有哦。”凪砂的声音依然温和,但突然地,他好像有点泄气,叹息起来。“……话是这么说,我本来希望能给你提供一个舒适漂亮的地方,像你理想中的乐园一样。但,或许只有在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过来的地方和你独处,才能把事情梳理得不再有沉痛感和可能的后遗症。不论如何,我都因为缺乏经验而做得不够好。”
“嗯?”日和的心情本身很不错,一点都没有在意凪砂避开了话题的模糊感,现在不想说,说明还不到该说的时候吧。“凪砂君在说什么呢?我稍微有点听不懂。我是说,上层的人把不够好的东西提供给你实在过分——他们应该把最完美的东西赠予相称的你!没有做到这点让人有些遗憾,但并不能说这个地方和我理想中的乐园就不一致呢!”他用手指轻轻指了指自己,又移向凪砂,像数着甜点上究竟布置了多少颗草莓一样,保持着微笑。“因为我和凪砂君不是就在这里吗?所以啊,我想,在假期结束前的每一刻,这里都会洋溢着我们的快乐跟爱,那样就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乐园,就是好日和!”
说完后日和站了起来,因为打扫卫生的人已经拎着扫除工具大汗淋漓地从门口走出来了。按照充满善意的表现来说,这个时候应该过去慰问他们一下,哪怕只是说几声辛苦了,没过一会儿,他们还会负责将两人的行李物资都搬运进屋。虽说那些人只是在履行职务,但还是不要完全一声不吭比较好,与平平无奇的后台人员友善亲切的交流,也是能考验身为偶像的自身素质的呢!
“看起来里面已经打扫干净了!一起进去看看房间都是什么样子的吧,凪砂君?”日和转过头,笑眯眯地看向凪砂。从他说完那句话起,凪砂就始终看着他,盯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即使在来往的多年之中早就习惯了,心脏也会嘭嘭直跳。没有人可以违抗爱,哪怕是最知晓爱的人也不行。
“……嗯。”凪砂笑着应道,起身走过来,牵住日和的手,手臂交叠,像是跟他挽着,顺势而为的撒娇动作。牵成这样,就没人想轻易放开了。日和大大方方、不在意他人眼光地对穿着公司短衫的人问候微笑,再和凪砂一同走进门槛,从一楼的过道到厅室,墙上的装饰画到扶手楼梯,二楼的阳台到阁楼,连仓库跟地下室都没错过。尘埃和蛛网均已被除尽,各个角落散发着清新剂的香味。家具并不昂贵,摆放在一起却富有格调。他们试用着沙发跟躺椅的舒适度,确认薄屏电视的放映功能是否完好,评价墙纸的色调搭配,数着台阶总数,检查猜测着这样一栋房子里会不会有暗室或密道,他们像是在玩调查游戏,抱着不严谨的孩子气的心态把新居摸了个遍,又像是一对介于孩子与成人年纪间的新婚夫妻,以亲密耳语的方式讨论当下或以后的一切事项,共同生活的事项,如果可以,我更喜欢那种颜色的桌布样式之类的。
二楼有许多格局一致的卧室,就像酒店标间似的,只有一个卧室显得与众不同。最为宽敞,采光性最好,窗帘的薄纱质感也是最棒的,最主要的是有一张无可比拟的双人床,足够两个人睡下去并随便翻身。没有什么理由不选择两人一起住这间!显然他们每个晚上都是要睡在一起的。愉快地做下决定之后,他们从只是触摸变成了坐上去,不出多时又干脆躺了上去,不到睡觉时刻的提前试用。敞开的窗户外送来凉风,让窗帘像宽大的裙摆一样飘起。塞满羽绒的松软床垫托起全身,如果是十分疲惫的时候躺下去,很快就能沉沉入睡吧。日和注视着天花板,脑海就像这块天花板一般空白。除了风声,所有事物都是安静的,包括凪砂,他就在身边一动不动、十分沉浸式体验地闭着眼,手搭在身上。日和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干扰这一刻,哪怕可以那样做,而凪砂绝不会对他产生任何不满,他也想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对了,可以拍一张凪砂睡着的相片。他轻缓地摸出手机,在常用的拍照软件里选了可爱的滤镜跟相框,贴纸选了凪砂喜欢的巧克力,附在边上。拍摄。这种费心举动看似没有多大作用,却也是一种情不自禁的体现,就好比如果他是个绘画家,现在就会着手画下凪砂的睡颜了。许多人通常觉得凪砂的气质十分具有威慑力,但他在日和身边,却总是给他一种柔软的印象,像抱起来也不会挣扎的柔顺的羊羔。——当然,他肯定是没有那种能够轻松抱起现在的凪砂的力气。
日和现在非常想要亲他一下,在画一样静止的空间中,那种微小又快速的动作根本就无法造成任何痕迹。只是亲一下嘴唇又收回去,小时候做过那么多次——那是在找借口,而且是最绝妙的挡箭牌。他们什么也不懂,生理结构方面只能算半个人类,那是在未开化的蒙昧时期那么做过,也是如今的他最为怀念的。心中没有任何杂质跟他人,靠在一起温暖彼此,好像那时的他们并不需要如今拥有的一切。但对于人类来说,成长和走出屋内都是必然的,而且拥有了其他许多东西的感觉也并不坏,甚至是愉快的——他们那么深刻地印刻在许多人的内心中,但他仍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缺失。换成别人是填补不了这块空隙的,就像无法吻合,本身也不属于他所持有的记忆的碎片。他只对凪砂一个人充满了这样的感觉。
如果那天晚上鼓足勇气对凪砂说明了一切,会怎么样呢?……至少自己现在不会再思索这样的事情,温柔的凪砂也不会想要令自己变得难过。只要目的达成就一切都好么?他不会那样想。如果他真是一个任性又自我中心的人,恐怕早就说出自己对凪砂抱有的感情了。他会提出需要,凪砂会满足他,不由分说。可那孩子又会承受什么呢?
他更希望凪砂能多考虑自己,因为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特别是对凪砂这样一度被大人物剥夺了自我感受的孩子来说。他自己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凪砂悄悄坐了起来,日和仍然陷在自身思绪当中,所以并没怎么注意到他的接近。凪砂稍微偏偏头,就吻到了日和,双唇相碰,鼻息在瞬间交织,耳朵清晰地听到亲吻的声音。
日和脑海里纷扰嘈杂的思绪顿时消散。他过于吃惊,忘了发声,任由事情发生,凪砂跟他接吻,并且态度平静地跪坐在一旁。他自以为会一直维系下去的家人关系的边界就这样“啪”地断开了,任人驱使的空间变得混沌而暧昧,无边无际得有如神秘、美丽,深邃的宇宙。他是个兀自看守着这条边界线且徘徊在“热爱这份职责”与“唉声叹气”的心情之间的卫士,而他最在乎,也最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在他一时半会流露出松懈感的时候,像恶作剧似的搞了小动作。那只是一个类似于利用剪刀剪断了线头的动作,这个动作如此简单,他早该想到凪砂是可以这么做的!他无意责怪,发火,对他说你怎么能擅自做这种会煽动别人的行为——最重要的从来就不是他想保护对方的责任,而是那个人本身。对凪砂的爱胜过一切,所以他不会感觉自己的自尊被伤害,反而得到了解脱,也许凪砂就是做好了会被责怪的准备才这么做的,这次换他承受责备。如果日和认为那是个禁忌的做法,从而导致周身都难以行动,凪砂就会先一步跨过那条线,回头拉过他的手,然后说:是我自己想要这样做的。
日和的脸上充斥着火烧似的热度,大脑和内心都被点着了。
“好像肚子有些饿了,日和君晚上想吃什么呢?”看日和保持着呆愣一言不发,凪砂提起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话题,自然而然地,把前一刻的举止杂糅进了空气中。仿佛它本来就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仿佛他们之间本身就可以发生任何事。
“我吃什么都行哦。”日和看着他,最终确认一般问道。“凪砂君,你现在应该知道,用嘴触碰对方这一类行为的意思了吧?”
“嗯,我有在书上看到过。不过一开始是日和君教会我这方面的知识的。”凪砂答完,突然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日和君,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得的小孩子了。”
“这样啊……也是呢!”日和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我早该想到的,凪砂君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也会主动挑选自己喜爱的事物,学会了越来越多的东西。始终把你当成小孩子过度呵护才不利于你成长,只是那么简单的道理罢了。”
看见日和明朗的笑容,凪砂也认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他安静地倾听,右手在床铺上缓缓移动,捉住日和的手。
“是的,日和君一定懂得所有的道理。”凪砂对他低语,“可是,你也不需要对自己标准过高,去强迫自己的内心完全顺应那个标准。因为人跟书面道理不同,是多变且不受控的。”
“……我知道,责备自己的话我也不会再说了!那样也会让凪砂君难过吧?”
“嗯。”凪砂说。他回想起了过去跟以往,目睹到日和痛苦的时候,自己内心也随之升起的反应。他想到了日和曾经说出口的话,他在各个地方展现出来的内心想法的细枝末节。即使他们是心意相通的,说到底也是不同的个体,要完全连同对方的思绪,不一定能百分百成功,但总是要试试的。要努力地表达,挖掘出心肺,他正期待着什么,渴望着什么?一团让人痛彻心扉的谜团,横亘在面前的阴云。那围绕着太阳的阴霾,他会付出一切并将其驱散。
“日和君,你曾经对我说了一些话,就在我离开家的不久前,而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流眼泪。”凪砂说,注视着他,“以前的我明白不了你在说的内容,也无法对压垮你的心事给予回应。但现在,我已经可以明白,也可以帮助你了。——在过去,是你给予了我身为人类应该感受到的关注与爱,是你让我知道,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也许每个人在经历成长的时候,都要以脱离初生父母、离开童年的那个狭窄世界作为代价,但是,我们已经在无法阻止的前进的旅途中走到了这里,成长为了接近大人的模样。”
凪砂没有松开日和的手的意思,而日和也一本正经、暂且不出一声地凝视着他。聆听着他们Eden具有权威的神明一般的队长,他童年时期寸步不离地依赖需要他的挚友——乱凪砂的话。这种凪砂离他似远似近的感觉,让他总是想忍不住靠出声来打断这个氛围,但总归忍住了。因为现在他没有办法笑,更没办法破坏气氛。他想,说不定他还挺擅长听人说话的。如果是凪砂在他面前,他会更加保持重视,并紧闭着嘴巴。
“人们没有办法改变过去,也无法再次回到过去。即使我也很怀念,当初那个只有我们两人依偎着彼此的时光,那片独属于我们的乐园,但我们现在也不在那个地方了。”凪砂微微低着头,声音不乏落寞与遗憾,但依然努力地,维持着那份用来宽慰日和的温暖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以后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寻找我们的乐园。而那一定会是一个,拥有比原本狭小的世界还要多、日和君所喜欢的——爱与欢笑的地方。”
“……啊,你现在在说的,不就是我们一开始做偶像的目标嘛!”日和总算找到了一个让他能笑着插话的地方。“虽然,我自己倒是没有往那样深的方面去想,只是想支持找到了梦想的凪砂君你哦。”
“是啊,不论在什么时候,日和君都会站在我的身边支持着我。”凪砂跟着笑了笑,接着说,“所以,即使我们在世上再也无法寻找到那样一个地方,我也会为了你的幸福和自由,将那样的世界创造出来。”
日和的心跳剧烈加快,他深吸一口气,垂下脑袋,单手捂住了自己的一边脸。
“这是什么意思呢?说得那么抽象……”他用咕哝似的声音说,好像正潜在水里说话,也有掩藏不住的担心。“凪砂君,你在将来应该不会去做危险的事情吧?那样的话,我也会先一步站在你身前保护你的。”
“我想给予你的是幸福,而不是危险哦。”凪砂思索着,怎样才能让自己的话变得更易于理解,“……说得再具体一些,为了日和君能够幸福,我愿意做任何事。所以也请你相信,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不不,这件事当然是毋庸置疑的,我从来不会怀疑凪砂君有多爱我!”日和的脸庞火辣辣的,他还是按捺不住大叫道。“比方说,凪砂君特意申请假期带我来这个地方,而且只想跟我一起来,就是为了向我表明你对我的爱吧!我也很高兴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和你在一起。回去之后,我们也会继续在舞台上唱歌跳舞,举办各种线下活动。我们认识了那么久,平时关系也很亲近,但有些事我就是没法对你顺畅表达出需要!凪砂君知道我在说什么吗?那是只有在相爱的人之间才会发生的事情哦!”
“我也爱你。”凪砂高兴又自然地说完,露出认真请教的茫然神情。“……是什么事呢?”
日和说不出口,唯有依靠行动表达。他的身体朝凪砂靠过去,看似是想挂在他身上,却扑倒了他,两只握在一起的双手顺其自然地交扣,像是那个晚上的再现,比起隐秘来说却又更坦荡,因为此时的光线更加明亮,凪砂可以清楚看到日和端正漂亮的面孔上呈现的专注神态,聚精会神的视线,流淌着闪烁动人的紫色光芒的虹膜。在日和身上,充斥着一种别样又不经意的气质,凪砂几乎从未在平常生活中切身感受到日和的锋芒与棱角,日和在他面前总是亲切又可爱的,顶多是有些随性和漫不经心,但从不会身处在上方,给他带来一种压力。这让他想起了站在舞台上的日和,潇洒而充满诱惑,想要包揽在场所有的视线与爱意。日和脸颊的热度在逼近。他全身的体温都在逼近,往他身上蔓延,像是要让他从双脚开始燃烧,对他施以被太阳炙烤的火刑。
只是比喻,他并不会就此死去,同时,也没什么畏惧感,他只是接触到了太阳的另一面,自己所知甚少的那面。因为分别率领着Adam和Eve在各自工作,聚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又成了领队,他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即使面对着自己,也不会将主导者的气焰收回去的日和。他现在好像是在试图克服一个从未克服过的难关,为此不能用过于轻松的势态应对,却迟迟无法做出正式行动。因为家人关系的底线,难以言说的罪恶感,谨慎要强的自制力。——但即使说出来了又怎么样?凪砂也对他说了很多。没有他们两人不能消化或解决的事情,“永远”的时间是那么长,一直说不出口的话,直到生命结束,时间都会处在被消耗的状态中。
“凪砂君,刚刚你的行为属于一种严重犯规哦,”日和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凪砂犯了一个不能回头的错,而他要负责教育好他。“我不可能只是坐在那里,任由你独自做。毕竟不论你做了什么事情,我都是要和你一同承担后果的。”
“……那样的话,日和君也跟我一起做犯规的事情就好了。”凪砂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孩子气,又十分直截了当,宛如主动将自己绑在了火刑架上那样说。“只有我单方面亲吻你,也会很寂寞。…好吗?”
“真是的,”日和像被捏到把柄似的嘀咕,“凪砂君的撒娇或请求,我不可能拒绝得了呢……虽然反过来也是一样!”
日和低头亲吻了他。更加正式和持久,饱含着甜美的、能让人碰在一起的嘴唇像是要在炙热的呼吸温度中融化的要素,自然而然地用舌尖将唇齿分开,探触到口腔,掠夺呼吸、唾液,黏膜的温度,所有足以深入大脑的唇部敏感神经都不留空隙地贴黏,不光是亲密的相融,这样的亲吻还含有一种进食的欲望,他的视线能注视到的所有的部分看起来都是那么可爱。通红,甘美,湿润,反射着湿漉漉的光芒。两人闭眼的顺序的是相反的,一开始亲吻过去的时候,日和是闭眼的那个人,而后才慢慢睁开眼睛,运用起他的技巧和注意力,全神贯注地投入——他要向凪砂表明这不是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吻,幼稚可爱的吻,他们已经快要长成大人了,所以早就不适合再玩过家家了!他几乎是豁了出去,将自己擅长散播欲望和快乐的一面统统注入进这个亲吻中,用源源不断的爱意将他牢牢包裹,驱散凪砂身上彻骨的严寒。当然,他也意识到自己灌注得太多了,让调动身心的全部去配合接纳他的凪砂没过一会儿就变得焦渴起来,毕竟能够缓解干渴感的液体在现在只有唾液,而那又是一个涵盖着大量情愫的东西。不论日和想要多少,他都积极给予回应,所有的知识技术他都学得很快,接吻也不例外。最后日和先一步将凪砂放开,因为意识到凪砂会迎合他到超出极限为止。他的乖巧顺从在某些时候也是十分危险的存在,如果这点被不爱惜他的人所用就更是如此。
是日和的话基本上还是不用担心的,他知道最适当的停止时刻。然而他们的初次深吻还是进行得略微过火了一些。两个人都喘息着,身体黏热,贴在一起的部位似乎流着汗水。日和可以听到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剧烈心跳,彰显着生理上的兴奋。他撑起身,下意识凝望着凪砂的全身。就像意识还没回来一样,他瘫在原处,好像刚刚从水中走上岸,所有的肢体都没来得及移动。只用朝下半身的某个位置看一眼日和就知道问题所在,因为他也是一样。
他好想就这么继续下去,他不忍心也不想放走他,他的肚子还不饿。虽说凪砂应当知道那该怎么处理,也有可能他从来都不做处理,哪怕不处理也无影响。
但他还记得一件事。“凪砂君,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有点饿了?那样的话,我们最好先去吃晚饭呢。”
“没有关系。”凪砂正常地开了口,虽然脸红得像苹果,声音有些低哑。“那个,只是随便说说的话,用来转移话题的。比起吃东西,我现在更想喝点什么……日和君呢?”
“嗯嗯,我也有点渴了呢!正好我想起来包里有一瓶运动饮料,我们就喝那个好了!”日和尽量保持常态,走下床,找到他的旅行包翻找,拿出一个饮料瓶后再回到床边,把它先递给凪砂(顺便让他帮忙扭开令人费解的瓶盖),看他仰头喝掉几口后又递回来。凉凉的甜水冲掉了一些嘴巴里的燥热跟黏腻感,然后日和顺手将塑料瓶放在床头,再度上床,趴倒在凪砂身上,脑子里充斥着许多快乐又亢奋的思想,就像一个个浮起的粉色泡泡,几近透明,内里空悠悠,复杂的思考不复存在了,他没有了任何令人百感交集的烦恼,只想在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提醒他们该吃点什么来让自己活下去了之前,尽情地跟他最爱的凪砂君黏糊个够。总觉得从今以后他的心情都会很好呢!人生很短暂,高兴自在地活着才值得!虽然以他本身的才能,再困难和麻烦的工作都没有什么大不了——但他以后,应该可以不再有任何顾虑地,去爱最想爱的那个人了吧?
“凪砂君!”他一边抱紧凪砂,一边忍不住说,“我爱你哦!这是用不着再重复的事实,但我还是怎么都说不够,想一直说下去呢!我们再亲一次好不好?我还想再多看看凪砂君接吻时的可爱表情呢——这次把衣服也脱掉吧!”
“……我也爱你,日和君。没关系,日和君说多少遍,我就会回应你多少遍哦。”凪砂停了一会儿才回答,顺从地任他抱着。“等到一起洗澡时再脱可以吗?现在的话,我会有点不好意思。”
“当然可以啦!不过既然都决定好了要一起洗澡,你是哪里觉得不好意思呢?应该不是会被我看光这点吧,小时候,我们早就看光过彼此了嘛。”
“……是,”凪砂停顿着,有点为难般,低语里的情绪也透露出了他正在感到害羞的这一点。“和日和君那样亲吻的话,会觉得很舒服。”
日和不发一语地紧盯着对方,大脑在迅速组织合适的语言。“那我就把亲吻一并加入到我们洗澡的环节中去吧!”“是怎样的舒服?希望凪砂君可以说得更具体一点!”“我突然又改变注意了,我无论如何都想脱凪砂君的衣服呢!”但是日和还是想要呵护和珍视他——为爱着的人着想,这才是自己原本的模样。于是,他只是把脸贴到凪砂的脸上,轻轻摩挲感受到的微热和柔软。
“如果这次也觉得舒服,”日和温柔地说,“就接着告诉我吧,凪砂君。”
七天假期过去,Adam与Eve工作的繁忙期也迎来了尾声,四人在平时工作的间隙总算有空在员工食堂像任意一个四人团体那样聚在一起吃午饭了。茨曾深谙此道地说过,为了让粉丝们体会到Eden的友爱,或者给各方人士带去团队契合度良好的印象,时不时地举办一次团体餐活动就是有必要的。
一起旅行的朋友在这之后变得比原先更亲密了其实不足为奇——反之也会有变得疏远的情况——但那两位平安归来的大人之间散发的友爱氛围,在旅行结束后浓厚到就像裹了许多层糖浆的苹果糖。见面拥抱贴贴还处在常态范围内,领餐盘时要手牵着手也可以被理解成是一种友爱的体现,但是像刚迎来学龄期的小朋友那样动不动就喂彼此吃饭,真的属于正常情况吗……?不仅如此,他们凝望对方的时候,眼中的爱意表露无疑,涵义之深,让他这种对现场气氛无比敏感的人想忽视都没办法,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团队成员关系好是确凿无疑的好事,总比闹矛盾搞分裂成天忧郁要强多了,更不要说上层人的稳定就是下层人的福祉……说到底,茨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在他什么都不明白的情况下,两位大人之间的情感事件也能得到解决,想必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高枕无虞。自己的加班期也顺利无事地结束了,让他想感叹一下此刻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清闲,闲得他都想找个人来满足自己多余的好奇心!
他和平时一样快速解决完了分量不多的食物,小声对同样观看着那两个人互相喂食的画面的纯说。“失礼了,纯对两位大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有头绪吗?”
“你是指什么?是说他们互喂饭菜的事吗?”纯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了,再用正常音量回答,“我倒是没有太吃惊呢,前辈们一直都是可以若无其事就亲热起来的样子,前一段工作时期两人一直见不到面,可能是寂寞坏了?像这样比平时关系更好也不坏。就是不知道他们会拖延到什么时候才能把午饭吃完,下午还要四个人一起训练吧。”
“你的意思是他们这样其实很正常吗?你再仔细看看,要是现在从旁边拍个照,说不定明天的偶像八卦杂志上就会展出有关他们的头条了吧。虽然那样也是让话题度暴增的方式,对我来说却是属于下下策的营销手段,过于迎合人们的八卦心理了。”
“嘴上这么说,你自己现在不也是在八卦吗。茨的脑袋是不是太紧绷了,就连我都忍不住想要说说你别一天到晚都想着工作的事情了。你那盘少得可怜的食物要是不够填饱肚子,我可以把我的份分给你一点哦?”
“不需要,我又不像你一样会执着在每天进行体能锻炼上,请你老实吃完饭,把摄取的能量用在长身体上吧。”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呢?虽然现在跳开话题了,但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讨论凪砂君和我!”日和开朗的声音冷不丁从饭桌对面传来,他正前倾身体,笑眯眯地托着脸颊,“你们有着想偷偷议论的好奇心也无可厚非,不过可不要以为说话声音小一点我就听不到了!特别是背着人说坏话,在我这里那也是绝不允许的!”
“知道了,那当着阿日前辈的面说坏话就可以吧?请你放心,我在这方面很坦诚的。”纯也笑道。
“纯君就不能多说说我的优点吗?虽说是放心了,但是听了也让人高兴不起来呢!”日和抱怨道,但积极强盛的气势也一点也没有减弱。今天他的心情看上去简直好得不行,散发着强烈又炽热的光芒,根本就不会被让后辈顶撞了自己的小事影响到。他拍拍手,声音清脆,双目闪闪发亮,“好了好了,难得大家又可以聚到一起了,希望茨也能放下疑心认真听我说呢!伟大的巴日和殿下,现在有一个想要改善我们Eden内部住所环境的提案——从今以后,就让我们以四人团队的名义一起住在同一个地方吧!我有打听过,拆分成两支小队同住这样的设定在如今的业界已经是上个世纪的做法了,不仅过时,还会让我们四个人之间显得很疏远,这样可不利于提升组合凝聚力!而且还会把我和凪砂君分隔得很远呢!”
茨和纯看着日和,接受的话,就意味着以后会彻底四个人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要经历磨合、适应,习惯,搬家,可能会同时站在浴室里刷牙……太突然了,简直像是天才在某天一拍屁股想出来的主意。他们面面相觑,想象着对方穿睡衣的模样,然后一致向日和投以结论。“最后那句话才是关键吧?”
“想随时见凪砂君当然是很重要的因素呢!不过,我这个人做打算可不会只顾及到私心,而是会兼顾整体哦!既顺应了业界常规做法,又能随时见到亲近的人,不是很好吗?以后工作方面要是有什么提议,茨也可以当面对着我们说明,不用再以线上方式声明了,简单说就是可以拉近我们的距离呢!”日和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大大方方地说,“当然,从茨的角度来说,不想和别人拉近距离也没有关系,我会尊重你这一点——反正你无论想加班到多少点,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呢!”
“你为什么偏偏要用那种会招致别人讨厌的语气说话呢,阿日前辈?”纯现在不想思考太多,他早就习惯了接受日和无理的安排,只是有些无奈地说。
“因为,即使我用关心他的语气说话,茨也还是不会放心,会想很多吧?想得太多就是茨的坏毛病呢!嗯嗯,我可真是既了解他人又善解人意!”
“哦哦,原来如此……”
“哈哈哈,你还是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啊纯!——话虽这么说,殿下的这个提案提出得实在是太突然了,可以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一下吗?”
“啊?论被牵着鼻子走的程度,茨不也一样吗。”
“哼,既不立刻否认也不立刻同意通过提案,也是一种战术啊!再说如果要实现殿下的提案,本身就得考虑到很多要素,购置房产的资金还得向公司提交拨款申请,所以我确实没法立即给予您答复。”茨的眼睛移到边上,不知道为什么要看着角落,又补充一句。“不过,因为找不出您提供理由的逻辑漏洞,让我也意识到殿下确实希望改善团队‘内部环境’的决心了。”
“你能了解到这份心情真是太好了!那我就等待着公司那边的答复咯。”日和笑着说完,想到凪砂一直没有参与讨论,又挪回身,在桌子下方捏捏他的手,凑在他耳边小声问。“没问题吧,凪砂君?按理说你才是Eden的队长,要改变成员住宿方面的事,要是你不顺着附和几句,我会有点不安呢,就好像我越过了队长的权威,直接向其他人提了个无理的提案一样。”
“啊,对不起。”凪砂也有样学样地跟他咬耳朵,那个距离就像他们在亲吻一般。“我刚才,只顾看着你了,因为日和君刚刚的模样很帅气呢,下次我会注意配合你。……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也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我不论怎样,都会赞成日和君的决定。”凪砂理所当然地说。
End